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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嵐 -【雄霸天下.常勝將軍之三】戰神擒王 [打印本頁]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0:48 AM     標題: 月嵐 -【雄霸天下.常勝將軍之三】戰神擒王

本帖最後由 pigbaby0426 於 2013-7-3 08:3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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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呵呵,聽說他是華京族的常勝將軍
懷國的天下可說都是靠著他的威猛才打下的
那麼只要把他殺了,還怕懷國不舉旗投降嗎?
她本以為是自己「流火國第一女武帝」的威名嚇退對方
其實他早已設下陷阱,只等著她「自投羅網」
誰知一發現她是女人後,他就反攻為守
在她溺水差點斷氣時,還想辦法救活她──
虧他乃堂堂華京族戰神,居然是個道地的軟心腸
雖然對著敵人吐苦水、倒心事的情形有點詭異
但是藏在她心中多年的傷痛,卻奇蹟的被他給撫平
她想著要把這麼好用的「解語草」給帶回家
可不管她如何示好,他就是不肯點頭答應……

【出版日期】 2010-09-24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紅櫻桃RC069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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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04 AM

楔子

懷國初立。

部族紛爭不斷的北槐土地上,以華京族為首的各個部落,終於劃地為領,紛亂不再。

所有北槐子民放下對彼此的仇恨、掠奪,轉為相互合作,進一步以華京族的慕連非鷹這位有鷹王之稱的族長為首,立其為懷王,由他來統治這片新生的大地。

為了給懷國帶來更加安寧和平的生活,懷王亦極力施行許多令懷國安定的政策。

只是……

天地遼闊,山高林廣,當懷國建立,領地越擴越大,許多先前各部族因為僅居於北槐,所以不會有所交集的其他民族,漸漸注意到這個由北槐土地延展開來的龐大勢力。

也因此——

戰火,依舊入侵了懷國……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06 AM

第一章

風沙追人,懷國東北方國境關隘理城關門口,此地再往東去,越過寬闊荒原,便是懷國的新鄰居,流火國。

原本兩國該是互不侵擾,和平相處,可如今盤據在關口外荒原上的數萬大軍,卻說明了情況並非如此。

十萬大軍加上流火國女王親臨戰場的燦金紅旗,刺眼又奪目,彷彿是在昭宣著流火國此行侵攻勢在必得的決心。

只見流火國女王的銀刀一閃,大軍立時朝懷國理城的兩萬守軍奔殺而去,光是那吆喝喧囂聲,以及馬蹄鐵靴敲在硬泥上的碰撞聲響,就足以教人聽而喪膽。

理城的守軍被流火國打得節節敗退,但依然抵死不投降,只因身後便是家園,所以他們死命堅守,奮力抵抗。

對於這般頑固的守軍,流火國女王顯得相當不以為然,她端坐高地,聽取著小兵送上的軍情回報,表情流露出明顯的不耐。

「真是麻煩透頂!」嬌燦若花,如初盛嫩蕊的水亮唇瓣,吐出一句極為怨懟的高音。

她是流火國地位最高的女王流葉音,亦是已故先王的獨生女,因此理所當然地承襲了流火國的國王之位。

生得貌美如花的她,有著褐色調的髮絲、淺棕的眸,俏挺的鼻樑下襯的粉嫩香唇,透露著淡淡的瑰紅,臉頰兩側束以雙髮辮,再交叉編織於腦後,高高束起,顯現著她的稚嫩細頸與白裡透紅的肌膚,更增添一分俐落感。

輕便的銀色盔甲裹住她嬌柔的曲線,卻掩不住她露出於護腕外,緊握長刀的纖柔十指。

她抿起唇,微瞇著眼往前方先鋒部隊侵攻的漫天沙塵瞧去,末了,不由得再度迸聲,「區區兩萬兵馬對咱們帶來的十萬大軍,不用打也知道誰勝誰負吧!為什麼不早些投降啊?」

有些煩躁地在原地踱了幾步,流葉音擱下長刀,雙手交疊胸前,左思右想,怎麼也想不透理城明明兵馬不多,又無力抵抗,卻遲遲未能被他們流火國攻下的原因。

「這豐族真有如此強盛嗎?我知道他們七年前是挺蠻橫勇武的,但這次看起來並不如以往呀!為何連攻半個月卻依舊打不下來?」流葉音看著遠方的煙塵,粉嫩香唇不由得自言自語起來。

七年前,她的父王帶兵遠征豐族,就在這塊荒原上被打敗,父王傷重而歸,在臨死前傳位給她。

她還記得當時父王極為不甘心,所以七年之後,她才帶上大軍,重回舊地,想為已故父王打下豐族,好慰他老人家在天之靈。

可怪的是,這次遇上的豐族,並不像當年打敗父王五萬大軍時那般強盛,一點都看不出之前的勇猛。

虧她接任王位後,還刻意休養生息七年,甚至帶上比當初被打敗的五萬大軍多上兩倍的十萬大軍來,結果豐族人居然變成一群軟腳蝦,只能困守在這塊土地上跟他們糾纏不休。

「真是搞不懂!」流葉音甩甩頭,髮辮結成的馬尾在她的腦後晃過,隨著她的側身而換了方向,跟著視線往她的左後方轉去。

「喂!我說鐵竟堂兄,你別悶不吭聲好不好?出點主意啊!」流葉音棕眸一瞪,嬌音滲透出幾分不滿,視線則是直勾勾地往端坐在身後,從頭到尾都沒出聲的男子瞧去。

「啟稟女王,咱們打的是懷國邊境關口,名叫理城,女王口中的豐族,幾年前被北槐的華京族合併了,所以如今已無豐族。」被流葉音點到名的男子揚起一雙濃眉,底下的褐色調瞳仁露出精銳光芒,聲調還帶著些許慵懶。

「啥?華京族?那又是什麼地方?」流葉音回身往流鐵竟走去,雙手叉腰,微彎下身,髮辮馬尾跟著削肩而下,垂落在流鐵竟眼前,微微搖晃起來。

她這個堂兄流鐵竟,是當年她年幼繼位時,父王為她挑選的宗相,專責輔佐她處理家國大事。

她還記得,父王一直到臨死之前,都還惦記著要他們極力養兵、練兵,有朝一日得遠征豐族,哪裡曉得流鐵竟居然爆出一句「豐族不在了」?

「啟稟女王,北槐這塊土地上原有眾多部族,其中的華京族族長慕連非鷹,在幾年前已采恩威並施的政策,統一各部族,豐族亦在其中。」流鐵竟依舊是那副懶得自座椅上起身的態度。

反正女王嬌悍又不聽人言,這已不是頭一回了……

「啥?你的意思是,我們打錯人了?」流葉音挑高半邊秀眉,納悶道。

「不是打錯,而是咱們現在是跟整個北槐在打仗。」流鐵竟有些沒轍地搖頭,「另外,此刻與我方前鋒交戰的,不過是邊關理城的守兵,女王口中那批打敗先王的五萬豐族勇士,大概已被編入懷國主力軍隊了。」

面對流葉音一直超脫常理外的思考與回應,流鐵竟早已習慣,只不過偶爾還是會感到難以溝通。

「咦?等等,你是說,就算我們打退那兩萬人,後頭還會有五萬人來?」流葉音扳指算了算,突然感覺有些動搖了。

兩萬加五萬是七萬,她雖帶上十萬兵,跟兩萬一比算多,跟七萬一比……卻又嫌少了。

「不只。」流鐵竟唇角一勾,露出看好戲的表情,心裡暗自竊笑一聲,又道:「我說過,華京族統一了北槐,因此大軍絕不只這七萬,應該還有更多來自北槐各地的精英。」

其實這回出兵前,他就已有戰事失利的打算,畢竟懷國的兵力不是他們流火國能夠對付的。

真要說早些投降嘛……也該是流火國對懷國稱臣才是。

「什麼?」流葉音瞪大了眼,「你怎麼不早說呀!像這麼重要的軍情,你居然連提都不提!你是我的宗相耶!失不失職呀你?」

流鐵竟雙肩一聳,對於女王的責問,依然是那副八風吹不動的冷靜臉龐,不同的是,他終於肯彎身自座椅上站起。

只不過,當他一起身,站在女王流葉音面前時,看來不似對她俯首稱臣,倒更有一分威壓而下的過人魄力。

流鐵竟高大的身形雖不算魁梧,但也雙肩寬厚,胸膛結實,一身青鐵戰袍素雅樸實,不似一般將領總好華麗而不切實際,鑲在胸前的狼首露著尖牙,鏤雕得極為生動,看來似在張牙舞爪,只是卻辨不清,他究竟是在對著誰……

「啟稟女王……」壓低了嗓音,流鐵竟褐眸一閃,抿唇應道:「在女王決意出兵攻打豐族前,我曾說過此刻不是好時機,可女王卻言明心意已決,只許大家贊同,不許反對,不然就是刻意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攪亂軍心,一律處斬……不知女王可記得此事?」

流鐵竟的聲音飽含著威嚴,濃眉底下的利眼閃爍著質詢,居高臨下睨著流葉音的態度,看在不知兩人是堂兄妹的外人眼底,或許會以為,流鐵竟才是真正的流火國正主,又或者視流鐵竟為反賊,竟以如此大逆不道的態度質疑女王。

「這件事……」流葉音毫不畏懼地抬眼瞟著流鐵竟,想了半晌,才露出略帶遲疑的表情,「啊……你這麼一說,好像真有這回事。」

流鐵竟聽著流葉音的回答,眉梢忍不住抽動了下。

不是他要抱怨,也不是他太有野心,或是對這個堂妹沒有手足之情,而是流葉音這小鬼頭,實在是個道地的任性蠢女人!

若非她是已故先王的獨生女,全流火國就只有她有資格繼任王位,不然的話,從諸多堂表兄弟、朝臣將軍中隨便挑個人當流火國國王,都還比流葉音來得強!

誰教這流葉音,脾性同已故國王一個樣子,先王獨斷妄為,女王則任性異常;先王性子火爆,女王則性情難馴,不聽人言。

當年先王輕敵,帶了不滿七萬的兵馬,就想吞下豐族,卻是無功慘敗而返,如今女王輕率決策,大軍盡出,想滅豐族,卻渾然不覺世事變遷,豐族早併入懷國……

這一切足以被稱為「愚蠢」的行為,看在他這個輔佐國王的宗相眼裡,只有「可笑」兩字能夠形容。

因此,他從來不覺得,這次出兵會有多好的結果,頂多攻下理城,就會被懷國的援軍給打退了。

不過無所謂,反正天塌下來一定是先壓到女王,絕不會波及他這個盡責的宗相。

畢竟他可是預先設想過許多可能會有的壞結果,也早就有所打算,知道臨到緊要關頭的時候,怎麼做才不會讓這場仗搞到他們滅國。

或許,這就是先王挑上他當宗相的緣故吧!

否則七年前的任性驕縱十歲女娃兒,那半點王者風範都沒有的模樣和氣度,別說撐到今天上場妄想完成先王遺願了,下邊那一票臣子,老早就造反竄位,改朝換代了,哪能由得流葉音穩坐女王寶座到今天。

若說先王真是如此考量,那他只能說,先王總算還有點腦筋,知道挑誰輔佐,才能保住他女兒的命。

「女王,既然女王還記得,這決策都是女王說了算數,那不知女王是否還覺得我這個宗相失職嗎?」啐!連吭聲的機會都不給人,要他如何勸導她、阻止她?

他可是連開口說軍情的機會都沒有!說他失職?這罪名會不會判得太大了些?

「就算是這樣,你是不會變通一下嗎?虧父王還誇你聰明。」流葉音蹙了蹙秀眉,極度不滿地爆出嬌音,「就算我不准大家亂說話,但你是我堂兄啊!怎麼說都是血濃於水的王族,又是父王指名的宗相,我怎麼可能宰了你?所以這麼重要的事,你當時就應該告訴我的。」

說來說去,流葉音就是不覺得自己有任何的過錯。

本來她就沒有那麼殘忍,會去屠殺忠臣良將嘛!而且不許大家滅自己威風,才能振奮軍心,這也沒錯呀!

所以這回會漏掉這個重要的軍情,都是因為流鐵竟太古板了。

她說不許說,流鐵竟就真的一字不提呀?好歹私下找她喝個酒聊個天,暗示她幾句也應該呀!

「是,下回再遇上這種情況,我會主動向女王稟報的。」流鐵竟佯裝聽話地敷衍了句,心裡卻是直犯嘀咕。

啐!這女王,說什麼他是堂兄就不會處死?身為以法治國的女王,怎能輕易說出這種話?

如果讓她這麼管政事,還能壓得住底下那批臣子嗎?

流鐵竟在心裡歎了口氣,仔細回想起來,其實這幾年真正在管理國家大事的都是他,至於流葉音,她一個十歲娃兒能做什麼?過的一樣是道地的公主生活啊!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因為她背了先王遺願,所以偶爾會跟著他或幾個國中將領學耍刀,練點本領,可事實上依舊是國事軍事樣樣不行。

像這樣的女王,將來若能找個適當有能力的男子結親,扶其為國王,那麼流火國還是有將來的。

偏偏……流葉音別的本事沒有,就愛給他添亂子!

年前,當她舉行過成人禮儀式後,便突然說要親自理政,而且頭一件事便是要拔軍遠征!

說實在話,流鐵竟當時聽見這道女王口諭時,心裡頭只想起兵造反,直接把流葉音給推翻,還比較乾脆。

什麼狀況都分不清的女王,談什麼御駕親征?真當她是全流火國無人能敵的女戰神嗎?

為此,他極力反對,但畢竟他為人臣,流葉音才是真正的女王,所以這小堂妹說了就算,沒得反駁。

再加上,雖然朝臣們都未表態,但其實看準女王無能,想推翻她自立為王的臣子,可還不算少。

所以,當這個沒什麼實力的女王一說要出兵,朝臣們個個點頭如搗蒜,殊不知這並非贊同女王之舉,而是巴不得她戰死異鄉別回來了。

面對這種矛盾的情況,即使他心裡頭再怎麼反對女王的遠征,都只能勉強答應,畢竟他這個先王指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流火國宗相,也是朝臣們急欲推翻的目標之一。

怎麼說他都代女王親政多年,能讓流火國穩定至今,就表示他實力超群,再加上血脈相近,因此若真有人想造反,在把流葉音拉下女王寶座前,勢必得經過他這一關。

但偏偏他總是表現得毫無把柄,讓朝臣們絲毫沒機會扯他後腿,因此若這回出兵,他真的阻止了女王,那朝臣們必定群起而攻之,罵他大逆不道,拂逆先王遺願,到時候這個做事衝動、顧前不顧後的堂妹,九成九會笨到真的將他打入大牢。

基於這些複雜原因,所以他沒攔阻流葉音出兵,甚至好人做到底,陪著她一塊兒出征。

怎麼說流火國都是流家王族用血汗打出來的天下,就算女王無能,他也不能眼睜睜地坐視女王去送死,所以保家衛國這重責大任,就這麼一口氣落在了他身上。

唉……人臣難為啊!

流鐵竟在心裡連歎數回,眼角餘光再度瞟向了矮自個兒一大截的堂妹。

依照他對她的瞭解,事情不到緊急關口,她絕不會乖乖聽他的諫言,因此如果現在他將懷國的實力披露在她面前,讓她明白敵強我弱,這場仗沒半點勝算,那她應該就會同意退兵歸鄉……

「好啦!鐵竟堂兄,出兵前的事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計較,現在仗都開打了,你對懷國還知道些什麼就說吧!」流葉音大方地往流鐵竟的位子上一賴,高蹺二郎腿,勾勾手指,示意他開口。

反正每回出岔子時,這個堂兄總能適時地變點花樣,替她擺平事端,所以這回既然知道如意算盤打錯了,那麼動用流鐵竟這個聰明宗相的時候也就到了吧!

「啟稟女王,我國士兵總數約二十萬,懷國士兵總數粗估有七十萬,因此我國獲勝機會極低,依臣之見,不如現在就收兵回國,杜絕被懷國援軍消滅的風險。」流鐵竟早料到流葉音會有這種反應,因此僅是躬身一敬,沉聲回應。

「七十萬……」流葉音的秀眉微微抽動了下。

要命!懷國怎會有這麼多人?原本她還盤算著,依他們的十萬大軍,至少可以跟懷國對抗到底,誰曉得……

「是,這還只是臣年前打聽到的情報。」為了給流葉音一點壓力,逼她退兵,流鐵竟又補上一句。

「所以有可能更多就是了。」揮揮手,流葉音微噘起唇,嬌嫩臉龐露出明顯不悅,「可是,就算我們現在退兵好了,他們不會趁亂追擊嗎?」

別人她不知道啦!但如果是她,一定揮兵追趕。

「不會。」流鐵竟胸有成竹地應道:「現今的懷王慕連非鷹,是個仁德誠義的人,他因善待各族族民而得民心,因此絕非好戰之人,所以只要咱們退兵,他們必然不會貿然追趕,如此只需修寫國書,與對方議和,那麼懷國必定會接納。」

正因為他對懷國做了許多調查,所以現在才能這般輕鬆,否則光看前鋒部隊上場殺敵,卻又屢攻不下,僵持許久,他就得開始煩惱運糧、天候、戰力持續的問題了。

「這樣嗎……」流葉音聽著流鐵竟的詳細說明,不由得沉思起來。

眼前這情況,實在令她感到相當猶豫,也確實萌生退意,但一想到父王遺願,她卻又遲疑起來。

父王對她來說,是她最敬愛的人,而且相當疼愛她,因此對於父王死於遠征中所受的傷,她實在是無法接受,更無法忍下這口氣,這也是為什麼她力排眾議,決定出兵的原因。

可偏偏,豐族成了懷國屬地,若她想將豐族打下來,就等於是要打敗懷國,原本這對她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同,總之,她就是要把這個地方併入流火國,但是……

七十萬大軍哪!就算她腦袋再怎麼不靈光,也明白即使她傾盡流火國的全部兵馬,也不及懷國的一半,真的是實力懸殊。

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哪……

「喂!鐵竟堂兄,如果我們只打下這座城,搶他個精光,燒了城給父王在天之靈當慰藉,然後就退兵,你覺得如何?」流葉音瞇起褐眸,往遠方的關門口望去。

嗯!這個主意不賴耶!先燒座城給父王,拜祭他老人家,至於想打下懷國的問題,等她把流火國治理得更強,帶上百萬大軍,再回頭打他們吧!

「這……」流鐵竟面色一沉,沒想到流葉音都大難臨頭了,還想著要劫掠一番,真是不知死活。

流鐵竟在心裡反覆思索,怎麼想都覺得這主意著實不太恰當,於是再度開口。

「啟稟女王,臣以為,我軍還是……」

流鐵竟一句「馬上退兵」還沒來得及說出口,一個傳訊小兵已經急奔上前,往流葉音面前跪下。

「報!懷國援軍抵達,兵數約兩萬。」傳訊小兵低頭迸聲。

流鐵竟聽得心裡一沉,雖然明白懷國能在數年內一統北槐,必然有一定實力,卻沒料到他們調兵遣將的功夫亦是高明至此。

這速度太快了,比他預料的還快上幾日,就不知他能否及時勸動女王回頭……

「才兩萬而已?」流葉音不知流鐵竟在心中叫苦,只是自座位上一躍而起,滿臉興奮。

援軍兩萬加城內兩萬,也才四萬,還不及他們大軍一半,這下贏定了!

「鐵竟堂兄,就這麼決定了!搶了這城之後再回國!」流葉音粉拳一握,面露欣喜地對流鐵竟爆出一聲不容更動的命令。

流鐵竟瞪著眼,心裡只想叫流葉音自己到前鋒去瞧瞧什麼叫打仗,可情況卻萬般不容許他這麼做。

肩膀一垮,流鐵竟悄聲歎了口氣,就連他盔甲前的狼首,都彷彿逸出了歎息。

「臣……謹遵女王旨意。」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06 AM

第二章

戰爭的勝負,往往只在一瞬間。

既然決意要打,瞬息萬變的戰況自然顯得相當重要,流鐵竟跟著流葉音一同在高處上觀戰,臉上的表情不再是輕鬆,而是理政時的嚴謹。

雖然女王對戰況太樂觀了些,但其實以十萬大軍面對連日趕路的疲憊援軍兩萬,和原就只能與他們糾纏,卻無力驅趕他們的守城軍馬兩萬,確實還是有勝算的。

所以,僅打這一回,就當給流葉音這女王一點好名聲,讓她過過癮,也無可厚非……

流鐵竟正在考慮是否就放手讓流葉音去耍耍她的女王威風,可是當他仔細觀察過敵方援軍的陣型變化後,卻又猶豫起來了。

雖說是兵疲馬累的援軍,但這兩萬士兵完全沒有半點慌亂或退縮的樣子,依舊俐落地變換著陣型,甚至能夠迅速掌握情勢。

這到底是什麼人在帶兵?如此明確的指令,以及優越的應變能力……

「鐵竟堂兄,那邊怎麼還有一支軍隊?」流葉音對軍法其實一竅不通,所以就著戰況看了老天半,也看不出半點頭緒來,但是一支突然從自家大軍左側,以錐型陣殺出的敵軍,卻讓她看得微驚。

「是伏兵……」流鐵竟濃眉一緊,薄唇亦跟著抿起。

看著那支伏兵如入無人之境般地直攻自家主力兵馬,流鐵竟的心裡忍不住浮起些許不祥預感。

雖說他們還有五萬大軍坐鎮後方,敵軍的伏兵人數亦不多,而自家的將領亦是高手,在面對伏兵時,不僅能夠迅速穩定軍心,更立刻帶頭迎擊伏兵,所以情勢並未因此混亂。

但是敵方的伏兵將領,看來似乎頗為棘手。

即使身陷敵營,但那支伏兵一樣表現得威猛難擋,領兵者更是勇猛得宛若足以燒掠原野的烈火,短時間內便擊潰他們不少兵馬。

「嘩!鐵竟堂兄,那個帶兵的好厲害啊!」流葉音一邊讚美,一邊感歎道:「可惜是敵將,如果他是我們流火國的人,那該多好?瞧他以一擋百耶!」

雖是敵人,但由於流火國自古便是以武立國,因此流葉音也慣了欣賞有實力的猛將,所以見到敵將那刀起刀落,殺敵毫不軟手,更無錯手的強悍模樣,她心裡著實是佩服不已,早將敵我之分給拋到腦後去。

「那人是……」流鐵竟正心煩著,被流葉音這麼一提,他掉轉視線往伏兵將領瞄去,這一看,他不只是變了臉色,表情更是難得地褪了輕鬆自如,顯得有絲僵硬。

紅穗虎牙盔、黑鐵鎖甲,再襯上揮舞在手的寬刃長刀,和背上色澤鮮明的黑木弓……

「華京戰神律景鳩羅!」流鐵竟倒抽一口氣,薄唇霎時失去血色。

「啥?那是誰?」一長串名字聽得流葉音根本記不得,她轉頭瞟了眼自家堂兄,不懂向來冷靜、沉穩,而且總是輕鬆自在的流鐵竟,怎會一提起這人就變了臉色。

「此人乃華京族裡的常勝將軍,懷國的天下,有大半是靠著他的威猛,才能夠奠下基礎……」眉心一蹙誇張點,說華京族能有成就懷國的今日之壯舉,是因為擁有律景鳩羅,那也不為過。」

他真是太大意了,雖然他也明白,以他們浩大的聲勢逼近理城,懷國派出的援軍必定是由律景鳩羅領軍,而且援軍又來得如此之快,他早該想到其中有鬼。

但沒料到這支援軍,居然也同等於懷國的先鋒部隊。

這下可麻煩了,以律景鳩羅的威名來推測,他所帶上的兩萬兵馬,必定也是身經百戰。

不知他派這兩萬兵來引走他們注意,又跟著奇襲主將後,接下來還會出什麼奇招?

不,這真是不能打的硬仗,姑且不論他與律景鳩羅的領兵能力孰強孰弱,但他確實缺乏實戰經驗,而且還得應付身邊這個時常提出無理要求的女王,所以硬碰硬絕非上策!

「啟稟女王,根據目前的戰況……」流鐵竟正想力勸流葉音即刻退兵,免得中了律景鳩羅更多的計謀,但是這個任性女王,卻偏偏永遠快他一步……

「嘩!有這人才有懷國呀?那這意思是說,只要宰了他這個常勝將軍,懷國也就沒轍囉?」流葉音心頭大喜,完全沒把流鐵竟的憂慮看進眼裡,她只是逕自喚人將她的長刀取來,接著立刻著人牽馬上陣,將頭上的銀色頭盔一系,提著刀便殺了出去。

「女王!」流鐵竟來不及阻止,只能放聲狂吼,希望還來得及喝止流葉音這無異是自殺的舉動。

「你安心啦!鐵竟堂兄,管他什麼華京戰神,我可是流火國名列第一的女武帝,身手高明,未曾有過敵手,所以你安心等我把那個律景鳩羅給宰了,然後我們就直取懷國。」流葉音的嬌音帶著得意的笑聲,在馬蹄揚起的煙塵當中輕柔飄過,聽來極為自信,只是卻沒能換得流鐵竟的信賴,反倒令他真的徹底臉色發白。

這個無知到極點的任性堂妹!

說什麼流火國的第一女武帝?她之所以能夠在流火國打遍天下無敵手,那都是旁人礙於她的脾氣和女王威儀,為了討她歡心而故意落敗於她的。

這下可好,他該怎麼收拾這個流葉音丟下來的爛攤子啊?

引主將出戰,後假意退兵,誘敵深入,落入陷阱,此乃常見兵法。

只是,什麼也不懂的流葉音哪會知曉這些?

一見到那揚名懷國,甚至連流鐵竟都讚不絕口,讓她心生欣賞與欽佩之情的華京戰神律景鳩羅在見到她之後,立刻引兵急退,她只當是自己這第一女武帝的威名震懾了對方,讓他怕了,所以也沒管身旁其他將領的攔阻,便一馬當先地衝上前去,往律景鳩羅的身影窮追不捨。

她策馬直奔,完全沒考慮到身旁的戰況,也沒閒暇去思索自己就這麼衝過去會不會遭到反撲,只是一古腦兒地急追。

就在她越過一座小土丘時,意外發生了。

轟隆隆的爆炸聲四起,濃烈的火藥味瀰漫週遭,其威力更像是要憾天動地,使得身邊的地面不斷搖晃,最後終於迸開一道巨大裂痕,令整個地表在瞬間塌陷下去。

頓時,驚叫聲不斷,突逢陷阱和驚人聲響,使得流火國兵馬大亂,許多士兵連人帶馬地摔落進火藥炸出的大坑裡,而這道裂縫,更阻斷了流火國人馬的退路,無法退回後方陣營。

至於一路往前拚命死追的流葉音,自然沒能反應過來,而在她還沒回神去思考眼前究竟是什麼樣的情況時,原本看似被她追趕的律景鳩羅,已經揚著亮晃晃的寬刃長刀,轉身往她殺來。

不知自己其實技不如人的流葉音不懂得恐懼,僅是反射性地舉起兵器應戰,就這麼跟律景鳩羅打了起來。

透過覆面的銀盔,流葉音一邊注意著律景鳩羅,一邊舉刀去擋,本以為憑她的實力,應該可以輕取勝利,但沒料到她這個第一女武帝在對上律景鳩羅時,居然半點用處也無。

要擋,律景鳩羅的強勁力道震得她手麻又酸痛,要躲,律景鳩羅又砍得她無處可逃。

短短幾回合,她手中的兵器已讓律景鳩羅震離手中,飛落入坑,她只得拚命閃避律景鳩羅的攻勢。

可她的逃跑速度顯然不及律景鳩羅的手腳俐落,橫向一揮,在看見她閃過了長刀後,律景鳩羅有備而來地補上一腳,腿一掃,便踢上了她的腹部,力道之猛,讓她的纖軀就這麼往後跌得老遠。

流葉音蜷縮著身子躺在地上,腹部被踢得痛楚難耐,教她連爬都爬不起來,方才心頭那股對律景鳩羅的欣賞之情、惋惜之意,早被她丟飛到九霄雲外,現下她只想破口大罵。

該死的!這男人怎麼力氣這麼大啊!

流葉音虛弱地縮起身軀,沒想到律景鳩羅又大跨步地奔向她,長刀一揮便往她砍落。

「啊!」流葉音下意識地迸出了尖叫。

天呀!花樣年華才十七歲的她,就要死在這裡了嗎?

父王的遺願她都還沒能達成,甚至沒能攻下這座城給父王獻祭啊!

流葉音幾乎不敢睜開眼去直視律景鳩羅的長刀,也因此,她並不知道律景鳩羅的刀刃在聽見她的尖叫聲之後,已立時頓住,停在與她的銀盔僅有一掌之距的近處。

「女人?」

沉穩厚重的嗓音在耳邊迸散,與那兵荒馬亂的嘈雜全然不合。

律景鳩羅斂了方纔的殺氣,打量著眼前被他踢倒在地的纖瘦身影,虎頭盔遮去他的表情,但那一聲「女人」,已明顯地表露出他的錯愕。

方纔他只覺得流火國的主將著實太過瘦小,卻萬萬沒想到,與他交手的竟是個女人。

「女人又怎樣?」知道自己沒死,流葉音握緊拳頭,重新睜開雙眸,有些氣憤地爆出了尖嚷,「怎麼?你看不起女人啊?」

由於流火國以武立國,而男女強弱有別,所以當沒生下任何男丁的父王要傳位給她時,所有人也是群起攻之,一直說她身為女子,能文不能武,絕不可立為女王。

這件事雖發生於她年幼時期,但當年她已略懂一二,對於此事可是記恨頗深,所以才會在繼位後鑽研武藝,為的就是要讓那班反對者心服口服。

可沒想到,在她終於成為能夠獨當一面的女王后,居然又給她碰上這個輕視女人的華京戰神!

可惡!她是女人又如何?他是男人又如何?

咬著牙,流葉音忍著腹部傳來的疼痛,摸索著撿起身旁士兵落下的長刀,站起了身子,揮刀便往律景鳩羅砍去。

哼!敢瞧不起她,今天她就要讓律景鳩羅知道,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流葉音揮刀猛砍,為的是洩恨,可武藝分明比她高強百倍不止的律景鳩羅,卻突然轉攻為守,無論如何也不肯舉刀迎戰。

「你幹什麼?瞧不起我是不是?」他的閃避不應戰,讓流葉音更加光火,霎時理智全失,只知窮追猛打。

律景鳩羅依舊沒反擊,只是一味地閃避著流葉音,直到流葉音因為氣過頭,沒留心腳底下的情況,踩著了方才被炸過的地面,就這麼一個踉蹌,踩空滑了下去。

「當心!」律景鳩羅連忙提步一跨,長臂往流葉音一抓,就這麼把她給揪住,讓她的半截身子懸空在巨大的地面裂縫上。

他原是想將流葉音給拉上來,可由於地面已被炸得鬆垮,處處易陷,因此當他往後一踏,想重新穩住兩人時,他所踩的地表也跟著塌了下去。

「啊!」

高音在雜亂的戰場上揚起,流葉音只感到身子像是突然浮空,接著便與律景鳩羅一起摔入了光線越來越微薄的黑暗之中……

水流湍急,流葉音在水中載浮載浮,怎麼也掙扎不出水面,只能在急流之中,被捲著往未知的去向沖。

她分明就是會泅水的,但身子卻重到浮不上水面,儘管她死命地揮舞四肢,但依舊不斷地下沉。

那是流葉音在意識尚存時,最後的印象……

「咳咳咳!」一股噁心感迸發,伴隨著全身酸疼、頭暈腦脹,讓流葉音不舒服到了極點,甚至是咳出好大的聲響,就這麼把自己給吵醒了。

難受得宛如四肢與身軀要四分五裂般的疼痛,教流葉音不得不睜開眼,想看看自己是怎麼回事。

沒料到,她才一張眼,視線裡便映入了一張令她感到陌生的臉龐。

自天空落下的光線突地闖入眼眸,令流葉音的視線有些模糊不清,可她依舊認清了他的臉——

那是一張與流火國人完全不同類型的面孔,輪廓分明而立體,曲線帶幾分凌厲,和流葉音最為熟悉的堂兄流鐵竟毫不相同。

這人,瞳仁黑而深沉,眸光卻與他的外貌不符,透露出過分外放的溫情,肌膚色調比起流火國人略深,直挺的鼻樑下是一雙薄透唇瓣,滲出幾許蒼白。

水珠掛在眉梢,沿著臉龐曲線下落,不時滴落在她的臉頰上,在四目交接之際,她瞧見這陌生男子的眸光裡,竟流露出毫不隱藏的欣慰……

「你醒了?」渾厚嗓音好聽得過分,像是紮穩根基的巨岩,端坐其上只覺安心而不畏懼。

「你……」詢問之音尚未出口,流葉音便覺胸口一沉,她微瞟一眼,這才發現她身上的盔甲早已不翼而飛,而這男人竟將大掌貼在她的胸口上!

「放肆!」流葉音臉頰赤熱地一怒,她揮打男人的手背,將他自身上甩開,高音扯裂了幽黑裡的寧靜,「你在幹什麼!」

她急忙撐臂起身,想閃開這個弄不清是否懷有敵意的男人,沒料到手臂剛揮動,腦袋便一片暈眩,讓她剛才的噁心感再度湧上。

「你先別動,靠著石頭躺一下比較妥當。」男子迸出略帶溫情的嗓音勸告著。

「你……」流葉音很想給他幾枚白眼瞪死他,責問他怎能這樣趁人之危,對著她摸來摸去,可偏偏氣一上來就昏頭、想吐,只得勉強壓下脾氣,先挨在身邊的大石上,半躺半休息,嘴裡還不受控制地連咳了幾下。

縮著發冷又濕透的身子窩在石頭邊,流葉音越想越嘔。

原以為自己能給那個常勝將軍一點顏色瞧瞧,教他明白女人不是好惹的,卻沒料到居然落到這個下場……

想著,她忍不住往眼前逕自堆起枯葉乾枝,並開始升起火堆的男人瞪去,眼一翻,怒問道:「你該不是那個律景鳩羅吧?」

她當時跟那個男人可是近身在打仗,她掉下來的時候,那個男人也拉著她,沒理由她摔到這個搞不清楚是什麼地點的鬼地方而律景鳩羅卻沒事。

而且,雖然她與律景鳩羅都戴著盔甲,彼此認不得對方的臉孔,但這個男人的聲音委實耳熟,想來想去,九成九是脫口而出說她是女人就避而不打的混帳東西了。

「是。」火光四溢,映出律景鳩羅完整的身影,他側過臉往流葉音瞧了下,「你認得我?」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威名在外,但流火國與他們懷國素無交集,在戰場上大家又都戴著盔甲遮去了面孔,他可不覺得自己能夠聲名遠播至此,讓任何人都能識出他本人。

「哼!」她怎麼會不認得?流葉音在心裡嘀咕了幾聲。

堂兄流鐵竟都當著她的面介紹過他的豐功偉業,她也與他對仗過了,她還能不認得他嗎?

碰了個釘子,律景鳩羅也沒再自討沒趣,僅是邊往火堆裡添加枯枝,邊續道:「我想你大概不曉得我們出了什麼事,所以我簡單解釋一下……」

懷國與流火國初戰,對敵軍情況並不清楚,因此律景鳩羅事先詢問過當初居住於此的豐族人,詳細地調查過這一帶的地理情勢,才明白高地下方其實是個天然山洞,有湍急河水流經洞穴裡,再順流而出。

所以他想出這個計謀,先詐退誘敵,再炸塌高地,如此一來便能削去敵軍先鋒勢力。

只是沒料到為了救流葉音,連他自己都跟著落入洞穴水脈中。

「方纔落水時,由於你的盔甲太重,被水流一卷就難以浮上水面,所以你不但溺水,還一度斷了氣。」律景鳩羅把情況簡略說明後,又道:「所幸施救得宜,你還是醒了。」

他說著,聲調裡竟還含著幾分欣喜。

流葉音皺起眉,往四周打量了下,發覺他們兩人確實身處河流旁,這岸上到處是野林,看來他們是被地下水脈衝流至此了。

她的盔甲被散亂地丟棄在一旁,卻沒瞧見律景鳩羅的盔甲,想來在掉入河中時,律景鳩羅便已先將盔甲解開,免得被溺斃吧……

一思及此,流葉音不由得將眉繃得更緊了些。

啐!早知道她當時把盔甲脫了就成,也用不著費盡力氣還浮不上水面,甚至最後還得讓律景鳩羅這個敵人救活。

該死的!這好像是在嘲笑她,說她不只是打仗沒能贏過律景鳩羅,就連這點落水的常識都不及他。

「哼!我才沒你說的那麼嬌貴,嗆幾口水罷了,哪會斷氣?況且,如果我真斷了氣,哪還能救得回來?」不甘心的情緒在胸口打轉,流葉音抖著發冷的身子,重重哼了一聲。

「斷氣形同死去沒錯,但是在懷國東南一帶,有著比江河廣闊、比急流澎湃的海洋,那裡的漁夫長年與大浪搏鬥,早已練就一身自救救人的本事,能將溺死的人救活,雖然不是每次成功,但聽說只要剛溺水、剛斷氣的人,別耽擱得太久,大部分都能渡氣救回。」律景鳩羅細細地說明著,不時地撿起樹枝往火堆裡丟去。

暖暖火光襯得他一臉紅,黑透的眸裡看來卻閃耀幾分燦光。

流葉音很不想與他靠太近,可他生起的火堆著實暖著了她冷到沒感覺的腿,讓她不由得偷偷將小腿肚翻了翻,假裝別過臉去,卻是為著烤一下自己冰麻的雙腿。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律景鳩羅將火堆撥了開,一小截火焰附在乾枯枝幹上延燒著,他還留著心添了幾根樹枝,讓火圈的外圍往流葉音挨近了些。

「其實北槐人也是多數不諳水性的,當初國王四處開疆闢土,一遇上水攻,總是傷亡慘重,直到我們將東南領地納入懷國,我才找了漁夫,訓練軍裡的士兵都得學會泅水、學著渡氣救人的功夫……」邊說,律景鳩羅斷了聲音,好半晌才苦笑的續道。「所以說起來,這回救你,還是我頭一回真的用這法子救人,也只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流葉音聽著他的解釋,沒為漁夫那招能媲美大夫術士的救人功夫感到訝異、敬佩,卻是先起了疑惑。

「你口口聲聲說渡氣救人,究竟是怎麼渡的氣?」這字眼,聽來像是給溺死的人灌氣,好讓人死而復生,可說要灌氣……那不就只有一個地方?

流葉音秀眉緊蹙,緊盯著律景鳩羅的臉,心裡的不祥預感益發強烈。

事情……不會像她猜想的那樣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07 AM

第三章

律景鳩羅的神色有幾分遲疑。

雖然說出渡氣救人的方法沒什麼不妥,但是從與流葉音交談的幾句話當中,他看得出來這女人的脾氣並不好。

所以她既然開口問了,他說與不說,這女人都會發火吧?

拿著樹枝撥了撥火堆,律景鳩羅正色道:「渡氣救人,說明了就是口對口渡氣給溺斃之人,並搥壓胸口,好恢復心跳。」

他說得認真,流葉音卻是瞪大了眼。

「你……你這個人……」流葉音氣得發抖,因為事情果然如她所料,律景鳩羅真是貼著她的唇渡氣給她!

所以他脫她盔甲,手掌還貼著她的胸前,甚至與她挨得如此近,都是因為……

「混帳!小人!」雖然明白自己是讓律景鳩羅給救了,可給人白佔便宜的感覺就是令流葉音想發火。

由於全身酸痛,腦袋也暈,讓她根本無力站起身,給律景鳩羅一陣好打,因此她索性撿起旁邊的小石塊往他身上扔去。

「你這個無禮的人!色膽包天!居然對我做出這種事!」流葉音開始放聲尖叫。

沒料到她會丟石頭,律景鳩羅連忙起身閃躲。

「你先等等!我是為了救你,卻毫無非分之想……」救人還被說成登徒子,任誰都會不快。

律景鳩羅一邊以手裡的樹枝打落往自己身上砸來的飛石,一邊步向流葉音,接著飛快地丟了樹枝,彎身揪住她一雙胡亂攻擊的纖臂。

「你夠了吧?別再任性胡鬧了,難不成你希望我眼睜睜看著你死掉比較好?」律景鳩羅制住她的雙臂後,才沉聲喝止道。「如果你真覺得這樣好,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你,當我從沒救你。」

他救她,是不想多一個枉死的幽魂,即使這女人是他的敵人。

他不認為女人就不能上戰場,但女人天生的力氣、體力都不若男人優越,卻也是不爭的事實,所以他向來覺得,女人該在別處發揮所長,卻不是在戰場上與男人廝殺。

所以他沒對流葉音下刀,可她倒是跋扈起來。

「誰說死了好啊?你哪邊耳朵聽見我說這句話?」明白律景鳩羅說的沒錯,所以給他這一抓,流葉音也沒立刻反抗,但心裡頭就是不情不願。

對啦!她這命是給他救回來的沒錯,可他分明就是她的敵人、死對頭,而且她還被他佔了便宜耶!

遇上這種事,誰的心情會好啊?

丟他幾顆石頭,不過是發洩一下罷了,畢竟她還是覺得活著比死了好。

只是……教她乾脆地承認事實,甚至去感謝律景鳩羅救她一命,又讓她覺得心裡挺彆扭的。

努努嘴,她使勁甩開了律景鳩羅,微噘起粉唇,對著他拋出一聲輕哼,「你當時幹嘛不給我一刀就好?」

雖說是敵人,但她壓根兒不害怕律景鳩羅,就算他能讓向來冷靜的堂兄流鐵竟視為寧可不遇上的對手,但從他對待她、救她的態度看來……

「不過我知道為什麼,反正你是個不殺女人的膽、小、鬼!」流葉音逕自下了結論。

誰教律景鳩羅在高地上對仗時,一知道她是女人就反攻為守,她跌下洞穴時又伸手拉她,接著在她溺水斷氣後還想辦法救活她,所以她很清楚,這男人雖扛著戰神之名,卻是個道地的軟心腸。

只要她想活下去,他根本沒辦法真的狠下心殺她。

而且,因為她是個女人,所以律景鳩羅甚至拿她沒轍。

嗟!堂堂華京族戰神呢!居然有這種可笑的缺點?

「我不是不殺女人。」律景鳩羅好脾氣地任由她放話糟蹋,見她不再舉手丟石,也就放手隨她去。

回到了火堆旁,他繼續丟著枯枝好旺火,淡然處之的臉龐上沒半點脾氣,倒是有那麼點卸下心頭重擔的輕鬆。

知道她想活,那就好。

他在沙場上見多了死人,有許多年輕無辜的性命,甚至連決定自己生死的機會都沒有,便讓人取走了性命,更有許多人,連生與死的分別在哪裡都不明白,就斷送了一條命。

相較之下,這女人雖然嘴巴硬,死不肯承認,不過他聽得出來,她是想活下去的。

「哦?那你有什麼了不起的理由讓你不殺女人?」流葉音白了他一眼。

「我只是不想有無謂的殺生。」律景鳩羅應得乾脆,可心思卻突然飛得老遠。

每逢有人問他這個問題,他總是如此回答,而與他共同追隨當年的華京族族長,如今的懷王慕連非鷹的好友兼當今懷國輔臣的檀玉濂,也總會補上一句嘲諷味頗濃的話語——

鳩羅,你這人真矛盾,上了沙場,殺人毫不手軟,勇猛之舉讓你被讚頌為華京戰神,可一離開戰場,你卻連只螻蟻都殺不下手。

檀玉濂總愛這麼說他,而他也早就習慣。

只是每次他都很想反問檀玉濂,為何檀玉濂分明不是身在沙場,不是身處人殺人的修羅地,卻遠比他這個只是盡本分殺敵的將軍,還要來得心狠手辣?

這些事,他真的不懂,但他明白,自己那雙握著染滿鮮血的長刀的手臂,其實並不願意砍下敵人的首級——

「你這人腦袋有問題。」流葉音打斷律景鳩羅突然的沉默,她蹙著眉,大方地將小腿往火堆旁擱去。

反正律景鳩羅既是這種性情,那她就吃定他了,與其用閃閃躲躲的姿勢,不舒服地取著暖,倒不如伸直她的腿來得舒暢些。

「什麼?」律景鳩羅抬起頭,往流葉音瞧去。

「說什麼好聽話?什麼叫做不想有無謂的殺生?你以為你是仙佛嗎?我還人本應慈悲為懷咧!」流葉音頗不贊同地瞪向律景鳩羅,又道:「瞧你在戰場上,一刀就是一顆腦袋,殺人殺得那麼順手,現在卻坐在這邊跟我說你不希望有無謂的犧牲?」

冷笑一聲,她嘲弄地續道。「我倒真想問你,什麼的犧牲是無謂?又是什麼樣的犧牲稱得上有所謂?」

虧她正是欣賞他的威猛衝勁,所以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甚至一度認為,流火國少了他這種猛將真是可惜,卻沒料到他居然只是個腦子裡打了個死結的怪人!

律景鳩羅聽著她的冷嘲熱諷,沒有發怒的感覺,卻忍不住深思起來。

像這樣的話,他平日裡就聽得多了,偶爾懷王慕連非鷹,也會這麼問他。

但是親耳聽見敵人這麼反問自己,倒真是有生以來頭一遭。

畢竟,他向來都是上場殺敵的那一個,刀起刀又落,能逃過他刀下的人少之又少,自然也聽不到敵人口中所評斷的自己。

可今天這女人,卻提出了與檀玉濂相去不遠的論調來。

這委實令他感到奇怪,因為他向來認為,只要是人,都會想活下去,若他這個將軍肯手下留情,不殺敵人,敵人應該會比他還要欣喜若狂才是,怎麼這女人似乎也贊成他殺人?

而且還一副他應該再狠、再絕情些的態度。

這樣的奇特際遇,讓律景鳩羅生起了好奇心,讓平日不怎麼反駁這些慣常話的他,難得地開了口解釋自己不愛殺人的原因。

「我只是認為在戰場上,我每殺一個人,敵軍便少一分力,只要能越早壓倒敵軍的勢力,越早分出勝負,那我軍的性命損失就越少,戰事更不必拖長,大伙可以早些回鄉……」渾厚的嗓音帶著幽柔腔調,與律景鳩羅那一臉的陽剛著實不合,卻是矛盾地突顯了他的溫情至上。

「所以我殺人,是為了活人,為了讓我軍的同袍戰友,讓士兵們能多些人存活下來。」律景鳩羅望向河流。

那湍急河水的彼端,就是他的故鄉、懷國的領土,在他迷失至此的當下,不知軍裡的士兵、將領,可還安好?

戰火是否已然平息?

那餘下的戰事,究竟又傷了多少人……

「我不想輸,又或許該說,我不能輸,畢竟輸了,我國就只能等著讓人併吞,家人親友亦有可能遭害,所以為了讓他們每個人都好好過日子,我願意殺人,只是……」嗓音一頓,律景鳩羅突地往流葉音瞟去,同時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幹嘛?」流葉音一身酸痛,手不能打,腳不能踢,只能賴在石堆旁烤火,順道聽聽這男人用那厚實嗓音講講話,誰曉得他卻突然往自個兒身上瞧,讓她忍不住擺出戒備姿態。

「不,我只是在想,若是可能的話,我最希望的是世上無戰事,那我就連人都不用殺,刀亦不必舉,不過……你大概又會覺得無法認同吧?」與這女子相處了一會兒後,他也大略摸透了她的個性,明白她的脾氣與一般女子不同,不像只是單純地撒嬌使潑而已。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麼了?」流葉音沒好氣地瞪向律景鳩羅。

「如果你肯說,我倒想聽聽。」反正現下就只有兩人為伴,瞧她這疲憊樣子勢必無法起身尋路回到理城,所以若她不介意,有個人說話倒不壞。

「你想聽我說什麼?」流葉音沒想到會跟個敵人在這種荒郊野外聊天,這種矛盾情況令她渾身不自在。

「我只是想知道……」律景鳩羅眼光一閃,眸仁直勾勾地對上了她被火堆烤暖而終於稍顯紅潤的柔嫩臉龐,緩緩吐出了疑惑,「流火國為何要攻打懷國?」

懷國之始,起於華京。

當年他們追隨族長慕連非鷹,東征西討,為的不是強大實力,佔領各族,而是因為慕連非鷹發現,即使他們華京族過著安穩的生活,不侵不攻,但其餘的好戰部族,卻不見得會停手不打。

在這樣的情況下,百姓遲早免不了遭遇戰火,大寅終究還是無法過著毫無畏懼的安寧日子,所以華京族才會主動發起戰事,將不願為北槐共同努力、合併為一的部族,全都攻下。

懷國,便是依此而生。

在慕連非鷹的帶領之下,百姓們確實開始有了豐衣足食的日子,缺了糧不必再外出征討搶掠,而是由國王指派各地糧庫放糧,缺了人手築橋造路無妨,需要工作討生活的壯丁即刻補上,不必再西征北討地搶人搶地難生活。

所以,這幾年來,懷國百姓過得極為安穩,只因為懷國人已有共通的認知——不打沒必要的仗。

正因如此,所以他們即使明白北方荒野廣大,卻從未主動侵犯,以至於連更往北的地方還有著流火國都不清楚。

若非這次流火國主動出兵,他們尋來豐族人詢問,否則他們應該永遠都不會見到面。

依理來說,在這樣的情況下,流火國應該也對懷國一無所知才是,所以,他們完全不懂,流火國為何要興起戰事?

而且一帶就是十萬大軍,這般進犯侵略的意圖太過明顯,讓人想忽視都不成。

畢竟,自流火國到懷國理城,可是相當遙遠的路程,帶上十萬大軍只是勞兵費鞭、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稍有閃失便可能損兵折將,落至一敗塗地的下場。

律景鳩羅一五一十、毫不隱瞞地述說著一切,末了,又繞回老問題上。

「老實說,正因為有這些理由,所以我實在想不透流火國攻打我國的原因。」律景鳩羅定定地瞧著流葉音,試圖以緩和的語調探問。「莫非,你們國王是好戰之輩,只懂得鬥勇逞狠,卻不懂得惜民、疼愛百姓?」

他們懷國對於流火國的所知,實在是少到足可用貧瘠來形容,所以律景鳩羅這一仗,才會如此謹慎而迅速,為的是在摸不透敵軍底細的情況下,快速攻破敵軍,免得夜長夢多。

也因此,他自然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正是流火國的國王、當今流火國女王。

「你說誰好勇鬥狠,不懂愛護百姓啊?」原本流葉音還能心平氣和地聽著律景鳩羅講述她所不知道的懷國過往事跡,反正她當成是聽故事,可一聽到律景鳩羅這樣形容流火國國王,也就是她自己,她忍不住蹙起雙眉,迸出尖叫抗議。

這男人什麼話不好講,居然當著她的面罵她?

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也對她一無所知,憑什麼資格這樣數落她!

「什麼?」律景鳩羅被流葉音這陣罵聲弄得一頭霧水,正想開口問她是怎麼回事時,她卻已爆出令他意外的高音。

「我告訴你,我就是流火國女王流葉音!我才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流葉音繃起秀眉,眼眸像要噴出火光來。

「什麼?你……」這女子便是流火國國王?

律景鳩羅眉一蹙,萬萬沒料到竟會聽見這般答案。

原本他只當這女人是敵軍將領,是因為聽令於國王,身為人臣,所以心裡有著萬般無奈,才帶軍遠征。

哪裡曉得下令打懷國的人,居然就是她!

這個看起來不過十幾來歲的女子,就是突然起兵,讓許多人都因她這一聲命令而死去的流火國女王?

這可真教他啞口無言了……

「怎麼?後悔救我了?」見律景鳩羅臉色沉悶下來,流葉音沒好氣地破口大罵,「反正你一定覺得我該死對吧!我告訴你,你們懷國人也好不到哪去!那些豐族人害死了我父王,所以我說什麼也要替他老人家出這口氣!」

「別以為只有你們懷國人有不打仗的高貴情操,我告訴你,我出兵是有苦衷的!要不是我父王遠征豐族後,戰敗重傷,最後落寞死去,臨死前還囑托我這個遺願,不然你以為我高興千里奔波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來呀!」

出兵前要跟朝臣槓,出兵後要聽流鐵竟廢話,現在又要聽敵方將軍數落,教她怎麼吞得下這口氣啊!

就算她脾氣再好,被人一直碎碎念,也會受不了的。

再說,她不是無緣無故出兵啊!她是為了父王。

不甘心的氣憤讓流葉音的眼眶裡浮起了水霧,她艱難地撐起酸疼的身軀,握緊拳頭,對著律景鳩羅吼道。「我很愛我父王!不管在旁人眼裡他是什麼樣的國王都好,他是世上最疼我的人!所以我父王的遺願,我一定要替他完成!那些害死他的豐族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的!」

流葉音兀自嘶吼著心裡的不滿,聽在律景鳩羅的耳裡,他的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原本他還以為,流葉音是個自私而任性的女王,今天才會落得這下場,也曾想過等到她能走路,恢復點力氣後,乾脆壓她回理城,要流火國投降,免去無謂戰火,最後再把她帶回懷國京城,任憑慕連非鷹處置。

可聽著她這番撕心裂肺的哭吼,他的心頭卻又有些不忍了。

他原就不是什麼真正徹底的冷硬脾性,殺人不眨眼那些的,都是形容戰場上的他,所以面對流葉音這番私心極重,卻也聽得出父女情深的話語,他實在是無法狠下心去責備她什麼。

對於流葉音,他打心底無法認同,但她的感情與情緒,他卻能夠理解。

至親逝世,任誰都會感到哀傷的。

而要化解這份傷痛,最直接的方法,通常都是……

「你可以打我。」想了又想,律景鳩羅起身走到流葉音面前,半跪在她身邊,一把抓起了她的手臂。

「嗄?」流葉音語音一頓。

這男人在說什麼呀?

她可以打他?

打他幹嘛?

「像這樣。」律景鳩羅舉起流葉音的手,使著勁往自己的臉龐上狠狠打了下去。

不過,怎麼說都是細皮嫩肉對上皮粗肉厚,這一下看似力道極重,打在律景鳩羅臉上卻是不痛不癢。

只是,流葉音卻傻了眼。

「你在幹嘛?」拿她的手打他的臉?這男人不只是腦子打結,剛才摔下河時還摔壞腦袋是不是?

「我懂你在氣惱什麼。」律景鳩羅露出帶些憂慮的表情,「我也懂那種想為親人報仇的憤怒,只是……如今豐族已屬懷國,豐族人也是我要守護的百姓,豐族士兵已是我的兄弟,所以我不能放任他們被殺。」

「那又怎麼樣?」流葉音試圖把手抽回來,偏生這回律景鳩羅使足勁道,教她怎麼拉也無法動彈。

「所以,你氣他們,想討公道,那你可以打我,只要不傷及性命,不讓我成為屍首一具,教我的友人難過,想為我報仇雪恨,你可以盡量出氣。」反正,他與流葉音對仗過,也明白她實力不強,給她打一頓頂多一點皮肉傷,說不定連擦傷都沒有,所以無所謂。

「你瘋啦?」流葉音不懂,這男人幹嘛做這種事?

「我只是希望,在你消氣後,可以放下仇恨,為百姓、為士兵的性命著想,退兵回國。」這才是律景鳩羅的真正希望——說服流火國退兵。

想來,能與流葉音直接面對面談開也好,只要說服了她,那麼今後流火國與懷國便能相安無事,再也不興干戈了。

「你……」流葉音完全不懂,世上怎會有這種人?

平白無故給人打?

被人打是很痛的事耶!

更何況今天這事與律景鳩羅半點關係都沒有,他卻願意做出這種犧牲?

不行,她跟這男人真的無法溝通。

這要不是律景鳩羅的思考方向與常人不同,是個十足十的笨蛋,就是他果真深藏不露,修養太好。

「不然……如果你只是想好好哭一場,我也能聽你哭。」

偶爾有些時候,人們總以憤怒和傷害來表達自己的傷痛,卻忘了自己心裡的傷口,其實只是需要一缸眼淚來沖刷,才能真正帶走悲傷。

流葉音聽著,忍不住又皺起眉來。「你在胡扯什麼!」

哼!就知道這男人果然不懷好意!

剛才摸她的胸、以口渡氣,就已是佔盡她便宜了,現在還想得寸進尺?

虧她還小小佩服了他一下,現在她卻只想給他一個拳頭。

「你想得美!以為說出這種話,我就會窩在你懷裡哭嗎?我告訴你,我可是流火國地位最高的女王,我想哭,誰能攔我?父王逝世後,我不管哭得多大聲,都沒人敢吭上半聲!」流葉音氣呼呼地爆吼道。「我才不是那些一擔起王家身份,就要喜怒哀樂不形於色的木頭人!我可是流火國最偉大的女王,有什麼事,都是我說了算數!」

啐!不過是哭上一場而已,以為她沒試過嗎?她哭的可多次了!

她的叫嚷沒讓律景鳩羅退卻,反倒是搖頭以對。

「我不是要你窩在我懷裡哭,更不是要佔你便宜。」

這女王還真能想,難道她沒想過,他真想佔她便宜,早趁著她全身酸軟無力時霸王硬上弓了,還需等到她主動獻身嗎?

「那你有什麼企圖?」流葉音毫不客氣地質問著。

「一個人哭得再久、再大聲,只要無法放下傷心事,心情都無法平撫,就像孩童的哭鬧,是為了引來大人安撫一樣,所以只是哭,那一點用都沒有。」律景鳩羅細細地瞧著流葉音,從她那張過分逞強的嬌艷容顏裡,他能猜想得到,當年她失去她的父王時,哭得有多麼任性。

「我想……當年你必然哭得聲嘶力竭,可心情依舊沒能平靜吧?因為依你的身份地位,想必週遭會有眾多侍女圍繞著你,要你節哀,不要難過,或是一群臣子苦口婆心地勸誡,要你堅強,擔起女王之位,卻沒人能夠給你這個才剛失去父王的公主一點值得容許的溫情。」律景鳩羅軟著聲調續道。

正是因為如此,數年來,流葉音八成一直活在傷痛之中,一切只為了當初那道傷口,並未曾隨著時間消去。

「你……」流葉音很不想承認,可是沒錯,律景鳩羅說對了。

「又或許……你是認為,沒人能夠瞭解你失去你父王的悲傷吧?」他再度吐露猜測,換來的是流葉音微顫的唇。

是了,她曾為失去父王而哭泣,既難過,又生氣,所以她哭。

旁人們勸慰叮囑,什麼都來,為的是要她別再難過,可她就是不聽。

為什麼她不能哭、不該難過?那些人沒有失去過至親,所以不懂她的感覺,她哭是因為她心痛啊!

難道她會傻到沒事掉眼淚,想教自己哭瞎了眼嗎?

「他們懂不懂,我不清楚,但我能告訴你,我懂。」律景鳩羅瞧著她益發難掩的外放情緒,平靜地續道。「我年少時,懷國尚未建立,我父親在一場護佑華京族的戰火中去世,他重傷去世前,還一再叮囑我,勢必要繼承他的遺志,保護華京族。」

「所以……所以你……」咬著芳唇,流葉音發覺自己竟顫抖得說不出完整的話語來。

「我們可像?」律景鳩羅露出略帶苦澀的笑意,「若你也覺得我能懂你,那不妨哭給我聽。」

「我……你……」吸了吸鼻子,流葉音的聲調已是泣音,眼一眨,淚已跟著落下。

「哭吧!」律景鳩羅拍拍她的臉頰,沒為她抹去眼淚,卻像是要將她眼眶裡刻意藏起的淚珠給逼出來。

就這麼兩個字,流葉音終於再也忍不住,她蜷縮成一團,彷彿是要哭出血淚般地迸開洪亮的哭音,哭得連氣也喘不過來,哭得連咳帶嗆,拚命的,就只是像個十歲小娃,肆意地任由淚水爬滿她的臉龐,卻再也沒人能停住它。

「別把自己縮在地上,別讓自己成為一個人。」律景鳩羅從容地拉起虛軟的她,讓自己的背貼上了她的背。

「你哭吧!要哭多久……我都在你身後,你可以傷心難過,但不必害怕無助,我會在這裡,而你……哭過這一場後,你得靠自己重新站起來,越過這道疤痕往前走。」他明白,自己不能為她做任何事,唯一能給她的,就是帶著暖意的依靠。

「父王……父王,我好想你……我恨奪走你性命的豐族!在這個世上,我最愛的就是你啊!你為什麼要丟下我……我根本不知道女王應該怎麼當啊!沒有了你……我該怎麼辦?我什麼都不知道啊……父王……」

抱著自己瑟縮發抖,哭得幾近無力的身軀,律景鳩羅的溫暖寬背,無異是給了流葉音最好的依賴和慰藉,也讓自以為早就步出傷痛的她,終於不再擔憂任何事,只是盡情地吐露著一切原本深埋於心裡的憂傷、恐懼、畏縮,以及……無止盡的思念。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07 AM

第四章

雖然對著敵人吐苦水、傾訴心裡的煩惱,著實令人感到有些詭異,但偏偏律景鳩羅就是懂得流葉音的真正心聲,也確實能夠安撫她的情緒。

她氣豐族害死父王,一般人只會教她要記得這個教訓,日後好復仇,再不然便是要她節哀順變。

但律景鳩羅卻是安慰她,問她心裡是否有著突然失去至親的哀傷、孤單,以及恐懼。

她有些訝異,卻也心口一震,因為這確實是她一直放不開仇恨的原因。

她只是希望有人能像從前一樣,給予她宛如父王給她那般的安心感、陪伴的親暱滋味,因為她要的不是忍耐,亦非復仇。

她成天口口聲聲嚷著要為父王完成遺願,才對得起父王,這點在流火國自然只會被視為孝親的表徵,誰也不會開口反對,但又有誰知道,這句話她喊得有多心虛?

不,流火國上上下下從來沒人質疑過她,卻也讓她更加分不清自己心裡的吶喊,究竟是為了父王,還是為了她欺騙自己?

而律景鳩羅卻是安撫般地問她,比起完成那個臨死遺願,她更在意的,是不是因為在臨死前,父王惦記的唯有家國大事,卻沒有她這個獨生女?

如果她印象最深刻的是這點,那就表示,她並不在意復仇,她出兵為的不過是希望代父王完成遺願後,父王的心思就會重回她身上。

聽著律景鳩羅這異於常人的說法,流葉音再一次被說服了。

因為她的心裡,確實有那麼點怨懟,對於父王臨死前甚至沒有半句關懷她的話語,或是為她感到心疼的憐惜而感到心酸。

而今……雖然這個心願已無法實現,因為即使她打敗懷國,父王也不會重回她身邊,讚美她是個乖巧的女兒,但是在未能釐清自己的真心前,除了復仇,她甚至不知道該怎麼辦才能安撫自己慌亂的心。

反覆的糾葛錯亂思緒,造就這一場戰事,可追根溯源,問題不過是因為她的寂寞、她的空虛與恐懼。

她的女王身份令她無法坦然地吐露這些心情,也造成她期望的落空,至於她內心的衝突與矛盾,流火國內無人能懂。

但是……律景鳩羅卻非空口說白話,他是確實地深入了她的內心……

不管她堆砌多少聽來冠冕堂皇的好聽說詞,律景鳩羅總是不帶反駁、不帶勸誡,以極為安撫的話語,將她埋藏在心裡的痛苦挖掘出來,甚至為她裹傷包紮,給了她一個可以安心傾訴與得到憐惜的去處。

所以,這可說是她頭一次有機會打從內心面對自己吧!

拋去漂亮的安慰話與客套話,源源本本地正視自己的心情後,她發覺,父王去世雖已七年,但她卻是直到此刻,才有父王死去的實在感。

甚至,她也明白自己的任性與妄為,究竟為的是什麼,那些心緒上的矛盾,又是從何而來。

這感覺,就像是有人將她肩上的重擔挑走了一半,讓她這回大哭過後,真的能夠打從心裡放鬆下來。

一邊感受著背後傳來的暖意,流葉音抹抹哭花的臉頰,揉揉哭紅的雙眸,哭聲漸歇,而暖意卻跟著竄上心頭。

許是同病相憐的情境,讓流葉音對律景鳩羅多了分認同感,所以心裡也興起了一分親切之情。

看來,律景鳩羅可不是個光會打仗的將軍,否則他哪會如此體貼她這個敵國的女王,甚至還安慰她?

吸吸鼻子,流葉音縮著身子挨在律景鳩羅的背後,在被他安撫之後,她對他的成見似乎也跟著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對他的欣賞,以及純粹的傾慕之意。

其實撇開打仗的敵我之分,她並不是真的討厭律景鳩羅,剛才會跟他大吵,都只是因為情緒難解,但如今少了那份糾纏不清的憂傷後,她卻是越來越喜歡這個華京戰神了。

在流火國當了七年女王,她見過不少人品好,武藝也高明的男人,身邊不乏有人為她談親事,更有人大膽對她這個女王示好,希望能夠與她結親,好成為流火國的國王。

可不論那些男人在流火國的地位如何,家世又有多高,外貌又有多英挺,她卻從來沒看上任何人。

但此刻,這個僅是將寬背借給她,卻毫無半句好話,只是為她守護身後的男人,卻令她得到無比的輕鬆感、滿足感,讓她安心……

這可說是過去從來沒人能帶給她的感覺。

就連最瞭解她的堂兄流鐵竟,分明與律景鳩羅一樣是個大男人,心思也沒律景鳩羅這般細膩。

呵……不知道流鐵竟若是知道此刻她正與令他頭疼的華京戰神窩在一塊兒,臉上會有什麼樣的吃驚表情?

想著,流葉音不自覺地迸開了笑容,卻也在同時感到些許錯愕。

她笑了呢!

過去那七年,即使發生任何有趣的事,她似乎都沒能像現在這樣,露出輕鬆又單純的笑意……

而且,是打從心裡覺得這是件有趣的事,卻不是為了配合任何場合或任何人。

悄悄回頭瞟了眼律景鳩羅,見他僅是靜靜地坐在身後,流葉音突然很想好好地重新打量這個男人。

是好奇,亦是一份渴望,對著身後這個寬大的背影,流葉音開始產生了濃厚的興致。

她很想知道,這個令她得到宛如新生的好心情,獲得解脫的陌生人,除了華京戰神這威名以外,私底下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哭過,可好些了?」不知身後飄遠的心思,在聽不見她的半點哭音,挨著他的細肩亦不再因啼哭而顫抖之後,律景鳩羅迸開了嗓音。

「嗯!」流葉音乾脆地點頭,此刻,她確實感到神清氣爽。

聽得出帶些愉悅的聲調令律景鳩羅安了心,他起身回到火堆旁,拾起一旁的枯枝落葉,往因為快要沒東西可燒而熄火的紅焰裡丟去。

他原是好意,想讓火燒得旺盛些,令兩人的身軀都能烤暖,可他這一起身,卻讓習慣背後有他這份暖意的流葉音感到些許的失落。

微涼的風沁入她的背,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若你真的將不安與委屈,還有心裡的恐懼情緒都發洩出來了,那麼心底應該會輕鬆點,日後你才能真正主宰自己的人生,而不再受你過去的陰霾所牽絆。」說起來,律景鳩羅最希望的是,等流葉音真正想通了之後,可以去尋求她所渴望的幸福日子,多考慮一下該怎麼給流火國百姓更好的生活過,而不必再掛著舊仇恨,可以放下那些前王遺願,退兵回國。

不過,這些都還要看流葉音自己怎麼想。

「嗯……」流葉音瞧著他認真凝視火堆的側臉,有些訝異地發現,此刻佔據著她心頭的思緒,再也不是為父王完成遺願,攻佔豐族,而是另一個她以往從未深思過的問題。

眼前這男人,與她一樣因戰火而失去至親,這說明了世上不是只有她遭遇到這般的痛苦。

所以,如果她一心惦掛著要血債血還,那就顯得太可笑了。

因為豐族害死她父王,她就要打豐族的話,那麼上場打仗的士兵,他們的家人又會如何的悲傷?

他們也是為人至親者,其中不乏人子,在遠赴沙場後,若他們沒能活命回鄉,是不是會讓更多孩子面臨喪父之痛?

不,她不想這樣。

這般痛楚,她嘗夠了,她不想有更多人像她一樣,為了失去所愛而感到痛苦難當。

即使這樣的決定,會讓父王失望,無法完成他的遺願,但換個說法,她知道,疼她如寶的父王,也不會希望她一直陷在過去的悲痛情緒當中,而是盼望她過得幸福吧!

火光搖曳,枯枝燒裂的聲響,伴隨著小小的火焰,在燒黑的尖端跳動著。

暖意重新圍繞,令手腳不再冰冷,就連原本疼痛的心口,都跟著暖和了起來。

流葉音往火堆邊稍稍挨近了點,卻不知道自己為的是想靠近律景鳩羅,還是貪戀火苗。

因為,她已下了決定,她回去後要退兵,不打懷國了。

在盡情地大哭後,她已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那就是一份安心,有人可以依靠的踏實感。

說起來……就像是律景鳩羅帶給她的感覺一樣。

熊熊火光映著他有稜有角的側臉,深邃的黑眸令她不由得多瞧了幾眼。

流火國的人民,多數是深褐或淺棕的眸與發,所以懷國人這般宛如幽夜的黑色調外貌,她還真是頭一回近眼打量。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律景鳩羅能夠帶給她安心感的緣故,她感覺這男人越看越順眼,也越看越覺得可惜。

因為她就要退兵了呢!所以日後,她就無緣再見到律景鳩羅了。

寂寞感悄悄爬上心頭,流葉音蹙著眉,發覺自己並不是很喜歡這樣的情況。

她難得找到一個覺得看得順眼,個性也不錯,又能夠帶給她溫情的好男人,卻得相隔兩地,光想她就覺得不舒服了。

可是,律景鳩羅是懷國人,還是他們的華京戰神,所以他不可能跟她去流火國的。

但她身為女王,也不可能留在懷國啊!這麼一來,她豈不是非得錯失這個好男人了?

不成,她絕對不允許這樣的情況發生,她得想個主意,好把律景鳩羅帶回國去。

一來,她原就惋惜律景鳩羅並非自軍將領,二來,她當了七年女王,就只對這個男人有興趣,所以於公於私,她都應該努力爭取機會,好讓律景鳩羅能夠陪伴在她身旁。

這樣的話,將來不管她遇上什麼樣的傷心事,律景鳩羅都會在她身邊安慰她,給她溫情,這樣多完美?

只不過,她要怎麼樣才能得到律景鳩羅呢?

流葉音兀自思索著各種方法,想找個好主意讓律景鳩羅隨她回流火國,只可惜她生來就不是當國王的料,又沒學到半點治國良方與經驗,所以任憑她想破腦袋,也只能硬拗出一個勉強稱得上是好方法的決定來!那就是與懷國交換和平條件。

聽律景鳩羅的說法,懷國國王應該很不想跟流火國開戰,如果她表明只要懷國把律景鳩羅交給她,流火國就會退兵,那麼懷王一定會答應的。

這麼一來,流火國用不著再犧牲士兵,又多了位實力強大的戰神將領,而她也能天天見到律景鳩羅了!

流葉音正開心自己想到了個好主意,冷不防地,流鐵竟的臉突然跳進了她的腦海裡。

不對,她記得鐵竟堂兄說過,懷國能有今天,幾乎是靠律景鳩羅打出來的天下,這表示律景鳩羅對懷國一定非常忠心,即使懷王要他歸順流火國,他心裡應該還是會眷戀著懷國吧!

這可不成啊!她想要的,是個身心都向著流火國、向著她這個女王的律景鳩羅,她不想見他到了流火國後,成天思鄉,鬱鬱寡歡的。

高揚的得意柳眉再度垮了下來,流葉音有些沮喪,因為她難得想到這麼個好方法,卻不是十全十美,教她怎能不失望?

唉!她的溫暖寬肩、厚實的寬背啊……

還有,律景鳩羅那份完全能夠理解她心思的體貼……

不要!這些她捨不得放手啦!

她想要他能夠日日夜夜陪著她,而且要隨時隨地都在她身邊!

思緒一頓,流葉音靈光乍現地露出驚喜表情,只差沒忘卻一身酸痛,跳起來高呼勝利。

有了!要律景鳩羅一心向著她,再也不離開她,或是離開流火國,還有個更簡單確實的好方法!那就是他倆結親啊!

只要有了她這個妻子,就算是華京戰神,也會眷戀著她這份溫情在身邊,開始全心守護流火國的。

而且她嫁給律景鳩羅後,流火國國王就是他了,她就不相信體貼的他會捨得拋棄一整國屬於他的臣民。

這麼一來,她可以擁有律景鳩羅的一切,而他也會一生守護她和流火國,所以這真可說是兩全其美的好主意啊!

呵呵……決定了,就這麼辦!日後律景鳩羅就是她的丈夫、流火國的國王了。

流葉音欣喜滿懷地為自己的靈活腦袋感到得意非凡,卻把律景鳩羅到底對她有意或無意,懷國又是否畏懼流火國而會屈服於和平條約的惱人問題,都給忘得一乾二淨,根本沒考慮……

律景鳩羅猶不知自己已成了流葉音心裡算計的對象,只是專心一意地撥弄著火堆,在確定火夠旺之後,他才轉向流葉音,示意她脫了一身濕衣好烤乾身子和衣裳,免得受寒。

「脫了濕衣後,把衣裳晾這裡。」律景鳩羅將幾根以樹籐纏捲綁起的樹枝架在流葉音身邊,又道。「放心,我不會佔你便宜,在你烤乾衣服穿回去之前,我都會背著你。」

說罷,他當真轉過身去,背對著流葉音開始脫起一身濕衣。

一件件的衣袍被晾在樹枝上,律景鳩羅厚實的背脊與結實的腰身也跟著暴露在流葉音眼前,只是他並不以為意。

反正流葉音若介意,自然不會對他多瞧,再者,北槐子民對這些小細節並不是特別注重,他們可不像傳聞中遙遠的東方君子國,有那種給人瞧了褪去衣物的手腳就是丟臉事的想法。

但是,基於一份尊重,再加上他對流火國民情不熟,而且流葉音一開始又相當在乎他碰觸她、渡氣給她的事情,所以他寧可背對她,也好過見她一臉怒意或尷尬,甚至再度引來不必要的爭執。

只不過……他雖是這麼考量,但他背著流葉音脫衣服的舉動,卻是讓流葉音樂開懷。

呵呵!這可真是好機會,反正她篤定要與律景鳩羅結親了,所以現在正好乘機拉近兩人的距離,培養感情。

流葉音依照律景鳩羅的交代,將濕衣褪下,掛於樹枝上頭,可她沒乖乖地坐回火堆旁烤火,卻是直接走近律景鳩羅,貼著他的背,挨緊了他,跟著一塊兒坐下。

「你……」沒料到身後會突然觸上柔軟而溫暖的體溫,律景鳩羅微驚,差點就要回頭問話。

其實這股肌膚相親而傳遞過來的高溫,已明白地昭示流葉音光裸著身子與他背靠背的事實了,根本不用再多問。

只是,為什麼流葉音會挨在他身邊?她分明就挺恨他的不是?

律景鳩羅的腦海裡閃過萬千種思緒,卻遠不及流葉音的異想天開。

她早已私心決定要將自己許給律景鳩羅,因此,也不再避諱兩人裸裎相見或是有親密接觸,反倒希望能多賴在律景鳩羅這副寬厚溫暖,又能給她安心感的身軀旁。

「我現在沒衣服穿,好冷,貼著你比較暖,你不介意吧?」完全把自己視為律景鳩羅之妻的流葉音問得很是大方。

「什麼……」律景鳩羅這下真感到困窘了。

流葉音親暱地問道:「不過這樣只貼著背還是有點冷,不如抱著一塊兒取暖吧?」

反正早晚是律景鳩羅的妻子了,如果能早些拉住他的心也不壞,到時候她連說服他都省了。

律景鳩羅蹙緊了眉,感到有些沒轍。

這女人在幹什麼啊?抱在一起取暖,可是雪地裡遇難時不得已的作法,但現在的天氣一點也不冷,甚至有些暖意,若不是因為他們落水,一身濕黏不舒服,而且穿著濕衣也容易染風寒,不然他們根本用不著烤乾衣服。

可現在她卻對著他喊冷?

律景鳩羅在心裡歎了一聲,他發覺這女人的心思還真教人難捉摸。

先是趾高氣揚地發火,然後又在他身邊哭得浙瀝嘩啦,接下來好不容易平靜了,卻又突然對他親密起來。

搖搖頭,他正想開口拒絕,冷不防地,身後那副嬌軀卻突然一顫,接著便開始打噴嚏。

難不成她真的冷著了?

再怎麼說,她都是斷氣後被他救活的,聽說這樣救回來的人,身子跟大病初癒差不多虛弱,一定得好好休養。

而且她是女人,又嬌小又纖瘦,不如他這個漢子來得強健,所以這天候他雖覺暖意處處,或許她已承受不住……

仔細思量了一下,律景鳩羅把到口的拒絕吞了回去,改口道。「真覺得冷的話,你可以抱著我取暖。」

反正,女人家再怎麼大方,多少還是會顧及一點面子、清譽,不會真的整個人爬到他身上的。

所以,就算流葉音想抱著他取暖,大概也是從身後抱住他罷了。

只要他不回頭,就不算是故意佔她便宜,這樣應當無妨。

律景鳩羅想得正直,腦子裡絲毫沒帶半點歪念頭,哪裡曉得身後這嬌艷任性的女王所貪圖的擁抱取暖,卻是與他所想的,相差不只十萬八千里啊……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08 AM

第五章

律景鳩羅終於明白,何謂禍從口出。

他剛說流葉音可以抱著他取暖,她便大方地起身繞至他面前,然後往他懷裡窩。

她的動作之快,讓沒個防備的律景鳩羅有些震驚,更來不及閉眼以避嫌。

也因此……

能看的、不該看的,他都給看個精光了。

玲瓏腰身、纖柔手臂、渾圓雙峰……那柔嫩色調與觸感極滑的肌膚,在他的眼前一覽無遺。

甚至,就連女人最為隱密的私處,他都瞧見了。

這個流葉音究竟在幹什麼?

這疑惑還沒解開,窩進他懷中的流葉音,已經將雙臂一伸,摟住了他的身軀,酥軟玉乳就這麼直接往他的胸膛貼上來。

律景鳩羅在心裡倒抽了口氣。

這軟綿綿的嬌軀、滑若凝脂的感覺,還有因為受凍而挺立的蓓蕾……她這麼貼在他身上,是把他當成美色當前亦不會心動的聖人?或是壓根兒沒將他視為男人?

眼一閉,律景鳩羅努力地想忽視擅自賴在他懷中取暖的流葉音,可沒料到,流葉音卻是語不驚人死不休……

「你閉上眼幹啥啊?」本來她就是希望律景鳩羅能注意到她的好身材,讓她的誘夫計策能夠更快進行,哪曉得律景鳩羅卻像塊木頭似的,動都不動,像個死人一樣沒反應,甚至把眼睛都給閉上了。

怎麼回事啊?她身材有這麼差嗎?讓他不想多看幾眼?

還是說……他只是太守禮教,覺得陌生男女不應裸裎相見?

清清喉嚨,流葉音決定試探一下。

「我說你啊!我是流火國人,又不是打東邊來的行商人口中說的那種囉唆國家,好像是叫君子國來著吧?什麼女人給人看見身子就要嫁的,所以你用不著介意啦!」流葉音仰臉打量了律景鳩羅一回,發覺近距離瞧著他,那輪廓分明的臉龐更顯英氣,讓她不由得雙頰燥熱起來。

呵呵……這男人日後就是她的丈夫了呢!

「如果你真要那麼介意,剛才你渡氣給我時,嘴也對上了,胸也摸過了,現在光是閉眼不看,也沒什麼意義吧?」為了說服律景鳩羅,流葉音又添上幾句。

「即使如此,我也不該盯著瞧,此舉太過無禮。」律景鳩羅依舊是閉著雙眼。

他不是聖人,更不是東方君子國人,懷抱著軟玉溫香,確實教他感到相當不自在,尤其此刻兩人可是光裸著身子貼在一起的。

但流葉音終究不是自己的女人,否則他早大方享受。

畢竟……雖只瞄了一眼,但流葉音的好身材,他可是看得徹底,至於她嫩滑的肌膚,光是這麼貼著他胸膛,他就能清楚感覺得到。

「懷國雖不像君子國,規範眾多,連男人亦不許裸身人前,但我是男人,你不介意讓我欣賞,可我不想接受慾望上的挑戰。」美人在懷,能看不能吞,那可教人忍得辛苦,所以不如眼不見為淨。

「喔!我懂你在說什麼。」流葉音絲毫不心虛地迸開甜音,心裡卻只有征服的快感。

果然律景鳩羅對她還是有意思的,卻不是嫌棄她。

這可好辦了,她就是打定主意要釣他上鉤,希望他可以對自己死心塌地,所以這等於是在告訴她,說她一定可以成功!

流葉音心中大喜,於是又往律景鳩羅身上黏得更緊了些。

她這一貼近,律景鳩羅的身體自然也跟著起了明顯的反應,只是他依舊緊繃著皮膚,雙眼亦未睜開。

「唉!我真不懂你耶!既然你無法忍耐,就不必強忍得這麼辛苦了吧?」

纖指在厚實的肩上來回游移了幾下,流葉音唇角勾起笑意,嬌聲勸道。「你剛才不也勸過我,刻意將一些情緒或感覺壓抑在心裡不發洩出來的話,會讓心裡不舒服嗎?」

「那是兩回事……」律景鳩羅悶著聲調應道。

怪了,不管他怎麼聽,都覺得流葉音的語裡似乎意有所指。

還有她的舉動……他可不覺得她是個年少無知到不懂男女情慾的孩子,像她這樣撫摸男人,她應該很明白引火的下場,最壞有可能變得如何……

「管它是幾回事,反正你既然都對我有意思了,我又不介意這麼點小事,而且咱們親也親過,摸也摸過了,就算現在你抱了我,也沒什麼差別吧?」流葉音見律景鳩羅一再推拖,索性把話講白了。

「什麼?」這回律景鳩羅真依言睜開眼了,但他的視線所打量的,並非流葉音展露在他面前的活色生香,而是直視她的眼眸。

這不對勁,即使流火國的民情再怎麼開放、熱情,就算他們的民風是男女只要情投意合便能自由交歡,他也不覺得身為女王的流葉音會隨便點頭與男人發生關係。

所以,流葉音會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理由,而要一國女王肯委身於他的原因嘛……

臉色一沉,律景鳩羅懂了。

這女人根本不是想取暖才挨近他,而是故意誘惑他。

如果要他說得再正確一點,流葉音八成是以流火國女王的身份,在誘惑他這個懷國領軍大將,其所求……九成九是為了這場戰爭。

這麼一來,就可以說明先前與他針鋒相對,甚至丟石頭攻擊他的火爆女王,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大膽,言詞露骨。

手臂一抬,律景鳩羅沒摟住流葉音的肩,卻是將她推離自己一臂之遙。

「或許流火國的風俗與懷國相仿,對於男女之事並不在意,但我與一般懷國男人不同,我不碰真心納為侍妾以外的女人,所以女王的盛情,我律景鳩羅消受不起。」律景鳩羅斬釘截鐵地應道。

他堅決的態度令流葉音頓時傻眼,在回過神後,她才發覺自己居然被拒絕了!

而且他還拒絕得如此徹底。

「你……不知好歹!」流葉音自地上跳了起來,也不顧自己還赤身裸體的模樣,指著律景鳩羅便大罵出聲,「你這是什麼態度?平時有男人求我、黏我,我都懶得理,今天難得看你順眼,主動示好,你膽敢不領情?」

頭一回有男人這麼冷淡地回拒她的好意,讓她感到極度的挫敗,覺得自尊受辱,一瞬間什麼誘惑大計全給她丟到腦後去,她現在只想叫律景鳩羅立刻低頭道歉!

「我警告你,要是惹火我,我就帶大軍踏平懷國!」

氣話總是不經大腦,流葉音完全沒考慮到兩國的實力有多麼懸殊,甚至流鐵竟還一再勸她退兵,此刻她只想教律景鳩羅後悔他說了剛才那些話!

「華京戰神」這封號,雖是在讚頌律景鳩羅的戰功輝煌,但事實上,認識他的大夥兒都明白,這位沙場上的無敵戰神,私底下是個溫情得太過分的爛好人。

只要卸下戰袍、盔甲,不用打仗時,律景鳩羅的脾氣好得沒話說,更捨不得殺害任何一個生命,所以對於流葉音這陣怒罵,其實他大可以充耳不聞。

可是……壞就壞在,流葉音觸犯了他的禁忌——

「你想踏平懷國?」飛揚劍眉顯得銳利,削去了律景鳩羅原本的溫和感,亦令他的聲調平空冷了幾分。

真要論實力,兩國當中,是只擁有二十萬大軍的流火國為差,懷國擁有七十萬大軍,若真想踏平,也該是懷國滅了流火國。

當然,人命不該如此輕數,但偏偏流葉音卻犯了他這忌諱。

「我知道你是女王,有心攀權附貴的男人,哪個不巴著你的衣裙諂媚?可這些男人,心裡頭根本沒正眼瞧過你,他們看的是你身後的女王寶座!」一心護佑懷國的心思,以及向來珍惜每條人命的原則,讓律景鳩羅對於流葉音的輕賤人命感到極度的光火。

「另外,你看上誰、被誰拒絕,那是你的私事,若你因我不接納你就興兵起亂,不將百姓將士的命當回事,就表示你是個公私不分、沒半點為王氣度,更沒女王資格的任性女人!」嗓音一沉,律景鳩羅帶著怒斥的聲調吐露著嚴苛的事實,其凌厲表情、凶狠眼神,教流葉音幾乎是僵住了身軀。

不一樣,眼前這個開口教訓她的男人,真是剛才好聲好氣、任她予取予求的律景鳩羅嗎?

這種判若兩人的態度……若不是她從頭到尾都跟律景鳩羅在一塊兒,她會懷疑眼前是不是換了個人。

這人不是律景鳩羅,他只是華京戰神,那個讓堂兄流鐵竟難得露出慌亂神情的懷國大將……

僵硬的身軀教流葉音動彈不得,幾乎迸不出聲音來反駁半句,被嚇得空白的腦海裡,更找不出什麼適合指責律景鳩羅的隻字片語。

她打從出生,就是給人捧在掌心呵護的公主,後來更即位成了女王,全流火國就數她地位最高,所以從沒人敢用這種語氣跟她說話,更別提當面給她難堪了。

就連流鐵竟堂兄這個算得上是有魄力的男人,偶爾露出嚴肅的表情同她商談,也沒像律景鳩羅這般疾言厲色的……

嘴唇微顫,流葉音一雙淺棕的瞳仁轉了幾下後,突然眨出了淚水來。

她被律景鳩羅給嚇壞了。

又或者該說,打從她出生以來長這麼大,頭一次有人這麼凶她,感覺竟比看著大軍廝殺還教她恐懼。

因為律景鳩羅那態度,簡直就像是在警告她,如果她有膽因為私人因素出兵懷國,他這無敵戰神會立刻就給她一刀,抹過她的細頸教她懊悔自己說出那句話。

她生平第一次喜歡而且欣賞一個男人,卻沒料到……這男人居然對她這麼凶。

「我……我只是……」方纔的頤指氣使被律景鳩羅這一吼,霎時什麼也不留,流葉音委屈至極地縮縮肩膀,眼淚不停地落下,在頰上開出了兩道淚河,還伴隨著一臉的受驚。

「你……」火氣在怒罵中消褪,律景鳩羅瞧著她一臉的淚痕,心裡那道防線頓時又軟化下來。

其實就剛才的相處及談話看來,他猜得出流葉音應該是個單純會撒潑吵嚷,卻非道地冷血的狼子心腸,所以她方才說的,大半都是氣話居多吧

而他竟也忘了,就這麼跟個涉世不深的女王爭執起來……

重重歎了口氣,發過火後,律景鳩羅的脾氣也跟著消了,他清清嗓子,試著以緩和些的語調勸道。「我無意干涉流火國的內政,也沒資格評斷你適不適合當國王,但無論如何,你既身為女王,是一國之主,就該記得自己的每個心念,都關係著百姓性命,做事切記三思而後行。」

沒想到他身為兩軍交戰的將領,居然得教導敵國女王該怎麼治國,這還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情況。

「我……我那是……」流葉音聽見律景鳩羅不再搬出華京戰神的威勢來恫嚇她,總算不再害怕得全身發顫,而能回神開口說話,只是任憑她怎麼抹,淚水還是停不下來。

只不過,這回她哭,不再是因為失去父王的悲痛,而是因為律景鳩羅讓她受足了委屈。

「我不是沒想過就胡來的啊……我只是覺得,流火國也需要像你這樣的戰神,有你這樣的猛將,對流火國也有利,所以我才希望兩人結親,好讓你當流火國人……我……說來說去,我還不是為了流火國的百姓著想。」她也是豁出去的耶!說什麼她都沒在動腦,太污蔑人了啦!

「這……」律景鳩羅沒料到會聽見這般異於常人的回答,但想想依她看似高貴,實則心思單純的地位和脾氣,確實有可能什麼也不考慮就做出這種決定,所以也只能搖頭。

「肯為百姓打算是好事,但你也該為自己著想,何必為了拉攏我而賠上自己?這一點也不值得。」嚴格說來,流火國能養得起二十萬大軍,已算是富足強國,所以身為女王的流葉音,根本沒必要特地紆尊降貴,找他這個將領結親才是。

「哪有賠上自己啊?」流葉音抽抽答答地哭個不停,又道。「我想了好久,才想到這麼個好主意的……因為我喜歡你,所以找你結親,這樣是一舉兩得,哪有損失啊!」

「什麼?」律景鳩羅微愣。

他剛才聽見什麼?流葉音不只是想誘惑他,而是……喜歡他?

「因為……你給我的感覺跟其它男人都不一樣啊……從來就沒人像你一樣,可以瞭解我心裡的想法,所以我喜歡跟你在一起,這樣我就可以一輩子安安心心……而且……你讓我放下了父王的遺願,再也不會覺得痛苦難受,所以我很喜歡你,才想一直跟你相處下去,不然的話……光是為了流火國,就算是父王遺願,我也不會嫁的!」流葉音哭得聲淚俱下,斷斷續續地幾乎教人聽不清她的哽咽。

可律景鳩羅終究還是聽懂了,在同時,也深感意外。

本以為她只是為了引誘他這個將軍,好令懷國大軍拱手讓出邊關,卻沒想到她確實是喜歡著自己的。

但是瞧她邊哭訴邊表白的樣子,他實在是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向他示好,或是抗議?

再者,他不過是安慰她這麼一回,聽聽她哭訴,她就對自己有了好感?這般感情會不會太兒戲?

他不知道流火國是什麼樣的地方,但這女王很顯然地完全沒什麼女王的威儀與態度,亦無治國的氣度、耍弄權謀的狡詐,唯一贏過別人的,大概是她的火爆脾氣。

像她這樣的女人,到底是拿什麼在治國的?

難不成流火國百姓就是欣賞她這麼率直又不藏話的單純心思嗎?

若非今天他親眼見到流葉音上場對仗,而流葉音也明白表示她正是女王,否則他根本不會把這個女人與女王畫上等號。

瞧她一會兒發火,一會兒又斂了情緒,沒多久又是說哭就哭的,像這樣不藏情緒的真實表現,與其說她是統領國家的女王,倒不如說她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孩吧!

對於這樣的她,不管哪個男人,只消動動張甜嘴,會哄女人,就能把她的心給騙走。

搖搖頭,律景鳩羅再度歎息。

總說硬拳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對方是個哭得慘兮兮的小女人。

甚至……撇開她的奇怪思維不提,她確實是喜歡他才這麼做的。

像這樣的流葉音,他實在無法將她視為敵國女王啊……

伸出手,律景鳩羅略帶無奈地朝她的頭頂輕拍,活像是在哄一個哭鬧的孩子別再哭泣。

「別把我想得太美好,也別太簡單就把心許給旁人,我跟這世上的男人都一樣……」無端遇上這場災殃,律景鳩羅也只得投降,認分地當起奶娘開始哄孩子。

「才不一樣啦!」流葉音讓他這麼一安撫,淚是稍微止住了,但依舊有些鬧脾氣,「華京戰神世上能有幾個嘛!誰能像你這麼厲害,什麼也不怕,什麼都會,連我溺死了都救得回來啊!」

「我沒有你說的這麼強。」律景鳩羅繼續好脾氣地輕哄,「例如我現在就不知道該怎麼讓你別哭,也別亂想,更何況你還……沒穿衣服,要把持住我的理智,就已經很難了。」

從剛才到現在,這女人一直沒注意到她正光著身子跟他說話嗎?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在原地,衣裳也不套一件,再教他這麼忍下去,回了懷國,準得找大夫開帖退火秘方了。

「我都說了我喜歡你才會這樣……你如果不知道該怎麼辦,又很難把持的話,接受我,我就不哭了嘛……」這麼簡單的道理,為什麼律景鳩羅的死腦筋就是轉不過來呢?

「你……我說你,這種事不是說了就算數的。」律景鳩羅沒想到流葉音的心思居然還繞在這事上頭打轉,瞬間感到有些困窘。

「不能說了就算數,那要怎麼樣才能算數嘛?你要是覺得我哪裡讓你不滿意,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啊!」流葉音也不是會同律景鳩羅客套的性子,所以律景鳩羅只要稍退半步,她就立刻搶進一步。

「我……」讓她這麼一問,原本還能努力停留在她臉龐上的視線,不由得飄動了一下,只是這麼一瞟,卻已足夠讓律景鳩羅看清她的一切。

論外貌,老實說,流葉音沒什麼讓他好挑剔的,她嬌嫩可人、媚艷膩人,活脫脫就是個絕色尤物。

論個性,他對女人其實並無太特別的要求,只要對方不是跟他耍奸鬥狠的,他就接受。

可也正因為他太隨和,又不是刻意找對象,因此平日裡根本沒把心思分在這上頭,才會到現在還沒納侍妾。

至於流葉音,她是嬌貴了些沒錯,可也算得上是率直單純了,至於她那哭笑變化在瞬間的態度,也可以說是風情萬變,其實還挺有趣的,總和來說,他並不討厭這個看似大女人,但心思卻依舊單純的孩子。

這麼說起來的話,今天若有人將她送來當他的侍妾,他大概會二話不說就接受了吧!

但偏偏……現實磨人。

她是敵王,他是將領,在這種情況下,即使她好感表盡,他也不能輕易接下這份心意。

「我對你沒什麼不滿意的,但問題是,我是懷國將軍,你是流火國女王,若我在陣前接受了你的心意,將令我威信動搖,威儀盡失,即使兩國能因我倆而議和,將來我們如何相守?」為了雙方好,仔細考慮過後,律景鳩羅沒能再溫柔哄她,卻只能訴以實情。

「你不可能放下流火國,而我守護懷國的心意極為堅定,不會動搖,我所在意的一切,包括親族、友人,皆在懷國,所以無論如何,我都不會離開懷國。」國與國的分別,拉開了原本有可能真的結親的他們,雖是無奈,但也是不爭的事實。

如果雙方都無法退讓,這親事即使原有可能成功,也會被自我的堅持,硬生生地撕裂開來……

「女王,你還是放棄我吧!」瞧著流葉音欲哭無淚的靈動棕眸,律景鳩羅只是迸出了苦笑。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09 AM

第六章

迅速燃起的希望火苗,在律景鳩羅的拒絕下,很快地被澆熄了。

由於律景鳩羅已將一切講白,說明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等於是擺明著叫流葉音放棄。

一哭二鬧都用過,要流葉音要上吊這招她才不肯,所以最後,她只能悶著心情坐到一旁,等到衣服烤乾後,便跟著律景鳩羅步出樹林。

原本吱吱喳喳的小麻雀瞬間沒了聲音,表情上還寫著不情願三個大字,看在律景鳩羅眼裡,雖是有些無奈,但他也明白,對流葉音太好就是對自己殘酷,會害得流葉音更無法放棄他。

與其讓她一直誤會他是個好對象,倒不如趁著她對他的感情尚未投入之前,就令她先抽身而退。

因此,律景鳩羅並未出言安慰流葉音,僅是帶著她沉默地在林子裡尋路,直到快到樹林出口時,律景鳩羅才停步回頭,向流葉音出聲發問。

「你……能不能跟我回懷國軍營一趟?」律景鳩羅略帶嚴肅地問道。

「要我當人質?」流葉音抬眼瞄了他一下,表情寫滿怨懟。

總之,她就是比不過懷國啦!

就連他們好不容易要離開這個令她傷心的鬼地方了,律景鳩羅滿腦子考慮的,還是懷國。

「兩國交戰,我不得不做出對懷國有利的決策。」律景鳩羅沉聲應道:「若是你肯到懷國軍營,同懷王談過後,應該也會認同不打仗比較好的想法,讓兩國停戰的。」

律景鳩羅並不知道,其實流葉音早打算退兵,更不知道,流葉音已體認到找豐族或懷國算舊帳,只會使更多人失去自己的父親,遭受與她相同的命運,所以早打消戀戰的意圖。

再加上方纔他曾觸怒流葉音,又不肯接納她的求愛,甚至揚言出兵滅了懷國,所以至今他依舊把她視為容易衝動行事的女王。

因此,儘管硬將她帶往懷國,是有些違背她的意願,卻也是結束戰事的最快方法。

所以,若是流葉音不肯同意,那他也只能使出強硬的手段,不過這麼一來,恐怕流葉音會對他記恨更深吧?

他並不希望事情演變至此,若是可能,他想說服流葉音自願前往懷國。

只不過……在這種剛拒絕她感情的情況下,他實在是沒把握她會點頭答應這樣的「邀請」。

其實,他也算得上是自私的男人吧!

在這種兩難的時刻,他倒寧願流葉音可以看在她對自己的情分上,輕易地答允他的要求。

相較之下,他並不比懷國輔臣檀玉濂好多少,一樣是狡詐又耍心機的男人,否則怎會想著要利用她對自己的感情……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

流葉音正悶著心情哀悼自己還沒來得及茁壯,就得夭折的愛意幼苗,加上她也不是什麼會深思熟慮的複雜個性,而且心裡又早有退兵之意,因此對她來說,其實見不見懷王都沒什麼差別,只是此時此刻,她心情正煩悶著,所以爆出來的順口回應,也就顯得略帶攻擊性。

「如果你們耍詐,以我為人質要挾流火國退兵,之後還是把我關在懷國,那又該如何?」流葉音沒好氣地迸聲。

「不,就算檀輔臣如此盤算,我也會向國王力爭到底。」律景鳩羅讓她這麼一提醒,忍不住想起了向來詭計多端的檀玉濂。

確實,如果依照檀玉濂的狡猾個性,流葉音只要一踏進懷國,就再也別想回流火國了,因為檀玉濂一定會用她來牽制流火國,好讓流火國亦併入懷國領地,從此什麼也用不著擔心。

可是,他並無此意,但倘若檀玉濂真想說服國王慕連非鷹這麼對待流葉音的話……

「我答應你,無論如何,即使國王下令軟禁你,我也會違抗王命救你出來,送你回流火國。」律景鳩羅下定了決心。

他確實不能接納她的感情,但這不代表他對流葉音完全無意。

只不過就算他再介意流葉音,不能相守的人最好是分開,可是……他多少是將流葉音這份單純的情感掛在心上的。

他知道,自己不會與她結親,更不會與她同赴流火國,或是拋棄懷國,成為流火國人,但他能夠做到,若事情真的演變到最糟的地步,他願意犧牲一切放她走。

至於慕連非鷹的怪罪、檀玉濂的告誡……那些他可以事後回來請罪。

但唯有流葉音的去留這件事,他想堅持到底,因為他明白流葉音有她自己的苦衷,他不希望她被無端利用。

她就只是個心機有點過於單純,又失去至親的孤單女王罷了,若檀玉濂真想軟禁她,那著實太過可憐——

「咦?」流葉音突地吐出訝異的音調,打斷了律景鳩羅的思索。

她沒聽錯吧?如果她被留下當人質,律景鳩羅要親自送她回國?

眨了眨眼,流葉音忍不住想跳起來歡呼。

霎時,剛才的煩悶憂愁,她都拋到腦後去了,因為她萬萬沒想到,律景鳩羅居然可以為她犧牲至此!

方纔她心情不好,是因為她喜歡律景鳩羅,卻被他冷硬回絕,但她也明白,律景鳩羅的忠心為國,已經到了無人能及的地步,就算要他為懷國付出性命都沒問題,所以要他背棄、離開懷國,那根本不可能。

可現在律景鳩羅卻親口告訴她,說他會違逆王命,甚至送她回流火國?

天哪!這簡直像是在暗喻她,說他也很在乎她嘛!

她早知道在律景鳩羅的心目中,懷國總佔第一位,要搶這位子幾乎可說是絕望的,但律景鳩羅卻願意為她如此犧牲,在她聽來,這表示她在他的心裡頭,地位已經直比懷國的存在了!

所有的委屈和不情願,一瞬間全被流葉音丟個精光,因為這麼一來,她再也用不著說服自己要放棄律景鳩羅了。

彷彿是起死回生一般,此刻流葉音的心情真是好到最高點。

現在她只想馬上叫律景鳩羅帶她回懷國,最好懷王也別太明理了,直接把她軟禁當人質,等到他們威脅流火國大軍退兵後,只要懷王不放人,律景鳩羅就會來救她,送她回國了。

嗚……她好感動喔!原來律景鳩羅把她看得如此重要。

「如何?你願意答應嗎?」律景鳩羅不知道流葉音的思緒已經再度亂亂飛,僅是以他一貫的認真語調探問。

一句「我當然願意」的興奮之語尚未來得及說出口,瞬間,一支利箭咻的一聲穿破空氣,直往兩人射來,讓敏銳的律景鳩羅在注意到殺氣之後,立刻伸手往眼前的流葉音一推,令她跌到一旁。

箭矢硬生生地射入泥地,深陷其中,只是被推倒在地的流葉音完全無法體會律景鳩羅的苦心。

未能查覺到利箭射來的她有絲不悅地低嚷道。「喂!我還沒回答呢!你怎麼就推人啊?」

不管怎麼樣,先等她應一聲都不成嗎?這男人怎麼如此急躁啊?

流葉音逕自在心裡碎碎念,可律景鳩羅卻沒理會她的哀叫,僅是回身放聲大喊,「住手!」

瞧方纔那箭落地之處,明顯是針對流葉音而來,所以律景鳩羅猜想,八成是自軍士兵見他摔落,因此順著水勢到下游林地找尋他,見他與流火國女王在一起,自然二話不說拿她當敵軍射殺。

只不過,當他這麼一回首……

「你們……」不是懷國,是流火國士兵!

難道剛才純粹只是箭術有誤,要射他這敵將,卻誤對上女王?

律景鳩羅剛要吃驚,那群士兵又連發數箭,這回可不只是一支箭意思意思了事,三、四支利箭扎扎實實地往落單了的流葉音射去!

「小心!」律景鳩羅往身旁一撲,掌心往她抱去,帶著她在地上打滾了幾圈,總算是閃過接二連三的利箭攻勢。

流葉音被他抱著滾了幾圈後,雖然覺得頭有點昏,但她終於注意到有人在攻擊她。

瞧瞧地上的利箭,她抬頭往射箭之人瞧去,一見到是流火國士兵,她忍不住蹙緊了秀眉。

「你們找死嗎?居然拿箭亂射,傷了我,就要你們狗命!」流葉音推開律景鳩羅,爬起身便往流火國士兵走去。

既然是自己人,就表示那些箭應該是要射律景鳩羅的,也就是說,這些人的箭術雖差,卻也是抱著想營救她這女王的熱心,因此,她並不打算怪罪他們,只不過,如果他們膽敢射到律景鳩羅,就別怪她發火了。

「把弓給我放下!看在你們還記得來救我的份上,我可以饒你們差點射到我的失誤,但這男人救了我,所以雖是敵將,但不用置他於死地,大夥兒收箭回營去。」面對熟悉的流火國士兵,讓流葉音重新擺起女王架子,只是……

「女王,你納命來吧!」

不如流葉音預期的那般,所有士兵聽見她命令後便乖乖放下兵器,相反的,他們卻是拔出刀來,群起往她圍攻。

「咦?什麼?」流葉音嚇了一跳,她沒想到自家士兵居然會攻擊她!

「快閃開!」律景鳩羅見她還愣在原地,而亮晃晃的刀鋒已對準她的頸項就要砍下去,他連忙跨步向前,伸手將她往後一拉,塞到自己身後,並舉手擋下其中一名士兵的刀,與他們對打起來。

流葉音被護在律景鳩羅身後,雖然沒受傷,卻怎麼也無法理解他們想殺自己的原因。

若不是律景鳩羅為她擋下那一刀,此刻她大概早已身首異處。

可為什麼?她做了什麼,令這些士兵反叛於她?

「你們是流火國人吧?為何想殺害自己的女王?」律景鳩羅與流葉音同樣感到不解。

原本他也只是推測罷了,可剛才士兵們不約而同地攻向流葉音,還要她交出性命,可見這並不是能鬧著玩的。

「對……對啊!你們好大膽子!連我也敢殺!造反了是不是?回國後,看我怎麼處置你們!」終於反應過來的流葉音,彎身撿起了被律景鳩羅砍倒的士兵的兵器,對著他們比畫了兩下,威嚇道。

雖然不明白他們為何要殺自己,可無故被人當成索命的標靶,總教她心有不甘。

不顧律景鳩羅的阻止,她氣憤地衝上前去,揮刀與士兵們打了起來。

流葉音吼道:「快招認!是誰指使你們來殺我的?」

「女王,我們是為了流火國的興盛將來,所以請你為流火國犧牲吧!」其中一名看來像是領頭小將的士兵突然迸出回應。

下一步,像是要印證他的決心一般,長刀咻的一聲劃過流葉音的胸口,只差那麼一丁點就要砍中她。

流葉音被打得連連後退,腦袋裡是一片混亂。

什麼叫做要她為流火國犧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不過是摔落河川罷了,為何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回來,世事卻變得如此陌生難解?

而且……更教她驚訝的是,她的身手分明就是直逼流火國各大高手,每逢比試一定贏的,所以臣子們還誇讚她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女武帝,可怎麼此刻才與這些名不見經傳的小卒子打了沒幾下,她就感到手酸,疼痛難當?

先前是與華京戰神對打,她被迫佔下風也就罷了,怎麼說律景鳩羅都是難得的將才。

可現在……她怎麼連幾個小兵都打不過啊?

甚至光是要擋下他們的攻擊,就讓她忍不住想哀叫了。

「好痛!」手一震,兵器幾乎要滑落,流葉音痛苦地慘叫了幾聲,只能連忙避開攻擊,再也不敢舉刀去擋。

「到我身後去,別添亂。」律景鳩羅又要擋住敵人的攻勢,又要保住她,原本能夠輕鬆應付的步調全被打亂,索性叫她閃到身後去。

「好好好,我躲起來就是了。」雖然有那麼點不甘心,覺得這樣好像她給人看扁了,不過看看眼前的狀況,她明白即使自己強出頭,也討不到便宜,倒不如乖乖接受律景鳩羅的保護。

再說,這種備受疼寵的感覺,其實也挺不賴的。

過去她為了要成為令眾人心服口服的女王,所以成天學些沒興趣的刀槍兵法,只是為了杜絕朝臣批評她這個女人不適合當國王,好達到父王的期望。

可現在律景鳩羅卻是要她接受保護,不必自己出面,這其實正順應她的心呢!

難得有這般被人重視的感覺,是女人都不會討厭的,況且,此刻保護著她的,可是她喜歡的男人,所以每見律景鳩羅為她擋下一刀,她的心頭便更暖一分。

再者,那些士兵們雖然她一個也打不過,但律景鳩羅卻遠比他們更加厲害,所以她是真的可以安心依賴律景鳩羅的。

只是……看著他們你來我往的對仗,久而久之,她也發現到一件殘酷的事實——

看來,她那個女武帝的輝煌稱號,八成是朝臣們為了討好她而說的。

因為眼前這些士兵們為了追殺她,個個都下刀快狠準,半點遲疑都沒有,不像過去與她對打的人……

現在她才明白,那些人是在敷衍她吧!

什麼被女武帝的威名震懾,所以動彈不得,只能等挨打,那根本是廢話連篇,其實只是想早早退出比試,懶得再與她空耗下去。

可笑的是,她居然從來就沒發現這些事實,一直都被蒙騙在鼓裡,還志得意滿地以為自己能夠君臨天下,是因為擁有超凡的實力。

沮喪的心情滲入流葉音的胸口,越沉越深,也令她變得更為寂靜了。

只是,她悶不吭聲,不代表雙方人馬會就此停手,由於律景鳩羅身手太好,對方怎麼輪番上陣都打不過他,因此打到最後,兩邊竟只能歇手對視,僵持當場。

「您是律景將軍吧?」好半晌,有些不耐的領兵小將終於開口了。

「我是。」律景鳩羅有些意外地挑眉。

知道他是誰,卻依然猛攻不退,表示這些人殺流葉音的意願相當強烈。

到底是什麼樣的主謀者,居然能夠教唆他們前來暗殺女王?

「這是我們流火國的私事,請律景將軍、懷國,都不要插手。」小將謹慎地開口道。「另外,律景將軍想帶走女王,無非是為了退兵平戰事,但其實只要您將女王交出,不加干涉,我們流火國一定立刻離開懷國。」

「把她還給你們,流火國就退兵?」這令人匪夷所思的要求,令律景鳩羅有些蹙眉。

這可真怪了,照理來說,流火國侵入懷國領地,應是想佔領土地或進行搶掠,但他們卻反過來追殺自己的女王,又說只要交出女王就退兵,這著實不合常理。

「是,我保證馬上退兵。」小將見律景鳩羅的語調略顯緩和,看來像是在考慮這個提議的可能性,於是又補充道。「我們不會說謊的,律景將軍,懷國擁有七十萬大軍,流火國沒必要主動送死,這點相信您也清楚的。」

聽著這小將頗為清晰的見解,律景鳩羅忍不住放下了刀。

他原本就是為了兩國停戰想帶走流葉音,可若是把她交還,亦能退兵的話……

「你……」流葉音見律景鳩羅一副無意再戰的態度,臉上不由得露出錯愕與受傷的表情。

雖然她還不清楚流火國士兵為什麼要殺她,但是此刻,讓她更介意的卻不是自己的性命究竟能不能保得住,而是律景鳩羅居然想臨陣倒戈,要把她交出去!

「看來您是同意了。」小將點頭,示意身後的小兵上前,把流葉音綁走。

「慢著!」就在流火國士兵越過律景鳩羅面前,正想伸手去抓住往後退縮的流葉音之際,律景鳩羅突然迸出一聲喝止。

「還有什麼疑問嗎?律景將軍。」小將伸手往腰上刀柄摸去,就怕這無敵戰神突然抽手給他們一刀。

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律景鳩羅卻是將手中長刀一扔,朗聲道。「我放下刀,是以懷國將軍的身份,正式宣告放棄干涉流火國的政策,並換取流火國退兵。」

小將與士兵們面面相覷,先是一驚,而後鬆了口氣。

看來他們確實是達成協議了。

在場眾人互瞟一眼,唯有即將被帶走的流葉音顯得相當不開心。

這些人就只曉得自己談好決定,沒人問過她的心情嗎?

從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身邊週遭從來就沒半個人認真看待過她。

就算她是個不夠稱職的女王好了,即使她真的身手不好,但也沒必要忽視她到這種地步吧!

可最讓她心痛的,還是律景鳩羅,原以為他會保護她到底,誰曉得一個退兵承諾,就換到了他的背叛。

早知如此,她幹嘛不早說自己想退兵啊!說不准律景鳩羅還會多給她幾個笑臉看!

流葉音心裡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氣,眼淚又開始打轉,眼看著就要掉落。

「現在開始,我的所作所為與懷國無涉,我不是以懷國將軍的身份,而是以一個普通人在做出決定……我不能放任你們殺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身旁傳來洪亮嗓音,穩重、厚實得令她心疼而動容,只是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際,做出這番驚人宣告的律景鳩羅,已經猛力將上前抓人的小兵一推,引得他往後頭小將等人撞去,接著又趁他們自家人跌成一團時,伸手抓過流葉音,飛也似的拔腿便逃……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10 AM

第七章

堂堂懷國大將與流火國女王,原該是眾人拱戴的地位,哪曉得居然會遇上此等狼狽情況。

顧不得什麼男女分際,兩人一前一後,手掌緊緊交握互牽,就這麼在林野裡狂奔不止。

好不容易終於躲開了追兵,律景鳩羅這才有空停下腳步,確認身後一直被他拉著奔跑,中途甚至幾度險些跌跤的流葉音的狀況。

「你沒事吧?」律景鳩羅連喘了幾口氣,回過頭探問著。

他原以為會見到流葉音頗不高興地破口大罵幾聲,畢竟他也沒先徵詢過她的意思,就擅自帶著她跑了,接著又連停也沒停,差點讓她跟不上腳步。

只不過他沒見到想像中的怒氣,倒是見著了一張淚痕滿面的嬌容。

「呃……」又哭了?

律景鳩羅感到有些困窘,因為這情況委實讓他難以招架。

在他的印象裡,女人真宛如水捏的陶偶,動不動就是眼淚攻勢,把男人泡在淚水裡淹了心口,而他多少也是因為如此,才至今未曾納妾。

這並不是因為他脾氣差、沒耐性,討厭看到女人哭,會嫌煩,而是因為他太瞭解那連串淚珠背後藏了多少委屈和苦痛,所以每當他見著對方流淚,就會感同身受地讓心情跟著沉重起來。

可偏偏他只有一個人,肩膀也就這麼一雙,要教他逢人掉淚便擔起對方的憂傷,他實在辦不到。

他的肩上已擔了華京族,扛起了懷國,所以他沒有能力,也不想再多招惹其他的責任了。

所以,遇上流葉音這個幾乎無時無刻對著他哭泣的女王,他著實感到難以應付。

只是,他也說不出什麼斥責或嚴厲的話語來,怎麼說流葉音都是突然被自己的士兵背叛,那種信賴感被突然撕裂開來的心疼感,即使不問,他也知道有多麼痛。

今天若是換成他被一心守護保衛的懷國叛離,他亦會感到痛不欲生。

因此,將心比心,他相當能體諒此時流葉音想哭泣的原因,她應該是痛苦難當吧!

律景鳩羅一心以自己的心境去衡量流葉音的心情,卻不知道,女人家的心思,遠比他這個算得上耿直的男人性子來得複雜許多。

流葉音確實為自己被背叛感到難過,但老實說,比起傷心,她有更多的感覺是莫名其妙。

因為無論她怎麼想,都想不通,為何她不過是落水罷了,一切的事情似乎就跟著走樣變調。

更令她想不透的是,她根本找不到自己會被自家士兵背叛、追殺的理由!

說什麼要她為了流火國而犧牲?她都親自上場打仗了,這還不夠親力親為嗎?

所以,她實在是不懂啊!要不是追殺她的士兵人數眾多,否則她好想抓一個來問清楚事情的原由。

有些氣憤地咬了咬下唇,流葉音一方面對於自己無故被追殺感到疑惑,另一方面,對於自己成為流火國女武帝的真相,也感到相當羞惱。

結果她竟是個半點能力也無的女王,論文論武,一來她即使想破腦袋也想不通士兵們為何要殺她,二來士兵們個個比她這個自稱是武帝的女王來得高強,所以嚴格說來,她根本沒什麼足以領導眾人的能力。

怪不得父王要立她為王時,朝臣反對甚眾,原來不只是因為她身為女子,更不是顧忌她年幼,而是因為想必大家都明白,她半點女王的資質也無吧!

抹了抹眼淚,流葉音看著自己被律景鳩羅緊握不放的手掌,心裡更是酸疼了。

她明明是個什麼也不會的沒用女王,可律景鳩羅居然沒放棄她,反而盡力保護她……

甚至,律景鳩羅並不是因為救她有利可圖,而是以一個普通男人的身份,來面對她受到迫害的事實。

就那麼一個在危急當下的反應,道盡了律景鳩羅的溫情,也讓她殘破的心口填進了一分溫暖。

在被拋棄的同時,卻能得到自己心儀男子的疼惜,像這樣的她,如果還想抱怨什麼,那或許連老天爺都要看不過去了吧!

她明白了,她,流葉音,即使失去父王的愛護,也不會被世上所有的人丟棄不管,再怎麼樣,都還有律景鳩羅願意呵護著她呢!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他無法答應與她結親,卻依然照顧著她……

一半是哀,一半是喜,這複雜難解的心情,令流葉音的淚水流個不停,只是看在思緒正直、凡事以家國大事為優先考量的律景鳩羅眼中,卻是怎麼也無法理解。

「女王,我知道這事對你來說很難熬,但是……事情已發生,還請你堅強些……」

原本為了雙方好,律景鳩羅打算與流葉音保持距離到底的,但是一想到她甫遭信賴的士兵背叛,心情應該難過無比,所以當下他也顧不得這些細節小事,反而主動將她攬進懷裡,輕撫著她的背,溫著嗓音安慰起來。

「我……」

流葉音正為律景鳩羅這主動一摟而感到有些驚訝,可所有的疑惑與錯愕,卻在觸及他溫暖胸膛之際而褪去。

這份溫情,遠比剛才她死賴在他身上得來的溫暖,還要來得動人許多。

「事情變成這樣,我也放不下你,所以我認為,你還是到懷國來吧!」律景鳩羅一心惦掛著她的安危,仔細思索過後,他明白如今只有懷國,才是她最安全的去處。

「咦?」流葉音有絲錯愕。

「當然,這回我不是為了停戰才請你到懷國的。」

知道流葉音沒什麼安全感,就喜歡胡思亂想,所以律景鳩羅很快地補上了說明。

「那你為什麼還……」

照理來說,現在的她應該對懷國毫無用處了吧?

「你被流火國士兵追殺,如果放你獨自離去,必定遭到傷害,但如果你跟著我到懷國,我便能就近保護你。」律景鳩羅細細吐露著心裡的考量,又道。「方纔我雖是丟刀以明示自己不干涉流火國政策,但我帶著你逃離終究是事實,如此一來,雙方自然不可能和談……」

「這點事我還想得通,所以我才不懂,你為什麼還想幫我?」她知道律景鳩羅心地挺好,才會屢次救她,又沒下手害她,甚至處處為她設想,幫她逃亡。

可是如今她真的毫無利用價值,他卻依然不棄不捨……

她真的不懂啊!

這男人,就只是因為心地好,所以便死守她到底嗎?

「但我承諾過你,所以我會負責到底。」律景鳩羅有些意外流葉音居然會這麼反問。

沒有掙扎、怒罵、咆哮,就只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沉靜。

除了那張淚臉外,他實在找不出先前救起她時,她那近乎蠻不講理的脾性來。

是因為心思變了?

還是因為受到打擊,所以讓她有了些許不同的變化?

流葉音遲疑了下,終究還是將疑問吐出口。「我以為,你會堅持到底的,就只有流火國退兵、保衛懷國這件事。」

「這確實是我的堅持。」律景鳩羅沉聲應道。「也許說來有些矛盾,可若要我為懷國殺退所有流火國的大軍,我會毫不猶豫地點頭,但同時,我也會保護你,就算你跟我到了懷國,所有人都想殺你,我也會站在你這邊。」

說起來,他就是這個性子,說了要做什麼事,就會持續努力不懈,絕不輕言放棄。

今天他既然說了要擔起她的安危,倘若他現在就放手讓她自生自滅,那早在一開始就不該救她。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只是因為你答應過我?」守信守義這回事,流葉音向來只有聽說,卻從未親眼見證過。

人再好,也該有個限度的,尤其他們才相識短短時間,就關係上來說,即使不視為敵人,也僅是陌生人,日後分開了,更不會有所交集。

就這樣的一個她,為何律景鳩羅肯為她付出許多?他甚至沒打算從她身上得到任何的利益啊!

「不……」原本乾脆的回應,突然摻入了幾分吞吐。

早先聽聞的一句句告白示愛,混入了律景鳩羅的思緒裡,讓他遲疑了。

他沒有無血無淚到可以完全漠視流葉音的地步,因此她對自己的單純示好,多少是影響著他的。

面對一個嬌俏可人的女子,性情亦是如此主動,在蠻橫之外也有她一套的見解與理由,性情更無法與霸道不講理畫上等號,甚至可以說,她改變甚快,這點更突顯了她的心思純粹。

他的回拒,可說完全是為了懷國,只是若真的拋下所有外在的芥蒂,再問問他對這女人的看法……

他會覺得,流葉音是個直率、嬌艷的女子。

而現在,她還遭到追殺,如此令人同情的境遇,自然讓他向來好保護人的慾望高漲,對她更加在意。

只是,即使他確實對她有那麼點私情摻入,但就現實來說……

「我這麼說吧!對於你突然遭逢追殺的事,我也想不出理由,但我明白光靠我們倆在這荒郊野外空耗,是成不了事的,所以不如回營,在那裡,我有權有兵,能保護你,也能找人幫你。」略微思索後,律景鳩羅終究還是沒有正面回應她的問題。

他避開了,不只是因為兩國隔閡橫亙其中,有更多的原因是,他對她的心情,還沒個定數,而且她對他,究竟是單純的寂寞想找人依靠這份感情多,還是真心愛著他居多,這點情意的區分,也有待考慮,所以現在,他真的做不出決定。

「找人幫我?」

流葉音沒得到回答,心裡多少是有些失落的,但聽著他認真地為自己打算,她的心情似乎也跟著平定下來。

這男人,果然有教人安心的本事。

「我國輔臣檀玉濂,是個腦筋靈活又聰明的人,要判斷真相、要評論情況,他比誰都專長。」提起好友兼同朝朝臣,律景鳩羅不由得多讚了幾句,又續道。「今天此事關係著兩國和平,只消說明原委,再請他出面查清,也許就能讓你順利回國,不用再擔心被追殺,這麼一來……」

「然後,我會退兵的。」流葉音搶先道。「日後,流火國也不會再進犯懷國。」

她明白他的考慮,先前她也許會氣惱,從來沒人把她放在心上,為她打算,但如今……

可說是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吧!

經過今天的奔波、衝擊,她明白自己過著多久的好日子,什麼家國大事,她從沒認真處理過,幾乎都是交給流鐵竟去辦,所以今天才會落得這樣的下場,連自己這個堂堂一國女王究竟為什麼被自家軍隊追殺,都找不到原由。

「我知道,之前是我太過天真了,什麼事都想得太簡單,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什麼,所以現在……我應該為自己挑起的戰禍負責。」流葉音苦笑幾聲,又道。「我想,我一定給你添了許多麻煩,謝謝你還這麼照顧我,一路上對我不離不棄……」

「你不用這麼客氣,我只是想早點解決兩國的紛爭罷了。」瞧流葉音改變了態度,律景鳩羅突然有些不習慣起來。

她如果依然是先前那副大聲說話的態度,他或許還會覺得自然點。

說來也可笑,他分明就覺得流葉音有些任性過頭,但此刻她改了態度,他卻又覺得無法適應。

也許,是因為收斂過脾氣的她,襯上那張嬌容與嬌柔外貌,讓她顯得更為動人了吧!

面對這個曾向自己示愛,而且還在短時間內,不停地有所轉變的女人,要他的心意保持猶如初始之際那般堅毅不搖,多少是有些難度的……

「我明白。」流葉音微斂眉梢,略帶苦澀地笑應。「倘若我真能順利回國,我會好好審視過去存在我身邊的問題,而且……我再也不會為了私怨,而攻打懷國或是其他地方了。」

是律景鳩羅點醒了她這些看似無關緊要,實則與她切身有關的要事,所以她才會將心情繫在律景鳩羅身上,甚至希望能有他陪伴在旁。

只可惜,走錯一步路,步步錯,現在的她,終究不可能挽回兩人之間的敵我關係,現實更不容許她與他相守。

如果早在當初,她就認清一切,選擇不當女王,不知此刻……她是否有機會以流火國公主的身份,與懷國大將軍律景鳩羅聯姻?

呵……她曾最忌諱,痛恨被看輕的女人身份,在此時此刻,卻讓她眷戀不已啊!

「我很高興能聽見你這麼說。」律景鳩羅算是徹底地鬆了口氣。

看來那些士兵的無故追殺,真讓這位任性女王一夜之間開了竅啊!

「所以我們先依你所言,回懷國軍營吧!雖然我堂哥流鐵竟腦子也很聰明,如果能當面問他,或許能知道點蛛絲馬跡,可偏偏我現在回不了流火國,所以只好先拜託你了。」

瞧著律景鳩羅明顯舒緩開來的糾結眉心,流葉音的心頭,竟有股從來未曾有過的滿足感。

她過去,是否這麼重視過任何的人、事、物?

除了對父王遺願的惦掛,她似乎將所有的一切都拋諸腦後,才會到現在落得身旁空空如也。

可現在……律景鳩羅卻闖入了她的心裡。

她在意著律景鳩羅,不管他今後會不會把她放在心上,她都會想著他。

這真是好新鮮的感覺。

不是去在乎旁人有沒有把自己捧在掌心上看重,而是去關懷一個自己喜歡的對象。

而且,不可否認的,這種感覺,讓她好滿足,心裡溢開著滿滿的幸福……她好久沒這種感覺了。

真好。

能遇上律景鳩羅……真好。

說是要請輔臣檀玉濂出面解決問題,倒也非如此簡單的事。

帶了流葉音回懷國的軍營後,律景鳩羅雖立刻派人快馬加鞭趕回去稟告理城此刻所遇上的難題與情況,還有流葉音這邊發生的意外,但一來一回畢竟有些距離,得耗上不少時日,因此在那之前,流葉音也就暫且接受了律景鳩羅的安排,先留在懷國軍營裡。

初時,流葉音對此自是有些擔憂的,因為她的身份是流火國女王,還是挑起戰事的元兇,要留她這個敵軍將領在軍營裡,任誰都會懷疑她才是。

但懷國的士兵似乎對律景鳩羅相當信任,當律景鳩羅出面說明,聲稱她這位女王是為了退兵,所以遭受流火國士兵追殺後,懷國人立刻將對她的敵意減到最低,甚至不再排斥她。

面對這樣的情況,流葉音在佩服律景鳩羅的領兵有方之餘,也不由得思索起自己的缺失來。

仔細想想,她這個女王,對於大軍似乎從未瞭解過,什麼事都是交給堂兄流鐵竟,所以真要問她流火國軍隊裡到底分為哪些營、騎兵多少、步兵多少,她其實全然不瞭解……

真是失格的女王。

在看過懷國軍營紀律分明的情況之後,流葉音除了自嘲之外,也只能認命地接受現實。

不過,一直處在哀怨的情緒裡也不是辦法,所以流葉音索性說服了律景鳩羅,讓她跟著士兵們幫忙為受傷的士兵治傷,幫忙上藥、採藥。

律景鳩羅對她的決定感到有些訝異,但想想,讓她一個人留在軍營裡發愣,說不定只會讓她更容易胡思亂想,所以便答應了。

反正,若是嬌貴的女王最後還是吃不了苦頭,依流葉音的個性,絕不會忍著吃悶虧,一定會開口言明的。

所以,律景鳩羅點頭讓她出手幫忙,跟著跑腿打雜。

原本預計過不了幾天,慣於女王嬌貴生活的她應該就會喊著要休息,卻沒料到……

「鳩羅!」

鮮見於軍營的高音隨風闖入將領軍帳裡,提著一籃子藥草、一身蒙著塵土、臉上還染了泥巴的流葉音匆匆奔入,嬌嫩的臉龐上還寫滿著「我有話要說」的表情。

「這事我明白了,你先退下。」

律景鳩羅正聽著士兵傳來的軍情,瞧流葉音進帳,他匆匆解決手邊事務,接著揮手讓旁人退出帳外。

「吵著你了?」流葉音擱下藥籃,抹抹臉上的泥巴。穿著輕便的她將長髮高高束起,盤在腦後,若不仔細瞧的話,還真會以為她僅是個身材瘦小的士兵在忙著打雜。

「不,還是老樣子。」律景鳩羅苦笑一聲,「流火國一樣只守不攻,依舊駐紮在城外,不退不進,所以今天還是一樣僵持在原地。」

自他帶流葉音回軍營後,原本還猜想著流火國會不會為了討回女王而發動大軍直搗懷國陣營,沒料到流火國完全不動武,僅是圍繞在理城外頭,絲毫沒有進攻的舉動,讓他感到好生納悶。

雖然少點爭戰就少點人受傷,確實是好事,但情況如此曖昧不明,讓士兵們亦無法歸鄉,總不是辦法。

而且,如此一來,流葉音也就回不了流火國了。

瞧瞧她一身的塵土,律景鳩羅在訝異之餘,卻也是有些習慣了,因為自從他答應讓她在軍營裡打雜幫忙後,她就經常是這副樣子,一點也看不出女王的尊貴樣

初時,他雖特別為她安排乾淨幽靜的營帳,讓她歇息,為的多少是考量到她的身份,覺得她應該吃不了多少苦,但事情卻出乎他意料之外。

這個把月下來,流葉音非但不喊半聲苦,甚至還以能幫忙為樂。

而由於她的勸奮,懷國軍營裡上上下下的士兵們,也對她接納得相當快,免除了他擔憂有人想私下違背他的命令暗殺女王的問題。

這段日子以來,不管是幫忙傷者包紮換藥、上山採藥草,她照單全收,毫不介意。

問她何必如此勞累自己,她卻僅是苦笑一聲,「自己造的孽,總要多少負起責任收拾。」

甚至,她還感謝他給了她機會幫忙懷國的士兵。

一次又一次的改變,讓他對流葉音著實是越來越另眼相看,更讓他在流葉音問他,該怎麼喚他的時候,毫不遲疑地開口應她,讓她直呼他的名。

除了幾位知交好友、懷王慕連非鷹、輔臣檀玉濂、幾位當年的華京族長老外,其實沒什麼人這樣喊他名字的。

可他就是允了她……

「鳩羅,我想這一定是我堂兄的主意。」不知道律景鳩羅的心思正繞著自個兒打轉,流葉音拍拍身上的塵土,應道。「過去,流火國的政策都是他在處理的,現在我不見了,他八成在四處找我,為了怕不小心誤傷到我,才會暫且停兵吧!」

「我也這麼猜想,所以早先已遣人去信議和詢問。」

因為與流葉音之間少了嫌隙,卻多了點親近感,因此,律景鳩羅也從她那裡聽聞不少流鐵竟的事跡,知道流鐵竟曾勸過流葉音退兵後,他索性派人送信前往流火國,為的是直接與目前領兵的流鐵竟打交道。

「哦?那我們只要等堂兄回信,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流葉音點點頭,露出鬆懈的笑容,「太好了,堂兄不會不管我的啦!他可是我父王臨死前指名的宗相呢!」

「嗯……」律景鳩羅瞟了眼流葉音一臉欣喜的表情,聲調裡帶著幾分欲言又止。

「既然沒事了,鳩羅,你叫軍醫把我摘的那籃草藥熬成湯,分給大夥兒喝吧!剛才我向他們解釋過,說這是對退燒、安定心神很好的藥草,可他們卻硬說這是雜草,沒半點作用,怎麼也不肯聽我的話。」放下心來的流葉音將方纔抱進帳裡的藥籃拖到律景鳩羅面前,略帶委屈地抱怨起來。

「這在懷國確實沒人拿來當藥草,而且這草……我記得專長在斷崖岩層上不是?」律景鳩羅低頭瞄了眼那籃雜草,搖搖頭歎道。「反正近來毫無戰事,傷兵不會再增加,多你一個人幫忙換藥治傷已是莫大幫助,所以不管這藥有什麼用,你都不該這樣冒險!」

他是好意讓流葉音四處走動,由著她填補心裡的歉疚沒錯,但可不想教她的安危受到考驗。

只是,她這般為懷國士兵著想,倒也令人感到欣慰便是。

這種情況,還真是矛盾啊!

「那不一樣啦!」流葉音不贊同地打岔道。「你們營裡的藥我看過,治外傷沒問題,但有些人身子天生虛,受了傷後便虛弱、發高燒,這種時候就要靠這一籃『雜草』了,喝了藥湯讓他們穩定心情,能好好睡上一覺,安心休養,才好得快啊!」

她邊說,還特別加重口吻在「雜草」兩個字上頭,甚至伸手往藥籃拍了幾下。

那一臉寫滿介意的表情,有些怨懟,卻又不似以往僅是充滿頤指氣使的抱怨,倒摻入些許嬌嗔味道,讓律景鳩羅在一瞬間看得有些失魂。

而且……也為了她這幾聲略帶撒嬌的語調,讓律景鳩羅雖明白此時發笑有些不合時宜,但仍是忍俊不住地迸開笑音。

原來,流葉音也有這麼嬌憨甜嫩的時候。

沒有女王的撒潑,卻是多了幾分樸實的女人家媚態。

這才是她的真性情吧!

在卸下女王的身份後,單純地以流葉音這名字活下去的時候,才會顯露出來的甜膩樣子。

真教他這個見過她女王悍樣的人,也要為她著迷幾分了……

「那就喝吧!」難得地混入些許私心的決定,令律景鳩羅毫不考慮地咧唇應聲。

「今晚,我讓軍醫照你說的熬藥煎湯,給每個發燒、無法安睡的士兵,都來上一碗定神安心的熱湯喝。」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11 AM

第八章

「你就這麼信我啊?」

在軍醫的半信半疑之下,藥湯端上了桌,而且頭一碗還是端給律景鳩羅,讓軍醫感到有些無奈、有些擔心,也讓提出主意的流葉音感到詫異不已。

其實,如果律景鳩羅不肯信她,那也是應該的。

可律景鳩羅非但信了她,甚至還想以身試藥,反倒令她有那麼點不知所措了。

畢竟過去從來就沒有人真把她的話當一回事,都僅是敷衍而已。

但是律景鳩羅從不這麼待她,他總是公平地細聽她的原因理由,再來判定結果,該她錯、該她對,他從不循私偏袒。

就連這「雜草藥湯」,他也對軍醫言明,懷國的學識都是融合各族而來,今天這種在懷國看來是雜草的藥草,或許真是對退燒有益的藥草也說不定,因此試試亦無妨,便讓軍醫去熬藥了。

而且,為了謹慎起見,他索性頭一個試喝,只要他真的沒事,就分給大夥兒喝。

這種公平到底的作法,雖讓人有些擔心,卻也令流葉音對他徹底地傾倒一地芳心。

過去,有人這麼信任她嗎?

可有人這麼真誠地對待她嗎?

沒有,這可不是流葉音要自誇或自我哀怨,而是真的沒有。

只是如今她不再介意這點小事,但面對律景鳩羅的一再相挺,她要想不為他傾心都難啊……

這男人不該出現在她面前的,他十足十是生來克她、治她的!

熱辣的高溫往流葉音的雙頰上爬升,教她俏麗無雙的嫩頰又多添了幾分艷色。

「是信你,也是敬你這女王,再者,是多給懷國軍醫添些學識。」端起湯碗,律景鳩羅低頭連著淺嘗了幾口,教身旁候著的軍醫一顆心都給吊高到了喉嚨口。

看著軍醫的反應,再瞧瞧流葉音直勾勾瞅在自個兒身上的淺棕眸光,律景鳩羅不禁又想發笑。

由於流葉音的性情與初始時大有不同,來到軍營後又成天一身輕便地在軍醫那兒晃蕩,沒半點女王架子,若不是他偶爾的提醒,大夥兒早忘了她是一國之主吧!

「敬不敬的用不著啦!你喝起來覺得怎麼樣?」

流葉音有些不好意思地噘了噘嫩唇,總覺得律景鳩羅的眸光讓她越來越無法直視了。

「有些苦味,但很順口。」律景鳩羅轉向一旁,吩咐道。「應當沒什麼問題,分給需要的兄弟喝吧!」

軍醫領了命,安心地退出帳外,霎時,帳內又僅餘流葉音與律景鳩羅。

「你……真的沒事吧?」雖說是自己信心滿滿帶來的藥草,流葉音此刻卻顯得有那麼點不安。

「你問我這話倒好笑了。」律景鳩羅仰首將剩餘的藥湯一口氣喝光,才應道。「莫非是擔心自己弄錯?」

「也不是,你肯信我,我很高興,也很開心,但是心裡頭就覺得怪怪的。」流葉音聳聳肩,整個人癱坐在一旁,複雜的心情幾乎讓她無法好好思考。

「是嗎?」

律景鳩羅苦笑幾聲,沒說出口的是,他敢如此安心喝下藥湯,是因為算準依流葉音的單純性情,也不可能先假裝對士兵們散播關懷,換取信任,再下藥害人。

這般陰謀太複雜,流葉音使不上這計的。

「你是因為被背叛,現下又得到大伙的信任,才不習慣吧!」律景鳩羅推測著她的心思,又道。「軍裡不少士兵對你成天為了大伙東奔西忙的身影,可是印象深刻。」

甚至,由於流葉音身份特殊,平時也跟他走得近了些,因此還有人開玩笑地在私下喊她一聲將軍夫人,理由僅是流葉音跟他這個將軍一樣,天天就只惦記著同袍弟兄的事,自個兒的安危都管不著了。

對於他們的隨口玩笑,律景鳩羅沒有多加搭理,只是心裡不免受著些許影響。

尋常人或許寧願看一個女人為自己成天窮忙,心思只掛著自己,可他卻不同。

像流葉音這樣,為了他所重視的懷國大軍忙碌奔波,連敵我都不去區分的女人,反倒更加吸引他。

今天若重啟最初的問句,問他對流葉音的感覺……

那和親退兵的契約,若是不必逼他入贅流火國的話,他倒真想答應下來了。

只是如今雙方戰況未明,他又已明白地拒絕過她,所以就算他心裡已受到她吸引,卻也不好再開口了。

「不知道如果我早些發現自己的問題,流火國的士兵會不會就不追殺我了?」

流葉音賴在鋪了毛皮的大毯上,棕眸瞟向了帳門口去。

雖說是給背叛了,不得已才到懷國軍營來暫居,但她心裡多少是惦著故鄉的,而且,不管日後究竟能否重回流火國,她都想弄清楚這次的追殺到底所為何來。

「只要你誠心,我想不管是哪邊人馬都會歡迎你的。」律景鳩羅瞧著她帶些落寞的側臉,心裡竟興起幾分失望。

她到底還是掛心著流火國,不管懷國對她接納多少,人終究習慣了思故鄉……

「是啊!你們這兒的人對我真的不錯呢!如果我真沒去處,我看依你的個性跟脾氣,肯定會想收留我。」

流葉音不曉得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勾動了律景鳩羅的情感,僅是以輕鬆的語調應道。「不過,真逼不得已走到那步路的話,你也不用擔心我太多啦!給我個地方住就好,我知道你心裡只有懷國,所以我不會死纏著你了。」

這段日子下來,她天天瞧著律景鳩羅,兩人雖無親密交集,但她的心緒卻越趨平穩,彷彿喜歡他不再是一種折磨,而是帶給自己從沒想過的幸福。

她從來就不知道,原來……單相思,也是能使人心情快樂的。

「所以啦!到時候你繼續忠心你的懷國,我就繼續喜歡你。」

揮揮手,流葉音不以為意地繼續思考著自己的將來,「我覺得這樣也不錯啦!你我都用不著煩惱身份問題,而且……萬一我有幸回國了,日後還要面對政治聯姻呢!既然身為女王,少不了為國考慮選夫婿,到時候心裡掛個你,就算嫁個沒興趣的對象,多少也能安慰自己。」

她說得滔滔不絕,不像在對律景鳩羅抱怨,倒更像是在自省。

過去她這女王,空享受卻什麼責任都沒盡到,總是叫堂兄與朝臣們忙成一團,這回,她不再這麼做了,若能回國,她會擔起女王責任的。

「我說鳩羅,你覺得這樣好不好?你能接受嗎?讓我繼續想你?」流葉音越說越是順口,就連先前糾結成一團的心情都彷彿尋到了出口,變得思緒清明起來。

「不……」

該是教自己輕鬆,不用再掛心流葉音的告白,卻讓律景鳩羅心裡突生惱怒。

是了,流葉音是女王,若她回國,政治聯姻自是免不了的命運。

可他無法眼睜睜看著她走上這條路,在這種明白她心意的情況下,在這樣為她的轉變而撼動心緒的心情下……

即使她的人生原就與他不相干,但或許,打從他們一塊兒落水的那天開始,命運就已注定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嗯?」流葉音回過頭,有絲納悶,「你說什麼?」

她還以為律景鳩羅會因為心地太好,就給她一句「好」,沒料著他卻表情嚴肅。

「不成。」律景鳩羅蹙緊了眉,突地沉聲一喝,「你可以想我,但我不會讓你遇上這種事。」

不管是有所犧牲的聯姻,或是遭人暗殺逝世……不管是哪一個,都是讓他光想就心口揪疼的事情。

「什麼……」

面對律景鳩羅突如其來的認真表情,那一臉的沉重,教流葉音看得心口微跳。

她不過隨口聊幾句話,怎麼他卻露出這種戰神似的駭人表情?

而且……

是不是她多心了?

怎麼覺得律景鳩羅話中的意思,似乎是保護欲盡露,還挾帶了不少私情……

有些尷尬的氣氛在兩人之間穿梭,教流葉音僵著唇說不出話,也讓一時口快的律景鳩羅找不到緩和的詞語。

沉默橫亙,棕眸與黑瞳在沉默之中交會,卻總是心虛似的迴避開來。

好半晌,律景鳩羅才伸手按揉著自己的額心,彷彿是在舒緩自己的緊繃情緒般,啞著嗓音應道。「我的意思是說……我說過會保護你的,所以那些委屈自己的事,你用不著現在考慮。」

他試圖找個不太衝突的字眼將這份過度曖昧的氣氛打散,只是情苗既已種下,再要根除卻是難如登天。

「喔……我懂,原來、原來……你是這意思啊!」

流葉音覺得微燙的高溫正在她的粉頰上肆虐,只是她卻找不著讓熱氣奔散的出口。

「而且,事情也不會真如你想的那般。」律景鳩羅轉開話題,抄起桌上的信柬朝她晃了晃,「其實,流火國已有回信了。」

先前她帶著藥籃闖入時,小兵便是將信送來給他,只是他一直沒找著機會對她說明。

「真的?」流葉音暫且拋開羞澀,起身往律景鳩羅走去,「那堂兄說了些什麼?」

「這信……」律景鳩羅抿起唇,聲調微沉,「我去信是想通知你那位領兵的堂兄,言明你還活著而且遭人追殺,並說明雙方言和之意,但他這回信卻是文不對題。」

流葉音迷糊了。「怎麼說?」

「信中寫明,攻打懷國是你這位女王流葉音的旨意,如今女王驟逝,流火國自然沒必要再攻打懷國,他們駐軍理城城外百日,是為弔念女王,只是你先前落入溪谷後,他們一直沒能尋到遺體,希望我國協尋,只要一旦找到你的遺體交還給他們,流火國大軍便立刻護送遺體回國並退兵。」

律景鳩羅將信柬內容簡單述說一遍,未了,黑瞳才停在流葉音臉上,眼神還寫著複雜。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說得好像篤定我死了一樣!堂兄究竟有沒有看懂你的信?我分明就還活著……」流葉音錯愕地與律景鳩羅相對望,兩人腦海裡皆是一片混亂。

「我也不懂這是怎麼回事。」律景鳩羅可不覺得自己的文筆有差到讓敵國大將看不懂的地步。

「這到底……」

流葉音呆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兩人面面相覷,正愁著找不出謎底時,冷不防地,帳門口卻突然被人一掀,接著一個瘦長斯文身影越門而入,朝著兩人吐出了一聲解惑似的回答。

「這是威脅信,意思是要懷國殺了女王並交出遺體,否則將揮軍攻打懷國。」

一雙帶勾似狐的眼眸,那是懷國輔臣檀玉濂的相貌特色之一。

揚著手裡的信柬,他從容不迫地踏入律景鳩羅的營帳裡,視線掃過身旁的流葉音後,他輕笑一聲,隨即往律景鳩羅帳內長毛毯上坐下。

「玉濂,你怎會來此?還有,你剛才說這是威脅信……」見到好友,律景鳩羅沒有驚喜,反倒訝異。

「說來話長。」檀玉濂逕自取了律景鳩羅的茶杯,一飲而盡,潤了喉嚨,才道。「你與女王是要站著聽我長話短說,還是坐下來聽我詳解?」

「我想知道詳細的事情是怎麼回事。」在軍營待了好些日子,又聽律景鳩羅介紹過懷國,所以在聽見律景鳩羅喚檀玉濂名字時,流葉音的心裡已有了個底。

沒想到懷國竟派輔臣親自出馬,也許這內情真的不單純。

「那就都坐下來吧!仰著脖子說話挺累人的。」檀玉濂揮揮手,示意兩人坐下後,才緩緩續道。「先前鳩羅送來的信,其實已將事情詳述過,看完信後,我其實大略明白了,不過為求確實,我還是直接過來親眼瞧瞧。」

「那你說這是威脅信,意思是……」律景鳩羅眉心一蹙,不祥預感油然而生。

「就字面上的意思,簡單來講,是自家人在奪權。」檀玉濂亮出大白話,「要刺殺女王的,不是下邊的士兵思鄉想造反之類的單純理由,而是流鐵竟刻意置女王於死地,好取而代之。」

「什麼?你說堂兄想殺我?」那個自小護她護到大的流鐵竟?不!她不信!

「是。」檀玉濂點頭,又道。「我想,在女王中計落水時,他已巴望著只能尋回女王遺體了,派士兵順河搜索是為確定,若女王大難不死,便在野地了結她的性命,永絕後患。」

「可他們沒料到有我護著女王,才捎來這封信?」聽著檀玉濂的大膽推測,律景鳩羅也猜得出下文為何了。

「對,告知你出兵是女王旨意,也是為了強調,女王好戰滋事,若女王活著只會對懷國不利,用意是讓我們下手殺她……」拉長了尾音,檀玉濂刻意往流葉音瞟去。

「怎麼會……」流葉音猛搖頭,「堂兄他雖然有才有能,但從沒動過這種念頭啊!而且他若真想奪權,大可在我年幼時便下手,何必等到現在?」

流鐵竟守著父王遺命多年,忠心耿耿,向來是她說一,堂兄不道二的,現在要她相信暗殺是堂兄主使,她怎能接受!

「想必流鐵竟有他的理由。」對於流火國內政,檀玉濂還不熟悉,所以也僅能以現有的線索去推測,「我只知道,他為了達到目的,甚至不惜要挾懷國下手殺你。」

而且由回信看來,流鐵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絕不要流葉音回流火國了,才會搬出只要懷國送回遺體就議和不打這樣的條件來。

「不……堂兄他會有什麼理由?他可以對我下手的機會那麼多……他真的沒有理由等到現在的!」

流葉音慘白了臉孔,實在不想相信這個可能性,但檀玉濂的推測卻又極其合理,教她這單純過頭的腦袋瓜子根本找不出可以反駁的句子來。

「如果女王不肯相信,我們可以試著證明,畢竟這些也全是我的獨斷推測。」

檀玉濂走近流葉音,往她身上一襲的懷國衣裳打量了會,最後將視線落在她手中的戒指上。

那是枚刻有火焰紋樣的戒指,還摻著朱紅色調,很明顯的,應是流火國的飾物。

「這個給我。」

檀玉濂也沒開口,只是逕自取下了她的戒指。

「那是我流火國的傳國信物,你拿它想做啥?」

流葉音的腦袋一片混亂,見檀玉濂拿了她的信物往桌旁走去,逕自低頭寫信,忍不住吐出疑惑。

「是傳國信物?那更好。」檀玉濂回頭瞥了流葉音一眼,唇角勾起了不明所以的詭笑。

他將信柬封好,又喚來士兵,要他們將戒指塗上血跡,與信柬一同密封,悄悄地送入流火國大營,交給目前的流火國大將流鐵竟。

「玉濂,你這是……」

律景鳩羅知道,檀玉濂做事總有他的理由,而且多數時候都是在設計旁人,只不過這回,他還真猜不透檀玉濂想做什麼。

將信物塗上血跡送去給流鐵竟,是想博取他的信任,告訴他流葉音已亡?流鐵竟會這麼輕易地相信嗎?

「我知道你們不懂,我就從頭說明吧!」檀玉濂擱下筆墨,轉身解釋道。「少個好戰女王,對懷國而言雖是好事,但流火國國富兵強,實力不可小覷,假以時日,任憑坐大,對懷國亦是威脅,若到時候又出現個好戰國王、好戰女王,豈不是戰事依舊?」

「那你的意思是……」

這點道理,律景鳩羅自是明白的,所以他才想送流葉音回國,因為這陣子相處下來,他深信流葉音必然不會再興戰禍,更會細細教導子民,不可為求私心而興戰亂。

可他沒料到,事與願違。

「我說鳩羅,這和平求長遠、計策求穩當,既然流火國的領兵宗相無意攻打懷國,願與我國交好,以懷國立場,只要拱其為國王,兩國自然能和平長久。」

說穿了,檀玉濂這計策,與律景鳩羅的其實差不了多少,差別只在於今後的流火國是誰當家。

「我知道,所以我才想送女王回國——」律景鳩羅有些微驚,沒料到檀玉濂竟是想順了流鐵竟的心思,使其稱王。

如此一來,流葉音該何去何從?

流火國,可是她渴望回去的故鄉啊!

「我有更簡單的方法。」檀玉濂打斷律景鳩羅的話,應道。「我附信一封,告訴流鐵竟,懷國可助他回國稱王,至於女王遺體一事,從此不需流火國操心,為表誠心,先送上女王的戒指,若流宗相肯接納此條件,便營退十里,以表誠意。」

「你這話明著像是幫人測真心,可暗地裡怎麼像是要算計流鐵竟露出馬腳?」

律景鳩羅與檀玉濂相知多年,豈會不知他話中真意。

若是流鐵竟真的為此信,營退十里,那就表示暗殺真相確實如檀玉濂所言了。

「這叫一箭雙鵰,你該多學學我。」檀玉濂唇勾帶笑,又道。「我還言明,若條件談妥,雙方可遣使定約,懷國便交出女王遺體,再借兵十萬,讓流宗相無所顧忌地回國坐鎮,平民心、擁王位,日後只要流鐵竟一日為王,兩國永不侵攻。」

他說得得意,聽在流葉音耳中卻是令她頭皮發麻。

交出女王遺體?

這意思是,若流鐵竟真有意要她死,那等他營退十里那一天,就是她的死期了?

「這麼說來,你送去帶血的戒指是叫他安心吧?因為若流葉音死了,他是全流火國最有資格繼位的人,而借兵十萬,應是讓他能夠以大軍勢力威壓朝臣,讓想反對他稱王的人不敢開口吧!」

律景鳩羅也不是傻子,聽見檀玉濂的計謀,他除了佩服以外,還真找不出別的讚美。

一來可退兵,二來可長保平和,真的是一箭雙鵰。

「對,若我料想無誤,很快的,我們就會見到流火國營退十里。」檀玉濂面露笑意,若狐的眸已帶著他的心思往帳外飄去。

聽著他信心十足的回應,流葉音再也沒了力氣。

慘白著臉孔,流葉音抱住自己微顫的雙肩,一雙帶著恐懼的棕眸,只敢瞧向身旁正與檀玉濂商議的律景鳩羅,可她卻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不能得到這個男人的呵護?

而律景鳩羅,是不是會再一次地,為她搶回這一命……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13 AM

第九章

時間在沉默之中流逝。

律景鳩羅與檀玉濂兀自在旁商量著如何使流火國盡速退兵的其他方法,以及萬一推測錯誤,流鐵竟並非幕後主使的其餘退路,而流葉音僅是縮在毯子上,神情顯得相當驚慌。

果然,她終究是比不上懷國在律景鳩羅心中的地位,檀玉濂一說要拿她的遺體去換取退兵機會,律景鳩羅便點頭同意,根本沒為她多開口求情。

雖然早有覺悟,知道律景鳩羅一心一意只惦記著保護懷國,可他與她這段日子的相處,也對她照顧頗多,方才更安撫了她落寞的心情。

像他這般的用心,早讓她對他無法忘懷,可現在……

她該當是報答律景鳩羅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然後將自己的命獻給他,換取兩國和平嗎?

不知道若她真的這麼做了,律景鳩羅會不會將她一輩子牢牢地記在心裡?

如果真的能夠……或許這會是個比回流火國還要好的主意也說不定。

反正回去,她也是死路一條啊……

思緒紛亂,讓流葉音頭痛欲裂。

就在此時,帳外突然傳來了令人感到熟悉的號角低音……

「看來我推測得沒錯,流火國似乎開始退兵了。」檀玉濂揮揮手,停下了與律景鳩羅之間的談話。

悠長的音調飄入,讓檀玉濂的唇角勾起笑意。

「這應是故意使人吹號角,讓我們知曉的暗號。」檀玉濂朝律景鳩羅示意道。「看來是賭對了,我出去瞧瞧情況。」

律景鳩羅點頭,隨即跟著檀玉濂身後跨出營帳。

流葉音有些恐懼地站起身,撐著因過度打擊而顯得搖搖晃晃的身軀,她跟在兩人後頭踏出帳外,拖著緩慢的腳步,接著上了理城關口高牆。

由城牆上望出去,只見原本安靜的流火國陣營,突然開始有了動作,一時之間煙卷沙塵、嘈雜紛擾,依稀可見有人拔營整頓,人影在營帳之間穿梭。

流葉音看得臉色慘白,因為這表示,流鐵竟確實出賣了她。

她瞧向站在身旁,低聲與檀玉濂交談的律景鳩羅,心裡益發感到哀戚。

按照檀玉濂的計劃,接下來就是拿她的屍體去議和了吧!

而律景鳩羅……既然他一直沒對這個主意提出任何的反駁意見,就表示他心裡大半是贊成檀玉濂的。

沒想到她這個女王真如此無能,居然連身旁最親近的堂兄有心暗殺她,想取而代之,她都看不出來!

眼淚不爭氣地落地,在麗容上開出了淚河。

一想到自己從頭到尾被蒙在鼓裡,還傻愣愣地自以為是,甚至一心冀望律景鳩羅可以成為她內心的小小依靠,可到頭來……

她這個女王,什麼也不是!

「鳩羅……我回帳裡等你……要下手取我性命的話,就由你來吧……」流葉音咬了咬唇,握緊粉拳,迸出輕音,接著一轉身,她拔腿便跑。

「葉音?」律景鳩羅錯愕地瞧著流葉音奔下城牆,途中還與不少上下城樓的士兵相碰,跑得跌跌撞撞的,忍不住追了過去。

什麼叫做要下手取她性命?這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話又是怎麼來的?

律景鳩羅抱著滿心懷疑跟了過去,匆忙之間,連跟檀玉濂招呼都來不及,以至於他根本沒能瞧見好友在看見他往流葉音追去時,唇角迸開的詭笑。

「果然是這樣……」高居牆上的檀玉濂泰然自若地往一前一後相互追逐的身影瞟了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實他這趟前來,不只是為了處理律景鳩羅信裡所說的女王暗殺疑慮,有更多的是因為信件內容透露出的不協調感。

他與律景鳩羅共事多年,私交亦深,所以他很清楚,律景鳩羅雖然是個爛好人,在他看來簡直是濫情到了極點,什麼樣的歹人都能勾動他的側隱之心,可是,律景鳩羅同時也是忠心耿耿的懷國大將。

在這種流火國想取流火國女王性命的當下,以律景鳩羅那股熱血忠心的情感來判斷,他必然是交人以換和平,而且就算他們把女王還給流火國,對方卻悔信不退兵,在這種流火國起了內亂的情況下,懷國大軍要威壓流火國,一舉攻退,也不是什麼難事。

要知道律景鳩羅之所以能夠被稱為華京戰神,甚至令人聞風喪膽,聽其名號而不敢進犯,就是因為他並不只是個空有英勇的莽夫,而是在戰場上殺敵凶狠不留情,帶兵神速而計謀多的男人。

所以像這麼簡單的問題,原則上根本難不倒律景鳩羅,不需要再過問他這個輔臣,但是……律景鳩羅卻開口向他討教了。

因此,他覺得其中有鬼,才特意前來理城一探究竟,而結果也確實如他所料——

律景鳩羅與流葉音之間的相處,根本就不像兩國交戰的大將與女王!

瞧兩人相處甚歡,而且流葉音也未曾在懷國軍營引起反感或騷動的情況,可見得讓律景鳩羅失去理智,沒能迅速解決問題的原因,就出在流葉音身上。

至於這孤男寡女的,能出什麼問題嘛……

「鳩羅,你真是鈍啊……」掀唇一笑,檀玉濂搖了搖頭,迸出了幽幽笑意。

這兩人,怕是分明看對眼了,卻礙於身份,遲遲無法彼此正面回應,才會卡在這種尷尬的情況下,等著他來看笑話吧!

「葉音?」律景鳩羅踏入為流葉音安排的幽靜營帳之內,正想出聲探問,沒料著夾雜哽咽的哭泣聲已搶先傳來。

「你怎麼回事?剛才那些話……」律景鳩羅很久沒見她這麼哭過了。

打從他們回到懷國軍營後,流葉音似乎也適應得頗好,心裡也沒什麼委屈,所以他未曾再見到她的淚眼,但此刻……

「鳩羅……」流葉音抹著淚,抬頭回望了律景鳩羅一眼,半帶哭音地應道。「反正我都要死了,你就算騙我也好……你就說一聲你也喜歡我吧……」

原本不抱希望的渴求,在得知殘酷的事實後,終於不受控制地崩潰。

既然都要死,回流火國後因政策婚姻而嫁個不愛的男人,成天行屍走肉過活,跟為了兩國和平,死於心愛的男人手中,以及被送回國後再遭人暗殺,卻從來不曾在律景鳩羅心裡留下任何印象,這樣的三個抉擇,她寧可選第二個。

起碼,讓她住在律景鳩羅心裡也好。

至少,讓她在死前作個無法實現的美夢也好……

「死?」律景鳩羅繃起眉,「誰說你要死了?」

「你們接下來就要拿我的屍體去換取兩國和平了,不是嗎?」抹著眼淚,流葉音張著朦朧雙瞳往律景鳩羅瞧去,「檀玉濂的計策,你不也同意了?」

「原來你是在擔心這件事。」律景鳩羅重重歎了口氣,終於明白她為何哭得淅瀝嘩啦。

他步上前,提起衣袖為流葉音擦了擦眼淚,體貼的舉動卻教流葉音哭得更凶。

「那是要我的命啊!我能不擔心害怕嗎?」豆大的淚珠滾落,流葉音指控似的嚷道。「反正我就是沒辦法給你更好的主意了,除了拿我這條命來換取和平,我不知道自己有什麼本事可以留在你心裡啊!所以既然都要死,你開個口哄哄我也好嘛!」

就幾句話而已,又不是要律景鳩羅掏出真心來待她,這男人不會如此小氣吧?

「我不會讓你去送死的。」律景鳩羅搖頭,「玉濂會在你面前直言,就表示他沒打算拿你的命去換取和平,否則他根本不會直說,而是直接在暗地裡耍詐,他就是這種人。」

正因為太瞭解檀玉濂,所以他很清楚檀玉濂就算真想送個屍體過去,也不會對流葉音下手,否則依檀玉濂的狡詐,老早就暗中遣人殺了流葉音,連知會一聲都免了。

所以他剛才也沒多反駁檀玉濂,只是沒料到會換來流葉音的誤會。

「就算是這樣……你們把信都送給堂兄了,不拿我的遺體去換取和平,難不成你們捨得犧牲更多無辜士兵的性命去打這場戰嗎?」這種事,甭問律景鳩羅了,就連她都不想啊!

過去她確實什麼也不考慮就衝動行事,所以總是闖禍不斷,但現在既已明白戰爭對人心造成的傷害,她又怎麼可能自私地要律景鳩羅為她而戰?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律景鳩羅的心裡,到底有沒有那麼一席之地啊!

「葉音,你聽我說。」律景鳩羅扳住流葉音的雙肩,沉聲道。「玉濂之所以秘密送去那封信,是有其用意的!表面上看起來,雖像是在為流鐵竟考慮,暗示懷國願意配合他的計謀,又不好張揚才密談,可事實上,正因為這信是密函,根本不能算是兩國正式議和的信柬,因此就算懷國不將你交出去,流鐵竟也是沒轍的。」

所謂的算計與心機,他與流葉音都沒有檀玉濂來得強,更比不上檀玉濂的狡猾,可今天檀玉濂為何要如此用心?

說什麼親赴戰場才能瞭解實情,其實那只是借口,這戰場上,必然有吸引檀玉濂之事,才會促他來此。

律景鳩羅畢竟不是個傻子,只消仔細思索一回,便不難發現,檀玉濂此番的大費周章,為的是什麼……

「又說要殺我,又說可以不把我交出去,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根本不知道你們究竟在打什麼主意,你要我怎麼冷靜?」流葉音委屈地哭叫起來。

對!反正她就是比不上這兩個大男人聰明,沒他們那般心機,她更不可能光靠猜測,就懂得律景鳩羅在說什麼!

「葉音!」律景鳩羅沉聲一喝,接著眉心蹙起,他猛地將流葉音摟進懷裡,勒緊了她的嬌軀,低聲道。「玉濂他這麼做,根本是為了讓你能平安留在我身邊,又能叫流火國退兵,而不只是單純地要拿你的命去換取和平。」

那是他一直沒有去面對的問題,就連在給檀玉濂的信裡,他都沒將他與流葉音的私人感情寫進去。

可今天情況會演變至此,多少與他的私心、流葉音對他的情意有關,若是他未曾詳解於信內,必然造成聰敏的檀玉濂感到事有蹊蹺。

他這個懷國大將,寧願不拿女王去退兵也要保護女王,光憑這點,就能教檀玉濂感到好奇了。

所以若是他沒推斷錯誤,檀玉濂這次親自到理城,為的根本不是流火國內亂,而是……

「讓我……留在你……身邊?」混亂當中聽得的字句,唯有這段話拉回了流葉音的神智。

「對,玉濂他雖然什麼也沒說,可他應該是看出來了。」猶豫半晌,律景鳩羅雙臂一勒,差點教流葉音沒了氣,這才吐出一口長歎,「我想……玉濂應該已猜到,我對你有了感情……」

「咦?」流葉音眨了眨眼,淚珠裹在她的長長睫毛上,壓得她感覺有些扎眼,但是律景鳩羅嵌入她心頭的字字句句,卻教她恍如在一瞬間看清了律景鳩羅的真心

他對她……有了感情?

「我沒對你說清楚,是因為考量到你還得回流火國,可如今,若依玉濂那計策,他肯定是找個屍體假裝成你,代你送回去給流火國換取議和,這麼一來,你用不著死,也不必再扛著女王的重擔,要與我相守,就不再是難事。」律景鳩羅淡著聲調應道。

「與你……」十指攀住了律景鳩羅的肩,原本以為自己到頭來依然是孤獨一人的流葉音,聲調帶著有絲不確信的驚喜,「我……可以跟你在一起?」

「嗯!」事已至此,再瞞住自己的心聲就顯得可笑了。

律景鳩羅堅定地點了頭,對於這份重擔,他……願意扛下。

稍稍鬆了手,在兩人之間空出些許距離,律景鳩羅撫過流葉音的臉頰,將她滿臉的淚痕抹去,又替她理齊了額前凌亂的長髮,這看似不經意的舉動,卻教她漸漸平靜下來。

相處好一段時日,她明白的,若不是真的接納了她,對她有意思,律景鳩羅可是避嫌到底,對她連半點親暱都不會有的。

所以……這表示律景鳩羅說的都是真的!她真的能夠與他相守了!

「剛才忙著處理流火國的事,也沒空與你多說,現在我就一口氣解釋清楚吧!」輕揉著流葉音的眉心,律景鳩羅看著她舒緩開來的神情,這才緩聲續道。「早先,我也沒想到可以找個屍體假扮成你,直到玉濂方才起頭,我才順著他平日的狡猾作風下去跟著算計。」

「我知道光憑我喜歡你的情意,應該不足以說服他為我倆費心思,所以依玉濂的想法,應該是認為,只要留下你這位女王,將來若流鐵竟反悔想重攻懷國,我們便能拱出你這位女王逼退他……」律景鳩羅細細解釋著。

「那十萬借兵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會是想……趁亂打流火國吧?」就算是被背叛了,故鄉就是有著不同的地位,再加上檀玉濂的計策條條狡詐多變,讓流葉音忍不住做此聯想。

「不,那十萬借兵,與其說是讓流鐵竟帶回去穩住國王寶座,不如說是派去流火國監視流鐵竟動向的。」搖搖頭,即使不問檀玉濂詳情,但律景鳩羅多少還是看得出來檀玉濂在打什麼鬼主意。

「原來……」當真是官場黑暗,人心狡詐,流葉音算是開了眼界。

一來一往的虛實難分,這種鬥爭,真不是她能待得住的地方。

說起來,給堂兄這麼一算計,再加上陰錯陽差遇上律景鳩羅,反倒令她能全身而退,不知該不該算得上福氣?

「還擔心嗎?」律景鳩羅一一將她頰側糾結的髮絲解開,在訴說過心聲後,疼惜的本性像是少了堤防的江流,傾倒著他滿心的寵溺疼愛。

「不擔心了。」流葉音吸吸鼻子,胡亂地往臉上抹了抹。剛才哭得什麼也不想,現在臉上一定醜死了。

沒想到律景鳩羅好不容易願意向她示愛,結果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還有什麼不懂的?一塊兒問,別淨是自己胡想。」律景鳩羅拍拍她的嫩頰,那摸起來吹彈可破的肌膚,著實是滑嫩。

「沒……只是想問問……」十指揪住了律景鳩羅的衣襟,沒了將死的恐懼後,毫不避諱的示好再度回到流葉音的習性裡,她打鐵趁熱地追問道。「日後我就不是女王,也不用提什麼和親了,那……你會不會娶我?」

如果律景鳩羅對她無意,能夠單相思自然就已是幸福,但如今律景鳩羅已表白心意,那麼光是留在律景鳩羅身邊可就無法滿足她了!

「比起從今以後不能回到流火國,你更在意能不能嫁給我當侍妾?」律景鳩羅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這女王啊!當真半點都不像女王!

不過,或許也可說,她這直率的心思,已經超越了國與國的境界線,甚至是早已認清,一個人與其成天惦記身外之事,倒不如多多追求自己的幸福。

「我在意!很在意!」流葉音撲向前去,一把拽住了律景鳩羅的手臂,開始撒起嬌來。

「那就嫁給我吧!」律景鳩羅迸開唇,露出了一抹溫情的笑容,「當然,就算你不問,等我們回到懷國時,我還是會正式開口的,不過——」

「不用那麼麻煩等那麼久了!」流葉音截斷律景鳩羅太過繁雜的長篇大論,欣喜之情早已盡數顯露,「今後,你就是我的無敵戰神了。」

早已滿溢而出的情感,在相許的承諾下迅速催化,流葉音摟住律景鳩羅的頸項,就著他那兩瓣薄唇,開心地吻了上去。

律景鳩羅不再拒絕,亦未曾推開她,卻是摟住了懷裡的纖腰,回吻得更為濃烈。

這份感情,一開始雖萌生得突然,卻也在連日的相處下化為越陳越香的醇酒,如今……該是開封的時刻到了吧!

美酒一旦開封,不好好品嚐,只會使味道逐漸淡去。

帳內熱情正炙,低喃與喘息的聲調,在突如其來的示愛之中變得急促而誘人。

被扯開的衣衫七零八落,散了一地,健壯厚實的胸膛讓一雙纖手壓制在毯子上。

流葉音雙腿敞開,騎坐在律景鳩羅的身上,早已鬆脫的衣襟令胸前春光大露,粉嫩的蓓蕾色澤艷美,猶如美味果實。

她微傾著身軀,令挺立的乳尖在律景鳩羅胸膛上滑過,酥癢的觸感與讓人燥熱難耐的美景,使得律景鳩羅的慾望不受控制地高昂。

「鳩羅……這樣……舒不舒服?」流葉音沒有初度春宵的害羞感,早就與律景鳩羅裸裎相見過的她,對於自己的心上人終於點頭接受自己的感情,可說是興奮難掩,因此,她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將律景鳩羅的衣衫剝了個精光。

露骨的誘惑挾帶著嬌媚的聲調,吐自流葉音的唇瓣,撩高的長裙露出她的雪嫩雙腿,正不安分地在律景鳩羅的腿側磨蹭著。

隔著衣料,她感覺到律景鳩羅的熱情反應,心中更是喜悅,不由得探出了舌尖往他的唇瓣舔上。

「鳩羅……」流葉音細細撫過律景鳩羅的肩膀、手臂,充滿誘惑的嗓音遠比先前勾引他的時候,更加迷人。

「我說葉音……流火國的女人都像你這樣嗎?」律景鳩羅耐性十足地任由流葉音挑逗著自己,低沉的聲調裡摻入了沙啞。

才剛互訴情衷,決定要結親,流葉音倒是比他還沉不住氣,熱吻之後,一雙手便直往他的衣襟裡探,表現得比他這男人還要猴急,讓他有種自己這個懷國大將被送去給流火國女王當獻禮的錯覺。

「你是指什麼?」流葉音咬著律景鳩羅的唇瓣,雙手捧上了他的臉龐,半瞇的眸帶著嬌媚。

「像你這樣……如此懂得誘惑男人之道。」律景鳩羅不覺得流葉音會是個隨便獻身的女人,尤其她還是女王,心思除了帶些任性,倒也算單純直爽,所以瞧她這麼大膽地跨坐在自己身上,一時之間還真有些不能適應。

倒不是他堅持在男女交歡時,一定要展露男性雄風,男上女下,而是面對如此主動的流葉音,他實在很好奇這個初經人事的女王先前到底從哪兒學來這些媚功?

「那是因為我是女王,身邊淨是侍女。」流葉音吻著律景鳩羅的臉龐,軟嫩地迸開嬌聲,「聽侍女說得多,偶爾還會瞧見她們偷偷私會男子,你說我怎麼可能什麼都不懂得?」

「還真是教我……」律景鳩羅意有所指地往她的好身材瞄了眼,「大開眼界。」

「喜歡嗎?」面對早就心許的對象,流葉音儘是大方應對。

羞澀這形容詞,她不懂,也不會,更學不來。

「喜歡。」律景鳩羅一把摟上她的腰,將她往自己拉得更近、貼得更緊,令一雙渾圓像是要黏在胸膛上。

伸手解開流葉音綁在身後的腰帶,他將大掌往俏臀撫去,沉聲低笑,透露出帶著暗示的回應,「如果是這樣……我會更喜歡。」

「啊……鳩羅……」溫熱的感覺取代了長裙的柔軟,略顯粗糙的指節在臀間滑動,長指更毫不客氣地往敞開的臀縫間竄入。

「也許……該換我問你,是否喜歡這樣?」律景鳩羅磨蹭著她遠比大腿內側更為嫩軟的細縫,感覺她的俏臀正微微地顫動著。

「喜歡……啊啊……我喜歡……鳩羅這樣、摸我……」流葉音吐出微喘的聲調。

讓律景鳩羅這麼一碰,她感覺雙腿間的私處正不停地顫抖著,麻人的快感竄上了她的下腹,讓她不受控制地迸露嬌喘。

「既然如此,這樣或許更好。」律景鳩羅突地抱著她一翻身,將她壓制在毯子上。

眼前景象突然變了樣,流葉音有些微驚,只是在她來得及開口前,身下一涼,長裙長褲被律景鳩羅一併褪去,霎時,除了半掛在臂上的外衣,她可說是完全裸露在律景鳩羅的視線裡。

頭一低,律景鳩羅沒等她開口,便張嘴往她的蓓蕾吻去,舌尖纏捲著乳尖,忽而吸舔、時而輕啃,異樣的刺激感讓她招架不住地吐出連番嬌吟。

「鳩羅……啊啊……好舒服……我好喜歡……鳩羅……啊呀……」熱意讓流葉音不由得微弓身子,希冀著更多的親密接觸,雙臂更是攀住律景鳩羅不放。

律景鳩羅將手掌往她的小腹撫去,沿著她的柔嫩腰身一路揉捏至下腹,那平滑的肌膚令他愛不釋手,忍不住使了點勁,往她的臀側緊緊一抓,幾乎教她吃疼。

「啊……好痛……鳩羅……呀、呀啊啊……」痛楚與快感並存的矛盾,令流葉音分不清自己的情緒去向,僅是將十指攀附得更緊。

律景鳩羅自她的柔嫩胸脯中抬起頭,往她唇上吻了吻,低聲歉道。「你摸起來太滑嫩,讓人忘我了。」

「我可不是……只有那裡摸起滑嫩喔……」流葉音面帶喜色地貼近律景鳩羅的耳畔,嬌音示好著。

律景鳩羅勾起唇瓣,對於這個不懂什麼叫羞澀的女王,除了盡情享受她為他獻上的歡愉之外,他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可以回報她。

「那就讓我探探,你的全身上下摸起來,是否全都這般軟嫩……」話畢,律景鳩羅已將手指往下深入,越過她微隆的密林小丘,分開幽密叢林,直入桃源地。

濕熱的穴口說明流葉音的身軀早為他做好準備,他將指尖按上她的嫩蕊,瞬間蜜汁傾流而出,濡濕了他的手指。

「啊……鳩羅……」初次讓人探索自己的私處,流葉音有著些許緊張,卻也在同時感到喜悅難掩。

她就要成為律景鳩羅的女人了……不必因為身為女王而任人擺佈自己的對象,更不用空守寂寞,而是讓自己所愛的男人疼惜自己!

「葉音……」律景鳩羅以指尖分開嫩蕊,循著蜜液流竄的穴口往內深入,緩慢推進的指節在嫩蕊的包裹下感受到一股溫熱,相互推壓的幽穴內壁則貪婪地吞噬著他的手指。

「呀……啊啊……鳩、鳩羅……好燙啊……」流葉音不安分地扭動起腰身,私處傳來的酥癢感令她難以忍耐,律景鳩羅探進穴內的長指,則教她的身軀變得更加火熱。

「你的身子倒比我還燙了。」律景鳩羅將指節往內又探入一截,接著緩緩抽出。

如此反覆幾回後,流葉音的幽穴因而更加濕潤,嬌音亦變得更加急促,斷斷續續的呻吟之語有些含糊不清,柔媚的音調則更添幾分。

「說不定……你比我還燙……啊……別逗我了……呀!嗯啊……鳩羅……」流葉音絞動著雙腿,左右磨蹭起律景鳩羅半埋入她腿間的手腕,盼能將他的長指吞沒,深入桃源穴中。

這燥熱難耐,卻又酥麻無比的快意,讓流葉音食髓知味,一心只希望得到更多來自律景鳩羅的愛撫。

香唇嬌喘,熱意迸散,嬌軀赤裸,風情盡露,此番活色生香的情景,讓律景鳩羅胯間的陽剛更加鼓脹。

「鳩羅……我、我想要鳩羅……」流葉音張唇呻吟,斷斷續續地吐露著渴求,「給我……讓我知道你有多燙……啊啊……」

「我會燙得你承受不住的。」律景鳩羅以膝蓋分開了流葉音的雙腿,抽出了在她體內的長指,接著便將身軀覆上她的,令自己的慾望觸上她的穴口。

濕淋淋的幽穴沒有絲毫排擠,便將火熱的陽剛裹住,滑溜的水澤令律景鳩羅的粗長毫無阻礙地長驅直入,一舉攻入流葉音的桃源泉地。

「啊……啊啊……」流葉音攀住律景鳩羅的肩膀,在感受到強勁的力道衝擊著自己體內的同時,窄小的私處亦被律景鳩羅的火熱慾望給填滿。

「葉音……你真緊……」

律景鳩羅原就身軀高大,比起流葉音,個頭可說是高出不少,因此在進入她的時候,那猛獸般強健的陽剛,幾乎奪去她所有的力氣。

碩大的慾望猶如渴求泉源的野獸,在佔領了流葉音身下的甘泉之後,便開始騷動起來。

緊窄的內壁擠壓著這不受控制的火熱,然而卻是使得它益發堅挺。

「啊、哈啊……鳩、鳩羅……啊啊……你、你這是……啊……」沒料到兩人的身形相差極大,會帶來如此出乎意料的初夜,流葉音不停地喘著氣,只因方才律景鳩羅的粗長進入的瞬間,她差點就無法呼吸了。

「你真小……」律景鳩羅扳起流葉音的大腿,令她的穴口敞得更開,「我還沒完全進去……你似乎就受不了了。」

說罷,他言不由衷地又往內推入了些許,霎時,身下的嬌軟人兒開始尖吟起來。

「呀啊啊……」流葉音的眼眶不由得泛出淚來,「好緊……啊呀……鳩羅……我會死掉啦……」

流葉音感覺自己被律景鳩羅結結實實地給頂著,那火熱的慾望正在她的體內放肆地蠢動,光是他稍微挪動一下,都會令她渾身上下充滿不可抑止的顫動,既是快感,亦是微妙的痛楚。

「不會死的,你只是還沒習慣罷了。」雖然流葉音的幽穴比他所料想的再緊窄了些,但也沒荒謬至此。

律景鳩羅壓下笑意,輕撫她的俏臀,探出舌尖舔吻著她的唇瓣,柔聲安撫道。「你儘管放鬆,等你習慣了,你會捨不得離開我的。」

雖不是刻意想自誇,但與他交歡過的女人,可從來沒人像流葉音這麼挑剔,也沒像她這麼抱怨過,所有的女人幾乎都相當享受讓他的慾望佔有的感覺。

「我已經很放鬆了啦……」流葉音微蹙秀眉,迸聲道。「你快想辦法讓我習慣啊!」

初夜交歡這事,她又不是過來人,哪懂得如何適應?就算是聽人說得多,也略知一二了,自己上陣可是完全不同的!

「我?」律景鳩羅不禁失笑,他吻了吻流葉音的前額,安撫道。「好,我就早些讓你習慣……只是你別後悔了。」

「會後悔也不是現在啦!」流葉音又哭又鬧地嚷道。「你快點啦……好緊、好難過……」

律景鳩羅沒再應聲,卻是直接將流葉音的雙腿抬高,令她的小腿架在自己的肩頭,接著便開始全力往流葉音的體內抽送。

對付這個女王,他已經習慣了,與其慢慢說明,倒不如乾脆俐落些。

猛獸毫無預警地開始在泉源之地竄動,時而挺進,時而退出,每回總是更加深入,在流葉音的體內絲毫不留情地肆虐,彷彿是要吸盡她的每一滴甘甜。

「啊啊……呀、啊唔……鳩羅……啊、哈啊……好燙、好熱……鳩羅……」不舒服的感覺很快地在律景鳩羅的攻勢下褪去,快感浮上表面,教流葉音將方纔的適應問題統統給丟到腦後去。

微弓著腰身,她的下半身幾乎是浮空著的,只消張眼往上瞧,便能看見律景鳩羅的英挺面容襯著他結實的身軀,以及那抽送不停的火熱,在她的眼前大方地進出她的私處。

嫩蕊泛著嫣紅的色調,染上水澤的模樣更形艷美,伴隨愛液滿溢而吞沒著粗長的陽剛,飛濺而出的蜜液則令黑林灑上點點晶瑩。

彷彿被貫穿的感覺不停地侵犯著流葉音的思緒,在律景鳩羅徹底的佔有之下,她開始迎合著他,享受著這放肆的快感。

媚浪的水聲在軀體間拍打出節奏,劇烈的晃動使得流葉音一雙玉乳搖擺不斷,乳尖的嫩紅色調在半空中來回打轉,令律景鳩羅更是血脈債張,慾望亦抽動得更加猛烈。

「鳩羅……啊啊……好舒服……呀、呀啊……好深……啊啊……再快點……啊……」歡淫愛語不停地吐出,流葉音失控地尖吟,一聲聲的渴求表露著她的享受,亦說明了她沉溺在律景鳩羅的求歡之中。

「我說過……你會捨不得離開我的,葉音……」汗珠自律景鳩羅的額前落下,流葉音緊窄的幽徑不停地刺激著他的火熱,令他的聲調亦跟著微喘。

「不管我捨不捨得……啊啊……我、都會……呀啊啊……再來……啊……我要、叫鳩羅你……一輩子都、捨不得我……呀啊……」魅浪的聲調混入流葉音的傲氣宣告裡,緊縮的蜜穴泛湧著大量愛液,像是要緊緊地將律景鳩羅包裹起來,此後再也不分開。

「我早已、捨不得……你了……」律景鳩羅抱緊了流葉音的嫩臀,狠狠地往深處花心一頂,霎時愛液泉湧而出,令身下嬌喘人兒一同往那高潮峰頂攀去。

「這可是你說的……」流葉音感受著律景鳩羅在自己體內灑入愛液的衝擊,心口漲滿了感動,她抱緊律景鳩羅,歡欣無比的感覺令淚珠滑過了面頰,只是這回,她的聲調卻帶著笑音——

「你捨不得我,我也捨不得你……所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14 AM

第十章

理城議和,順利進行。

流火國退兵十里之後十日內,理城外設起了營帳,擺上宴席,由懷國作主,邀請如今的流火國大將流鐵竟到場,商談兩國停戰事宜。

總說還是交戰中,即使雙方都盤算著想議和,深入敵營還是不妥,因此宴席才會設在城外,並且言明各帶二十名護衛與兩名將領。

至於出席談和的主要人物,自然就是流火國宗相流鐵竟與懷國輔臣檀玉濂了。

律景鳩羅身為懷國大將,自然跟著前往,而表面上已被視作死亡的流葉音……

既是要議和,她這個關係人自然不能出面。

可這事畢竟與她有極大關連,因此檀玉濂與律景鳩羅索性安排讓她躲入營帳內,只許偷聽,不許出聲。

至於流鐵竟這邊,他一樣帶著心腹將領前來談和。

只不過,當雙方見面時,儘管表面上是初次相會,但律景鳩羅卻不由得眉頭一蹙。

原因出在圍繞在流鐵竟身旁的流火國將領及護衛,正是那一日追殺他與流葉音的人。

而他,一直只聞其名,卻未曾正式打過照面的流鐵竟……

一言以蔽之,這男人是天生的王者。

流火國先王若是立此人為國王,也許就不會讓流葉音卡在女王的位置上進退兩難了吧!

瞧他氣勢傲人,自信十足,一雙利眼透著與流葉音神似的褐色調,還閃爍著銳利光芒,態度則沉穩從容,對於之前暗地裡追殺流葉音的事彷彿毫不知情似的表現,讓律景鳩羅不由得生起防備之心。

深沉呀……這個流鐵竟的心機。

只是,也因為如此,所以流鐵竟遠比流葉音更適合當國王……

「流宗相,這是貴國女王的棺木,還請過目。」

客套的寒暄過後,檀玉濂出聲直言來意,還喚人將上好木料製成的棺材抬到了眾人面前。

「女王的棺木嗎?」聽來有些慵懶的聲調吐自流鐵竟之口,他似笑非笑地瞟了眼,回問道。「死屍擺上十日,想來樣子應該難以示人吧?」

「天氣熱,屍體腐敗得快,味道是有些重,樣子就像流宗相說的,是不怎麼適合見人。」檀玉濂的表情帶著笑意,似狐的眸勾繪出一絲不容查覺的精明。

「以示對女王的尊敬,我想就地燒了吧?」流鐵竟順勢迸聲。

「也好。」檀玉濂應聲,揮手喚來侍衛,讓他們將棺木火化。

流鐵竟看著檀玉濂的有備而來,唇角揚起一抹冷笑。

雖說檀玉濂主動釋出善意,想向他證明流火國女王已死,但他可不覺得律景鳩羅這位大將,會將在危急關頭救走的女王讓出來。

所以這棺木裡,擺的一定是個來路不明的屍首,而且懷國還故意拖了十天,等屍體形貌走了樣才談議和,擺明是要矇混過去。

因此,他根本懶得確認屍體,反正談和停戰才是他此行的目的,只要流葉音從此不再回到流火國,懷國亦不攻打流火國就成。

而他……在失去女王的情況下,他這個宗相自然是下任國王,從此他就可以擺脫收流葉音爛攤子的麻煩了。

看著火光燃起,煙塵四散,流鐵竟等人進了營帳,檀玉濂差人備好的上等宴席已然等候著他們,只是流鐵竟卻無心享用。

「檀輔臣,今日跟來的人都是心腹,這裡沒外人,所以有話就攤開來明說如何?」

流鐵竟飲下杯美酒後,也不再拖延,索性挑明了直言。

檀玉濂點頭道:「正有此意。」

「那麼,先前檀輔臣說要借兵十萬的提議,就免了吧!」流鐵竟擱下酒杯,出聲婉拒,「我流火國的事,自有打算,不勞懷國費心思。」

他可不像流葉音那麼好騙。

說什麼借兵,在他看來這十成十是監視,若他流火國有動靜,便直接開戰。

「但少了大軍鎮壓,若流火國朝臣不服流宗相,又該如何?」檀玉濂自是不會那麼容易放棄,「兵權在握,總是好辦事不是?」

「大軍在手自是好辦事,因此這回出征,其實我早有打算。」流鐵竟勾起唇,皮笑肉不笑地淡聲應道。「我國女王這回大軍盡出,表面上看來是為求徹底殲豐族,但事實上是我提的主意。」

「想來流宗相是暗中做了準備吧?」檀玉濂是聰明人,他不覺得流鐵竟會多做無謂安排,若說他又早就有意取代女王,更不會費心思替女王打算,所以這主意一定有鬼。

「沒錯。」流鐵竟點頭道。「中途我刻意告訴女王,軍糧眾多,押送得慢,不如大軍先行,糧草後至,反正等咱們打下豐族,便能搶得豐族糧草,不必擔心斷糧。」

「也就是說,其實流宗相還有備案?」

檀玉濂微勾眉梢,想不到流火國裡藏了此等精明之人,看來多提防著是沒錯的。

「女王生性單純,因此同意我分兵,她帶十萬攻城,後面十萬押糧而行。」

想當然耳,這十萬與其說是拿來押糧的,不如說是等女王上戰場出事後,讓流鐵竟用來帶兵回國鎮壓朝臣用。

「而我與女王離開流火國的期間,朝臣無錢無糧,朝中空空如也,即便想造反也變不出花樣,因此我才說,不勞懷國借兵了。」流鐵竟再次重申來意。

「流宗相倒是聰明人。」檀玉濂表面上誇讚,戒心卻是越升越高。

他明白流鐵竟為何敢將一切算計說出口,這不過是為了警告懷國,說流火國的新國王並不如從前的女王那般可欺,多少是在昭顯流鐵竟自己的聰明腦袋,免得給人看扁了。

「過獎。」流鐵竟唇角微揚。

他早知道檀玉濂為人狡詐,心思細膩,所以與他溝通倒是省時省事又省力。

「只是聽流宗相這麼說……表示你早有準備趁此次出兵除去女王,當上國王?」

既然話都講白了,不問個清楚,心裡不安,所以檀玉濂索性將一切都問個明白。

要戒備,就得先摸清敵人底細,所以對於這個與懷國交情半生不熟的流鐵竟,他們是知道得越詳細越好。

「想必各位是不知道當年流火國立女王的經過吧?」流鐵竟眸一轉,舉起酒杯又是一口飲盡。

「洗耳恭聽。」檀玉濂只是大略由律景鳩羅的信件內窺知一二,倒不知真相。

「女王僅是因為血脈而繼任,但事實上毫無能力,朝中群臣早有反意,所以此番女王獨斷出兵、攻打懷國這樣自找死路的主意,朝臣們才會全力贊成,為的就是希望女王戰死。」

聳聳肩,流鐵竟毫不避諱地應道。「至於我,為了流火國好,也只得請根本不會治國的女王犧牲了,否則讓她一直空耗流火國國力,只會使流火國步上滅國一途。」

以私人相處而言,他對流葉音並不排斥,但若要論到治國……

先前流葉音不管事時,他這個宗相全權處理,那還能忍耐,可如今她一親政,便出兵,做盡蠢事,教他怎能不萌生除去她的念頭?

所以這回,他跟著出兵,無非是希望在這場戰事中,找機會除去女王。

只是沒料到流葉音居然中了律景鳩羅的計策,摔落陷阱,懷國又有意留下流葉音,所以他也就順水推舟。

「我想問你……如果你這麼不希望女王親政,之前為何沒造反?」一直靜默的律景鳩羅對於流鐵竟的直言可說是毫無反駁立場,因為就連他這個愛上了流葉音的男人,都覺得讓流葉音當女王簡直是打算亡國。

只是,他與檀玉濂一樣,都想摸透流鐵竟的心裡究竟在想什麼。

「若我造反,自立為王,先例一開,日後群眾必然反亂。」流葉音是先王傳位,血脈上亦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只要她死了,他這個血脈最接近王家,理政多年的宗相,必然是最有資格繼任的人。

既然有機會讓自己立下穩當的根基,他又何苦去多背反亂的污名?

「如今女王已亡,我是唯一的王族,手中握有大權,流火國大軍亦在我手中,要登上國王之位,不成問題,因此我流火國的國政,就請懷國不必出手干涉了。」

將一切講明白,多少是因為流鐵竟受夠了先王與流葉音這對父女動不動就出兵打仗的亂象。

「總之,我知道懷國要的是和平,而我想繼任是為流火國好,不會做出自毀和平的事,因此,日後我保證絕不侵攻流火國,也希望……」說著,流鐵竟的視線沒定在檀玉濂身上,卻是轉向了律景鳩羅。

語音微頓,流鐵竟一雙利眼直勾勾地對上律景鳩羅,意有所指地續道。「希望懷國不會哪天突然藉著送女王回流火國的名義,逼我退位,再挾女王以統治流火國。」

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好,但他很清楚,律景鳩羅若有意救走堂妹,那麼流葉音必然未曾身亡。

這段日子以來,他可不是吃飽飯沒事幹,成天耗在流火國大營發愣,而是四處派人尋找流葉音,想盡辦法要暗殺她。

在同時,他也找人打聽了律景鳩羅的事,知道他是華京戰神,但也有一副軟心腸。

所以,在這種曖昧不清的情況下,教他不擔心是很難的。

「女王屍首已化為骨灰,何來挾女王治國之論?」檀玉濂輕笑,依舊是一派的自然回應,彷彿懷國真的燒死了流葉音。

「況且懷國對干涉他人國政沒興趣,若真有意,懷國會直接派來七十萬大軍攻下流火國,而不是特意讓我來議和,因此這點還請流宗相放心。」他明白流鐵竟在操心什麼,不過事實上律景鳩羅已私下知會過他,表明一回去就要納流葉音為侍妾,再加上他很清楚友人的個性,律景鳩羅既然開口要娶,這輩子是不會再放手了,所以流葉音根本不會回去流火國。

「明人不說暗話,別說我疑心病太重,可我實在想不透,若懷國無意扣住女王,好保有一張王牌可以在必要時給流火國一記回馬槍,又為何要留下她?」為此,懷國甚至弄具假屍首來取信於他,三推四托的,還耗了不少時間。

像這麼麻煩的事,懷國都肯做,就表示背後有重大利益,可他實在想不透,那個毫無才能的堂妹,到底能給懷國什麼樣的好處,讓懷國心甘情願保住她的性命?

檀玉濂勾起眉梢,沒料到流鐵竟會將話說得這麼白。

他與律景鳩羅心照不宣地對望一眼,兩個人都很清楚,流鐵竟不是能輕易誑騙的對象,沒給個好理由,今天的議和大概也不會有下文。

流鐵竟瞧兩人似有隱瞞,索性直言,「既然咱們雙方都不願爭戰,拿出誠意來議和,把留下女王的原因告訴我,互相多個安心,如何?」

拿假屍體唬唬國內那群老臣可以,騙騙什麼事也不清楚的百姓可以,但要想瞞著他流鐵竟……

不准!

「我喜歡葉音。」

知道流鐵竟不是可以隨便應付的對象,律景鳩羅這個當事人,乾脆正面迎敵。

「沒什麼利益關係,就只是這樣,流宗相。」檀玉濂唇角微勾,他猜想流鐵竟一定沒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

一個成天以利益為考慮在算計的宗相,若是還未遇上真心喜愛的女人,必然不能理解這樣的情況,自然也不會將事情往這方面想。

不過……

他檀玉濂就是那個過來人,因此他只消看那麼幾眼,就能明白律景鳩羅不將流葉音交出去的原因。

而事實也確實如他所料,這兩個原該是敵人的情人,如今只需要一份安定,並非背負著包袱。

「你……」

流鐵竟有些訝異,因為他怎麼也沒料到,驅使兩國議和的起因,居然會是那個百無一用的堂妹與華京戰神看對了眼。

「很意外?」律景鳩羅沉聲問道。

也許在流鐵竟看來,流葉音是個沒什麼用,成天只會添麻煩的女王,他也不否認,初時他亦與流鐵竟有相同想法,但在真正認識她後,他明白有許多時候,一個人倘若選錯了道路,那麼就算是個再可親的人,也會令人感到可憎。

流葉音沒有什麼錯,她只是太受寵,需要人疼,又沒有人能告訴她真相,再加上她身為王族血脈,所以換來這些她並不想要的結果。

可他……不會再讓她遇上這些事。

「律景將軍的語氣聽來,倒像是在質問我了。」流鐵竟搖搖頭,「確實,我是挺意外的,不過……」

視線掃過律景鳩羅沉穩的面孔,流鐵竟勾起一抹笑容,「既然你愛上女王,我也不跟你說什麼暗話、打啞謎,就拿你當自家人說話吧!我對她沒什麼偏見,追殺她也是情非得已,如果你能與她恩愛一輩子,讓她自此不思鄉,我會代流火國百姓感謝你。」

這樣的結果,雖然出乎他意料之外,卻是個好消息。

因為有了律景鳩羅這個忠心為懷國的心上人,流葉音想必是不可能獨自回到流火國了,所以懷國才勞師動眾地搬出這出女王詐死的老掉牙戲碼,一來可退兵,二來可讓小倆口雙宿雙飛。

「這意思是……你願意放過她?」畢竟談的是流葉音的命,如能確定流鐵竟真的放下對流葉音歸國的戒備心,律景鳩羅才能安心,相信流鐵竟不會再派人來追殺流葉音。

「沒必要的罪孽,何須多擔?」流鐵竟搖頭,「況且等你們結了親,日後咱們便是姻親,流火國與懷國算是有了私下交好的感情,對不願興戰的雙方來說皆是喜報。」

「既是如此,流宗相是願意議和了?」

檀玉濂可沒忘了正事。

「議和這事,就只差白紙黑字不是?」

流鐵竟掀唇一笑,雖然一樣少些暖度,語氣倒比初會時溫和許多,不再氣勢迫人。

「沒簽字前,都作不了數。」檀玉濂搖頭,「流宗相還有什麼擔憂,不妨明講。」

面對這個與自己同樣詭計多端的男人,他可不覺得流鐵竟會在得知律景鳩羅與流葉音的喜訊後,便欣然放手。

至少,如果是他的話就不會……

「我想派個護衛,請律景將軍別推辭。」流鐵竟不出檀玉濂所料,應得乾脆。

「護衛?我不覺得有這必要,除非……」律景鳩羅挑眉,「你認為我保護不了葉音?」

這話,多少有推拒之意。

說什麼護衛?

想來是監視吧!

即使流葉音願意待在懷國,永不回鄉,可只要她還活著一天,想必流鐵竟就會多擔憂一日,所以才想派人跟著,以防萬一生變,就可以搶先下手殺了流葉音。

「華京戰神聲名遠播,懷疑你的能力豈不是在宣告自己的無知?」流鐵竟不著痕跡地將這句質問推了回去,又道。「只是,有個自己人在還是多點安心,所以才想派個流火國護衛跟在葉音堂妹身旁。」

聽流鐵竟連女王都省去,直接以自家人談話的語氣,軟硬兼施地要律景鳩羅同意,檀玉濂也明白這事是成了僵局,沒人先退一步的話,誰也動不了。

況且流鐵竟可不是省油的燈,他與自己可說是天下朝臣一般好,因此就算他們找到好理由說服流鐵竟,免去了護衛跟隨,流鐵竟還是會另找借口安排眼線在流葉音身旁的。

與其如此,倒不如……

「流宗相說得有理,就這麼安排吧!護衛的事就有勞流宗相費心。」

檀玉濂露出笑容,看在旁人眼裡似是親切,可正想出口拒絕的律景鳩羅,卻在看見這笑意時,把話給吞了回去。

多年好友,他明白的,檀玉濂想必是有了好計策,才會露出這般詭計得逞的嘴臉。

果不出所料,他念頭剛起,檀玉濂已開口。

「如此一來,想必流宗相可以對女王的事放下心了,不過總說是議和,光是接納流宗相的『美意』,可叫懷國過意不去,所以我還有個提議……」

檀玉濂與流鐵竟是同一型的人,什麼樣的狀況都握在自己掌心裡,才能夠放心,所以即使流鐵竟再三保證絕不攻打懷國,他照樣懷疑。

這就像流鐵竟怎麼也不肯放下心來,相信流葉音怎麼樣都不會再回頭選擇女王這條路一樣。

既然如此,那不如將計就計——

「兩國議和,光是一張白紙黑字,似乎少了點份量,若是能夠聯姻,讓兩國更加友好,必能締結百年盛世,不知流宗相意下如何?」當然,檀玉濂這句話的言下之意,就是——

流鐵竟,你為國捐軀吧!

「懷國的華京戰神已娶了我國女王,這還不夠親?」流鐵竟自然明白檀玉濂在算計什麼。

就像他想派人盯著流葉音一樣,說什麼要找他結親,想來是怕他反悔侵攻懷國,所以要找人監視他。

「這畢竟不是能搬上檯面說明白的事,所以若是可行,希望流宗相成了流火國國王后,能娶懷國公主為後。」檀玉濂坦言說明來意,還要求得理直氣壯。

律景鳩羅不由得將眼光移向檀玉濂,對於他每次總能搬出聽似冠冕堂皇的理由來壓制對方的說詞,徹底感到佩服。

「這算是禮尚往來?」流鐵竟略帶諷刺地回問。

「聯姻好過戰爭。」檀玉濂沒有直接回答,卻是丟還給流鐵竟一個難題。

倘若流鐵竟真的不想再攻打懷國,聯姻可促使兩國交流各類文化技藝,算是利益頗多,身為將來流火國國王的流鐵竟,絕不會拒絕。

「聽聞懷國當年便是以剛柔並濟的方式,逐漸統一北槐各族,今日一會,果然名不虛傳。」

流鐵竟確實不想打仗,況且方才檀玉濂已退了一步,答應他留置流火國護衛在流葉音身旁,所以……

「不過這確實是對兩國友好的最佳保障,那麼我流火國就靜候懷國佳音。」

流鐵竟決定跟著退讓,反正日後他當了國王,一樣得依靠聯姻來拉攏人心。

所以趁此機會娶個強盛大國的公主為後,倒也不失為一個鎮壓民心的好手段。

當然……這些都是現在的說詞。

若是以後懷國公主決意不嫁到他這異國之地,他也沒任何責任,這和親一事,他只需等待即可。

「懷國不會讓流宗相失望的。」檀玉濂笑應,語氣裡大有看穿流鐵竟心思的意味存在。流鐵竟瞟了檀玉濂一眼,卻沒再吭聲,僅是將話題重新拉回正事——

「議和已定,咱們簽字蓋印吧!」
作者: pigbaby0426    時間: 2013-4-8 11:15 AM

尾聲

「奸詐小人!」

流葉音一臉氣呼呼地從隱蔽處鑽出來,口中還不忘大罵幾聲。

送走了流鐵竟,檀玉濂等人才讓流葉音自藏身處出來,只是想當然耳,從頭到尾都沒聽見流鐵竟說出半句惋惜,或是自責之語的流葉音,自是不會感到高興。

雖然她不否認,流鐵竟講的是實話,可他好歹是她的堂兄,多年手足之情,他卻連半點都不顧啊!

「他是狡猾了點,不過我想你氣的應該不是這件事。」檀玉濂迸出淺笑聲,「總之,議和成功,待流火國大軍退盡,你與鳩羅就能回懷國京城成親了。」

「玉濂,說到成親……我們懷國哪來的公主?」懷王慕連非鷹膝下無子,又無姊妹,更無王族親戚,若說要與流鐵竟聯姻,人要上哪找去?

「什麼?你們懷國沒公主?」流葉音回過頭,對於律景鳩羅這問話感到有些錯愕。

剛才她也聽見了,檀玉濂很想促成兩國聯姻,可律景鳩羅卻說懷國並無公主,那還聯什麼姻呀?

一肚子疑問讓她暫時丟開了氣憤之情,只是跟著律景鳩羅一塊兒發問。

「沒有也得有。」檀玉濂泰然自苦地迸聲,「雖是虛構,為了能夠有個人監視流鐵竟,這事一定得成。」

「什麼啊!虧你能騙人騙得這麼自然!剛才聽你說得氣定神閒,好像隔天就要打鐵趁熱,把公主送到流火國去了,結果居然……」流葉音瞪著眼瞧向檀玉濂,活像見了鬼似的。

「我說過他很聰明。」律景鳩羅苦笑道。

就連他都沒料到,檀玉濂居然會想出這種主意來。

「這不只是聰明,而是奸詐吧!難怪你能跟我堂兄議和,你們都是同類人!」流葉音尖叫道。

「要不是有我這個奸詐小人,依鳩羅的直性子,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與鳩羅成親。」檀玉濂瞄了流葉音一眼,對於她不帶客氣的指責回以冷淡輕聲。

「呃……也是啦!天下烏鴉一般黑,你們這些朝臣,成天就是像我堂兄那樣,表面上裝好人,私底下暗鬥奪權,不狡猾還真是不行,一不小心就像我這樣,給人鬥到無路可逃……」流葉音喃喃自語道。

「反正日後有鳩羅護著你,你也用不著逃了。」除非流葉音還不知死活地想回流火國去,否則她這輩子算是有個能讓她衣食無憂的好靠山了。

「嗯!」流葉音仰起臉往律景鳩羅瞧去,再看看檀玉濂,覺得原本的怨懟似乎稍微鬆開了些。

「謝謝你,玉濂。」律景鳩羅摸了摸流葉音的臉頰,欣慰道。「我想日後是用不著擔心了。」

「你不必擔心,我可要開始操心了。」檀玉濂擺擺手,旋身往帳外走去,「你們慢慢聊吧!我得先趕回京城去,將此事稟報給國王知曉,然後找個夠聰慧,又能留在流火國監視流鐵竟的女人,好讓她假扮公主出嫁。」

「不送了。」律景鳩羅苦笑一聲,不知道該不該說,檀玉濂這是自己造的孽。

只是,少了他這條詭計,日後他們對流火國的動向也難以安心,所以想來想去,這確實是好計策。

「都停戰了,不會有危險的。」檀玉濂掀開帳門,回頭又往好友和流葉音瞧了眼,「倒是你們倆……」

「我們怎麼了?」流葉音微微蹙眉,「你那一肚子壞水不會又在算計什麼吧?」

為了自己的幸福,要犧牲一個女人去嫁給流鐵竟,她心裡已經有那麼點過意不去了,所以現在一看到檀玉濂的視線,她就覺得頭皮發麻。

「我只是在想,懷著身孕由理城奔波回京,可是相當辛苦的事,奉勸你們還是節制點……」檀玉濂逸出一抹詭笑,在迸出這略帶嘲笑的回應後,他很快的踏出帳外,隨同護衛離去。

被留下的兩人面面相覷,霎時沒了聲調。

「玉濂說的倒是實在……」好半晌,律景鳩羅終於開了口,不是為著檀玉濂挑起的話語感到想入非非,卻是考慮起實際問題來。

多數女人在懷孕時總是感到不舒服,若是流葉音在這趟奔波途中有了身孕,照她的個性看來,肯定會難受到極點,到時候又要守著她,又要帶大軍回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什麼跟什麼啊!連你也這麼想?你這意思是說,我們到回京前都不能親熱嗎?」

好不容易成了律景鳩羅的情人,獲得他的真心,初夜那回又讓律景鳩羅疼愛得歡愉不斷,所以流葉音現在可說是一有空就想纏上他,賴在他懷抱裡,沒想到檀玉濂這傢伙居然扯她後腿!

「要親要抱都成,只是……有可能讓你懷孕的事不行。」仔細考量後,律景鳩羅決定忍耐到回京。

他不是貪歡之人,更不願讓流葉音受苦,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暫且忍一段時日。

「鳩羅!」流葉音爆出尖叫聲,「你別聽他胡扯啦!哪有那麼容易就懷上身孕啊!而且我就是喜歡你抱著我親熱的感覺啊!到回京前都不能親熱的話……那要忍耐很久的!」

「懷孕這回事不是算次數的,每一次都有可能懷孕,所以還是聽玉濂的主意……」律景鳩羅哭笑不得地抱住流葉音,對於她總是大方示愛的露骨言語,以及毫不掩飾的答覆,除了回給她一雙臂膀、一副胸膛,給予她滿懷的安心之外,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聽她說的話,彷彿她才是猴急著想找女人求歡的男人似的。

「我、不、要!」流葉音咬牙切齒地迸出聲,「我高興什麼時候跟你親熱就選什麼時候!」

「那懷了身孕的話,你要怎麼辦?聽說有了身孕會常吐,你要跟我一塊兒騎馬回京,還是坐轎子回京?不管哪一個都不會舒服的。」律景鳩羅苦笑著反問。

「我不介意啦!」流葉音鬧起了彆扭。

「真的不介意?」律景鳩羅可不會信她這一時的氣話。

「不介意。」她很努力地想假裝強悍,可惜心虛的尾音卻洩了她的底。

想到自己有可能因為時常與律景鳩羅歡愛,所以在回京的一路上,會從頭吐到尾,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她真的能忍得住受這種苦嗎?

流葉音想像了一下那種慘況,突然有些後悔了。

「還是介意吧?」律京鳩羅扳起她的俏臉,仔細打量著她突如其來的沉默與心虛的表情。

「我……」鼓脹著雙頰,流葉音緊緊抱住律景鳩羅,不甘心地抱怨起來,「討厭啦!我不想忍啦!為什麼喜歡你要忍耐那麼多事情嘛!這樣太不公平了啦!」

聽著她毫無章法的怨懟言詞,律景鳩羅聽得好笑,卻也生出一絲憐愛來。

「不會叫你忍耐那麼久的,何況……真教我成天只能摟著你,卻不能碰,辛苦的人應該是我。」拍拍她的臉頰,律景鳩羅彎下身子,湊近她的耳旁,悄悄耳語了幾句。

霎時,一陣紅暈迅速竄上流葉音的臉龐,教流葉音幾乎連耳根子都紅透了。

「你……鳩、鳩羅,你你你……你那些話可是真的?」不會讓她懷孕,卻又能甜蜜親熱的好方法。

真虧律景鳩羅想得到那些主意!

「一句不假。」瞧她嫣紅的頰,律景鳩羅知道,這些話該是打動了她吧!

流葉音紅著臉問道:「那……如果我還是不滿足……你又要怎麼辦?」

「這問題應該問你,葉音。」律景鳩羅往她粉嫩的頰上吻了吻,指尖撫過了她嫩紅的唇瓣,唇邊泛起了溫和的笑容,「你要冒險一試,賭上有可能邊吐邊回京的可能性,還是安全優先?」

「這種事,沒試過怎麼會知道啊?」流葉音揪住他的衣襟,將身子貼上了他的。

那溫厚的胸膛,讓她牢牢地抱緊,令她熱意竄生。

「那麼,你想試嗎?」溫暖的聲調吐出,律景鳩羅輕嚙著她的小巧嫩耳,悄聲問道。

「這種事……哪需要問啊?」流葉音依偎在律景鳩羅懷中,以充滿喜悅又帶著期盼的聲調,迸開了欣喜的笑容——

「我要試!現在就試!」

一帳軍營,立於原野,締結了兩國和平。

帳外,大軍遠方嚴守,而帳內……

春情,正在蔓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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