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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銀燭鳶尾 -【別笑!這是恐怖片[無限]】《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05 PM     標題: 銀燭鳶尾 -【別笑!這是恐怖片[無限]】《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10:04 PM 編輯

【書名】:別笑!這是恐怖片[無限]

【作者】:銀燭鳶尾

【內容簡介】:

  【溫馨排雷:本書的遊戲規則,有存活人數限制,不喜歡此殘酷設定的讀者,請謹慎閱讀,特此告知。】

  ——大難不死的幸運兒,在超自然的世界裡,你,究竟還能否再度生存?

  傅藍嶼曾經死過一次。

  此後,她就一直活在了無休止的恐怖遊戲裡,一面穿越,一面賺錢,一面玩命。

  見鬼見得多了,經驗飛升,文能信口開河,武能提刀見血。

  「我這個人,哪方面都是王者級別。」

  直到遇見喬雲錚,她終於找到了同類。

  也終於找到了比自己更不要臉的人。

  「藍妹。」俊俏的男人低下頭,笑意盈盈,「這關這麼難,我有點怕,你要保護我。」

  「行了,別騷了。」……

  【慵懶淡定、高智商路子野女神棍×溫柔妖孽、笑裡藏刀通關高手】

  這是兩位大佬日常互相秀騷操作,順便與鬼怪鬥智鬥勇的,驚悚搞笑片。

  PS

  1.故事純屬架空虛構,情節發生在虛擬空間內,非現實背景,不可當真,謝絕模仿;

  2.有質有量,文筆功力尚可,入股不虧。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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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14 PM

第一卷 嫁衣(青銅局)

第1章 歌謠

  傍晚,荒郊野嶺,偏僻小鎮。
  
  夕陽即將沉入地平線,餘暉已無法將這座小鎮完全籠罩,一排排破敗的房屋隱在陰影裡,蕭瑟陰沉,彷彿下一秒就要被黑暗所吞噬。
  
  小鎮盡頭,一座三層小磚樓,遺世獨立。
  
  傅藍嶼站在窗邊,望著外面越來越暗的天色,半晌,很嚴肅地歎了一口氣。
  
  「唉,也不知道這裡管不管飯。」
  
  同行的短髮姑娘瞪大眼睛看她,滿臉驚疑:「都這時候了,你還想著吃飯呢?」
  
  「飯總是要吃的,否則住這麼多天,餓死怎麼辦?」傅藍嶼慢條斯理地回答,「所以你……誒,你叫什麼來著?」
  
  姑娘:「……我叫曉慧。」
  
  「哦,曉慧啊。」傅藍嶼點點頭,「你之前才穿越過一次,不太習慣也正常,以後穿的次數多了,胃口自然就慢慢變好了。」
  
  曉慧:「不,我沒你適應能力這麼強。」
  
  兩人說話間,聽得外面又傳來了一陣吵鬧聲,似乎是一群年輕男女在爭論些什麼,其中還夾雜著女孩的哭聲。
  
  「這裡是哪啊?好端端的我怎麼會從學校穿到這來?我明明只去食堂打了個飯……」
  
  有男人不耐煩:「能不能別哭了,誰他媽不是突然來這的?這不正找路呢!」
  
  又有人說:「靠,這地方陰氣森森的,別是鬧鬼吧?」
  
  屋裡的曉慧,聞言苦笑:「豈止是鬧鬼啊……」
  
  傅藍嶼隨手把窗戶關上了。
  
  「看來是群新人,比你還新。」
  
  話音未落,那群年輕人就推開了磚樓的大門。
  
  「奇怪,其他住戶的門敲都敲不開,這裡反倒連鎖也不鎖。」
  
  最開始哭的那個女孩子,一眼就看見了傅藍嶼和曉慧,猶豫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口。
  
  「請問你們……是這裡的主人嗎?」
  
  「不是,我們也隨便進的。」
  
  說完,傅藍嶼的目光,銳利如同X射線,迅速掃過了這群人。
  
  四男二女,其中三個男人和剛才哭的女孩,應該是單獨進來的;後面站在一起的明顯是對情侶,話很少,正在警惕地四處打量。
  
  嗯,這一次是八個人,人數還算可以。
  
  誰知她剛剛得出結論,就看見有個穿黑襯衫的年輕男人,正不緊不慢從門外走進來。
  
  這下子九個人了。
  
  那男人一進屋,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異性的目光。
  
  連一直啜泣的那個女孩,此刻也不哭了,就紅著眼眶,愣愣地盯著他看。
  
  畢竟他長得太好看了,修眉俊眼,唇紅齒白,幾乎可以用精緻和漂亮來形容,但精緻卻並不陰柔,像被上好玉石雕成的藝術品,挑不出半點瑕疵。
  
  他似笑非笑,眼尾微微上挑,溫柔裡帶了一股子邪氣,莫名惑人。
  
  他反手關上了門,一開口聲線低沉,悅耳得很。
  
  ……儘管說出來的話,瞬間破壞了這種美感,甚至還有一絲欠扁。
  
  「呦,大家都聚在這,是等著開Party呢?」
  
  眾人:「……」
  
  他又笑道:「勸你們快找屋子住下,天黑了,不乾淨的東西要出來了。」
  
  此言一出,氣氛又緊張起來,其中一染了黃髮的新人男生不安問道:「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黑衣男人痞氣挑眉,抬手指了指牆壁。
  
  此時夕陽的最後一絲光亮,也終於消逝不見,夜幕降臨了。
  
  磚樓內忽然有了光,眾人這才發現,原來這裡四面都擺放著油燈,只是光線並不明亮,昏暗搖曳,影影綽綽,愈發添了詭異氣氛。
  
  與此同時,面對著他們的那扇雪白牆壁上,仿佛有人拿毛筆書寫一般,正緩慢浮現出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
  
  ——好吵,夜裡不要高聲喧嘩。
  
  那血字貌似還是新鮮的,隨著每個字的出現,還在不斷往下淌著血跡,將整扇牆壁都氤染得觸目驚心。
  
  有幾個人渾身一震,下意識死死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聲來。
  
  「這……這是什麼?」
  
  他們相互打量著,戰戰兢兢壓低了嗓音。
  
  傅藍嶼用手肘碰了曉慧一下,見曉慧看過來,她淡聲道。
  
  「記住了嗎?這是本次穿越的基本規則。」
  
  曉慧趕緊點頭:「知道,我知道。」
  
  那對情侶距離較近,剛巧也聽到了這句話,兩人臉色微變,互相對了個眼神。
  
  氣氛暗流湧動。
  
  黑衣男人掃了一眼牆面,神情從容,轉身自顧自上了樓。
  
  在樓梯轉角處,他腳步略停,隨即憑欄低下頭去,似乎只是不經意的,朝著傅藍嶼投去一瞥。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傅藍嶼似有所感,也抬眸望向他。
  
  四目相對,男人唇邊弧度更深,他衝她笑了一笑,很快就消失在二樓方向。
  
  「他是誰啊?」曉慧也注意到了,「看上去可不像新人。」
  
  「肯定不是新人。」傅藍嶼道,「似乎等級還很高。」
  
  「你怎麼知道?萬一他是虛張聲勢……」
  
  「我穿過這麼多世界了,是虛張聲勢還是身懷絕技,我能看不出來?」
  
  「哦……」曉慧忍不住往二樓瞥,「連你都說他身懷絕技,他得是什麼等級?」
  
  「說不定比我高,不過現在也不是討論這問題的時候。」傅藍嶼拉起她的手,徑直往樓上走去,「先挑間屋子住,然後找點吃的。」
  
  「……你真的是來旅遊的吧?」怎麼始終忘不了吃。
  
  誰知樓梯還沒上幾階,傅藍嶼的衣角突然被抓住了,她一回頭,見是剛才哭個不停那女孩。
  
  「有事嗎?」
  
  女孩仍舊含著眼淚,小小聲問:「這位姐姐,你是不是對這裡比較瞭解?」
  
  「你多大了?」
  
  「……二十三。」
  
  「我二十二,所以別叫我姐姐。」
  
  女孩被噎了一下:「好,這位……這位妹妹,你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嗎?還有那牆上的字……」
  
  「牆上的字,你只要遵守就好了。」傅藍嶼說,「總之你是穿越了,你就把這裡當成個生存解謎遊戲,遊戲通關了,你才能回家。」
  
  「……」
  
  「中途一般會遇上些靈異事件,你做好心理準備,別太害怕。」
  
  「……」
  
  說完,傅藍嶼也不管對方有多困惑驚恐,拉著曉慧就上了樓。
  
  在規則殘忍的世界裡,她從無博愛憐憫之心。
  
  就算那四個新人再怎麼抗拒,也終究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經穿越了的事實。
  
  他們提心吊膽,紛紛在磚樓裡找到了房間住下,躲進屋就不敢動彈了。
  
  ……為什麼要說四個新人呢?
  
  因為傅藍嶼確信,在九個人裡,除了黑衣男人,那一對情侶也絕對不是新人。
  
  夜深了,她在一樓的廚房裡,找到了一屜蒸好的饅頭。
  
  「伙食真的很差。」
  
  曉慧蹲在她旁邊撕饅頭,聞言無奈。
  
  「有的吃就可以了,你是來做美食探訪的?」
  
  「不能這麼說,人活著不能純是為了活著,而是要追尋精神的滿足和愉悅,如果活得沒品質,那和死了有什麼兩樣?」
  
  曉慧咀嚼的動作停了片刻,而後舉起手,勉強為她鼓了兩下掌。
  
  「傅小姐,別看你長得這麼乖巧,其實我覺得你很有當神棍的潛質。」
  
  「理由呢?」
  
  「就……擅長一本正經說胡話,而且還沒個笑模樣。」
  
  傅藍嶼把剩下的半塊饅頭,全塞進了嘴裡。
  
  「不至於,我對待客戶,一般是很親切友好,標準微笑的。」
  
  曉慧奇道:「我也是你客戶,你對我笑了嗎?」
  
  「你之前跟我死纏爛打,討價還價,3萬的單子你才給了1萬5,對半砍,我有什麼可對你笑的?我的笑這麼廉價?」
  
  「……」曉慧訕訕扭過頭去,心虛嘟囔,「我也真是沒錢啊,將來還有那麼多世界要穿,我總得攢點兒,否則傾家蕩產,誰還肯幫我過關?」
  
  傅藍嶼看她一眼:「穿越過關這種事,是會要你命的,希望你以後不會為了省錢而因小失大。」
  
  曉慧歎了口氣,正欲再說點什麼,下一秒,卻忽聽三樓方向,傳來一聲男人的驚叫。
  
  「臥槽!臥槽!!!」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起身去樓上查看情況。
  
  到了三樓,見眾人都被叫聲吸引,聚集到了一處。
  
  驚叫的是新人中個子最高的那個,一米九的大老爺們,虎背熊腰的,膽子看上去卻並不怎麼樣,此時正腿軟扶牆,渾身發抖。
  
  最開始哭的那個女孩,滿臉恐慌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看到什麼了嗎?」
  
  「窗外……窗外……」那男人指著走廊的窗戶,臉色煞白,「剛才窗外有張女人的臉,眼睛很大,披頭散髮,還對我齜牙笑……」
  
  他的形容令人背脊發涼,連曉慧也不禁哆嗦了一下。
  
  「該不是住在這棟房子裡的女鬼?」
  
  「……操!別嚇唬老子啊!」男人下意識又提高了一個調門,「這房子鬧鬼,那他媽還能住嗎?!」
  
  「你以為你來的是什麼地方?」傅藍嶼緩聲道,「不鬧鬼,讓你穿過來搞工程建設?」
  
  男人情緒激動,大聲朝她吼:「你怎麼知道得這麼多?你是不是有什麼秘密沒告訴我們?你一定知道出去的辦法,你說!」
  
  恐懼令人喪失理智,他衝過來就要抓傅藍嶼的衣領,結果還沒近身,就被人從中途攔住了。
  
  攔住他的,是之前那個長相俊美的黑衣男人。
  
  黑衣男人單手撐在他胸口,看起來似乎並未用力,當即輕輕巧巧將他推出了數米遠,直推得他一個趔趄。
  
  黑衣男人彎起眉眼淺笑:「一上來就瘋狂違反規則的蠢貨,也挺罕見的。」
  
  「……什麼規則?什麼鳥規則!」
  
  一直沒有參與討論的那對情侶,男生看上去脾氣並不太好,這時終於不耐煩地開了口。
  
  「沒看見剛來時牆上那行字嗎?夜裡不准大聲喧嘩,你已經違反了。」
  
  「……」
  
  不僅違反,還違反了不少次,這半天就光聽他一個人吼來吼去了,生怕女鬼耳聾聽不見。
  
  愛哭的那個女孩,聞言心驚膽戰問了一句:「要是違反了規則……會發生什麼呢?」
  
  她看向傅藍嶼,彷彿盼著傅藍嶼能給自己答案。
  
  畢竟傅藍嶼這人面相無害,總給人一種好說話、脾氣乖的錯覺。
  
  若非如此,當初曉慧也不會厚著臉皮跟她討價還價。
  
  「發生什麼啊。」傅藍嶼煞有介事地撫著下巴,「也不好說,反正死亡的概率很大,自求多福吧。」
  
  「……」
  
  那女孩登時惶惑地看了高個男人一眼,俏臉蒼白,什麼也沒說就轉身回了房間。
  
  其餘人也似意識到了什麼,於是誰都沒再理睬高個男人,紛紛離開,只留下對方自己,眼神呆滯,抖如篩糠地站在原地。
  
  夜更深了。
  
  這棟磚樓裡一共有十幾間屋子,傅藍嶼和曉慧就住在二樓的其中一間,兩人一張床,因為曉慧覺得,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傅小姐,雖然你模樣軟,但你氣質硬,跟你在一起,我能感覺到被保護。」
  
  「哦,謝謝你措辭奇特的虛假讚美。」
  
  「那怎麼能叫虛假讚美呢?我很認真的。」曉慧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傅小姐,要不咱們今晚就點著油燈睡吧?太黑了怪可怕的。」
  
  豈料她話音未落,屋內彷彿吹過一陣陰森森的風,然後整座磚樓的油燈,就全部熄滅了。
  
  視線內一片寂靜黑暗。
  
  傅藍嶼沉默片刻,懶洋洋地歎了口氣:「瞧你這烏鴉嘴。」
  
  「……」
  
  曉慧心裡害怕,忍不住往傅藍嶼身邊又湊了湊,伸手摟住了傅藍嶼的脖子。
  
  傅藍嶼無語:「你會不會摟得太緊了點?」
  
  「對不起啊傅小姐,你理解一下,在這種地方摟著個活人,終歸比較踏實。」
  
  「哦。」
  
  曉慧把腦袋枕在傅藍嶼的枕頭上,整個人像隻樹袋熊一樣賴在傅藍嶼旁邊,結果還沒等她安心地閉上眼睛,忽聽外面突兀傳來一陣女人的笑聲。
  
  很顯然,那笑聲陰森詭異,絕不屬於正常人類。
  
  她倒吸一口涼氣,差點沒叫出聲,幸好傅藍嶼反應迅速,及時捂住了她的嘴。
  
  「安靜點。」傅藍嶼低聲提醒,「想死嗎?」
  
  「……」
  
  曉慧拼命點頭,示意自己不敢了。
  
  外面的女人還在繼續笑著,這笑聲餘音繞梁,飄蕩在磚樓裡久久不散。
  
  笑聲持續了十分多鐘,直至逐漸淡去。
  
  正當曉慧鬆了口氣,以為這就結束了的時候,聽得幽怨女聲再起,只不過這次沒有笑,而是帶著濃重的哭腔,慢悠悠哼起了一首歌謠。
  
  「媽媽看好我的我的紅嫁衣,
  
  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
  
  啊~~啊~~啊~~
  
  夜深你飄落的髮,
  
  夜深你閉上了眼,
  
  這是一個秘密的約定,
  
  屬於我屬於你。
  
  嫁衣是紅色,
  
  毒藥是白色……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流血不停,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正在腐爛,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這首歌哼了三遍,到後面哭腔越來越濃,聲音也愈發尖利悲戚,就像是某個女人站在床前,流著淚淒慘控訴一般。
  
  曉慧手腳冰涼,顫抖得厲害。
  
  「傅……傅小姐,咱屋裡真的沒人嗎?我感覺這女鬼就在我耳邊唱呢……」
  
  傅藍嶼沒回答,她側耳傾聽,仔仔細細辨認著歌詞。
  
  「我好像聽過這首歌。」
  
  「啊?」
  
  「講的是一位少女,把第一次給了相戀的未婚夫,誰知結婚前夕未婚夫卻出軌了,她萬念俱灰,服毒自殺——她死時穿著婚紗,一夜之間,那件婚紗彷彿被血染透,變成了鮮紅的顏色。」
  
  曉慧打了個寒顫:「為了個男人自殺,值得嗎?」
  
  「可能在她的年代,觀念還比較陳舊。」傅藍嶼頓了頓,又語重心長地囑咐,「所以說女孩子一定要思想獨立、愛惜自己,狗男人該扔就扔,未來的路還那麼長呢,總會遇到新的愛情,千萬別做傻事。」
  
  「……挺恐怖的厲鬼尋仇,被你一講怎麼成深夜雞湯了?」
  
  「我也是為了緩解一下你沉重的心情。」
  
  「……謝謝,那我們接下來應該怎麼做?」
  
  傅藍嶼淡定反問:「你第一次穿越是怎麼做的?」
  
  「就……有個男生誤打誤撞找到了桃木劍,把殭屍砍死了。」
  
  「你不如直接說自己是躺贏。」
  
  曉慧被噎住,努力挽尊:「第一次沒經驗,這不第二次才想跟你多學習學習。」
  
  傅藍嶼雙手枕在腦後,語氣從容。
  
  「理論效果有限,經驗要靠實踐獲得,你的任務永遠是在活著的前提下,找到殺死鬼怪的辦法。」
  
  話雖如此,事實上,單是活著的這一前提,就已經很難辦到了。
  
  比如說,不守規則的人,甚至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轉天清晨,傅藍嶼從睡夢中醒來,發現曉慧就坐在床邊,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看。
  
  她一瞬清醒,隨手推開了曉慧。
  
  「下次別離我這麼近,我會懷疑你要暗殺我,揍你了算誰的?」
  
  「……我哪有那個本事?」曉慧無精打采,臉上掛著沉重的黑眼圈,「我只是佩服你,在這種鬼地方,睡眠品質還這麼好。」
  
  「你不睡,難道要睜眼熬到天亮?睡眠不足,陽氣不足,到時鬼怪半夜來找你,你死得更快。」
  
  曉慧緊張捂耳朵:「你不要總是死啊死的,不犯忌諱嗎?」
  
  「這有什麼可忌諱的。」
  
  傅藍嶼漫不經心,披了外套起床,簡單洗漱後下了樓。
  
  看起來,的確只有她睡眠品質最好,因為其他人都早在一樓聚集了。
  
  黑衣男人就坐在靠樓梯口的位置,見她下樓便抬眸望來。
  
  兩人對視一眼,他無聲地笑了。
  
  傅藍嶼不知道他為什麼笑,也不太關心,她環視四周,清點了一下人數。
  
  嗯,和她的猜想一致,還剩下八個人。
  
  昨晚大聲喧嘩的、一米九的高個男人,沒有出現。
  
  曉慧有點不安:「少了一個人啊,你們誰見過他?是沒睡醒,還是……」
  
  「八成是死了。」
  
  說話的是情侶中的女生。
  
  「你怎麼知道?你昨晚聽到動靜了?」
  
  女生冷漠道:「我們都在三樓,那人就住在我倆隔壁——昨晚女鬼唱歌,你們都聽到了吧?」
  
  在場眾人紛紛點頭,三位新人更是臉色不太好看,顯然這一宿都擔驚受怕。
  
  女生繼續說:「就在唱歌的時候,我倆聽到隔壁傳來聲響,先是開門聲,然後……」
  
  「然後什麼?」
  
  「然後像是利器砍斷皮肉,又拆解骨頭的那種鈍響,一刀又一刀,跟殺豬似的。」
  
  這番話,簡直教人毛骨悚然。
  
  黑衣男人倚著樓梯欄杆,聞言笑吟吟鼓掌稱讚:「描述詳細貼切,有畫面了。」
  
  「……」
  
  那個膽小的新人女孩瑟瑟發抖,看上去又要哭了,只會不停地重複。
  
  「那怎麼辦啊?那怎麼辦啊……」
  
  「能怎麼辦?哭就有辦法了?」情侶裡的男生凶巴巴回了一句,「趕上大家都在,一起上樓看看唄!」
  
  他的女朋友立刻表示同意。
  
  傅藍嶼從廚房走出來,手裡還拿著倆饅頭,並隨手遞給曉慧一個。
  
  「除了饅頭還是什麼都沒有。」
  
  「有吃的就不錯了。」曉慧歎了口氣,接過饅頭,「他們剛才說,想要上樓看看。」
  
  「好,那就去看看。」
  
  在上樓之前,眾人都去廚房拿了饅頭充饑,只有一個戴眼鏡斯斯文文的新人男生,說什麼都不肯吃。
  
  「這房子裡都沒人,誰蒸的饅頭?我不吃,萬一有髒東西怎麼辦?」
  
  邏輯是沒問題的,但在這樣的世界裡,講究這套理論,肯定是活不下去的。
  
  那對情侶均是一臉不屑,男生冷哼:「那你就別吃了,看看會不會餓死。」
  
  「……」
  
  眾人排隊來到三樓,找到了昨晚高個男人住的那間屋子,見房門緊閉,門口什麼痕跡都沒有,彷彿什麼也沒發生。
  
  但傅藍嶼的感官,擁有異于常人的敏銳度,她聞到了一股若隱若現的血腥味。
  
  她蹙眉,一腳把門踹開。
  
  「啊——!!!」
  
  在看清屋中場景時,那個新人女孩就放聲尖叫起來,她向後倒退數步,猛地摔倒在地,差點暈過去。
  
  其他人也愣在當場。
  
  很奇怪的,屋裡沒有屍體,但很明顯已經經歷了一場類似屠宰的慘案。
  
  牆壁、床上、桌面,甚至於天花板都濺滿了血跡,血跡呈噴射狀四散,質地粘稠,呈現出凝固後的黑紅色澤,猶如一幅抽象派的詭異油畫。
  
  地板上零落著不少碎肉和骨渣,可見高個男人應該是被剁得稀爛了。
  
  曉慧死死抓住傅藍嶼的手臂,哆嗦著指向不遠處:「傅小姐,那……那圓圓的是什麼?」
  
  傅藍嶼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見桌角旁邊有倆顏色渾濁的、形似玻璃彈球的東西,她沉吟半晌,嚴肅給出了答案。
  
  「是眼珠子吧?」
  
  「……」
  
  曉慧倉皇轉身,跑到廁所去嘔吐了。
  
  那對情侶的臉色也不好看,但畢竟是有經驗的,也沒表露出什麼過分的情緒,看了會兒就牽著手離開了。
  
  那個斯斯文文的眼鏡男早就跑掉了,另一個染著黃頭髮的新人男生,乾嘔兩聲,終於還是強行忍住,臨走時還順便把癱軟在地的新人女孩,也一併拖走。
  
  三樓走廊裡,一時間就只剩下了傅藍嶼,還有那位來路神秘的黑衣男人。
  
  兩人相對沉默,最終是黑衣男人先行打破了僵局,他笑著伸出手來。
  
  「小姑娘,認識一下吧,我叫喬雲錚。」
  
  傅藍嶼看了他一眼,略作遲疑,終是沒拒絕,平靜握住了他的手。
  
  「傅藍嶼。」
  
  「好名字。」喬雲錚笑意更深,他忽而上前一步,湊近她耳邊輕輕道,「那既然認識了,咱們是不是該商量點正事?」
   
  **********************

  作者有話要說:
  
  本書完全架空虛構,非現實背景,遊戲規則略顯殘酷苛刻,請謹慎閱讀,不必代入現實,切勿模仿。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21 PM

第2章 肉香

  傅藍嶼是個聰明人,在喬雲錚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她就瞭解了他的意思。
  
  「你想跟我結盟?」
  
  在這樣的生存遊戲裡,結盟是很常見的事,大家都想拉攏可靠的隊友,增加自己的勝利概率。
  
  隨著遊戲的等級不斷上升,這種情況會越來越普遍。
  
  誠然,結盟普遍,背叛也同樣普遍。
  
  「怎麼,不可以嗎?」喬雲錚笑道,「如果沒猜錯的話,那個女孩是你帶的客戶吧?你們兩個人,加上我,剛好三個。」
  
  老手們都知道,其實這個遊戲對倖存者人數是有限制的,最後至多活下來三個人。
  
  要是最後倖存者超過了三個人,那就以團滅論處,誰也別想回到現實世界了。
  
  在遊戲中死亡,現實世界的自己也會永遠消失。
  
  沒有誰承擔得起那種後果,所以必要時,即使鬼怪不動手,玩家之間也不得不互相算計。
  
  這便是最殘酷的事情了。
  
  傅藍嶼淡定反問:「憑你的實力,自己也能逃出去吧?何必費勁結盟。」
  
  「你怎麼就確定我實力強?我能獨自穿越到低端局來,可見實力也強不到哪去。」
  
  「獨自穿到低端局,也未必就是自身等級低,還有可能是跟低等級客戶簽了替身契約呢。」
  
  被系統綁定的穿越者們,達到一定等級,就擁有了與低等級客戶做交易的權力——可簽訂的契約有很多種,一旦雙方簽字,契約即生效,不可更改。
  
  譬如傅藍嶼和曉慧簽的,是最常見的輔助契約,高等級帶低等級通關。
  
  而喬雲錚簽的,大概是替身契約,即直接代替客戶進入遊戲。
  
  替身契約有限制,又很貴,一般很少有人簽。
  
  當然,家底豐厚,樂意花大價錢買命的,另當別論。
  
  「你可真聰明。」喬雲錚點點頭,神色間滿是欣賞,「我的眼光也真好。」
  
  「……好在哪了?」
  
  「好在一下子就看出你骨骼清奇,不是凡人。」
  
  傅藍嶼暗暗翻了個白眼:「你以前是街頭算命的?」
  
  「周易和風水學我也懂一點,如果你需要的話。」
  
  「……不了。」她冷靜抬手制止了他,「我們言歸正傳,喬先生,你真的認為在低端局有結盟的必要嗎?」
  
  她不認為他有必要,也不認為自己有必要。
  
  喬雲錚道:「昨晚那對小情侶找過我了。」
  
  「哦。」傅藍嶼頓了頓,倒也不太意外,「他倆一看就穿越過,有經驗,想拉攏強者也正常。」
  
  畢竟跟那幾個畏畏縮縮的新人一對比,即使喬雲錚什麼都不做,單憑氣場,也足以讓那對情侶鎖定目標。
  
  「他們說你不簡單,希望我能配合,儘快除掉你。」
  
  「……那他們還挺不知天高地厚。」
  
  不過理論上是沒錯的,她和曉慧是兩個人,那對情侶也是兩個人,四個人不可能共同倖存,多少也得死一個。
  
  「所以啊。」喬雲錚笑了笑,理所當然道,「你都認可我的實力了,總得說點什麼好話來爭取一下,免得我跟他們結盟了,給你添麻煩。」
  
  「……」傅藍嶼無語,「你這笑裡藏刀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怎麼會呢?我就是想聽聽你的意見。」
  
  這位爺性子挺怪,一時也摸不太透,萬一她不能把他哄高興了,他真犯病去幫那對情侶,終究是個不安全隱患。
  
  傅藍嶼迅速權衡利弊,略加思索,最終斟酌出了一番邏輯通順、又有理有據的說辭。
  
  「喬先生,我建議你,最好還是不要選那對情侶:第一,我比那女生漂亮,你跟我合作更賞心悅目;第二,他倆就算有經驗,也沒我有經驗,和我相比依舊是菜雞水準,否則他倆還能上趕著找你,在低端局搞這種無聊結盟?第三,情侶之間的小九九很多,變數也多,萬一關鍵時刻他倆把你賣了,那多不划算。」
  
  喬雲錚看上去很滿意:「有道理,她的確沒你漂亮。」
  
  「……你就只聽見這一句了?」
  
  「聽見這一句不就夠了嗎?」
  
  傅藍嶼看著他那張俊俏的臉,隱隱感覺自己硬了,拳頭硬了。
  
  她不太想再繼續溝通下去了。
  
  「傅小姐,你們聊什麼呢?」曉慧這時剛好從廁所出來,吐得臉色都有些發白,「……真佩服你們,敢站在案發現場聊天。」
  
  喬雲錚溫柔笑道:「沒什麼,看這血的顏色,我甚至還有點餓了,想吃一碗老乾媽拌麵。」
  
  「……」
  
  於是曉慧捂著嘴又去吐了。
  
  傅藍嶼扶額歎息,順手把房門帶上,隔絕了那滿屋子殺豬似的血。
  
  某些人可能以後都不敢再吃老乾媽了。
  
  白天的磚樓大門是開放的,到了夜晚才會自動鎖住,也就是說在天亮的時候,眾人可以在小鎮上自由活動。
  
  ……雖說也沒什麼可活動的。
  
  這鎮子不大,傅藍嶼出門逛了一圈,挨家挨戶的嘗試,發現所有的門都打不開。
  
  但她還是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
  
  距離磚樓最遠的那戶人家,生鏽的門把手上,隱約可見一道拖長的血手印。
  
  「傅小姐,你看什麼呢?」曉慧不知何時也跟來了,低頭一看大驚失色,「……哎呀!」
  
  「別一驚一乍的。」傅藍嶼用袖子把血手印擦掉,淡定轉身,「記住這一戶,肯定有玄機。」
  
  曉慧點點頭,又心有餘悸掃了一眼那扇門,這才重新挽住她的胳膊。
  
  「傅小姐,你剛才在三樓,跟那個帥哥聊什麼了?」
  
  傅藍嶼目不斜視,繼續往前走:「聊這遊戲怎麼贏。」
  
  「那到底要怎麼贏?有結論嗎?」
  
  「你老實跟著我就能贏,我就算解釋了你能明白嗎?」
  
  「……」
  
  曉慧發現她說得還挺有道理。
  
  兩人回到了三層磚樓,路上碰到了那個愛哭的新人姑娘,還有陪著她的黃髮男生。
  
  看樣子,這二位決定抱團取暖了。
  
  「我叫琪琪,他叫王鑫。」那姑娘怯生生地自我介紹,然後又問,「姐姐……哦不,妹妹,你是不是玩過這個……這個遊戲?」
  
  「我姓傅。」
  
  「……噢。」琪琪紅著臉,訥訥地答應,「傅小姐,我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處事很冷靜,想和你取取經——你以前遇上這種事,是怎麼通關的?」
  
  「憑智慧和武力,以及運氣。」
  
  叫王鑫的黃髮男生,聽了這話一驚:「那慘了,我是個非酋,玩遊戲氪金大幾千,連個SR也出不了的那種!」
  
  傅藍嶼疑惑:「難道你是默認了自己的智慧和武力都很優秀,只有運氣不好?」
  
  「呃……那倒也不是……」
  
  「遊戲裡存在競爭,我也教不了你們什麼,總之記住,除了自己,別相信任何人。」
  
  她留下這句告誡,帶著曉慧轉身走了。
  
  琪琪望著她的背影,很遺憾地歎氣:「我本以為她是個和善的人,現在看來也並不是……」
  
  「總比那對談戀愛的好吧?」王鑫說,「那男的看我,眼神特嚇人,就像……」
  
  「就像什麼?」
  
  「就像黃鼠狼在看雞。」
  
  「?」
  
  這比喻或許不算恰當,但也差不多。
  
  新人不瞭解,老人們可是很清楚。
  
  要保證最後的倖存者不會超標,除掉競爭對手,是必經的一步。
  
  ……
  
  中午吃飯,依舊是饅頭。
  
  大家圍桌而坐,為避免氣氛過分尷尬,相互都報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那對情侶,男的叫李晨光,女的叫貝貝。
  
  曉慧發覺,在吃飯的中途,李晨光時不時就要往這邊瞥,那目光絕非善意,瞥得她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在桌子底下,偷偷碰了一下傅藍嶼的手,示意傅藍嶼往對面看。
  
  傅藍嶼一抬頭,正迎上李晨光的視線。
  
  「李先生,看我看得這麼入迷,有事啊?」傅藍嶼平靜道,「饅頭不夠吃,我再給你拿一個?」
  
  這麼一來,全桌人的視線,就都集中在了李晨光身上。
  
  李晨光神色微惱:「扯淡,我看自己女朋友都看不過來,看你幹嘛?」
  
  傅藍嶼一挑眉,用最無辜的表情,說著最惹人生氣的話。
  
  「誰知道呢?男人的心思是很難猜的。」
  
  「你還挺有雅興。」貝貝不悅冷笑,「有這撩撥我男朋友的工夫,不如想想咱們要怎麼從這逃出去。」
  
  「那你有何高見呢?」
  
  「我們要遵守規則,並齊心協力,找到殺死那女鬼的線索。」
  
  傅藍嶼故作驚訝:「齊心協力?這麼官方的空話套話,你是寫政治試卷呢?」
  
  「……」
  
  這話裡的諷刺之意極其明顯,可貝貝偏又不能正面反駁,如果傅藍嶼真把只能活三個人的秘密說出來,對誰都不利。
  
  她斜了傅藍嶼一眼,氣得把沒吃完的半拉饅頭,惡狠狠扔在了地上。
  
  曉慧趕緊打圓場:「不要吵不要吵哈,咱們繼續討論。」
  
  琪琪小聲道:「現在唯一關於女鬼的線索,就是那首歌謠了吧?」
  
  「可我連那首歌謠具體唱的什麼都沒聽清。」王鑫愁眉苦臉,「我哪敢仔細聽啊。」
  
  「我也不敢……」
  
  喬雲錚原本正單手撐著額頭,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此刻聞言側眸,彎起眉眼笑道。
  
  「要不今晚你跟女鬼商量商量,讓她多唱幾遍,或者用筆給你寫下來,留個備份?」
  
  「……」
  
  自始至終沒參與話題的眼鏡斯文男,終於忍不住,插了一句嘴。
  
  「先別說什麼女鬼不女鬼的了,死的那個人,他的屍體到現在都沒找到,你們……你們就不奇怪嗎?」
  
  「奇怪啊。」傅藍嶼說,「但奇怪又有什麼用呢?奇怪就能找到了?」
  
  「……」
  
  喬雲錚悠閒幫腔:「別太緊張,這地方就這麼大,遲早能找到的——沒准大家晚上一回房間,就在誰的床下找到了。」
  
  「……」
  
  傅藍嶼看了一眼喬雲錚,她發現這人胡說八道的本事,比自己還技高一籌。
  
  「總之這遊戲很危險,不是鬧著玩的,希望大家都認真對待。」貝貝平復情緒,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做總結陳詞,「待會兒最好再四處找找線索,晚飯時間互相交流一下,集思廣益,總能有收穫的。」
  
  集思廣益,互相交流。
  
  說白了,就是欺負新來的不懂規矩,想騙情報罷了。
  
  傅藍嶼瞥向那三位新人,見他們茫然的只是點頭,懶洋洋轉開了視線。
  
  與她無關。
  
  上樓時,曉慧和她竊竊私語。
  
  「傅小姐,我們真要互換線索嗎?」
  
  「互換線索幹什麼,讓那對情侶通關,你去死?」
  
  「……」曉慧也意識到自己問了個愚蠢的問題,不禁汗顏,「呃,那喬先生可以信任嗎?」
  
  「在遊戲裡,沒有百分百可以信任的人。」傅藍嶼道,「你可以暫且把他當盟友,但如果他擋了我們的路,一樣要除掉。」
  
  曉慧注視著她清秀的側臉,沉默片刻,終是用力點了一下頭。
  
  下午,傅藍嶼將磚樓內其餘空著的房間,都檢查了一遍,見那些房間的擺設大體相同,都很簡單陳舊,也沒什麼特別的東西。
  
  她一無所獲,索性回自己屋睡了一覺。
  
  曉慧簡直對她這能吃能睡的生活態度,佩服得五體投地。
  
  夜色又降臨了。
  
  磚樓的大門被重新鎖上。
  
  眾人陸續下樓,見雪白牆壁上,那行血字果然又出現了。
  
  ——好吵,夜裡不要高聲喧嘩。
  
  這一次,血的顏色,彷彿又深了些。
  
  喬雲錚仍舊坐在樓梯的欄杆旁,這裡彷彿成為了他的固定座位。
  
  見傅藍嶼下樓,他笑著把手裡的饅頭扔給她。
  
  傅藍嶼穩穩接住,轉手遞給了曉慧。
  
  曉慧:「我吃個饅頭,還是個三手饅頭……」
  
  有潔癖的眼鏡男,依舊不願意吃饅頭,但饑餓感是藏不住的,肚子咕咕作響,他站在那裡來回踱步,很是焦躁。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毫無徵兆地抬起頭來,鼻翼聳動,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眉頭舒展,顯得有點驚喜。
  
  「你們聞到了沒有?好像有肉香啊。」
  
  被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聞出來了,王鑫認真聞了半天:「沒錯,是燉肉的味道,還放了十三香。」
  
  琪琪探頭往廚房裡看了一眼,不禁欣喜:「在這呢!」
  
  廚房的灶臺上,不知何時已經支起了一口熱氣騰騰的鍋,鍋的形狀有些奇怪,像是個長圓形,裡面燉煮著一塊塊帶皮的五花肉,紅油清亮,肉湯翻滾,格外誘人。
  
  想一想,用饅頭夾著燉肉吃,肯定很香。
  
  眼鏡男盯著那口鍋,只覺腹中的饑餓感更加強烈了,他咽了兩下口水,終於下定決心,大步流星上前,取了碗筷盛肉。
  
  琪琪詫異看他:「你不是不吃這的東西嗎?」
  
  「再不吃就要餓死了。」眼鏡男一門心思盛肉,頭也不抬,「再說了,饅頭你們吃了不也沒事嗎?饅頭沒事,肉也不會有事。」
  
  更何況這肉實在太香了,誰頂得住?
  
  他舀了一勺肉塞進嘴裡,又咬了一大口饅頭,放肆咀嚼。
  
  大約是被他的吃相所感染,又見他吃完之後也沒什麼異常,琪琪和王鑫動心了。
  
  兩人各自去盛肉,坐在飯桌前吃了起來,只是琪琪飯量小,才吃兩塊就停了筷子。
  
  那對情侶很警惕,李晨光把肉鍋裡裡外外都檢查了一遍,沒發現可疑之處。
  
  反正饅頭也是沒人蒸就擺在那了,現在憑空多出了一鍋肉,又有什麼稀奇?
  
  他說服了自己,拿筷子先嘗了一口。
  
  很香,很嫩,很軟,燉得入口即化。
  
  他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燉肉。
  
  「可以吃的。」他這麼告訴貝貝,「我替你嘗了,沒問題。」
  
  貝貝這才放下心,跟他一起吃了起來。
  
  曉慧聞著那濃郁的肉香,又看了看手中沒滋沒味的饅頭,很是羨慕。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兩步,結果還沒走到廚房門口,又被傅藍嶼扯回了原地。
  
  「傅小姐,你不是嫌伙食不好嗎?有肉你還不吃。」
  
  「我是嫌伙食不好,但也不是什麼都敢吃。」
  
  那香味傅藍嶼也聞見了,但直覺告訴她,別吃為妙。
  
  她下意識回頭看了喬雲錚一眼。
  
  喬雲錚仍坐在樓梯旁,根本沒挪地方,見她看過來,他薄唇輕揚,很溫柔地笑著,搖了搖頭。
  
  傅藍嶼頓時一拍曉慧的腦袋瓜:「吃完你的饅頭,跟我上樓。」
  
  曉慧很委屈,但又不敢違拗傅藍嶼的意思,只能戀戀不捨的、一步三回頭的,被傅藍嶼扯回了房間。
  
  今晚風平浪靜,沒有人再在走廊上看見鬼影。
  
  或者說,根本也沒人再去走廊上站著,大家都乖乖待在了房間裡。
  
  曉慧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出神了很久,最終還是側過頭來,看向旁邊的傅藍嶼。
  
  她好奇地問:「傅小姐,你花了幾年時間,才升到現在的等級啊?」
  
  「七年。」
  
  「七年?」曉慧一算,震驚而難以置信,「也就是說,你從十五歲就開始穿越了?」
  
  「對。」
  
  「……為什麼啊!」
  
  「因為我差點死在十五歲那年。」傅藍嶼淡然道,「後來被搶救回來了,連醫生都誇我命硬。」
  
  「……」
  
  「再後來的某天,我一覺醒來,就被綁定了系統。」
  
  這個系統的全名,叫【倖存者逃亡系統】。
  
  這個系統綁定的物件,都是曾經在鬼門關活下來的幸運兒。
  
  他們曾在概率極低的情況下順利生存,從此註定要接受一場又一場的考驗,努力掙扎在生死邊緣,來證明自己還可以幸運無數次。
  
  曉慧回憶了很久,猛然驚醒。
  
  「……半年前發生了一起惡性車禍,其中一輛發生了爆炸,我當時距離爆炸地點只有幾十米,因為被一隻流浪狗擋住了去路。」
  
  傅藍嶼點頭:「按照系統的判定,你是應該死在爆炸裡的,但因為你幸運,所以活下來了。」
  
  「……憑什麼啊?」在明白這個規律之後,曉慧眼眶發紅,幾乎氣得要哭出聲,「就因為我幸運,所以系統非得整死我不可?」
  
  「誰讓我們在系統那裡,都被歸於『本就該死的人』。」
  
  「就沒有別的逃脫辦法嗎?我沒你這樣的好本事,我要怎麼熬過七年?」
  
  傅藍嶼歎了口氣:「如果有辦法,我還會一直穿越到今天嗎?」
  
  「……」
  
  話音未落,只見屋內搖曳的油燈光影,再度熄滅。
  
  「媽媽看好我的我的紅嫁衣,
  
  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
  
  啊~~啊~~啊~~
  
  夜深你飄落的髮,
  
  夜深你閉上了眼,
  
  這是一個秘密的約定,
  
  屬於我屬於你……」
  
  當那帶著濃重哭腔的女鬼歌聲,又一次幽幽回蕩在整座磚樓的時候,曉慧心臟狂跳,本能地又緊緊摟住了傅藍嶼。
  
  「黑燈瞎火的聽這種歌,我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傅藍嶼沒說話,她屏氣凝神,隱約聽到走廊傳來一陣極細微的風聲。
  
  她抿唇,轉過頭去。
  
  屋裡的油燈,並未全部熄滅。
  
  還剩下一盞,正是窗臺的那一盞。
  
  微弱的光亮,驅不散夜裡濃重的黑暗,卻剛好能照出窗臺的方寸之地。
  
  一個血粼粼的人頭,正擺在那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28 PM

第3章 嫁衣

  油燈微弱的光亮,影影綽綽,映出了窗臺上血粼粼的人頭。
  
  人頭的頭皮已經被撕掉,露出了鮮紅的皮下組織。
  
  人頭的臉似乎被利器割過,汙血凝結在縱橫交錯的裂口中,面目全非;
  
  人頭的眼睛也被挖掉了,只剩下兩個血肉模糊的洞;嘴唇也被切掉了,兩排陰森森的牙齒外露。
  
  它對著床的方向,像是在笑。
  
  毫無疑問,那是死在昨晚的高個男人,屍體不知去向,現在頭卻出現了。
  
  同一時刻,曉慧轉過視線,也看到了這驚悚一幕。
  
  她手腳冰涼,肝膽俱裂,眼看著下一秒就要慘叫出聲。
  
  關鍵時刻,傅藍嶼一巴掌拍過去,死死捂住了她的嘴。
  
  「想死嗎?」傅藍嶼低聲警告,「你以為人頭擺在這是幹什麼用的?就是讓你違反規則,高聲喧嘩的。」
  
  「……」曉慧渾身顫抖,眼淚不受控制地淌了下來,「傅小姐,我害怕……」
  
  「害怕正常,我當年也害怕。」傅藍嶼說,「慢慢的習慣了,就不怕了。」
  
  她摟著曉慧,輕拍肩膀,算作安慰。
  
  幽怨的歌聲還在繼續。
  
  「嫁衣是紅色,
  
  毒藥是白色……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流血不停,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正在腐爛,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曉慧縮在傅藍嶼懷裡不敢抬頭,而傅藍嶼則睜著眼睛,一直密切關注窗臺上的人頭。
  
  說也奇怪,大約是兩人太過安靜,什麼反應都沒有的緣故,最後一盞油燈忽而熄滅了。
  
  直覺告訴她,隨著光亮消失,人頭也不見了。
  
  「人頭沒了。」
  
  「……什麼?」曉慧小心翼翼地抬頭,忐忑瞥向窗臺,「你怎麼確定?萬一只是燈熄了,可人頭還在呢?」
  
  「它一晚上待在我們屋裡有什麼意義?」傅藍嶼淡定回答,「他見我們不上當,自然就去嚇唬別人了,總有中招的。」
  
  曉慧半信半疑:「會有人中招嗎?」
  
  「會。」
  
  像是為了印證傅藍嶼的話,不多時,聽得走廊盡頭的某間房,驀然傳來一聲尖叫,音量之高,幾乎蓋過了女鬼的歌聲。
  
  是男人在叫。
  
  曉慧緊張道:「誰中招了?傅小姐你聽得出來嗎?」
  
  傅藍嶼打了個哈欠,顯然並不關心這種事,但還是給了答覆。
  
  「那個戴眼鏡的。」
  
  她的感官敏銳,聽聲辨人自然也是一絕。
  
  曉慧整個人都鑽進被子裡,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他今晚死定了。」
  
  違反了不讓高聲喧嘩的規則,眼鏡男的下場,將會和高個男人一樣。
  
  也許明晚,擺在窗臺的人頭,就是他的。
  
  「沒錯。」
  
  說完這兩個字,傅藍嶼一翻身,閉上眼睛睡著了。
  
  曉慧又是一夜沒睡,眼下的烏青更重了,整個人精神憔悴,像是大病了一場。
  
  與她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傅藍嶼,傅藍嶼早起時精神抖擻,看上去分分鐘能跑個馬拉松。
  
  「去拿冷水洗個臉吧,清醒清醒。」
  
  曉慧哀歎一聲:「洗臉不著急,我們是不是該去確認一下,昨晚那個戴眼鏡的男人,他到底死沒死……」
  
  結果話音未落,二樓的走廊盡頭,就傳來了女孩子的驚叫聲。
  
  「死了。」傅藍嶼點點頭,「你可以安心洗臉了。」
  
  「……」
  
  於是曉慧戰戰兢兢洗完臉,兩人結伴去眼鏡男的房間,見其他人早就聚集在那了。
  
  琪琪癱坐在地,捂著臉痛哭不止,王鑫正在低聲安慰她。
  
  傅藍嶼往屋裡看了一眼。
  
  情形與昨天大體相同,眼鏡男的屍體也不見了,房間內到處都是噴濺的血跡,桌面和地板上,沾滿了細小的碎肉骨屑。
  
  又被宰了一個。
  
  「這都死了兩個人了,下一個也許就是我們了!」琪琪哭道,「我們怎麼可能逃得掉啊!」
  
  「他死,是因為違反了規則。」傅藍嶼道,「你又沒有在夜裡高聲喧嘩,怕什麼?」
  
  「對對,我昨晚也聽到了,有人叫了一聲。」王鑫疑惑,「可他好端端的,為什麼要叫?」
  
  他住在三樓,昨晚人頭是在二樓出現的,所以他不知情。
  
  傅藍嶼淡定反問:「如果你看見了前天晚上死的那個人的頭,就血刺呼啦擺在你窗臺,還對你笑,你會叫嗎?」
  
  「……」
  
  琪琪通紅著眼睛,驚懼交加:「什麼?你是說窗臺上有……有死人的頭?」
  
  「對,目前看來,可能只有住在二樓的人看見了。」
  
  「可我沒看見啊!」
  
  這時,一直在旁看熱鬧的喬雲錚,慢條斯理開了口。
  
  「女鬼按順序檢查房間,你住在走廊最後一間,倒數第二間的人先違反了規則,因此你逃過一劫。」
  
  「……」
  
  琪琪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幸好如此,否則人頭出現,她一定會忍不住慘叫出聲,那麼昨晚死的就是她了。
  
  喬雲錚笑吟吟又道:「今晚也要小心一點,沒准擺在你窗臺的,就換成你鄰居的人頭了。」
  
  「……」
  
  琪琪不敢再聽,雙手捂著耳朵跑下了樓。
  
  「我們也下去吧。」傅藍嶼隨手把門關上,很自然地提議,「該吃早飯了,我餓了。」
  
  曉慧:「你這食慾還真是王者級別的。」
  
  「過獎,我任何方面都是王者級別的。」
  
  「……」
  
  其他人也默認了這個提議,紛紛打算下樓去廚房,看一看今早除了饅頭,還有沒有剩下的燉肉。
  
  結果走到樓梯中途,就聽見廚房方向,傳來了琪琪撕心裂肺的尖叫,且這一次叫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慘。
  
  那對情侶腳步比較快,來到樓下發現琪琪摔倒了,正一邊哭一邊往後挪,蒼白的小臉上掛滿淚水。
  
  琪琪哀嚎著:「我就不該吃的……我就不該吃的!嘔……」
  
  她腳軟得站不起來,艱難地爬到角落去吐了。
  
  李晨光疑惑萬分,探頭朝廚房裡面看了一眼,就這一眼,他瞳孔驟縮,臉色登時變得鐵青。
  
  與此同時,緊隨其後的貝貝也看見了。
  
  下一秒,情侶倆你推我搡,頭也不回踉蹌著跑向廁所,不一會兒,裡面就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嘔吐聲。
  
  王鑫被嚇到了,一時間愣在原地,想往前走又不敢。
  
  曉慧扯了一下傅藍嶼的衣袖,語氣發顫:「廚房裡是不是有髒東西?會不會又是人頭?」
  
  「也許,你有興趣過去看看嗎?」
  
  「……不了不了。」
  
  傅藍嶼也沒強迫曉慧,她獨自走向廚房,站在門口向內張望。
  
  唔。
  
  難怪,現場畫面比她想像中還要噁心。
  
  昨晚那口熱氣騰騰的鐵鍋已經消失了,燉得香噴噴的豬肉也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沒有腦袋的、破爛不堪的屍體,血流得到處都是。
  
  屍體躺在灶臺上,被開膛破肚,剔了骨頭,整塊軀幹看上去像極了被掏空的容器,裡面還殘留著不少切割整齊的肉塊,還有破碎的內臟。
  
  而灶台四周散落的碗筷和湯勺,也都沾滿了血跡。
  
  他們昨晚,其實是從高個男人的屍體中,生生挖出了血肉,卻還嚼得津津有味。
  
  傅藍嶼皺了一下眉,然後就聽旁邊有人說:「體驗了一回茹毛飲血的原始人生活,也算返璞歸真了。」
  
  她轉過頭去,見喬雲錚不知何時也湊上前來,滿臉的悠閒自在。
  
  「確實,就當吃人肉刺身了。」
  
  反正他和她根本沒吃,說什麼風涼話都不忌諱。
  
  傅藍嶼踏著滿地血跡,進去拿了倆饅頭,出來將其中一個遞給曉慧。
  
  吃饅頭挺好的,至少不用當原始人。
  
  曉慧咬了一口饅頭,又害怕又好奇:「裡面到底有什麼?真的是人頭?」
  
  「我勸你別問,也別看,否則你可能連饅頭也不敢吃了。」
  
  「……」
  
  聽人勸吃飽飯,曉慧在這方面很信任傅藍嶼,更何況親眼見了琪琪和情侶吐成那樣,她才不自找麻煩。
  
  但也有按捺不住好奇心的,比如王鑫。
  
  他見傅藍嶼和喬雲錚看完都泰然自若的,以為沒什麼大不了,於是也去看了一眼。
  
  三秒鐘之後,他大喊大叫,一頭紮進了廁所。
  
  喬雲錚歎了口氣,轉過頭來笑瞇瞇對傅藍嶼道:「你說他這是何必?」
  
  「誰說不是呢。」
  
  廚房的門被傅藍嶼關上了,避免走過路過的,看著礙眼。
  
  午後,陽光稀薄,整座小鎮都被籠罩在陰沉沉的霧氣中,充滿了令人壓抑的氛圍。
  
  傅藍嶼問曉慧,要不要再跟自己出去轉一圈,在遊戲裡隨時可能刷新線索,時刻不能掉以輕心。
  
  但曉慧猶豫著,顯然不是很想去。
  
  「傅小姐,其實我跟著也幫不上什麼忙,反而容易給你添累贅。」
  
  「看來你對自己的定位很準。」
  
  「……」
  
  「但我不是圖你能幫上忙,而是陪你適應環境。」傅藍嶼說,「我又不能一直帶你過關,以後你獨自穿越了,難道也要縮在屋子裡等死?」
  
  曉慧一時語塞:「為什麼不能一直帶我?」
  
  「第一,隨著你等級越高,穿越的世界難度也越高,誰還願意冒著風險帶你?第二,真有人願意帶,你也花不起那個錢,更別提跟人家砍價了。」
  
  「……」
  
  曉慧一頭倒在床上,頓覺前路渺茫。
  
  傅藍嶼的勸說從來都是點到為止,絕不勉強,反正兩人的關係也只是客戶罷了,這一單結束各走各路,她又不是給國家培養人才。
  
  她出了門,結果在樓下碰見了迎面而來的喬雲錚。
  
  四目相對,喬雲錚挺愉悅地一笑:「小姑娘,要出去?」
  
  「是啊,出去散散心。」
  
  「嗯。」他悠然頷首,「去那間有血手印的房子門口散散心。」
  
  傅藍嶼聽他這麼說也不意外,這是個低端局,經驗豐富的老手要想找提示,還是比較容易的。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倒也不必特意玩聊齋。
  
  「既然你也發現了,乾脆一起去看看?」
  
  「可以。」
  
  兩人並肩走在空曠的街道上,腳邊枯葉在風中打著旋,有一片飄到了傅藍嶼面前。
  
  喬雲錚從旁伸出手去,替她把肩上的落葉拿掉。
  
  這動作自然而然,彷彿是習慣性的,連他自己也不由得一怔。
  
  傅藍嶼側眸看他:「謝謝。」
  
  「不客氣。」
  
  她終於在那扇熟悉的門前停住了腳步,果然,昨天已經被她擦掉的血手印,今天又再度浮現了。
  
  她握住門把手,稍一用力,只聽「哢噠」一聲輕響,昨天還緊緊關閉的門,現在居然輕易就開了。
  
  她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同時邁進了門檻,並重新把門關上。
  
  「有人跟來了。」她說,「可見他們偵察能力不太行,智商都用在談戀愛上了。」
  
  毋庸置疑,跟蹤他們的,是那對情侶。
  
  喬雲錚笑著點頭:「所以我才不願意跟他們結盟,我討厭看人談戀愛。」
  
  「……那你還挺有個性的。」
  
  這戶人家的房屋面積並不大,進門的走廊很狹窄,走幾步就來到了光線昏暗的外屋,屋子裡擺著一張木桌,還有兩把椅子,側面有一台老舊的電視機,電視機開著,螢幕呈現出信號缺失的雪花畫面,發出滋滋啦啦的響聲。
  
  再走兩步,可以看到一間臥室,很奇怪,臥室的門開著,並未上鎖。
  
  臥室的地板上,斑駁凝結著類似瀝青一樣黑色的汙跡,初步斷定,那應該是年深日久的血跡。
  
  臥室的佈局非常簡潔,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張床,床上鋪著繡了富貴牡丹的被褥,枕頭也繡著鴛鴦,一看像是新婚夫婦的東西。
  
  與此格格不入的,是立在床邊的兩幅相框。
  
  每幅相框上都鑲著一張年輕女人的照片,是同一個樣貌秀麗、笑容恬靜的女人。
  
  不同的是,左邊那幅,女人穿的是雪白的婚紗,頭上戴了橄欖枝編成的花環;而右邊那幅,女人穿的是鮮紅的秀禾服,頭上戴了同樣顏色的牡丹花。
  
  傅藍嶼抬起頭,發現床鋪正上方的牆壁,釘著兩枚掛畫的釘子。
  
  「看起來,這是要我們選一幅相框掛上去。」
  
  喬雲錚微笑:「那我們究竟要掛哪一幅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32 PM

第4章 夜深

  十分鐘後,傅藍嶼和喬雲錚,一前一後離開了那棟房子。
  
  從表情上分析,兩個人的心情都不太爽,尤其是傅藍嶼。
  
  「我早說過了,要選穿秀禾服的那一幅,你為什麼不信我?」傅藍嶼沉著臉色道,「你忘了每晚都唱的那首歌謠了?『媽媽看好我的紅嫁衣』,提示得這麼明顯,當然要選紅色的!」
  
  喬雲錚跟在後面,很有耐心地道歉:「是我考慮不周了,好在也沒出現什麼危險狀況。」
  
  「但是機會白白浪費了!這間房子一天只有一次機會,你試錯了就只能明天再來!萬一明天被別人搶先了呢?」
  
  「不會的。」喬雲錚溫聲安慰,「那些人都沒你聰明,他們找不到這裡的。」
  
  「……我就不該跟你組隊!」傅藍嶼生氣一甩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兩人拉拉扯扯地走遠了。
  
  待兩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籠罩小鎮的霧氣中時,一對年輕男女,從街道轉角的一棵樹後走了出來。
  
  「我還以為那姓喬的男人有多厲害,也就是個色令智昏的白癡而已。」貝貝冷哼,「幸虧沒跟他結盟,結盟也沒什麼用。」
  
  李晨光頗為陰險地笑了笑:「他還是有點用的,至少他犯蠢,倒讓咱倆撿了便宜。」
  
  「也是。」
  
  兩人手牽手進了那棟房子,很快就進了臥室,看到了立在床邊的那兩幅相框。
  
  果然是一幅白婚紗,一幅秀禾服。
  
  李晨光一抬頭:「哦,這畫是要掛在牆上。」
  
  「聽剛才那女的說,應該掛秀禾服,但她掛錯了。」貝貝仔細回憶,「確實,我記得晚上那首歌謠裡,唱的也是紅嫁衣,還有什麼『嫁衣是紅色,毒藥是白色』,這不就是明顯的線索提示嗎?」
  
  「沒錯。」李晨光跟她想得一樣,「就掛紅色這幅,真感謝那倆傻瓜,給咱們提前試了水。」
  
  於是兩人喜滋滋拿起那幅紅色秀禾服的相框,踩著床將其掛在了牆上。
  
  ……誰知等了半天,那幅畫靜悄悄的,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李晨光等得有些焦躁了:「怎麼,答對了問題,也不給什麼線索獎勵嗎?」
  
  「是不是要等到晚上才給?」貝貝猜測,「又或者是獎勵直接發放到咱們房間?以前在其他世界也發生過這種情況。」
  
  「那我們先回去?」
  
  「好。」
  
  貝貝被李晨光扶著從床上跳下來,落地時,她隱約覺得腳下的觸感,有些粘膩。
  
  她低下頭,發現不知何時,正有水跡緩緩從地板的縫隙滲出來。
  
  ……不,那不是水,好像是血。
  
  血水仍舊向四周蔓延,染紅了她白色球鞋的邊緣。
  
  「啊!」她叫了一聲,拉起李晨光的手就朝門外跑去,「這地方太邪門了,趕緊走!」
  
  兩人迅速逃離現場,沒敢再回頭看一眼。
  
  傅藍嶼在這個世界的作息,十分規律。
  
  早晨吃饅頭,中午吃饅頭,下午出門溜一圈,回來補個覺,晚上繼續吃饅頭。
  
  嘴上抱怨著伙食不好,其實饅頭一口沒少吃。
  
  曉慧對她這隨遇而安的精神,極其敬佩,並認為自己就算再過七年,也絕對達不到這種水準。
  
  更何況,自己也未必活得過七年。
  
  夜晚降臨,一樓廚房再度傳來那股濃郁的燉肉香氣。
  
  傅藍嶼去看了一眼,先前的屍體果真不見了,大鐵鍋又支上了灶台。
  
  嗯,這次可能輪到吃眼鏡男了。
  
  眼鏡男比較瘦弱,所以燉肉的量也相對較少。
  
  她這麼想著,面無表情拿著饅頭上了樓。
  
  這一次,再沒有誰敢動那鍋肉。
  
  「傅小姐,我還是想知道,早晨你們究竟看見了什麼啊?」
  
  「也沒什麼,就是第一晚那傻大個兒的屍體,血刺呼啦,肚子都被掏光了——他們昨晚可能在饅頭裡夾了不少。」
  
  曉慧猛地捂嘴:「嘔——」
  
  傅藍嶼推她:「去廁所吐,別吐床上,我晚上還得睡覺。」
  
  「……」
  
  真是個毫無同情心的女人。
  
  夜深了。
  
  琪琪今天受了大刺激,不敢再一個人睡,她請求王鑫,能不能允許自己睡在他的房間。
  
  王鑫同意了,並好心把床讓給她,自己打了地鋪。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試圖商量出從這裡平安離開的辦法。
  
  「你說,我們到底怎麼才算勝利通關呢?」琪琪苦惱道,「我看其他人,好像都很有經驗的樣子,只有咱們倆一竅不通。」
  
  「是不是有個時限,只要我們能活到那個時候,就算成功了?」王鑫說,「還是說有什麼重要道具,我們必須找到才算成功?」
  
  「我怎麼會知道啊?」琪琪歎了口氣,「而且我覺得,我們也指望不上那幾個人,他們說著集思廣益,其實找到線索也不會主動分享……」
  
  王鑫正欲再說些什麼,忽覺視線一黑,屋裡的油燈又熄滅了。
  
  每晚都要聽幾遍的女鬼歌聲,再度響起。
  
  歌聲依舊幽怨滲人,但聽得次數多了,也總算稍微有了點免疫力,不至於像第一晚那麼恐懼了。
  
  「琪琪。」他壓低嗓音提醒,「精神集中點,萬一出現了什麼髒東西,你可別害怕,別喊出聲……」
  
  結果話音未落,窗臺上的油燈幽幽亮起,映出了一個血肉模糊、齜牙慘笑的人頭。
  
  那顯然是第二晚死去的眼鏡男的人頭,它的頭皮被撕去一層,眼珠也被挖掉了,可那副眼鏡,偏偏還架在血淋淋的臉上,鏡片輕晃,折射出渾濁的光。
  
  王鑫當場和人頭對了個眼神,他渾身顫抖,猛地抬手捂住嘴,這才避免了當場驚叫的慘劇。
  
  「……琪琪,鑽被子裡去,別出來。」
  
  琪琪很聽話,立刻用被子把自己從頭到腳裹起來,一眼也不往窗臺看。
  
  不知又過了多久,直到燈光熄滅,人頭消失。
  
  看來今晚這一關,又算安全度過了。
  
  王鑫擦了擦額上冷汗,終於鬆了一口氣。
  
  誰知胸腔裡那口濁氣還未完全呼出,下一秒,他忽覺身側風聲有異,緊接著一雙冰冷的手,已經環住了他的脖子。
  
  「……」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發出最後的悲鳴,鋒利的匕首,就瞬間紮進了他的心臟。
  
  李晨光和貝貝,縱然找到了那棟房子,也掛上了自認為正確的相框,卻始終沒能得到預料中的線索獎勵。
  
  兩人等到深更半夜,也仍舊一無所獲。
  
  李晨光心情很不好,他這人一心情不好,就想做點電視不讓播的事兒。
  
  比如和自己的女朋友O啊X啊……算了,不多贅述了。
  
  兩人在床上翻來覆去,熱情如火。
  
  真不愧是有過穿越經驗的老手,哪怕是這種危險時刻,也能做到處變不驚,自娛自樂。
  
  屋裡的油燈,光影搖曳,逐一熄滅。
  
  李晨光喘息著停止了運動。
  
  他覺得有點奇怪,之前每晚,油燈都是全部熄滅的,可今天好像只熄滅了一半,房間的光線暗了不少,但依然能看清周圍。
  
  「寶貝兒。」他低聲說,「不太對勁啊……」
  
  「哦。」貝貝麻木地應了一聲,她的胸膛略顯急促地起伏著,「怎麼不對勁?」
  
  「油燈只熄了一半,還是……很整齊的一半。」
  
  他發現沒熄滅的油燈,都集中在自己的床邊附近,像切割成半明半暗的結界,將兩人困在其中。
  
  為什麼。
  
  還沒等他想清楚這個問題,就聽見那熟悉的歌聲,又回蕩在了磚樓之內。
  
  「媽媽看好我的我的紅嫁衣,
  
  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
  
  啊~~啊~~啊~~
  
  夜深你飄落的髮,
  
  夜深你閉上了眼,
  
  這是一個秘密的約定,
  
  屬於我屬於你……」
  
  不對,這歌聲聽上去,和前兩晚的感覺,並不相同。
  
  這一次的歌聲,由遠及近,而且彷彿距他越來越近。
  
  再仔細聽,女聲慢慢重疊,更像是一曲二重唱。
  
  屋外有人唱,屋內……
  
  也有人唱。
  
  似有一陣微風襲來,吹得李晨光佈滿冷汗的後背,透骨陰涼。
  
  他艱難吞咽了一下口水,只覺脖子像打了兩斤鋼釘一樣沉重,頸骨哢哢作響,肌膚一陣一陣寒毛倒豎。
  
  他終是緩緩轉過頭去,看向旁邊——
  
  白天那幅被他掛上牆的相框,不知何時已立在了他的床頭。
  
  相框裡的年輕女人,仍穿著那件殷紅的秀禾服,頭上的牡丹花鮮豔欲滴。
  
  他僵在當場,感覺體內血液,正在一點一滴凝固住。
  
  女人櫻唇輕啟,一張一翕,正在唱歌。
  
  「夜深你飄落的髮,
  
  夜深你閉上了眼,
  
  這是一個秘密的約定,
  
  屬於我屬於你。」
  
  「……」
  
  李晨光盯著相框,死死咬緊後槽牙,用全部的力氣制止自己叫出聲來。
  
  他看到畫上的女人發生了變化,那件秀禾服,正逐漸變成一件被血浸透的白婚紗,頭上的牡丹花也消失了,綰起的長髮披散,遮住了半張臉。
  
  女人的眼睛漆黑幽沉,紅豔豔的嘴唇開合,還在繼續唱。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流血不停,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正在腐爛,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李晨光聽得頭皮發麻,他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猛然一把抓起相框,重重扔向地板。
  
  相框落地,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相框上的玻璃碎了幾道裂痕,大約是錯覺吧,裡面的女人,笑得卻彷彿更加詭異開心了。
  
  她咧著嘴,像卡了帶似的,一遍又一遍,重複著歌謠的最後一段。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流血不停,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正在腐爛,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李晨光愣了半晌,驀然間意識到了什麼,渾身發冷。
  
  他轉開視線,悚然瞥向躺在床上的女朋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36 PM

第5章 腐爛

  以前見鬼的時候,無論情況多可怕,貝貝總是會陪著李晨光,給他出謀劃策。
  
  但這會兒工夫,李晨光都已經聽女鬼唱了半天歌了,她依舊躺在那裡無聲無息,半點反應也沒有。
  
  不妙預感襲上心頭,李晨光心臟狂跳,他的視線終於從畫框上,慢慢轉向了旁邊的女朋友。
  
  貝貝的衣服還沒穿上,胴體豐腴,皮膚白皙,若在平常的夜晚看來,是格外旖旎動人的。
  
  但此時此刻,他只覺得恐懼。
  
  「寶貝兒?」他聲音發顫,試探性地喚,「你……你怎麼了?」
  
  貝貝沒說話,她的眼睛直勾勾望著天花板,面無表情,且印堂附近,像是籠罩了一股淡淡的黑氣。
  
  李晨光額頭冷汗涔涔,他大著膽子,伸手拍了拍貝貝的臉。
  
  「寶貝兒,回答我啊,你沒事吧?你……」
  
  話聲戛然而止,沒說完的後半句話,硬生生哽在了他的喉嚨裡。
  
  貝貝的臉,濕漉粘膩,正常人的皮膚摸起來,不該是這樣的觸感。
  
  他戰戰兢兢收回手,發現自己的指尖,竟已沾滿了血液和細碎的肉屑。
  
  面前貝貝的那張臉上,已經出現了五道清晰的、血肉模糊的指痕,膿血順著她的臉頰往下流,流經之處,其餘部位的皮膚也逐漸開始綻裂滲血。
  
  李晨光的身體瘋狂顫抖起來,他張大了嘴卻叫不出聲,只能抬手用力擦拭著貝貝的皮膚,想幫她把血跡擦乾淨。
  
  誰知非但沒有擦乾淨,被他擦到的地方,反而潰爛得更迅速了。
  
  貝貝的皮與肉,正隨著他的動作被一塊一塊剝落下來,鮮血染紅了床上的被褥,有幾處甚至露出了白森森的骨頭。
  
  她像被摔碎的豆腐,徹底爛得不成人形,只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仍舊盯著天花板。
  
  她的身體發出咕嘰咕嘰的輕響,半晌,有無數黃白色的蛆蟲,從她破碎的血肉中鑽了出來。
  
  地板上,畫框裡的女人穿著沾滿血的白婚紗,仍像卡了帶一樣,不停重複著歌曲的最後一段。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流血不停,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正在腐爛,
  
  一夜春宵不是不是我的錯……」
  
  昨夜無人發出尖叫,以致曉慧在轉天早晨起床時,還以為根本沒有死人。
  
  走出房間時,她左右環顧,見二樓走廊風平浪靜。
  
  「傅小姐,看來昨晚沒出什麼事兒啊。」
  
  傅藍嶼瞇著眼睛打了個哈欠:「那可未必。」
  
  「嗯?」
  
  喬雲錚從自己的房間走出來,剛好聽到這句話,他悠然自得地笑了。
  
  「鬼怪又不會做慈善,如果不在二樓殺人,那就是在三樓殺人了。」
  
  說完,他和傅藍嶼對視了一眼。
  
  「傅小姐,你認為呢?」
  
  「我認為有道理。」
  
  曉慧納悶:「你倆這眉來眼去的,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呢?」
  
  「我能瞞著你什麼,帶你通關不就行了。」傅藍嶼道,「反正你的目標也是躺贏。」
  
  「……」
  
  曉慧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
  
  這時走廊盡頭的門也開了,琪琪怯生生地探出頭來。
  
  見三人都在,琪琪像是鬆了口氣:「大家昨晚都還好吧?」
  
  「睡得還行,比前兩晚好。」曉慧說,「也沒聽見什麼異常動靜。」
  
  琪琪聞言高興起來:「那就好,我去叫王鑫起床。」
  
  她腳步輕快地跑上了樓梯,不一會兒,正當曉慧想讓傅藍嶼陪自己去趟廚房的時候,忽聽三樓傳來一聲尖叫。
  
  這樣的尖叫,每天早上都要重演一次。
  
  「……真死人了?」
  
  傅藍嶼瞥了她一眼,輕描淡寫道:「這種地方死人,應該不算什麼稀奇事吧?」
  
  「……」
  
  理是這麼個理,可聽上去還挺彆扭。
  
  三人上了樓,來到王鑫的房間門口,見琪琪趴在床邊,正抱著王鑫已經僵硬的屍體,哭得死去活來。
  
  想想也可以理解,原本有四個新人,現在王鑫也死了,琪琪連唯一抱團取暖的隊友都沒了,怎麼可能不傷心。
  
  不過……
  
  傅藍嶼走到床前,端詳著王鑫的屍體,難得地感到一絲意外。
  
  是匕首插中心臟,當場斃命。
  
  前面兩位,高個男和眼鏡男,都被肢解做成了晚餐,怎麼女鬼反倒一刀給了王鑫個痛快?
  
  她往上扯了扯王鑫的衣袖,見他右手緊握成拳,死時都沒鬆開。
  
  她用一根手指,硬是撬開了王鑫的拳頭。
  
  在摸到他掌心的東西時,她眉梢微微一挑,心中疑惑迎刃而解。
  
  琪琪還在嚎啕大哭:「王鑫也死了,下一個……下一個死的會不會就是我……」
  
  傅藍嶼歎了口氣,表情充滿憐憫,但回答的卻是:「很有可能。」
  
  「……」
  
  琪琪頓時哭得更大聲了。
  
  不遠處就是那對情侶的房間,裡面始終沒人出來。
  
  曉慧按捺不住,悄悄走過去察看情況,發現門沒鎖,虛掩著。
  
  她將那扇門,謹慎推開了一道縫隙。
  
  透過縫隙,她可以暢通無阻地看清屋中景象,自然,一眼就看到了緊靠牆壁的那張床。
  
  那是……
  
  「啊啊啊啊——!!」
  
  她猛然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踉蹌著倒退數步,險些向後仰倒。
  
  幸好路過的傅藍嶼手疾眼快,一把將她撈了起來。
  
  「合著你還有海豚音的潛質。」
  
  曉慧眼眶通紅,抖如篩糠,她死死拽著傅藍嶼的衣角才勉強站穩。
  
  她哭道:「那……那女的也死了……」
  
  「哦。」傅藍嶼點點頭,「怎麼死的?」
  
  「就……就……我沒法形容……」
  
  曉慧單是回憶一下都要崩潰,她捂著嘴去廁所吐了。
  
  喬雲錚旁觀這一幕,似笑非笑:「你的客戶心理素質差了點。」
  
  「你見過哪個青銅選手心理素質特好?」
  
  「有道理,不過我很好奇,屋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也好奇。」
  
  於是兩人就頭碰頭,擠到了房間門口。
  
  OK,這回看清楚了。
  
  貝貝就躺在床上,沒穿衣服,屍體跟個血葫蘆似的潰爛不堪,從臉到腳,各處都爬滿了肉乎乎的屍蛆。
  
  李晨光跌坐在床邊的地板上,雙目呆滯,臉色慘敗枯槁,像被抽了魂一樣。
  
  而他的懷裡,還抱著那幅相框。
  
  相框玻璃的裂痕消失了,依舊嶄新如初,上面的女人也還是穿著嬌豔的秀禾服,頭戴牡丹花,笑容恬靜。
  
  傅藍嶼若有所思:「這兩人,好像應了那句歌詞。」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流血不停,一夜春宵不是我的錯。
  
  ——但願你撫摸的女人正在腐爛,一夜春宵不是我的錯。
  
  喬雲錚很溫柔地笑了:「他們果真選擇了紅色的嫁衣。」
  
  「正常,他們一定會選的。」
  
  昨天在那棟帶有血手印的房子裡,他與她掛在牆上的,確實是那幅白色婚紗的相框。
  
  那幅相框,其實就是正確答案。
  
  在關於這首歌謠的背景故事裡,女主人公服毒自盡後,變身厲鬼,所以她死前穿的潔白婚紗,才變成了血一樣的顏色。
  
  紅色嫁衣是錯誤的,會招致鬼怪。
  
  他與她甚至都沒有詳細商量,就即興演了一齣戲,只為給那對情侶看。
  
  選擇權掌握在自己手裡,願者上鉤。
  
  曉慧終於吐完了,她趿拉著腳步走向傅藍嶼,有氣無力地問。
  
  「屋裡那男的還好吧?」
  
  傅藍嶼言簡意賅:「不知道。」
  
  「……」
  
  像是為了回答她的問題,李晨光忽然有了動靜。
  
  相框從他懷中滑落,「啪」的一聲蓋在了地上,他呆滯良久,轉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女朋友,這才緩緩起身,邁著殭屍似的步子,朝門口走來。
  
  曉慧緊張,忍不住往傅藍嶼的身後縮了縮。
  
  在看到傅藍嶼和喬雲錚的一瞬間,李晨光原本空洞渙散的眼神再度聚焦,他麻木的一張臉,隱約出現了某種歹毒與怨恨交織的表情。
  
  那是想要跟兩人同歸於盡的表情。
  
  他直勾勾地瞪著他們,許久,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誰都別想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41 PM

第6章 等級

  九位玩家,現在只剩下了五位。
  
  通關的方法還沒有出現。
  
  一到白天,廚房裡的鐵鍋就自動消失了,眼鏡男沒有腦袋的屍體就躺在灶臺上,鮮血淋漓。
  
  不過這次他的內臟還算完整,畢竟昨晚沒人吃他(……)
  
  傅藍嶼去廚房逛了一圈,例行拿了個饅頭。
  
  她咬著饅頭,端詳著那具屍體,若有所思。
  
  曉慧扒著門框,小心翼翼往裡面張望,神色驚疑。
  
  「傅小姐,你對著這玩意兒真能吃得下去?」
  
  「還行吧,以前經常一邊吃,一邊拼碎屍,也算基本操作。」
  
  曉慧又乾嘔了一聲,自從遇見了傅藍嶼,她總是在不斷刷新自己的認知下限。
  
  「所以你到底在看什麼?」
  
  「看這屍體身上的刀割痕跡。」
  
  「看出什麼了?」
  
  傅藍嶼深沉地說:「分佈均勻,錯落有致,很有抽象美感。」
  
  「……」
  
  傅藍嶼淡定轉身:「琪琪小姐,你覺得呢?」
  
  琪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兩人身後,突然被點名也嚇了一跳,猶豫半晌,紅著眼眶搖頭。
  
  「我不知道,我……我不敢看。」
  
  「也可以理解,新人玩家初來乍到,沒有幾個不害怕的。」傅藍嶼很自然道,「曉慧,陪琪琪小姐出去散散心吧,你們可以交流一下經驗,總比看這種髒東西好。」
  
  曉慧不太明白傅藍嶼的意思,但她絕對服從傅藍嶼的安排,當即走過去挽住了琪琪的胳膊。
  
  「走吧,外面陽光挺好的,比昨天好多了。」
  
  「唔……」
  
  「其實我是第二次穿越,跟你也差不了多少,你不要太有心理壓力,以後慢慢會習慣的。」
  
  琪琪答應著,卻仍忍不住看了傅藍嶼一眼:「傅小姐真的不需要幫忙嗎?」
  
  「咱倆幫不上她的忙。」曉慧笑道,「她的理論說了咱也聽不懂。」
  
  「……」
  
  傅藍嶼倚在門邊,直到確定兩人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磚樓之外,這才回過頭去,順手把沒吃完的半塊饅頭,扔進了垃圾桶。
  
  她走上前去,單手抬起那具屍體,另一隻手拿了塊抹布,擦乾淨了灶臺上粘膩的血跡。
  
  血跡擦淨後,她看見灶台的邊緣有一處小小的白色突起,圓形的,像是被膠狀的物質封住了。
  
  她蹙眉沉吟片刻,將屍體又挪回了原地。
  
  正當她準備去二樓洗個手的時候,發現喬雲錚就站在樓梯口,正撐著欄杆笑吟吟看向她。
  
  「發現鎖孔了?」
  
  「對,但白天似乎打不開。」
  
  「那就晚上再來試一試。」
  
  既然有鎖孔,相對應的當然也有鑰匙。
  
  鑰匙的獲得方式,即將白色婚紗的相框,掛在那棟房子的臥室牆上。
  
  當時兩人已經順利拿到了,目前由傅藍嶼代為保管。
  
  傅藍嶼說:「鑰匙在我這,你還真放心。」
  
  「你是聰明人,不至於特意擺我一道。」喬雲錚微笑,「畢竟這只是低端局,大家玩玩罷了,等通關出去,你將會擁有一位實力可觀的長期盟友,何樂而不為呢?」
  
  她意味深長地瞇起眼睛:「你等級多少?」
  
  「嗯?小姑娘,問這麼隱私的問題,自己要先講實話。」
  
  傅藍嶼沉默注視著他,似在權衡。
  
  然後她抬手,從衣領裡拎出來一枚造型奇特的吊墜,那吊墜的形狀很像水瓶,如果再準確點,像觀音菩薩手裡托著的玉淨瓶。
  
  她屈起兩根手指,輕彈了一下吊墜。
  
  隨著清脆的一聲響,原本看上去灰撲撲的吊墜,驀然亮起了一圈淺金色的光暈,瓶身變得透明,裡面隱約有水紋顯現。
  
  儘管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吊墜再度恢復如常。
  
  她說:「黃金三級。」
  
  「用了幾年?」
  
  「七年。」
  
  「了不起。」
  
  【倖存者逃亡系統】共分為四檔十六級,青銅、白銀、黃金、白金,最低是青銅一級,最高是白金四級。
  
  每通一關,系統都會根據玩家表現清算獎勵,獎勵以水滴形式進入吊墜,這水叫「生命之水」,等水滴攢滿,就能解除系統的綁定。
  
  隨著等級提升,吊墜顏色會發生變化,生命之水的獎勵數量也會相應增多。
  
  但漲幅也越來越難。
  
  曾有人粗略算過,從第一次進入系統,再到最終解綁,至少也要花十五年時間。
  
  可惜鮮有實證,因為能撐到最後的人,實在少之又少。
  
  由於鬼怪世界的種種兇險性,能達到高等級的女性玩家,更是寥寥無幾。
  
  所以喬雲錚的這句「了不起」,並不是隨口敷衍的稱讚。
  
  傅藍嶼問他:「你呢?」
  
  喬雲錚也從衣服裡拎出了自己的吊墜,屈指輕彈。
  
  有淡藍色的光芒一閃即逝。
  
  「白金一級。」
  
  「用了幾年?」
  
  「和你一樣,七年。」
  
  高手之間總難免惺惺相惜,傅藍嶼顯出幾分欣賞的神色,她知道自己最初的判斷果然沒錯。
  
  「你才是真了不起。」
  
  「可我已經二十六歲了,看你現在也就二十出頭的樣子,第一次穿越大概還未成年。」喬雲錚像位兄長似的,感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這麼小的姑娘,應該是被保護的,結果卻在保護別人。」
  
  「在系統世界裡,沒有人會因為你年齡小就手軟。」傅藍嶼道,「大家都是為了生存,哪裡有保護一說。」
  
  她轉身上樓,臨走時還順便把指尖的血跡,往喬雲錚的衣袖上蹭了蹭。
  
  喬雲錚倒也不在意,他挽起袖子,抬眸目送她背影離去,半晌,無聲一笑。
  
  餘下的五位倖存者,又度過了風平浪靜的一個白天。
  
  晚上,曉慧盤腿坐在床上,看傅藍嶼站在窗臺旁邊發呆,完全不在意那裡曾經出現過一個血粼粼的人頭。
  
  「傅小姐,你想什麼呢?」
  
  「在想,等回到現實世界後,要換換主食,總之饅頭是不能再吃了。」
  
  「……」曉慧無語,「就不能想點正事嗎?」
  
  「那你說說,什麼才叫正事?」
  
  曉慧猶豫了一下:「現在我們還剩五個人,可遊戲規定,最後活下來三個人才會開啟穿越通道,那……琪琪小姐和那個男的,我們要怎麼辦?」
  
  傅藍嶼轉過頭來,神色略感訝異。
  
  「你想的居然真是正事。」
  
  「……」
  
  「而且,你似乎自動把姓喬的男人,歸類到我們陣營了?」
  
  「難道不是嗎?」曉慧納悶,「我看你倆經常眉來眼去的,肯定早就沆瀣一氣了。」
  
  「請不要亂用成語,那叫強強聯合。」
  
  曉慧很委屈地「哦」了一聲:「所以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我們真要殺人嗎?」
  
  「有些事,也未必就非得親自動手。」
  
  傅藍嶼話音未落,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緊接著是琪琪柔弱膽怯的聲音。
  
  「傅小姐,我可以進來嗎?」
  
  曉慧驚訝:「她來幹什麼?」
  
  傅藍嶼下巴一抬,淡定示意:「來都來了,就給人家開個門吧。」
  
  於是曉慧跑去開門,把琪琪放了進來。
  
  琪琪一進門就拉住了傅藍嶼的手,可見她頭腦非常清醒,知道這倆人誰說話才算數。
  
  「傅小姐,我今晚可以睡在你房間嗎?死了那麼多人,我真的很害怕……」
  
  傅藍嶼抽回手,瞥了她一眼:「可以是可以,但你只能打地鋪。」
  
  「沒問題!」琪琪鬆了口氣,高興點頭,「睡哪裡都可以,只要能跟你們做個伴!」
  
  「行吧。」
  
  這兩個字,就是傅藍嶼整晚說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她就又站在窗邊冥想去了,誰也不搭理。
  
  琪琪小聲地跟曉慧耳語:「你跟傅小姐的關係很好嗎?你們是一起穿越進來的?」
  
  「是啊。」
  
  「還可以兩人一起穿越進來啊?」
  
  「因為我是她的客戶,簽了契約,給錢委託她帶我通關。」
  
  琪琪好奇道:「這麼說傅小姐真的很厲害了?那我以後也能委託她嗎?」
  
  曉慧心想你可能沒那個機會了,因為遊戲統共就能活三個人,現在兩位大佬加一個我,名額都預定了,你還能有以後嗎?
  
  但話雖如此,她還是模棱兩可地應了一聲。
  
  「當然,傅小姐非常厲害,你記得帶夠錢,她不喜歡別人討價還價。」
  
  「噢……」
  
  ……
  
  深夜,屋裡的油燈再度熄滅。
  
  今夜的窗臺沒有出現人頭,但歌謠依然準時響起,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句,女鬼彷彿在磚樓裡放了個會定時的答錄機。
  
  這幾天待久了,曉慧也逐漸被傅藍嶼淡定的性格所影響,連帶著睡眠品質也好了不少,這會兒習慣性摟著傅藍嶼的胳膊,呼吸平穩,已經睡著了。
  
  傅藍嶼也半天都沒有動靜,看上去同樣睡得很沉。
  
  用來打地鋪的褥子很薄,地板的涼氣一陣一陣往被窩裡鑽。
  
  琪琪睜著眼睛望向虛無的黑暗,良久,她轉過身去,朝著床的方向。
  
  她輕手輕腳從地上爬了起來,並從自己的枕頭底下,緩緩摸出了一柄匕首——正是之前殺死王鑫的那一柄。
  
  剛才她進門時,這把刀就藏在穿著的馬丁靴裡。
  
  她站在床邊,悄悄的,摸黑確認了一下位置。
  
  曉慧睡在床內側,傅藍嶼睡在床外側。
  
  她無聲笑了一下,高高舉起匕首,作勢要往曉慧的位置插落。
  
  然而……
  
  下一秒,匕首卡在中途,她的手腕被人緊緊攥住,再難落下半寸。
  
  傅藍嶼睜開了眼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46 PM

第7章 毒藥

  傅藍嶼根本就沒睡著。
  
  琪琪在旁邊窸窸窣窣的動靜,全都逃不過她的耳朵。
  
  只不過,她本以為琪琪想殺的是自己,結果琪琪想殺的卻是曉慧。
  
  曉慧被吵醒,迷迷糊糊一側頭,忽覺臉頰有點涼,隨手一摸,發現那柄匕首就在枕頭旁邊擱著。
  
  她大驚失色,登時清醒了。
  
  「怎麼回事?傅小姐?」
  
  「這呢。」傅藍嶼慢條斯理地答應著,一隻手還掐在琪琪脖子上,「難得你今晚睡得這麼好,差一點就被人捅了刀子。」
  
  曉慧當即反應過來,背脊生寒:「……她想殺我?」
  
  「反正她也殺了一個,不在乎再多殺第二個。」
  
  「難道王鑫也是她殺的?」
  
  琪琪哭得滿臉淚水,柔柔弱弱地解釋:「傅小姐你誤會了,我沒有……」
  
  「沒有?」傅藍嶼淡聲道,「王鑫死前,手裡還攥著一粒水晶扣,你看看你袖子上是不是少了點東西?」
  
  「……」
  
  琪琪愣住。
  
  沒錯,昨晚她從背後偷襲王鑫時,確實被垂死掙扎的王鑫扯走了袖扣。
  
  她後來才發現這件事,但那時匕首已經重新回到了她的桌上,而房間裡王鑫的屍體也消失了。
  
  她用外套遮住衣袖,本以為不會有人發覺這點小細節,誰知一切都在傅藍嶼的掌控之中。
  
  「你能在這裡找著作案兇器,還敢殺人,看來不是新手,之前戲演得還挺真。」傅藍嶼說,「奧斯卡怎麼不給你頒個獎呢?」
  
  「……」
  
  「可惜你選錯了下手物件,也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
  
  「傅小姐!」琪琪見瞞不下去了,生怕傅藍嶼會對自己做出什麼,忙急切開口,「你聽我說,我們其實是可以合作的——我白銀二級,一定比這個女人等級高,我也有錢,你放棄她帶我贏,以後我們還可以長期簽約!」
  
  曉慧聞言嚇了一跳:「傅小姐你別聽她的啊,雖然我跟你討價還價錢給少了,但咱倆多少也算處出了革命友情,你可不能臨陣倒戈!」
  
  琪琪振振有詞:「傅小姐,像她這種完全寄希望於躺贏的廢物,就算活過這一關,將來也活不了太久,何必在她身上浪費時間呢?你還不如選我,至少我敢想敢幹,對你還能有幾分價值。」
  
  傅藍嶼沉吟半晌,回頭對曉慧說:「她的話也有點道理,你只寄希望於躺贏,肯定是活不長的。」
  
  曉慧:「?」
  
  「但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只需要履行契約帶她通關,接下來的路她自己走,我何必操心。」傅藍嶼再度轉向琪琪,語氣冷颼颼的,諷刺之意顯而易見,「至於你說的『有幾分價值』——笑話,一個白銀二級,能有什麼價值?」
  
  「……」
  
  「我送你一程吧。」
  
  說完,傅藍嶼迅速抄起枕邊匕首,倒轉刀柄,閃電般手起刀落,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利刃穿過手背,瞬間把琪琪的手釘在了床板上,鮮血順著袖口流了一地。
  
  「啊——!!」
  
  劇痛襲來,琪琪猝不及防,崩潰地痛呼出聲。
  
  在喊出這一聲的同時,她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麼,臉色慘白,忙不迭閉上了嘴。
  
  但太遲了,她已經違反了不能高聲喧嘩的規則。
  
  傅藍嶼不必親自動手,她也活不過今晚。
  
  「穿好衣服,走。」
  
  儘管屋子裡光線暗,曉慧也能感覺到,傅藍嶼正準備下床出屋。
  
  「走?去哪啊?」
  
  傅藍嶼頭也不回:「去通關。」
  
  通關?深更半夜就能通關了?
  
  曉慧不明白,但她無條件相信傅藍嶼的能力,當即乖乖跟上。
  
  恐懼和疼痛令琪琪失去了理智,尤其是聽到「通關」二字,她索性自我放棄,瘋了似地大喊大叫,想把兩人一起拖下水。
  
  「女鬼在哪?女鬼快來啊!她們兩個要去通關啦——快殺了她們呀——」
  
  傅藍嶼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拆了髒兮兮的枕套,順手塞進了她嘴裡。
  
  琪琪:「……」
  
  腳步聲遠去,房間門被重新關上。
  
  傅藍嶼帶著曉慧來到了廚房。
  
  廚房裡的鐵鍋還在,裡面的肉已經涼了,但還沒有變回屍體的樣子。
  
  她把鐵鍋端起來,順手放在了旁邊。
  
  曉慧擔憂地問:「傅小姐,我們這是要幹什麼?」
  
  「找鎖孔。」
  
  果然,灶臺上那處白色的突起還在,只是封住的膠狀物質消失了,露出了形狀奇特的鎖孔。
  
  曉慧眼看著傅藍嶼從貼身口袋裡取出一枚鑰匙,萬分詫異。
  
  「從哪找的這是?」
  
  「那個有血手印的房間。」
  
  曉慧回憶了一下,不禁打了個寒顫。
  
  「你還真進去了。」
  
  她無比慶幸自己抱上了大腿,否則別說找線索了,單是深更半夜進廚房這一條,她就壓根沒膽子。
  
  傅藍嶼用鑰匙擰開鎖孔,見灶台下面那一塊是空的,裡面類似小型保險櫃,藏著一隻白色的藥瓶。
  
  ——嫁衣是紅色,毒藥是白色。
  
  這瓶藥,就是歌謠裡唱的毒藥,是背景故事裡毒死女主人公的那一瓶。
  
  傅藍嶼端詳藥瓶半晌,反手將其往後一扔。
  
  曉慧:「……誒?」
  
  喬雲錚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廚房門口,正抬手將藥瓶穩穩接住。
  
  他輕笑道:「看來一切進展順利。」
  
  「你下樓的時候,聽到我房間裡的動靜了嗎?」
  
  「你指什麼?」他笑意更深,「是那種一刀一刀割肉,宰豬似的動靜嗎?」
  
  毋庸置疑,房間裡的琪琪高聲喧嘩違反規則,剛剛被女鬼處置了。
  
  曉慧緊張:「那女鬼殺完人,是不是就該下樓找我們來了?」
  
  喬雲錚語氣是一貫的低沉溫柔:「當然,就算它不下樓,我們也得上樓,否則怎麼弄死它呢?」
  
  「……」
  
  曉慧躲在傅藍嶼身後,哆嗦得更厲害了。
  
  傅藍嶼突然道:「那個姓李的男人還活著。」
  
  她指的是李晨光。
  
  李晨光這一整天都沒出現,夜裡也毫無動靜,如果他還活著,即使殺了女鬼,遊戲也無法結束。
  
  「那我們是先殺他,還是先殺女鬼呢?」
  
  「你覺得哪個比較好殺。」
  
  「其實哪個都不太難。」
  
  兩位大佬正在這商量著毛骨悚然的兇殺計畫,一直環顧四周的菜鳥曉慧,僵了半晌,終於伸出手指,小心翼翼扯了一下傅藍嶼的衣角。
  
  她顫聲道:「傅小姐,喬先生,不用太糾結,這倆……合二為一了……」
  
  「?」
  
  傅藍嶼順著她的目光望去,這才明白了她的意思。
  
  月光從窗外幽幽照進來,映出了正走下樓梯的身影。
  
  李晨光穿了一身鮮紅的嫁衣,頭上還戴了牡丹花,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和那相框上的女人打扮得一模一樣。
  
  他單手夾著一個鮮血淋漓的人頭,那人頭的長髮從他腋下垂落,露出一雙黑漆漆的空洞的眼睛,正是他死去的女朋友貝貝。
  
  「誰都別想活,嘿嘿嘿……誰都別想活……」
  
  他塗了口紅,咧開嘴笑的時候活像血盆大口,從喉嚨裡逸出陰森嘶啞的笑聲。
  
  這詭異中又透出幾分滑稽的畫面,即使口才優秀如傅藍嶼,一時間竟也找不著合適的形容詞。
  
  她無語片刻,忽而歎了口氣。
  
  「醜絕了。」
  
  喬雲錚笑道:「英雄所見略同。」
  
  聽得曉慧慌張提醒:「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
  
  李晨光抱著人頭越走越近,隨著距離的拉近,他的聲線也正逐漸發生變化,音調拔高,越聽越像女人。
  
  他像複讀機一樣開始唱歌。
  
  「媽媽看好我的我的紅嫁衣,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
  
  「媽媽看好我的我的紅嫁衣,不要讓我太早太早死去……」
  
  這還真是合二為一了。
  
  「人在神志錯亂、精神脆弱的時候,最容易被鬼怪趁虛而入佔據身體,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鬼上身』。」傅藍嶼拍了下曉慧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所以你要努力成為一個意志堅定且脫離低級趣味的人,這樣才不會變得像他一樣。」
  
  曉慧:「?」
  
  姐,這會兒是不是不太適合做思想教育?
  
  但她沒吐槽,她壓根來不及吐槽,因為李晨光……或者說女鬼,已經徑直朝著她的方向逼近了。
  
  李晨光抬起手,把胳肢窩底下血淋淋的人頭,對準她扔了過來。
  
  那場景,堪比恐怖電影裡的慢鏡頭特寫。
  
  ……雖說這裡本就是現實版恐怖電影。
  
  「哎呀——!!」
  
  曉慧一屁股坐倒在地,還發出了一聲驚叫。
  
  傅藍嶼猛地回頭:「叫什麼呢你?」
  
  不准高聲喧嘩,人在恐懼的時刻,往往是不記得規則的。
  
  李晨光怪笑著,一柄鋒利的剔骨尖刀,陡然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那是用來懲罰玩家的工具,先前的高個男和眼鏡男,還有剛才的琪琪,都死在這柄尖刀下。
  
  曉慧嚇懵了。
  
  「傅小姐,救命啊!」
  
  說時遲那時快,傅藍嶼飛起一腳踹在李晨光胸口,然後趁著對方踉蹌兩步的空隙,果斷扭住了他持刀的那隻手。
  
  與此同時,喬雲錚也欺身上前,左手箍住李晨光的脖子,右手扯住頭髮,再抬起膝蓋用力一頂——
  
  只聽「哢」的一聲骨骼輕響,李晨光的腦袋,就這麼被他生生往後掰了九十度。
  
  傅藍嶼踢飛了那柄剔骨刀,反手從喬雲錚口袋裡摸出了剛找到的白色藥瓶。
  
  她拇指一挑撬開了瓶蓋,將藥瓶直接懟進了李晨光嘴裡。
  
  喬雲錚一記掌刀劈在李晨光喉嚨,使其被迫吞咽了整瓶毒藥。
  
  兩人事先沒做任何商量,就這麼自然而然打了配合,默契得倒像是合作過無數次似的。
  
  那瓶毒藥猶如穿腸烈火,燒得李晨光放聲慘叫。
  
  他的聲音不斷在男人和女人之間來回切換,聲聲淒厲,聽得人雞皮疙瘩掉一地。
  
  當然,起雞皮疙瘩的只有曉慧,另外倆人都挺鎮靜的。
  
  曉慧意識到自己逃過了一劫,不由得又往牆角縮了縮。
  
  她難以置信地問:「這……這就完事兒了?」
  
  「不然呢?」傅藍嶼說,「意猶未盡,再給你來個返場?」
  
  「……」
  
  曉慧不敢說話了。
  
  她想,或許在大佬的眼裡,這種低端局就跟打單機遊戲沒什麼區別,根本不值一提。
  
  能有什麼難度可言?
  
  她老實地蹲在一邊,跟傅藍嶼和喬雲錚一起,盯著李晨光逐漸停止掙扎,四肢扭曲,身體一分一分變得僵硬。
  
  良久,有一股粘稠的血水,慢慢從李晨光身下流淌開去,直至沒入地面。
  
  大約是錯覺吧,窗外的月光彷彿更明亮了些。
  
  忽聽傅藍嶼開口:「時間應該到了。」
  
  喬雲錚笑著應:「嗯,在通關之前,方便把地址告訴我嗎?」
  
  「……為什麼?」
  
  「回到現實世界之後,我得知道去哪找你。」
  
  「你真這麼厲害的話,想找總能找到。」
  
  話音未落,傅藍嶼頸間的吊墜驀然亮起,隨即傳來水滴落入玻璃容器的輕微聲響。
  
  通關成功,獎勵到賬。
  
  她抬起頭,視線中又出現了那片再熟悉不過的,耀眼白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51 PM

第二卷 醫院(白銀局)

第8章 回家

  【大難不死的幸運兒,在超自然的世界裡,你,究竟還能否再度生存?】
  
  十五歲的某天清晨,傅藍嶼剛起床,就在書桌上看見了這張系統派發的卡片,一遝契約紙,以及一枚灰撲撲的水瓶吊墜。
  
  從那以後,這吊墜就再也沒從她脖子上摘下來過。
  
  幸運者逃亡遊戲開始,殘酷篩選機制,直到生命之水將水瓶裝滿,方可真正獲得自由。
  
  系統有硬性規定,青銅白銀等級,每一個月至少強制穿越兩次;黃金等級,每一個月至少強制穿越一次;白金等級,每兩個月至少強制穿越一次。
  
  如果是單人穿越,這一指令的執行,會隨機在月中或月底當天的任何一個時間段。
  
  有人害怕這樣的考驗,能拖則拖,直到系統強制再穿越,這是常見的情況。
  
  當然也有人像傅藍嶼一樣,或是為了賺錢,或是為了鍛煉經驗,又或是為了積攢幾滴聊勝於無的生命之水獎勵,他們會與低等級玩家簽訂契約,綁定進入對方的遊戲世界。
  
  契約的時間,雙方可以自行協商選擇。
  
  系統沒有設定最高上限,願意刷多少次,就刷多少次,只要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傅藍嶼簽契約的次數不算多,但也絕不算少。
  
  否則她也不可能七年就升到了黃金三級。
  
  越到後面,等級越難升。
  
  危險係數也越高。
  
  ……
  
  傅藍嶼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舊躺在臥室的床上。
  
  遊戲內的時間計算方式,與現實保持一致,她在遊戲裡待了多久,現實時間就流逝多久。
  
  現在正值深夜,外面月朗星稀,萬籟俱寂。
  
  她從床上起身,去浴室洗了個澡,換了衣服,這才趿拉著拖鞋下了樓。
  
  果然,住在樓下的兩位還沒睡,甚至還點了一份小龍蝦外賣,準備夜宵加餐。
  
  「……誒?藍藍回來了?」沙發上的女孩模樣俏麗,一頭奶茶色的麥穗玉捲髮,聲音清脆得像黃鸝鳥,「我剛還跟我哥說呢,說你也該回來了。」
  
  對面戴著金絲眼鏡的年輕男人,正在給她剝小龍蝦,他聞言抬眸,露出溫文爾雅的笑。
  
  「青銅局而已,三天足夠了。」
  
  兩人是親兄妹,哥哥叫白簫,二十八歲,黃金四級;妹妹叫白笙,二十四歲,黃金一級。
  
  他倆是傅藍嶼的室友,都合租四五年了,已經培養出了深厚的革命友誼。
  
  白簫跟傅藍嶼一樣,實力也很強,時不時就要接兩單客戶,連妹妹白笙都是他一手帶上黃金的。
  
  他問傅藍嶼:「還順利嗎?」
  
  「就像你說的,青銅局能有什麼不順利?」傅藍嶼戴上一次性手套剝小龍蝦,她從沒覺得小龍蝦這麼美味過,「除了伙食太差。」
  
  白笙好奇道:「差到什麼程度?」
  
  「每天能吃的只有饅頭。」傅藍嶼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也有不太能吃的。」
  
  「什麼是不太能吃的?」
  
  傅藍嶼叼著半隻小龍蝦,一臉嚴肅:「比如……前一晚香飄十里的鐵鍋燉肉,轉天早晨發現是開膛破肚的屍體,內臟都被掏空了。」
  
  「……」
  
  白笙默默把盛著小龍蝦肉的碟子往前一推,徹底失去胃口。
  
  白簫倒是不以為意,他笑著說:「藍藍,這次打算歇多久?」
  
  傅藍嶼簡單算了一下。
  
  現在是十月中旬,距離自己月底的強制穿越任務,還有十多天。
  
  「要是有合適的客戶,我打算再接一單,這次賺得太少。」
  
  三人住在市中心的繁華地段,這棟200平的複式,光租金一月就兩萬五,再加上平時的各種開銷,肯定錢不少花。
  
  但他們這種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死在系統世界裡了,原本就沒想著存款,以及時行樂作為人生準則。
  
  「行。」白簫點頭,「希望你能遇上個有錢的客戶。」
  
  「我有個問題啊。」白笙說,「我記得藍藍你以前從不和客戶討價還價的,怎麼對這次的小丫頭這麼寬容?還允許她對半砍?」
  
  「她是真沒錢。」傅藍嶼垂眸,仍聚集會神剝著小龍蝦,「剛上大一的學生,工薪家庭,能有多少錢?一萬五她拿出來都費勁,更別提還得存點以後繼續簽約。」
  
  「那你……」
  
  「我不是做慈善的,也就幫她這一次。」
  
  她不是個善良心軟的人,善良的人在這個系統裡活不下去。
  
  她只是在遇見曉慧的時候,恍惚間想起了當年還徘徊在青銅等級的自己。
  
  那時她沒錢,更沒親人,除了單槍匹馬咬牙去拼,沒有第二條路可選。
  
  如今一晃,也是這麼多年了。
  
  在遊戲通關的第二天,曉慧給傅藍嶼結清了尾款,並表示了感謝。
  
  她沒有提下次合作的事情,傅藍嶼也同樣沒提。
  
  傅藍嶼的價格她付不起,或許她會去找一個便宜的、白銀等級的玩家先帶帶自己,又或者想自己歷練一下,為以後積累經驗。
  
  不管是哪一種,都和傅藍嶼沒關係了。
  
  拿錢辦事,契約終止。
  
  ……
  
  傅藍嶼在家歇了兩天,吃了一頓火鍋、一頓燒烤、一頓韓料、一頓日料,白家兄妹陪著她吃,吃得蹭蹭上火,臉都要腫了。
  
  倆人算看出來了,傅藍嶼這次穿越吃饅頭,真的是吃出了怨念。
  
  回到現實世界是解恨來了。
  
  在回家的路上,傅藍嶼甚至還在跟白笙認真討論。
  
  「明天吃點什麼呢?蒸汽海鮮?」
  
  「……讓我哥熬點粥,清清腸胃,我謝謝您了。」
  
  「也行,那就生滾牛肉粥和蝦仁扇貝粥。」
  
  白簫:「別想,我只給你熬青菜玉米粥。」
  
  三人有一句沒一句鬥著嘴,直到電梯在16樓「叮鈴」一聲響。
  
  電梯門緩緩朝兩側開啟,傅藍嶼走在最前面。
  
  結果她剛轉過走廊,就頓住了腳步。
  
  白笙覺得不對勁,從她背後探出頭來:「怎麼了?誒,那誰啊?」
  
  此刻在他們所住1607的門口,正站著兩位陌生男人。
  
  左邊那位明顯還是個少年,短髮軟軟地貼在額前,皮膚特白,一張娃娃臉青澀秀氣。
  
  右邊那位身材瘦削挺拔,工裝褲短靴勾勒出一雙大長腿,長得也溫柔好看,那雙瑞鳳眼勾魂似的,總像是在笑著。
  
  毫無疑問,右邊的是喬雲錚。
  
  「嗨,小姑娘。」他笑吟吟抬了下手,算是打招呼,「我們又見面了。」
  
  傅藍嶼看他一眼:「你還真找來了?」
  
  「我想查個人,並不是難事。」
  
  「那你可真厲害,我給你鼓鼓掌。」
  
  她顯然對他的來意不感興趣,甚至都沒多問兩句,直接繞過他,掏出鑰匙準備開門。
  
  反倒是白笙很好奇:「藍藍,你也不介紹介紹?」
  
  「……他姓喬,喬雲錚,上場遊戲認識的。」傅藍嶼這才懶洋洋轉過頭來,隨手朝身後指了指,「白簫,白笙,我室友。」
  
  「噢,原來你也是系統玩家。」白簫友好地伸出手去,習慣性推銷,「規則都熟悉了嗎?有沒有覺得很難,需要找個高級玩家陪同過關嗎?」
  
  喬雲錚微笑握住他的手:「感謝您的好意,那倒不必了。」
  
  「真的不需要?我已經黃金四級了,這方面很有經驗。」
  
  傅藍嶼推開屋門,面無表情說了一句:「他白金一級。」
  
  「……」白簫沉默片刻,收回了自己的手。
  
  失禮了。
  
  白笙震驚萬分:「天哪你看上去比我哥還年輕,居然白金一?!」
  
  喬雲錚回答得很謙虛:「運氣好吧。」
  
  過度謙虛等於驕傲。
  
  「那……那你為什麼會在青銅局碰見藍藍?」
  
  「有個青銅客戶就差這場晉級賽了,花高價找我簽了替身契約。」
  
  晉級賽是指,距離升到下個級別的最後一場遊戲。
  
  只有即將面臨晉級賽的玩家,才可以選擇替身契約。
  
  客戶簽了替身契約,就可以讓喬雲錚代替自己完成這場晉級賽,然後獎勵加在自己身上,直升白銀一級。
  
  白笙忍不住問:「多少錢啊?」
  
  「三十萬。」
  
  「……牛逼。」白笙轉過頭去,「藍藍你看看,你們倆進了同一場遊戲,他拿了三十萬,你拿了一萬五。」
  
  傅藍嶼的反應很冷漠:「我沒聾,閉嘴吧。」
  
  這能怪她嗎?誰讓在這條系統產業鏈裡,女人總是受到歧視,無形中就成為了「弱者」的代名詞。
  
  即使她黃金三,也會有人懷疑,她是靠著某些男玩家陪練升上來的。
  
  和同等級的男玩家相比,女玩家的價格永遠都被壓一頭。
  
  那些蠢貨們,有時候是真的不配通關。
  
  「……勞駕。」在旁邊被忽略了很久的娃娃臉少年,此時終於逮著機會開了口。
  
  他的聲音有點懶散桀驁的味道,和他那張過分軟萌的臉,不太相配。
  
  他嘴上說著勞駕,語氣可不怎麼勞駕。
  
  「雲哥,你找的人到底靠不靠譜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54 PM

第9章 新客戶

  少年這麼一開口,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就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喬雲錚輕描淡寫瞥了他一眼:「我有必要唬你?」
  
  「可她是女玩家。」少年指了傅藍嶼一下,「等級含金量夠不夠啊?到時說不定還要反過來保護她。」
  
  話音未落,他腦袋就被喬雲錚扇了一巴掌。
  
  「勸你客氣點。」
  
  傅藍嶼倚在門邊,一雙杏子眼懶洋洋地抬起來,冷淡之色顯而易見。
  
  她問喬雲錚:「這是你給我介紹的客戶?」
  
  「算是吧。」
  
  「那讓他趕緊滾,沒空招待。」
  
  少年:「……」
  
  他在學校裡倒也見過不少脾氣暴的姑娘,但面前這位顯然不一樣,她才說了兩句話,他後背就有點發涼。
  
  這可能是氣場的緣故,她的氣場和喬雲錚有點像,都能壓人一頭。
  
  他無語半晌,挺猶豫地問:「那個……難道你的等級都是自己升的?」
  
  「小兄弟,你這是什麼屁話?」白笙不高興了,她像看智障似的看他一眼,「我們藍藍十五歲就開始闖蕩系統了,這些年從來也沒靠過別人,很多看上去挺厲害的男玩家跟她一比,那也只能算是個廢物。」
  
  「……」
  
  十五歲。
  
  大約是錯覺吧,在白笙提到「十五歲」這一關鍵字的時候,傅藍嶼感覺喬雲錚似乎看了自己一眼。
  
  他的神色有些微妙的困惑,不曉得在想什麼。
  
  ……她管他在想什麼,愛想什麼想什麼。
  
  「二位還有事嗎?」她問得挺客氣,手上的動作可不怎麼客氣,「沒事我們就關門了,天色不早,該睡覺了。」
  
  才八點,睡什麼覺。
  
  眼看著白笙白簫都已經進屋,喬雲錚單手抵門,跟她抗衡著力氣。
  
  他很有耐心地勸:「這孩子不懂事,無心的,讓他給你道個歉——但該談的生意還是要談,別被個人情緒所左右啊,你說對吧?」
  
  他一邊說,一邊按著少年的肩膀往前一推,沒收力道。
  
  於是少年險些撞在門上。
  
  「……」少年在喬雲錚警告性質的眼神裡,終是歎了口氣,老老實實給傅藍嶼鞠了一躬,「對不起藍姐,請原諒我,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但我真是來跟你簽約的,我有錢。」
  
  他從喬雲錚那裡,提前知道了傅藍嶼的名字,所以換稱呼換得自然而然。
  
  傅藍嶼站在那裡,接過了白簫剛剛遞來的咖啡,頓了一會兒平靜反問。
  
  「你有錢?」
  
  「……對啊。」
  
  「有錢為什麼不委託他?」
  
  她指的自然是喬雲錚。
  
  少年支支吾吾,好像這是個多難啟齒的事情。
  
  他不情不願地說:「我爸不放心我,非得給我雇倆保鏢……」
  
  喬雲錚在旁慢條斯理解釋了一句:「他爸和我認識,說錢不是問題,只要除了我,再給他兒子找個靠譜的玩家,二保一。」
  
  這事兒新鮮嗎?其實也不新鮮。
  
  但凡不缺錢的人,為了活命,想怎麼委託就怎麼委託,委託金到位了就行。
  
  不過一般而言,孩子進入系統闖關,家長知道的情況還是比較少的。
  
  看來這父子倆關係挺好。
  
  傅藍嶼的態度稍微緩和了一點,但依然沒答應。
  
  「要靠譜的玩家?他就是,黃金四級,比我還高一級。」
  
  身後看熱鬧的白簫,無辜被點名。
  
  「我?人家明顯是衝你來的,我可不截單。」
  
  「說真的,小姑娘,我只想和你搭檔。」喬雲錚笑吟吟地表誠意,「畢竟咱倆也合作過一次了,很愉快不是嗎?」
  
  傅藍嶼不為所動:「愉快嗎?馬馬虎虎而已。」
  
  「即使馬馬虎虎,至少也是有一點默契的。」
  
  「那你還挺勉強的。」
  
  少年見這倆人一來二去地打太極,不禁有些焦躁,忍不住道:「我才白銀一,難度不高,又不怕加價,這麼輕鬆又有錢拿的好事,怎麼就不同意呢?」
  
  白笙聞言,恍然大悟:「白銀一?噢,原來和這位喬先生簽替身契約的客戶就是你?」
  
  「……對,也是我爸想的主意,他怕晉級賽出岔子。」
  
  父愛如山。
  
  半晌,聽得白簫溫聲道:「藍藍,要不就接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對於他們來講,白銀級別的世界,確實不算大事兒。
  
  傅藍嶼被喬雲錚的視線鎖定了半天,也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她環著雙臂,逐漸的有些不耐煩。
  
  她蹙眉,轉過身去。
  
  「算了,進屋。」
  
  少年奇道:「進屋幹什麼?」
  
  「客戶登記,不然是請你喝茶?」
  
  「……哦。」
  
  合租三人組選的這棟複式,一樓是雙廳一室的設計,專門有個小餐廳,裡面只有一張桌子,平時是用來涮火鍋的。
  
  而現在傅藍嶼就坐在這張桌子前,一板一眼給對面的少年做登記。
  
  「姓名。」
  
  「景鶴。」
  
  「年齡。」
  
  「18。」
  
  「性別。」
  
  不遠處的喬雲錚,發出了一聲輕笑。
  
  景鶴哀怨看了他一眼:「……男。」
  
  傅藍嶼點點頭敲著鍵盤,語氣毫無波動:「請簡要敘述你的穿越經歷。」
  
  「……青銅過了25場,其中20場是雲哥帶我過的,晉級賽是雲哥替我過的。」
  
  「嗯。」她淡定總結,「基本無獨立通關能力。」
  
  「……」
  
  景鶴欲哭無淚。
  
  她這是在報復他剛才看不起女玩家吧?絕對的!
  
  傅藍嶼問:「在我這青銅局三萬一口價,白銀局五萬一口價,有意見嗎?」
  
  「我可以有意見嗎?」
  
  「可以,但我不接受討價還價,有意見請自行離開。」
  
  「……」
  
  景鶴算看出來了,這女人比喬雲錚更難搞。
  
  難怪喬雲錚能相中她,非得找她做搭檔。
  
  傅藍嶼又問:「有長期合作的打算嗎?」
  
  「……長期合作有什麼說法?」
  
  「如果你願意在我這連簽五單以上,給你打個九九折。」
  
  景鶴頓時一頭磕在桌面:「不必了,這折不打也罷。」
  
  「那好。」傅藍嶼也不勉強,她起身上了趟樓,不一會兒拿了張契約卡回來,「想什麼時間穿你的第一場白銀局?說吧。」
  
  她拿的卡是紫色的,是最普通的輔助契約卡。
  
  雙方都在卡上簽自己的名字,寫上具體時間,再交換契約卡,契約就生效了。
  
  景鶴之前已經跟喬雲錚簽過一遍了,現在再跟她簽一遍,到時候系統會把三個人一起拉進他的白銀局。
  
  「我和雲哥簽的是後天傍晚六點。」
  
  「行。」
  
  傅藍嶼答應得很簡潔,她頭也不抬,迅速簽名,並寫上了具體的日期和時間。
  
  她把自己那張契約卡推了過去,卡上筆跡清雋有力,很是好看。
  
  喬雲錚不知何時也走了過來,他垂眸端詳著她的契約卡,半晌彎起眉眼,似是心情很好地詢問。
  
  「在穿越之前,我們需不需要一起吃頓飯,交流磨合一下感情呢?」
  
  傅藍嶼隨手推開他,彷彿他問了個多蠢的問題。
  
  「白銀局還用得著磨合感情?你要不要乾脆去廟裡上炷香?」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7 10:58 PM

第10章 醫院

  傅藍嶼當然沒答應喬雲錚一起吃飯的邀請,好端端的,她才沒那個雅興。
  
  她轉天依舊拉著白家兄妹,去吃了惦記很久的蒸汽海鮮。
  
  再轉天她在家裡歇著,期間睡了個午覺,這一覺睡得有點長,又忘記上鬧鈴了,所以傍晚六點還沒醒。
  
  ……然後她是被人推醒的。
  
  「小姑娘,還活著嗎?」
  
  這聲音低沉溫柔,像大提琴的音色一樣好聽,只是莫名帶了幾分戲謔之情,令人不爽。
  
  她睜開了眼睛。
  
  面前是喬雲錚無限放大的俊臉,還有站在旁邊的景鶴。
  
  景鶴見狀鬆了口氣:「嚇我一跳藍姐,我還以為剛開始通關你就暈了。」
  
  「……我是在睡午覺。」
  
  「你午覺睡得這麼久?」
  
  「我覺多不行嗎?」
  
  景鶴被噎了一下:「行行行,反正你跟雲哥心態都是一流的,不像我,來之前去了兩回廁所。」
  
  他以前在學校裡也是混世魔王類型的人物,連老師也敢懟,又傲又中二。
  
  但在這倆人面前,他發現自己根本傲不起來。
  
  有什麼可傲的?人家一個到了白金,一個快到白金。
  
  而他呢?能不能活到黃金還是個問題。
  
  傅藍嶼反駁完景鶴,這才撐著雙臂坐起身來,觀察四周。
  
  確實,已經穿越了。
  
  這次穿的是一所醫院,而她正躺在病床上。
  
  他們所處的是一間四人病房,病房內的一切用具擺設都很破舊,消毒水味還特別強烈,刺得人鼻子發疼。
  
  四面的牆壁髒兮兮的,估計很久沒重新粉刷過了。
  
  正對著她病床的那面牆上,歪歪扭扭用紅色毛筆寫著一行字:
  
  不准歧視任何患者!
  
  字體很粗,邊緣有顏料暈染的痕跡,很刺眼,像血一樣。
  
  她指了指牆,又看了一眼景鶴:「你明白什麼意思對吧?」
  
  「明白,本次遊戲的基本規則。」景鶴經歷了不少青銅局,這種事還是記得住的,「……不過什麼叫歧視患者?我們為什麼要歧視患者?」
  
  他的目光在傅藍嶼和喬雲錚身上來回移動,試圖讓他們給自己個答案。
  
  結果傅藍嶼搖搖頭,喬雲錚也笑了。
  
  「誰知道呢。」
  
  「……」
  
  說話間,三人突然發現旁邊的病床傳來了動靜,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四人病房,他們應該還有一個室友。
  
  那位陌生室友是個手臂上有紋身還染著奶奶灰的小青年,瘦臉三角眼,他很明顯剛醒過來,嘴裡還嘟囔著。
  
  「操,剛趴桌上瞇一會兒就他媽穿越了……」
  
  他轉頭朝這邊看過來。
  
  喬雲錚和景鶴早已反應迅速回到了各自的病床,裝作也剛醒不久,且互不認識的樣子。
  
  到了白銀局,這裡就不會再有新手了,大家都清楚規則,如果一上來就讓人家知道自己是團夥(?)過關,很容易成為眾矢之的。
  
  雖說白銀局的眾矢之的也不算特別麻煩,但能避免最好是避免。
  
  小青年坐在床上活動了一下脖子,他的目光依次從三位室友的臉上掠過,最終選擇了看似最好欺負的女孩子傅藍嶼。
  
  「喂,我問你,剛才有什麼人來過嗎?」
  
  他一看就混過社會,言行舉止都透出一股份分鐘要掄起鋼管幹架的暴躁氣息——但武器最多也就局限於鋼管了,因為氣質太馬仔,還是非常廉價的那種馬仔。
  
  傅藍嶼一抬眼:「沒有。」
  
  「你看見其他玩家了嗎?」
  
  「沒有。」
  
  「你什麼等級?」
  
  「與你無關。」
  
  小青年大約也沒想到她是這種散漫態度,氣得臉色發青:「會說人話嗎小婊砸?老子問你是給你臉知道嗎?」
  
  傅藍嶼盤腿坐在那,安穩如老僧入定。
  
  「那你別給了,自己留著吧。」
  
  對床的景鶴沒忍住,「噗嗤」笑了一聲。
  
  小青年覺得丟了面子,怒火中燒,當即跳下床朝傅藍嶼走去。
  
  一邊走還一邊吹牛逼。
  
  「看你這嘚瑟樣,是靠色相睡到白銀的吧?告訴你,老子可是用拳頭一場一場打上來的!要是把老子惹急了,遊戲開頭就先把你淘汰!」
  
  他伸出手就要來抓傅藍嶼的領子,指甲蓋裡黑黑的都是泥,估計平時也不怎麼愛乾淨。
  
  看不起女玩家,不愛乾淨。
  
  很不幸,他同時觸到了傅藍嶼的兩個雷區。
  
  所以傅藍嶼絲毫沒留情,直接一記漂亮的上勾拳,在他碰著自己的前一刻,懟中了他的下巴。
  
  小青年猝不及防,一屁股栽回自己的病床上,只覺下巴脫臼似的又麻又疼,眼前金星冒了好幾圈。
  
  他登時暴跳如雷,擼了袖子就要撲過來揍她,誰知拳頭剛舉起來,就被另一隻手牢牢鉗住了。
  
  喬雲錚站在他身後,很好脾氣地勸:「大家從今天開始就是病友了,何必動粗呢?況且對方還是女孩子。」
  
  「女孩子?」小青年惡狠狠啐了一口,「女孩子在這個遊戲就他媽別占名額,早死早超生了,你給老子撒手!」
  
  喬雲錚微微笑著,略一用力,直接把他關節卸了。
  
  傅藍嶼又順勢補了一腳。
  
  小青年捂著手腕齜牙咧嘴,知道碰上了硬茬子,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但他嘴上不肯示弱,還在那逼逼叨叨的。
  
  「老子看出來了,你們倆是綁定玩家吧?小子,你跟這女的簽了契約了?」
  
  喬雲錚笑而不語,傅藍嶼懶得理他。
  
  「……操,那誰,就摸脖子那個,你可看好了啊,這倆人是綁定玩家!統共能活仨人,他們就占了倆,你心裡有點數!」
  
  摸脖子的景鶴原本還看熱鬧,此時乍一被點名,滿臉無辜。
  
  這大哥跟誰拉仇恨呢?真正簽了約的在這坐著呢。
  
  這病房統共四個人,仨人綁定,驚喜不?
  
  但他沒多說,就露出個憨厚笑容,顯得自己智商不太高的樣子。
  
  「哦,呵呵呵。」
  
  小青年:「……媽的。」
  
  正當三人組閒著無聊拿小青年尋開心時,忽聽病房門響,有個護士抱著一摞病號服走了進來。
  
  那護士長得……怎麼說呢,也不能說醜,就是大眼睛錐子臉,還化了濃妝,像是美顏過度,神似葫蘆娃裡面的蛇精。
  
  更重要的是,她那張雪白的臉上毫無表情,眼神也很空洞,像是棺材鋪裡面紮的紙人似的。
  
  她分別把病號服放在四張床上,然後直勾勾地盯著前方某一處,也不知在看什麼。
  
  她的聲音像極了機械客服,甚至還帶了點噝噝啦啦的電音。
  
  「請患者儘快換好服裝,前往食堂用餐。」
  
  「請患者儘快換好服裝,前往食堂用餐。」
  
  她重複了兩遍,轉身走了。
  
  她臨走時,傅藍嶼特意觀察了一下她的鞋。
  
  是很普通款式的軟底工作鞋,只是白色的鞋面上,似乎有沒擦淨的殘留血跡。
  
  傅藍嶼平靜收回目光,把自己床邊的簾子拉上了,開始換衣服。
  
  旁邊的小青年罵罵咧咧,聽動靜,明顯是正耷拉著脫臼的手腕,費勁地在繫扣子。
  
  不多時,忽聽他警惕道:「你要幹什麼?你……哎呦!」
  
  很細微的一聲骨骼的輕響,應該是關節又被接上了。
  
  傅藍嶼把簾子撥開一道縫,果然,見喬雲錚正笑吟吟站在小青年的床邊。
  
  那身病號服明明挺醜的,可穿在喬雲錚的身上,莫名就多了幾分慵懶隨意的休閒氣息,頓時順眼不少。
  
  這男人,長相是上天賞飯吃。
  
  「小姑娘。」喬雲錚似有所感,他側眸看過來,唇畔弧度加深,「我好看嗎?」
  
  「……」
  
  神經病。
  
  她無語地合上簾子,下床穿鞋。
  
  「走,去食堂吃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9 10:21 PM

第11章 我好看嗎

  等出了病房,一行人這才明白,合著這家醫院是整容醫院。
  
  因為走廊裡到處都掛著大幅廣告,以及患者整容前和整容後的對比照片,宣傳欄裡還張貼了幾位明星醫師的簡介。
  
  無論是患者還是醫生,照片上的他們全都笑容親切,滿面春風。
  
  「所以我們來這是幹什麼?整容?」景鶴很納悶,他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在喬雲錚和傅藍嶼臉上來回打量,「看你們二位這優越的顏值條件,應該沒什麼必要動刀。」
  
  然後他又看了一眼小青年。
  
  「您可能需要動一下。」
  
  小青年:「……去你媽的。」
  
  就這樣,四個人作為同一病房貌不合神也離的病友,根據路標指示,來到了位於二樓的醫院食堂。
  
  食堂不算大,就幾個視窗可供選擇,還都是黑暗料理。
  
  韭菜炒鳳梨、西瓜燉蒜薹、蝦仁炒五仁月餅、巧克力疙瘩湯……
  
  傅藍嶼轉了一圈,頂著一腦門子火氣,拿了倆饅頭乾嚼。
  
  她最近可能命犯饅頭。
  
  還好來之前把想吃的都吃了一遍。
  
  喬雲錚和那個小青年也選的饅頭,只有景鶴不走尋常路,畢竟年輕人什麼都想嘗試一下,他打了一份蝦仁炒五仁月餅。
  
  他咬了一口,很中肯地評價:「其實也沒想像中那麼難吃,藍……這位小姐,你要試試嗎?」
  
  「……不了,謝謝。」
  
  傅藍嶼掰著饅頭,順便四處環顧,看向食堂裡的其他玩家。
  
  大家好像都是按照病房安排來拼桌的,有的是雙人病房,有的是四人病房。
  
  兩間雙人,兩間四人,一共十二個人。
  
  兩間雙人病房的,分別是一對男青年和一對年輕姑娘,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已經雙雙結盟了,畢竟住在一起,商量對策比較方便。
  
  剩下那間四人病房,有一位挺強壯的光頭肌肉男、一位病懨懨的中年男人、一位短髮幹練的女人,還有一位戴著大耳墜,看起來有點非主流的紅髮姑娘。
  
  這裡面有沒有帶客戶的高等級玩家,或者像上個世界那對情侶一樣,利用契約互相綁定進來的,也很難說。
  
  傅藍嶼觀察完畢,心裡有了數。
  
  她無意間一抬頭,發現喬雲錚也正不緊不慢收回了視線,兩人剛好對視。
  
  他挑眉,朝她一笑。
  
  不知為什麼,每次見他朝自己笑,她都有種很微妙的感覺,就像是……有點熟悉。
  
  是那種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熟悉。
  
  但在她長達七年的穿越經歷裡,她從不記得存在過他這麼一號人。
  
  「怎麼了小姑娘?」喬雲錚笑吟吟地問,「盯著我都出神了。」
  
  「……」
  
  傅藍嶼無語地轉過頭去。
  
  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
  
  食堂外面又傳來了腳步聲,沉重拖遝,數量似乎還不少。
  
  緊接著另外一群患者,就烏烏泱泱擠進了食堂。
  
  這群患者明顯不是玩家,他們穿的病號服是淺藍色的,跟玩家們有所區別。
  
  更奇怪的是,他們要麼戴口罩,要麼戴墨鏡,總之都遮著半邊臉。
  
  他們走路的姿勢也略顯怪異,歪著身子搖搖晃晃的。
  
  「這些都是誰啊?」景鶴奇道,「他們好像也不在這吃,都帶著飯盆呢。」
  
  的確,這批患者無一例外全部手持飯盆,顯然是準備打了飯回去吃。
  
  「不知道,npc吧,一般都是觸發劇情用的。」
  
  傅藍嶼說完,目光忽而凝住。
  
  她看見一位npc女患者脫離隊伍,中途拐了個彎,在所有人的注視下,徑直走向了雙人病房那兩位姑娘的座位。
  
  npc坐在那桌的空位上,停頓半晌,迎著兩位姑娘驚疑不定的眼神,忽然轉向其中一位。
  
  她抬手,摘下了幾乎遮住半張臉的大墨鏡,陰森森齜牙一笑。
  
  「我好看嗎?」
  
  她的左眼眼球沒有了,只剩下一個血肉模糊的洞,裡面隱約還有蟲子在緩緩蠕動。
  
  那姑娘猝不及防跟她面對面,嚇得叫了一聲,滿臉驚恐。
  
  旁邊的姑娘手一抖,筷子都掉了。
  
  姑娘沒有回答,表情就算是給了答案了。
  
  npc顯然有些憤怒,她重新戴上了墨鏡,一面起身,一面念念有詞地朝外走去。
  
  「你嫌我醜,你嫌我醜,你嫌我醜……」
  
  那姑娘用手擋著眼睛,欲哭無淚。
  
  其餘玩家互相竊竊細語,都在研究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傅藍嶼托腮望向門口,有點走神。
  
  喬雲錚問她:「想什麼呢?」
  
  「想你剛才也問過這個問題。」她隨口一答,「以後別問了,否則沒准也會變成那個模樣。」
  
  「……」
  
  喬雲錚回憶起來,剛才在病房裡,他確實逗過傅藍嶼,問她自己好不好看。
  
  他頓時失去了興致。
  
  夜已深,所有的玩家都乖乖待在病房裡,沒人出門。
  
  由於病房裡還有個外人小青年,簽約三人組也不方便講話,所以各自在床上打盹。
  
  十一點鐘,那個蛇精臉的護士又來了,這次端來的是四杯水和四顆膠囊狀的藥丸。
  
  「現在是吃藥時間。」
  
  「現在是吃藥時間。」
  
  她挨床送藥,而且就站在面前,睜著那雙空洞的大眼睛,直勾勾盯著他們,確認他們真的吃藥了。
  
  小青年低聲罵了兩句,不情不願把藥喝了。
  
  景鶴被護士盯得發毛,無奈之下也喝了。
  
  他明明親眼看著喬雲錚和傅藍嶼都喝了藥,誰知護士端著空託盤前腳剛走,這倆人後腳就把藥吐了,還順便踢進了床底下。
  
  「哇,你們居然……」
  
  傅藍嶼難以置信地看他:「藏在舌根底下,假裝咽不就行了?」
  
  喬雲錚歎氣:「這孩子的確不怎麼聰明。」
  
  「……」
  
  景鶴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們這是他媽的違反規則!」旁邊的小青年見自己喝了藥他們沒喝,氣得發瘋,穿了鞋就要往門外衝,「我要告訴護士你們不喝藥,看她怎麼治你們……哎?你手給老子放開!」
  
  喬雲錚的速度極快,當即一手扭住他胳膊,另一隻手乾脆俐落把他下巴給卸了。
  
  「你告訴一個試試?」
  
  「……」
  
  小青年下巴被卸,說不出話了,一著急還開始流哈喇子。
  
  喬雲錚嫌棄地把他推回了床上。
  
  傅藍嶼瞥了小青年一眼:「為避免他出去胡說八道,我看這下巴也不用裝回去了,湊合一宿吧。」
  
  「好啊。」喬雲錚欣然同意。
  
  小青年瞪著眼睛抗議:「呃呃呃!」
  
  「再廢話,直接扭斷你脖子好不好?」
  
  「……」
  
  小青年看了看傅藍嶼,又看了看喬雲錚,知道這倆人真不是說說而已。
  
  他慫了,不敢再跟倆人對著幹,只能托著個脫臼的下巴,懷著一肚子憋屈,滾回床上睡覺。
  
  說也奇怪,大概是護士那粒藥的效力,不一會兒,無論是這邊的小青年,還是那邊的景鶴,全都響起了微弱的鼾聲。
  
  他們竟然都睡著了。
  
  病房裡的燈光熄滅,走廊裡的燈光也暗了大半,醫院瑞安安靜靜,像是宣告了午夜的降臨。
  
  傅藍嶼毫無睏意,她躺了一會兒,索性坐起身來,輕手輕腳穿鞋,趴到門邊去偷看。
  
  不一會兒,忽覺身後暖意襲來,有人溫熱的呼吸,拂在她耳畔。
  
  「小姑娘,有意思的事也不叫上我。」
  
  果然,喬雲錚也沒睡著。
  
  她頭也不回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腦袋推了回去:「別叫我小姑娘,我可不是小姑娘。」
  
  比起小姑娘這柔弱的稱呼,她更希望別人叫自己姑奶奶。
  
  結果喬雲錚:「好的藍妹。」
  
  「……」
  
  隨他便吧。
  
  這時傅藍嶼敏銳聽到了一絲動靜,她的耳力極好,尤其是在這麼安靜的環境下。
  
  遠處走廊,似乎傳來了利器刮擦地板的聲音,聽得她後頸寒毛直立。
  
  她面無表情摸了摸脖子。
  
  「有人來了。」
  
  當然,來的或許也不是人。
  
  喬雲錚越過她,修長手指點了點。
  
  他輕聲說:「你看那些照片。」
  
  傅藍嶼目光微移,不禁蹙眉。
  
  走廊牆壁上,無論是宣傳欄裡慈眉善目的醫生證件照,還是之前張貼的患者笑容滿面的廣告,此刻都已經變成了滿面鮮血,表情猙獰的恐怖圖片。
  
  白天是人,晚上是鬼。
  
  這會兒工夫,腳步聲愈近,披頭散髮的身影,也終於進入到了兩人視線內。
  
  是給他們送藥的蛇精臉護士。
  
  護士右手拎著一柄長長的砍刀,左手拖著一具沒有頭的屍體,屍體應該剛死不久,血跡還是新鮮的,在地面拖出了一道粘膩的血痕。
  
  沒有頭,就無法辨別屍體身份,但看病號服的樣式,應該是玩家。
  
  護士的白色軟底鞋,彷彿在鮮血中浸泡過,一步一個鮮紅的腳印,從遠處延伸過來。
  
  傅藍嶼把門縫開得寬了一些,想確認護士是從哪間病房出來的,誰知還沒探頭察看,就被喬雲錚扯了回來。
  
  她倒退著撞在他胸前,與此同時,原本快要走遠的護士,忽然陰森森地轉過身來。
  
  護士黑漆漆的一雙眼睛,定定地盯著這邊看,看了很久,直到確信沒有人醒來,這才重新拖著屍體向前走去。
  
  喬雲錚的心跳聲沉穩有力,一聲又一聲響在傅藍嶼耳邊,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兩人現在這個姿勢,真的挺像背後擁抱。
  
  她推開了他的手。
  
  喬雲錚也不生氣,只是笑吟吟岔開了話題。
  
  他問:「藍妹,你說今晚到底誰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9 10:25 PM

第12章 你真好看

  清晨,玩家的慘叫聲,正式拉開了嶄新一天的序幕。
  
  「啊——!!!」
  
  聽聲音是個女孩子。
  
  景鶴一掀被子,猛地從床上彈了起來。
  
  「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雲哥藍姐?」
  
  可惜雲哥藍姐都不在,屋裡只有那個被卸掉了下巴的小青年。
  
  小青年:「呃呃呃!」
  
  景鶴實在看不下去他一直流口水,忍不住提醒:「你自己使使勁,對準角度,應該能裝上的吧?」
  
  小青年:「……」
  
  景鶴穿了鞋拿上外套,一溜小跑往案發現場趕,到那發現幾乎所有玩家都聚齊了,而他的雲哥藍姐還站在最前面一排。
  
  他個子不算矮,稍微一踮腳就能看見病房裡的景象。
  
  哦,雙人病房,是昨天在食堂見過的那兩個年輕姑娘。
  
  活著的那個姑娘癱坐在地,正崩潰掩面大哭,而死了的那個……
  
  就只剩下一個腦袋了。
  
  那個腦袋就擺在病床的床頭,長髮散亂,定格在驚恐的表情上,滿臉凝固的血跡。
  
  最重要的是,她的左眼被剜掉了,只留了一個血肉模糊的洞。
  
  玩家們紛紛議論。
  
  「這是昨天在食堂被npc盯上的那個。」
  
  「對,npc問她自己好不好看,她沒回答。」
  
  「一般來說違反規則就死得比較快,她是違反什麼規則了?」……
  
  畢竟都是白銀玩家,見死人也不算少了,所以大多表現得比較鎮定。
  
  旁邊病房的男青年,俯身詢問那個倖存的姑娘。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什麼時候死的嗎?」
  
  「不知道……我不知道!」姑娘還在哭,「我昨晚吃完護士送的藥就睡著了,什麼也沒聽到。」
  
  男青年點點頭,起身和自己的室友耳語:「那藥有問題,今晚別吃了。」
  
  室友應了一聲。
  
  傅藍嶼觀察那人頭半晌,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離開現場,順便把景鶴也拽走了。
  
  景鶴走時還納悶:「怎麼就死了呢?」
  
  「能不死嗎?」傅藍嶼說,「違反規則了。」
  
  「規則是什麼來著……哦!」景鶴也不傻,當即反應過來,下意識壓低嗓音,「她昨天在食堂歧視患者了?沒誇人家好看?」
  
  他可沒忘,病房牆面上那血字寫著,「不准歧視任何患者」。
  
  喬雲錚拍了拍景鶴的肩膀:「下次如果有npc和你面對面,不管長得多醜,一定要親切誠懇誇人家好看。」
  
  「行!那雲哥,你問我,咱倆先練習一下。」
  
  「我好看嗎?」
  
  「好看啊!你溫潤如玉玉樹臨風風流瀟灑灑滿人間都是愛,能不好看嗎?」
  
  喬雲錚微笑:「嘴真甜。」
  
  「那必須的,我這可都是心裡話!」
  
  「……」
  
  傅藍嶼瞬間加快腳步,遠遠甩開了這兩個人。
  
  有病。
  
  落單了的那個姑娘,上午經護士引領,換了一間乾淨的病房。
  
  至於護士,自然還是那個蛇精臉護士。
  
  往新病房走去的時候,護士甚至還牽著那姑娘的手。
  
  天知道,她昨晚就是用了同一隻手,拖著那姑娘室友的屍體,在走廊巡視。
  
  傅藍嶼已經在門口站了很久,一直望著護士離去的方向。
  
  「這醫院裡好像就這一位護士。」
  
  景鶴站在她旁邊,正掰著一塊饅頭往嘴裡塞。
  
  他含糊不清地問:「藍姐,插句題外話啊,剛才食堂新上的滷煮,看起來挺香的,你為什麼不讓我吃?」
  
  「你很有食慾?」
  
  「就……還行吧,畢竟和其他的黑暗料理比,滷煮算最正常的了。」
  
  傅藍嶼眉梢一挑:「昨晚護士剛拖走一具砍了腦袋的屍體,八成是去開膛破肚了,至於開膛破肚之後,內臟都去了哪裡,你琢磨琢磨呢?」
  
  「……」
  
  景鶴乾嘔一聲,登時打消了吃滷煮的念頭。
  
  「算了,咱不提吃的,咱提線索,要不要叫上雲哥,去樓上或者樓下溜達一圈?」
  
  一般來講,白天就是留給玩家尋找線索的時間,這座醫院一共四層,找起來應該不算很費勁。
  
  「行啊。」喬雲錚神出鬼沒,不知何時已經從兩人身後探過頭來,「我剛去了趟一樓大廳,沒發現什麼特別的。」
  
  傅藍嶼說:「那就去三樓。」
  
  這座醫院的佈局,一樓是掛號處和藥房,二樓是患者病房,三樓是手術室和醫生辦公室,四樓是……
  
  牆上關於四樓的指示牌,是空白的。
  
  三人正往樓上走,傅藍嶼似有所感,忽然回頭,見同病房的紋身小青年也輕手輕腳跟了過來。
  
  小青年陡然頓住腳步,片刻心虛之後,重新變得理直氣壯。
  
  「看什麼?就許你們找線索,不許別人找線索?」
  
  傅藍嶼平靜反問:「你下巴接上了?恭喜啊。」
  
  「……」
  
  她沒再搭理他,繼續上三樓。
  
  景鶴走得比她和喬雲錚稍快一點,在登上最後一節臺階的時候,冷不丁迎面撞上了一位患者。
  
  沒錯,是患者,不是玩家,因為戴著口罩,還穿著淺藍色的病號服。
  
  那患者在景鶴面前停了下來,上半張臉看起來濃眉大眼的,似乎也沒什麼異樣。
  
  說時遲那時快,在患者抬手摘口罩的前一秒,傅藍嶼閃身擋在了景鶴的前面,於是就變成了她和患者面對面。
  
  「你好。」
  
  患者:「……」
  
  然後下一秒,患者摘了擋住下半張臉的口罩,露出了一張血盆大口。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血盆大口。
  
  對方整張嘴都被利刃豁開了,傷口的邊緣像狗啃似的結著血痂,往兩邊一直裂到耳根。
  
  對方的牙齒也沾著血,隨著說話的幅度,臉上破爛的傷口不斷開合,形似被剖成兩半的蜈蚣。
  
  她問:「我好看嗎?」
  
  身後的景鶴見這一幕,腿一軟差點沒厥過去,幸好喬雲錚揪著領子把他提溜了起來。
  
  他哆哆嗦嗦,緊張扯住傅藍嶼的衣角。
  
  傅藍嶼注視著那患者的臉,氣定神閒,沒有任何異常反應。
  
  她略一頷首,語氣認真地讚美:「你真好看。」
  
  患者咧嘴一笑,滿意地轉身走了。
  
  「……」景鶴呆了半晌,簡直懷疑自己眼瞎了,「不是……這就完事兒了?」
  
  傅藍嶼疑惑:「不然呢?你希望我再跟她多聊幾句?」
  
  景鶴像被雷劈了一樣站在那,眼中充滿了對她的敬畏之情,以及對無能的自己的譴責之情。
  
  他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小青年,湊到她耳邊誠懇反省。
  
  「姐,以前是我狗眼不識泰山,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麼能上黃金三了,你真牛逼,你是我救世主。」
  
  「倒也不必這麼客氣。」傅藍嶼推開了他的腦袋,「我也不能總幫你,你遲早要上黃金的,趁著白銀局還簡單,自己多加練習。」
  
  「……我怎麼練習?」
  
  事實證明,很快就有npc代替傅藍嶼,解答了景鶴的疑問。
  
  另一位男患者從旁邊路過,原本是目不斜視的,結果中途突然一個急剎車,緊接著向右轉,正好跟景鶴來個大眼瞪小眼。
  
  「我好看嗎?」
  
  他這麼問著,摘下了口罩。
  
  鼻子沒了,光禿禿的一個洞,塞滿爛肉,還往外冒著血珠。
  
  ……這他媽還帶突擊檢查的?!
  
  一道送命題。
  
  學渣景鶴手腳冰涼,好在理智支撐著他沒有倒下,他繃著臉,強迫自己不要露出任何引人誤會的表情。
  
  他張了張嘴:「你……你……」
  
  傅藍嶼和喬雲錚一左一右伸出手去,強行扯起了他的嘴角,讓他看上去像在微笑。
  
  「……你真好看。」
  
  景鶴同學懷著必死之心完成了答卷。
  
  男患者高高興興轉身走了。
  
  景鶴深吸一口氣,當即一猛子紮進喬雲錚懷裡:「雲哥,剛我眼淚都打轉了,真的,但我忍住不哭!」
  
  喬雲錚似笑非笑地安慰:「別覺得丟臉,沒關係,你看有人比你慫多了。」
  
  景鶴回頭一看,小青年正把臉緊貼牆壁,手腳張開像隻壁虎,生怕一不小心就跟npc面對面。
  
  ……好像是挺慫的。
  
  他心中稍感平衡。
  
  傅藍嶼嫌棄臉瞥向喬雲錚:「能不能教孩子有點更高的追求?」
  
  「循序漸進,先從最低的教起,否則怕他這智商一時間難以接受。」
  
  她思考了一下他的話,片刻點頭表示認可。
  
  「行,也有道理。」
  
  景鶴:「?」
  
  這日子沒法過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9 10:29 PM

第13章 倆土匪

  能進入白銀局的玩家,基本上就已經具備遊戲意識了,他們一般不會乾等在房間裡,找線索大多比較積極。
  
  比如現在,傅藍嶼他們剛到,就發現其他玩家早開始掃蕩三樓了。
  
  三樓有院長辦公室、醫師辦公室和手術室,前幾間醫師辦公室的門都打不開,只有最後一間是沒鎖的,上面貼著主刀醫師Wang的照片。
  
  傅藍嶼對這個Wang有點印象,昨晚她看宣傳欄時,Wang的照片就貼在第一位,原本笑容挺慈祥的中年男人,熄燈後突然就變成了面目猙獰的厲鬼模樣。
  
  她一挑眉,示意旁邊的景鶴:「進去。」
  
  景鶴扒著門口往裡看:「裡面有人。」
  
  是另一間四人病房的玩家,光頭肌肉男、病秧子中年男、短髮幹練女,還有非主流紅髮姑娘,集體都在。
  
  「那也進去。」她不假思索道,「都四個人了,還在乎多我們仨?」
  
  喬雲錚則更加簡單粗暴,他二話不說,直接把景鶴推進了辦公室。
  
  景鶴一個踉蹌,差點撞進那個光頭男的懷裡。
  
  「喂,你們,懂不懂得先來後到?」光頭男看起來挺兇悍的樣子,「這我們先來的,你們去別處找。」
  
  他一邊說,一邊把什麼東西往口袋裡塞。
  
  傅藍嶼一歪頭:「先生,口袋裡那是什麼,能給我們看看嗎?」
  
  「看什麼?這遊戲什麼規則你不知道?」光頭男嗤笑,「在這種遊戲裡誰會跟你分享線索?做夢呢?」
  
  「這遊戲是不流行分享。」傅藍嶼環著手臂,側眸看了喬雲錚一眼,她悠悠道,「但這遊戲還挺流行當強盜的。」
  
  喬雲錚也笑了,充滿英雄所見略同的愉悅:「大家既然都默認了這遊戲競爭激烈,估計也有被人搶的自覺性,那可就得罪了。」
  
  禿頭罵道:「倆小兔崽子,也不掂掂自己幾斤幾兩,還想搶……誒?你給老子鬆開!」
  
  眼看著喬雲錚的手已經伸進了自己口袋,他怒火中燒,掄起拳頭就要往喬雲錚臉上招呼。
  
  他八成在健身房練過,胳膊上鼓起來的肌肉還有點嚇人,氣勢洶洶的。
  
  ……可惜在喬雲錚面前,他沒法洶洶。
  
  喬雲錚單手擋住了他的拳頭,五指收攏,順勢攥住他手腕往反方向一掰,哢。
  
  他咬牙切齒,又揮起了另一邊的拳頭,結果依舊被喬雲錚一側身輕輕巧巧接住,哢。
  
  四兩撥千斤。
  
  喬雲錚伸手攬住他脖子往回勾,膝蓋在他肚子上用力一頂,然後趁著他痛叫的工夫,把他口袋裡的東西拎了出來。
  
  光頭男病房的其餘三人,見狀都急著上前幫忙,短髮幹練女和紅髮姑娘仗著自己是女人,覺得喬雲錚不敢怎麼樣,登時從兩側纏住他,催促著病秧子中年男快把東西搶回來。
  
  但她們顯然忘了,傅藍嶼還在。
  
  傅藍嶼上前,一手一個扯著頭髮把她們拽開了,然後聽她倆罵得越來越難聽,就直接把兩人的腦袋按在了桌上。
  
  「大家都是為了通關,誰也沒比誰高貴,就別講究什麼禮儀謙讓了——遊戲統共能活三個人,你們四人結盟,最後萬一贏了,打算殺掉誰?還不都是這位光頭大哥說了算。」
  
  兩個女人原本還在掙扎,聽了這話不禁一怔,下意識看向光頭男。
  
  就連在旁邊沒插手的中年男,咳嗽了兩聲,也猶猶豫豫瞥了光頭男一眼,可能是怕殃及池魚,轉身溜出了辦公室。
  
  光頭男惱羞成怒:「操.你們媽的,你們聽她挑撥離間是吧?老子想帶你們贏還有錯了?就算只能活三個,那不也是75%的概率嗎?總比十二分之一好多了吧!」
  
  就這幾秒鐘,傅藍嶼聽著他在那喊,手上動作沒停,又從短髮女的口袋裡,找著了一張折疊起來的照片。
  
  短髮女伸手想搶,很遺憾失敗了,悻悻地又低聲咒駡了一句。
  
  紅髮姑娘也沒好氣:「看能看出什麼來?看了沒准死得更快!」
  
  傅藍嶼只當沒聽見,她垂眸掃了一眼照片,而後迅速把照片撕成碎得不能再碎,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同一時刻,她看見喬雲錚也把手裡類似報告單的東西,撕成粉碎,跟她的照片扔在了一起。
  
  說也奇怪,兩人在這種事情上,總是默契得剛剛好。
  
  門口聽到動靜過來圍觀的另外兩位男青年,還有那位落了單的姑娘,見這一幕沒敢出聲,均默默溜走了。
  
  在兩邊都惹不起的時候,最好低調點,收斂存在感,免得莫名其妙被盯成目標,死得更快。
  
  ……
  
  正當喬雲錚和傅藍嶼在這邊忙著當強盜的時候,景鶴趁亂離開了辦公室,此刻正跟在小青年的身後,拐進了其中一間手術室。
  
  他看小青年鬼鬼祟祟四處翻,半晌忍不住問。
  
  「這手術室能有什麼東西啊?」
  
  「白癡,哪都有可能藏著線索!」小青年一低頭,見地上有把生了鏽的細長手術刀,便撿起來順手塞進了口袋,「哪怕是找點趁手的武器也行,反正這遊戲最後除了殺鬼,沒准也要殺人!」
  
  「哦……」
  
  「哦什麼哦?你是不是個傻子?」小青年壓低嗓音惡狠狠道,「你沒看見剛才嗎?咱屋那倆絕對是綁定進來的,都不是省油的燈,你最好不要指望他們會帶你贏,趁早做打算吧你!」
  
  景鶴心想他倆要不是為了帶我贏,還用得著費勁來白銀局一趟?大哥你多慮了。
  
  不過他沒說實話,乾脆裝成可憐兮兮的模樣。
  
  「我還以為跟他們搞好關係,他們就能……」
  
  「你他媽做白日夢呢?」小青年繼續瘋狂說壞話,「告訴你,就他們倆這種人我見得多了,除了自己,他們不可能好心幫助任何人——尤其像你這種一看就容易拖後腿的,關鍵時刻他們肯定先除掉你!他們現在假裝帶著你,是因為他們要孤立我,他們覺得我是個威脅!」
  
  景鶴驚道:「你會不會想多了?」
  
  「操,我他媽怎麼想多了?我也算在白銀局混過好幾場的人了,我不清楚自己什麼段位嗎?你知道有多少人害怕我?」
  
  「……」
  
  景鶴心說你可拉倒吧,昨晚是誰被卸了下巴流了一宿的哈喇子?怕你什麼?怕你這一頭奶奶灰,還是怕你手臂上紋的那兩條帶魚,要不就是怕你吹牛逼把自己吹死?
  
  小青年見他低頭不說話,以為他被自己勸動了,不禁露出笑容,得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跟我結盟吧,回頭你假裝跟那倆人搞好關係,找個機會配合我弄死他們,我帶你贏。」
  
  景鶴無語半晌,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好。」
  
  好你媽。
  
  通往四樓的樓梯被擋住了,可見白天是不開放的。
  
  傅藍嶼本來想試試挪開擋路的鐵架子,結果還沒付諸實踐,就看見蛇精臉護士出現在了走廊盡頭。
  
  護士站在那,直勾勾盯著這裡盯了很久,神色陰森詭異,頗有種只要她敢上四樓就捅死她的狠勁兒。
  
  所以她暫時放棄了念頭,和喬雲錚商量著,晚上找機會再來探探情況。
  
  晚上睡前送的藥,兩人照常沒有喝,景鶴這次學聰明了,和他倆一樣也把藥藏在了舌根底下。
  
  自然,小青年也沒喝。
  
  ……但傅藍嶼和喬雲錚哪能允許他不喝?
  
  「這藥是助眠的,你喝了藥就能睡個好覺,否則半夜萬一聽到了什麼動靜,容易給自己找麻煩。」傅藍嶼循循善誘,「聽話,把藥喝了,明天一睜眼就是嶄新的早晨,這樣不好嗎?」
  
  「好個屁!」小青年快被氣死,「你們倆都不喝,憑什麼讓老子喝!」
  
  「我們不喝,自有我們的道理。」
  
  「操,那老子不喝也有自己的道理!」
  
  傅藍嶼懶得和他多費口舌,於是朝喬雲錚一擺手。
  
  下一秒,喬雲錚直接伸手又卸掉了小青年的下巴,隨即把藥丟進對方嘴裡,再裝下巴,最後一記掌刀卡在喉嚨,整套動作一氣呵成。
  
  他笑道:「不行,你不可以有道理。」
  
  「……」
  
  聽得「咕嘟」一聲,小青年被迫咽下了那顆藥,崩潰至極。
  
  土匪,這倆人簡直就是土匪!
  
  十分鐘後,病房一間接一間的熄燈,走廊裡也暗了下來,只剩下幾盞安全指示燈,散發著綠幽幽的光。
  
  小青年那邊已經響起了鼾聲。
  
  他必須睡著,他要是醒著,難免影響到傅藍嶼和喬雲錚的行動計畫。
  
  景鶴躺了很久都沒睏意,也不知到底過了多長時間,他突然聽兩人開始下床穿鞋,不禁緊張:「雲哥藍姐,都這個點兒了,你倆去哪?」
  
  「去四樓探險。」
  
  傅藍嶼回答得很輕巧,卻把景鶴聽出一身冷汗:「這大晚上的,誰知道四樓有什麼髒東西啊?你倆去那,也不怕碰上……」
  
  「越是有髒東西的地方,越可能藏著通關線索,你不去找,光睡覺能贏嗎?」
  
  「呃……」
  
  「不過無所謂,反正今晚也沒打算帶你去。」
  
  景鶴雖然心裡打鼓,但聽了這話還是本能地一挺胸脯,自尊心令他不能退縮。
  
  「為什麼不帶我?我認為自己可以。」
  
  「勇氣可嘉,但算了。」喬雲錚採取欲抑先揚的方式,並不怎麼委婉地告訴他,「三個人目標太明顯,帶著你,我倆可能會折在半路上。」
  
  「……」
  
  結果還沒等景鶴反駁兩句,傅藍嶼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動靜,她立刻直起身來,警惕側耳。
  
  腳步臨近,其中隱約還伴隨著輪子與地板摩擦的聲響。
  
  「哢噠」一聲,病房的門鎖居然被擰開了。
  
  對方要進來!
  
  彼時喬雲錚已經走向了傅藍嶼這邊,想再回到自己床上去,顯然是來不及了。
  
  千鈞一髮之際,兩人的反應速度都非常迅速。
  
  喬雲錚一側身,瞬間倒在了傅藍嶼床上。
  
  而傅藍嶼一揚手,順勢把他裹進了自己的被子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9 10:34 PM

第14章 臉皮

  在病房門被打開的前一刻,喬雲錚當機立斷,就近倒在了傅藍嶼床上。
  
  傅藍嶼掀起被子,把兩人嚴嚴實實蒙住。
  
  對面病床的景鶴也直挺挺往那一躺,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喘。
  
  噠,噠,噠。
  
  蛇精臉護士的軟底鞋,踏在地板上發出輕響,她推著一輛空輪椅,慢吞吞地走進病房。
  
  在路過傅藍嶼床前的時候,她停住腳步,似是往床上看了一眼。
  
  單人病床就那麼寬,傅藍嶼和喬雲錚擠在一起,近在咫尺,她腦袋枕在他肩膀,甚至能清晰聽見他的心跳聲。
  
  喬雲錚的手臂半環著她,修長手指就搭在她腦後,大約是錯覺吧,她覺得他好像撫摸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她暗暗翻了個白眼。
  
  好在護士沒注意到床上躺了兩個人,又或者她不太care到底躺了幾個人,她推著輪椅繼續往前走,最終停在了小青年的床前。
  
  因為藥力的作用,小青年依舊四仰八叉,睡得跟死豬一樣。
  
  護士別看身材挺弱不禁風,其實力大如牛,她直接把小青年一個公主抱,轉身扔在了輪椅上。
  
  對面扒著被子偷看的景鶴:「……」牛逼。
  
  護士找到了目標,也不多逗留,當即推著輪椅離開,很快就消失在門外。
  
  傅藍嶼注意到,她的腳底有血,後腰處別了一把刀,正是昨晚砍頭的那把刀。
  
  可見她今晚又殺人了。
  
  病房門重新被關上,景鶴長長舒了一口氣,他艱難地從床上爬起來。
  
  「我剛才至少背誦了十遍大悲咒!」
  
  「你還會背大悲咒呢?」
  
  「我爸逼我背的,說關鍵時候沒准有用,多學一門語言總是好的。」
  
  「……」
  
  喬雲錚支著一條腿坐在床邊,若有所思地問:「藍妹,你說那個傻子為什麼會被抓走?」
  
  「不知道,可能是白天摸了什麼不該摸的東西。」傅藍嶼看向景鶴,「你白天一直跟著他鬼混,發現什麼不對勁了嗎?」
  
  「那怎麼能叫鬼混呢?我是怕他搞事,一直盯著他。」景鶴說,「他想策反我殺掉你倆,算不算不對勁?」
  
  喬雲錚笑吟吟接話:「那不算不對勁,算做白日夢。」
  
  「……」景鶴無語間,突然靈光一現,「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他在手術室裡撿到了一把很窄的手術刀,說能用作防身武器,還塞口袋裡了。」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那把手術刀,八成就是不該碰的東西,碰了就要被護士抓走。
  
  至於抓走幹什麼,就得實地考察才能知道了。
  
  「你老實睡覺,我倆跟上去看看。」
  
  景鶴大驚:「讓我一個人在這睡覺?那我還能睡得著嗎?」
  
  傅藍嶼淡定提議:「你在這睡不著,不如把你帶去護士身邊睡,讓她陪你?」
  
  「……不必了,哥,姐,你們慢走哈。」
  
  景鶴立刻鑽進被子裡,把自己裹成一隻蠶蛹,以示決心。
  
  搞定了熊孩子,兩人這才下床走向門邊,在確定走廊裡已經沒了動靜之後,雙雙離開了病房。
  
  在路過宣傳欄的時候,傅藍嶼還仔細看了一眼主刀醫師Wang的猙獰照片。
  
  「我今天在辦公室看見了Wang和那個護士的合照,他倆應該是情侶或夫妻關係。」
  
  喬雲錚點頭:「Wang已經死了。」
  
  「哦?」
  
  「今天光頭男找到的那張報告單,是一張死亡報告單,Wang的死亡報告單。」
  
  「怎麼說的?」
  
  「頭部遭受鈍擊,面部嚴重撕裂,四肢斷裂,失血過多而死。」
  
  「……」傅藍嶼淡定點評,「基本上就是被削成人彘了。」
  
  「你說他是為什麼被殺的呢?」
  
  「這還用說,你看這滿院面目全非的患者,都是醫生整壞的,能不被報復嗎?」
  
  「噢。」喬雲錚笑瞇瞇點頭,「藍妹可真聰明。」
  
  「……」
  
  傅藍嶼頓時不想再搭理他,徑直朝樓梯走去。
  
  走廊裡靜悄悄的,看上去沒什麼異常,只是在靠近樓梯那間病房的門口,她發現了一灘血跡。
  
  血跡一路延伸,可見護士今晚又不知把屍體拖到哪裡去了。
  
  她記得,這是那兩個男青年的雙人病房。
  
  「他倆好像沒什麼存在感,這麼謹慎居然還犯錯了。」
  
  喬雲錚道:「謹慎也保不准什麼時候竄出個患者,強行問他們自己好不好看。」
  
  「那倒也是。」
  
  看來他倆中的一個比較倒楣,今天該著了違反規則。
  
  兩人緊貼著樓梯欄杆,輕手輕腳上了三樓,又小心翼翼沿著牆壁遊走,像兩名經驗豐富又訓練有素的盜賊。
  
  喬雲錚停住腳步,無聲朝傅藍嶼打了個手勢。
  
  果然,在其中一間手術室內,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在深夜裡聽上去令人悚然。
  
  傅藍嶼一個滑步靠近手術室門口,她凝神聽了一會兒,用口型示意:好像在磨刀。
  
  問題是磨刀幹什麼呢?
  
  喬雲錚握住了手術室的金屬門把,他屏住呼吸,慢慢的,將那扇門推開了一道極窄的縫隙,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他的腦袋在上,傅藍嶼的腦袋在下,兩人頭挨著頭,各自瞇起一隻眼睛,試圖從門縫裡看清裡面景象。
  
  空曠的手術室內,儀器大多已經生鏽損毀,無影燈孤零零照射著兩張挨得很近的手術床,而蛇精臉護士正站在一旁,佝僂著腰,往桌上磨著刀。
  
  那把刀細長鋒利,明顯不是她別在腰後的砍刀,很大可能是小青年撿的那把手術刀。
  
  看來她分得很詳細,什麼刀幹什麼事,絕不混淆,建議大家都學習一下這種精益求精的精神。
  
  小青年就躺在其中一張手術床上,而他旁邊的床上,躺著的是……
  
  傅藍嶼不由得皺了一下眉。
  
  那是Wang的屍體,或者說,是Wang的人彘。
  
  就像死亡報告單所說,Wang的四肢都被砍掉了,斷口處腐爛生蛆,只餘下僵硬的一截軀幹。
  
  他的頭部顯然遭受過猛烈重擊,半邊都塌陷下去,面皮已經完全被撕掉了,露出黑紫色凹凸不平的肌肉紋理,眼皮也沒有了,剩兩顆渾濁的眼珠,還擱在爛哄哄的眼眶裡。
  
  護士終於磨完了刀,她持刀緩步走到Wang的身邊,然後抬起手來,很溫柔地摸了一下Wang的臉——結果摸到了一手血刺呼啦的黏液。
  
  與此同時,只見小青年翻了個身,遲鈍地睜開了眼睛。
  
  無影燈的光線,令他的視線有一瞬的模糊,他瞇著眼睛辨別了好久,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帶來了什麼鬼地方。
  
  「……臥槽啊!!」他盯著Wang的屍體驚慌失措,求生欲令他跳下床就要往門外跑,「救命啊——救命!救命……」
  
  前面說過了,護士力大如牛,小青年壓根不是她對手。
  
  她追了兩步,在小青年即將碰到門的前一秒,直接單手拎著他,把他扔回了手術床上。
  
  小青年絕望嚎叫。
  
  護士高高舉起手中的刀,重重下落,一刀,再一刀。
  
  刀鋒刺入骨肉,發出悶響,每次拔刀都要帶起一道溫熱血液。
  
  血濺在無影燈上,光線便暗了些。
  
  小青年終於不掙扎了,圓睜著雙眼斷了氣。
  
  護士將他左右端詳,似是很滿意的樣子,她甩了甩手術刀上的血跡,刀尖對準他頭頂,剖開了一道小口。
  
  「這張合適嗎?」
  
  「這張合適嗎?」
  
  她嘟囔著,長而尖利的指甲,配合著手術刀的切割,隨著「嘶啦」一聲,如撕扯布料般,從他臉上,揭下了一張完整的面皮。
  
  她親吻了一下血淋淋的面皮,又將面皮,輕輕蓋在了Wang的臉上。
  
  目睹了整場的傅藍嶼和喬雲錚:「……」
  
  明白了,這女的是打算給老公物色一張合適的臉。
  
  雖然看起來也不怎麼合適。
  
  兩人搞清楚了這件事,正準備起身離開,去四樓探一探,誰知還沒來得及走兩步,忽覺風聲有異,一隻玻璃杯已經迎面飛來。
  
  傅藍嶼側身避過,玻璃杯瞬間在她身後的牆上砸得粉碎。
  
  一道黑影匆匆消失在三樓樓梯口。
  
  毋庸置疑,在安靜的走廊裡,這樣清脆的動靜,完全能引起護士的注意。
  
  護士握緊手裡的刀,黑漆漆的眼睛朝門口投來一瞥。
  
  她將刀上血跡在衣擺擦乾淨,拖著步子走了過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9 10:40 PM

第15章 四樓

  當護士走出手術室時,外面偷聽的兩人早已不見蹤影。
  
  她左右環視,最終拎著刀,就近往通向四樓的樓梯追去。
  
  四樓的樓梯口,依舊堆砌著擋路的鐵架子,即使是小幅度的挪動,也很容易發出刺耳聲響。
  
  所以傅藍嶼和喬雲錚,索性放棄了清理障礙的念頭,兩人一前一後動作敏捷,順著欄杆直接爬了上去。
  
  在從最後一節欄杆翻下來的時候,喬雲錚快了傅藍嶼一步,他轉身落地,很自然地朝她伸出手。
  
  鬼使神差的,傅藍嶼也下意識把手搭了過去,隨即感覺指間一緊,手已經被他握住了。
  
  「……」
  
  兩人就這樣莫名其妙牽了手,緊貼牆壁快步朝前走。
  
  四樓的走廊,看起來和三樓沒什麼區別,但藉著那點微弱的燈光仔細看,會發現這裡每間屋子的門上,多多少少都濺上了血。
  
  喬雲錚挨扇門的試,每扇都鎖著,沒有一扇能打開的。
  
  護士的腳步聲很輕,但傅藍嶼還是能聽得見,而且確信越來越近了。
  
  「你說咱倆現在強殺,能殺得了她嗎?」
  
  一般來講,要殺遊戲世界裡的鬼怪Boss,須得找到某些特定道具,或者觸發某些特殊條件才行。
  
  誰知傅藍嶼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微響,旁邊的那扇門被喬雲錚擰開了。
  
  喬雲錚道:「居然還留了一扇門,看來暫時不用強殺了。」
  
  「……嗯。」
  
  兩人迅速閃身進屋,把門重新鎖上,而後在一片黑暗裡,摸索著往房間深處走去。
  
  這屋子似乎是個雜物間,面積不大,塞的東西倒是不少,且腐臭熏天,一陣一陣撞得人頭腦發暈。
  
  傅藍嶼各方面的感官都極其敏銳,可想而知,嗅覺越靈,她就越想死。
  
  她把手從喬雲錚掌心抽出來,捂住了鼻子。
  
  儘管看不見喬雲錚的表情,但她依然能感覺到,他笑了一下。
  
  ……王八蛋,有什麼好幸災樂禍的?
  
  門外,護士的腳步聲毫無徵兆停了下來。
  
  對方顯然正在門口徘徊,徘徊了一會兒,又開始敲門。
  
  篤篤篤,篤篤篤。
  
  這聲音在寂靜的夜裡,越聽越滲人。
  
  所謂夜半鬼敲門,大致就是這種感覺。
  
  兩人當然不能應聲,均屏住呼吸,保持十二萬分的沉默。
  
  護士敲了五分鐘,終於放過了這扇門,轉而去敲其他的門。
  
  篤篤篤,篤篤篤。
  
  她很有耐心,一間接一間地敲,毋庸置疑,要是現在出門去,無非兩種結果。
  
  要麼分分鐘被她用砍刀砍了腦袋,要麼就被她用輪椅推回手術室,揭了臉皮看看跟她老公的臉配不配套。
  
  喬雲錚低聲笑道:「我覺得她會待在這一晚上,今晚咱倆是不要打算再回去了。」
  
  傅藍嶼表示同意。
  
  兩人席地而坐,靠著身後亂七八糟堆積的破舊桌椅,安安靜靜聽護士在外面敲門。
  
  這敲門的節奏感,聽久了甚至還有幾分催眠效果。
  
  不過傅藍嶼是睡不著的,她彷彿置身糞坑沼澤,能睡著就怪了。
  
  「你起開點。」她說,「省得我待會兒吐你身上。」
  
  喬雲錚笑吟吟:「那你得負責洗衣服。」
  
  「你穿的是這兒的病號服,洗什麼洗?」
  
  「藍妹,你這是逃避責任的表現,這可不是對待同僚該有的態度。」
  
  「你有這說騷話的工夫,不如找找到底是哪裡傳來的味道,我真受夠了。」
  
  「其實。」他慢條斯理地回答,「我已經找到了。」
  
  「……哦?」
  
  喬雲錚湊近她耳畔,壓低嗓音道:「就在咱倆斜對角的地方,有一隻鐵桶,我剛才摸到了,怕你噁心,沒告訴你。」
  
  傅藍嶼嚴肅思考了一下他這句話:「所以你究竟摸到了什麼?」
  
  說完,她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算了,我自己去摸。」
  
  凡事親力親為,才能瞭解得更透徹一些。
  
  她蹲在地上,謹慎地往前挪了幾步,朝著喬雲錚所示意的方向一摸,果然有一隻生鏽的鐵桶。
  
  越靠近鐵桶,那味兒就越撞腦袋。
  
  她左手捂著鼻子,右手伸進去探了探。
  
  「……」
  
  這軟乎乎、滑溜溜還帶著一絲Q彈的手感,即使看不見,憑藉著豐富的生活和飲食經驗,她也差不多猜到了。
  
  為什麼要說飲食經驗呢?
  
  ……因為這是滿滿一桶,被血水浸泡的內臟。
  
  而且八成是被殺玩家的內臟,剛掏出來沒多久的那種。
  
  她迅速把手縮回來,心情極差地呼出一口氣。
  
  「合著這家黑醫院,不僅整容技術是車禍現場,副業還倒賣人體器官。」
  
  「不止這一桶。」喬雲錚在她耳邊輕聲說,「那邊靠牆角還有一桶。」
  
  他不知從哪找著了一件撕破的衣服,像是醫生的白大褂,不緊不慢給她把手上的髒血擦乾淨了。
  
  然後他將白大褂罩在鐵桶上面,好歹遮住了一點味道。
  
  「真該帶景鶴來看一眼,看他還會不會對食堂的滷煮躍躍欲試。」
  
  傅藍嶼「嗯」了一聲,突然道:「那護士還沒走。」
  
  此時,蛇精臉護士仍舊拎著刀,在四樓的走廊裡一邊敲門,一邊巡視,來來回回,很有規律。
  
  「她愛走不走。」喬雲錚道,「你睏的話就先瞇一會兒,我替你盯著。」
  
  傅藍嶼下意識反問:「你自己盯著能行嗎?」
  
  喬雲錚拎出自己頸間的吊墜,隨手一彈,忽見淡藍色光芒逸散開來,映亮了他溫柔俊俏的眉眼。
  
  他意味深長地湊近她:「藍妹,你厲害我知道,但我再怎麼說也上白金了,你這是在質疑我搞不定白銀局的守夜任務?」
  
  「……」傅藍嶼面無表情,「行,你最牛,那你盯著吧,晚安。」
  
  她雙手抱著膝蓋,把臉埋進臂彎,努力隔絕掉那難聞的氣味,開始給自己催覺。
  
  喬雲錚伸出手去,有一下沒一下輕拍著她的後背,哄小孩似的。
  
  傅藍嶼原本覺得他這舉動實在很幼稚,但沒想到居然還挺有效,她被他這麼一拍,如同吃了安眠藥,甚至睡得比平時還快。
  
  怎麼,有個白金大神在身邊守夜,會比較踏實嗎?
  
  蛇精臉護士在四樓巡視了好幾個小時,不眠不休的,直到黎明時分,才終於沒了動靜。
  
  很巧的,這時候傅藍嶼也醒了過來。
  
  她這人睡覺不用醒盹,只要一睜眼就清醒得很快。
  
  所以當她清醒地抬起頭來時,正迎上了另一雙同樣清醒的眼睛。
  
  喬雲錚垂眸,微笑著問候:「早安啊藍妹。」
  
  「……」
  
  傅藍嶼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居然是靠在他身上睡的,什麼時候的事兒?
  
  她猛地直起身子,岔話題岔得飛快:「……那護士走了嗎?」
  
  「走了。」喬雲錚點點頭,「我認為我們可以趁機溜回去,免得待會兒她來這裡取內臟做滷煮,咱倆再和她迎面撞上。」
  
  要說護士也怪忙的,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座醫院的鬧鬼建設,殺人是她、砍頭是她、撕臉是她、掏內臟是她、做滷煮還是她……
  
  傅藍嶼瞥了一眼,見除了那桶被白大褂蓋上的內臟,不遠處牆角果然還有一桶,桶壁上沾滿了乾涸的血跡。
  
  她抬手在面前扇了扇,淡定轉身,輕輕推開了房間反鎖的門。
  
  四樓走廊靜悄悄的,護士早已不見蹤影。
  
  兩人走出房間,以最快速度繞到樓梯那邊去,像滑滑梯一樣順著欄杆一路出溜下去,避免跟擋路的鐵架子發生碰撞。
  
  這次喬雲錚依舊在前面落地,他回過身來,伸手作勢欲接住傅藍嶼。
  
  傅藍嶼剎車不及,頓時跟他撞了個滿懷。
  
  「……你無不無聊?」
  
  「偶爾也會無聊一下。」他笑了笑,「剛才看見四樓盡頭的房間了嗎?上面寫字了。」
  
  四樓的所有房間,只有那一間寫了字。
  
  傅藍嶼道:「看見了,太平間。」
  
  毫無疑問,那裡面藏著秘密,說不定就藏著殺死護士的重要線索。
  
  得找機會再去一趟。
  
  五分鐘後,兩人輕手輕腳回到了病房,一進門就看到景鶴頂著倆大黑眼圈坐在那,無比哀怨。
  
  「雲哥藍姐,我還以為你倆光榮了。」
  
  「在白銀局裡喪命,聽上去會比較有趣嗎?」傅藍嶼往床上一躺,「只是出了點小狀況,耽誤了,不得已和兩桶內臟待了一宿。」
  
  她說得輕描淡寫,景鶴卻聽得心驚膽戰。
  
  「所以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傅藍嶼:「簡短截說,就是咱們那個傻瓜病友,昨晚被護士推去手術室,紮死了。」
  
  喬雲錚:「連臉皮都被撕下來了。」
  
  景鶴一激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臉。
  
  傅藍嶼:「我倆蹲在門外觀看了全程,然後碰到有人使陰招,故意鬧出動靜引護士出門。」
  
  喬雲錚:「於是我倆就躲去了四樓的一間房,我守夜,你藍姐補覺。」
  
  傅藍嶼白了他一眼。
  
  景鶴大驚失色:「誰啊?誰大半夜的還敢出門使陰招?他們也沒喝藥嗎?」
  
  「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參加遊戲了,在知道藥有問題之後,誰還會喝?」
  
  不僅沒喝,還要出門搞搞事,害死他們。
  
  景鶴愣了半晌,氣得一拍大腿:「這簡直是在太歲頭上動土,不想活了!」
  
  傅藍嶼倒是看得很開:「完全正常,畢竟這是個生存遊戲,先殺別人,自己的贏面就更大。」
  
  喬雲錚從容補充:「更何況我倆白天當了回強盜,太惹眼了,有人想先除掉我們,也在情理之中。」
  
  「那……你們知道是誰嗎?」
  
  喬雲錚若有所思:「我暫時不確定,藍妹,你看見了嗎?」
  
  傅藍嶼說:「沒看見,但聽見了。」
  
  「嗯?」
  
  「四人病房那個染著紅頭髮的非主流,她的金屬耳墜是雙層的還特別大,走起路來會叮噹作響——昨晚我聽見了同樣的動靜。」
  
  「不是吧藍姐?」景鶴驚道,「你真什麼都能聽得見?」
  
  「也不是什麼都能聽見,就是你們平時注意不到的動靜,我會更敏銳一些。」
  
  「看來那間病房的人,昨天是跟你們結仇了。」
  
  喬雲錚漫不經心做了個總結:「既然如此,那就得趕緊除掉了。」
  
  「……哥,你是怎麼把『除掉』二字說得這麼輕鬆愉快的?」
  
  「這不重要,你一會兒去趟食堂打早飯回來,我和你藍姐補覺比較重要。」
  
  「哦……」
  
  傅藍嶼又語重心長告誡了一句:「千萬別吃滷煮,昨晚我們看見原料了。」
  
  「……」
  
  按理來講,這大早晨的,去食堂拿倆饅頭,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然而景鶴畢竟是景鶴,沒有問題創造問題也要上。
  
  八點半,當他回來的時候,順便向躺在床上的兩位哥哥姐姐,彙報了一下情況。
  
  「除了咱的病友,靠走廊另一邊的雙人病房,又死了個男的,腦袋就放在床頭,嘴被豁開了。」
  
  傅藍嶼閉著眼睛應了一聲:「嗯,估計昨天問我的那個npc,也問了他,他沒誇人家好看。」
  
  話題到這裡,似乎就可以結束了。
  
  ……如果沒出狀況的話。
  
  喬雲錚從景鶴手裡接過饅頭,本是很不經意地往下一瞥。
  
  他的目光忽而滯住。
  
  景鶴寬大的病號服口袋外側,有一道小小的破口,像是被什麼利器劃了一下,銀光隱現。
  
  他伸手,迎著景鶴困惑的注視,從對方口袋裡,拎出一柄生了血鏽的手術刀。
  
  和昨晚割開小青年臉皮的那一柄,是同一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0-29 11:05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2 08:40 PM 編輯

第16章 太平間

  在喬雲錚把那柄手術刀拎出來的時候,景鶴「嗷」的一嗓子,愣是嚎出了海豚音的效果。
  
  「怎麼可能?這破玩意兒為什麼會在我這?!」
  
  喬雲錚涼颼颼地笑:「你問我?這得問你自己。」
  
  「我不知道啊,我只是去食堂拿了倆饅頭而已!」
  
  傅藍嶼從床上睜開了眼睛,她側頭一瞥,登時蹙眉。
  
  「你在食堂碰見什麼人了嗎?」
  
  景鶴仔細回憶了一下:「就……四人病房那個短髮女人,和我在一個視窗打飯,還衝我笑了一下。」
  
  現在看來,那是追魂索命的笑,是對待將死之人憐憫的笑。
  
  操!
  
  但他還有一件事想不通。
  
  「那女人怎麼知道這手術刀能殺死人?」
  
  傅藍嶼看向喬雲錚:「昨天你堵住光頭的時候,那個病秧子男人,中途是不是偷偷溜出去了?」
  
  喬雲錚點頭:「是有這麼回事。」
  
  「很難說他是不是去了手術室,然後看見那傻子撿了手術刀——結果昨晚傻子的臉皮就被撕了,死因並不難猜。」
  
  紋身小青年真的很慘,死都死了,還要傻子傻子的被人叫。
  
  這麼一看,那間病房的四個人還真是齊心協力,有人負責武力輸出,有人負責搜集情報,還有人負責暗戳戳搞事。
  
  景鶴哭喪著一張臉:「雲哥藍姐,我可怎麼辦啊?」
  
  「好辦啊。」喬雲錚笑,「今晚記得吃藥,這樣護士撕你臉皮的時候不至於太疼。」
  
  「……」
  
  傅藍嶼嚴肅發問:「客戶要是死了,尾款是不是就不結了?」
  
  「沒關係。」喬雲錚安慰她,「好在預付款也不少,夠你花一陣了。」
  
  「嗯,也有道理。」
  
  「有什麼道理!」景鶴差點表演一個當場暴斃,他急得直跳腳,「我可是你們最親愛的弟弟啊!你們就這麼見死不救了?連全屍都不給我留?」
  
  「什麼最親愛的弟弟。」傅藍嶼非常冷漠,「三天之前我不認識你,你不認識我,你甚至都不願意跟我長期合作,對我而言你只是路人甲,還是智商不高的那種。」
  
  景鶴完全忽略了她說自己智商不高,他一下子抓住了她話中重點。
  
  「……長期合作也行!只要姐你點頭,我以後次次穿越都找你!」
  
  傅藍嶼佯作思考,假意為難。
  
  「你講話算數嗎?」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可以給你寫血書為憑!」
  
  「血書就不必了,你心裡有點數就行。」
  
  景鶴把腦袋點得像縫紉機:「有數有數!我哪敢騙你?」
  
  喬雲錚坐在旁邊,看著傅藍嶼趁火打劫小孩子,也不阻止,笑得還挺高興。
  
  他說:「既然大家達成了友好共識,那我們就來研究一下,怎麼避免景鶴被撕臉皮的問題。」
  
  景鶴:「……」
  
  他心裡苦,但他不說。
  
  傅藍嶼接過喬雲錚遞來的手術刀,左右端詳。
  
  「按照以往的規律,這種東西不是誰碰過,鬼就一定會找上誰,而是最後一刻在誰的手裡,鬼就帶誰走。」
  
  「簡單,誰送來的,就給誰再送回去。」
  
  景鶴提出質疑:「那間病房裡的人都可賊了,他們使過一次壞,肯定會有所警惕啊。」
  
  「我本來也沒打算直接塞他們兜裡。」傅藍嶼說,「放個他們不知道的地方就行了。」
  
  「……你打算放哪裡?」
  
  傅藍嶼沒回答,她隨手把手術刀放入自己口袋,咬了一口饅頭起身。
  
  「我去三樓看看。」
  
  喬雲錚立即會意:「一起。」
  
  「我也去!」景鶴自告奮勇,「人多力量大嘛!」
  
  「你不行。」喬雲錚微笑,「你老實待在病房裡,鎖門,誰也不許進。」
  
  「……」
  
  傅藍嶼和喬雲錚又去三樓轉了一圈,直奔主刀醫師Wang的辦公室。
  
  然後傅藍嶼在最裡面的抽屜裡,找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她站在門邊,剛好可以看到四樓的樓梯口處,那兩位分別死了室友的男青年和小姑娘,現在已經湊成一對抱團取暖,甚至還想挪開擋路的鐵架子。
  
  她將對方的談話聽得清清楚楚。
  
  小姑娘顯然是害怕的:「四樓會不會有什麼不乾淨的東西?我們上去真的沒問題嗎?」
  
  「你剛才沒聽那個短髮女的說嗎?如果一二三樓都找不到關鍵線索,四樓就絕對有東西,否則鬼護士為什麼一直守在附近?」
  
  「既然她覺得四樓有東西,怎麼不自己去找?」
  
  「也許她是想下午再去,咱們得搶在她前面,趁著護士還沒來,抓緊時間。」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那些鐵架子逐一搬離原地,鐵架子摩擦地面,滋滋啦啦聲音刺耳,聽得人起雞皮疙瘩。
  
  傅藍嶼歎息:「這倆人的智商還不如景鶴。」
  
  喬雲錚深表同意:「瞧,把護士招來了。」
  
  果然,聞聲而來的蛇精臉護士,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兩人身後,正圓睜一雙黑漆漆的眼睛,表情陰森莫名。
  
  「四樓不准去。」
  
  「四樓不准去。」
  
  男青年和小姑娘齊齊被嚇了一跳,後退數步驚恐地看著她。
  
  護士抬起蒼白乾瘦的手,把尖利的長指甲抵著自己脖子,齜牙做了個割喉的動作。
  
  「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也不是故意的!」
  
  兩人忙不迭道歉,轉身慌張逃離現場,跌跌撞撞,連頭也沒敢回。
  
  護士盯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站了好久,這才俯身扶起地上的鐵架子,依次將其回歸原位。
  
  她將鐵架子擺放得很仔細,就像有強迫症似的,力求與原先一模一樣。
  
  「那短髮女人還真不是省油的燈。」傅藍嶼小聲說,「知道糊弄傻瓜去踩雷。」
  
  如果被護士發現了,反正死的也是男青年和小姑娘。
  
  如果僥倖成功了,那麼不管這倆人拿到了什麼關鍵線索,他們病房人多勢眾,都可以輕鬆搶過來。
  
  反正怎樣都不吃虧。
  
  喬雲錚瞇起一雙溫柔的眼睛,神色意味深長。
  
  「藍妹,我想到了一個可行的辦法。」
  
  「也許你和我想的是同一個辦法。」
  
  兩人互相比劃了一個手勢,又擊了下掌。
  
  十分鐘後,護士終於慢吞吞將四樓樓梯的障礙物恢復原樣,而後拖著步子走遠了。
  
  這會兒工夫,之前那些戴著口罩的npc患者們,也紛紛出來放風,二樓三樓溜達的都有。
  
  傅藍嶼和喬雲錚大搖大擺往路中央走,逮著個患者就盯著人家看,一直盯到對方摘口罩。
  
  「我好看嗎?」
  
  「你真好看。」傅藍嶼面對著那張佈滿疤痕的臉,語氣誠懇得跟真事兒似的,她上前一步,湊近對方耳邊,又著重補充了一句,「不過我昨天聽209病房的人說,覺得你長得不好看。」
  
  「……」
  
  同一時刻,喬雲錚也笑得滿面春風,把npc誇得像花兒一樣。
  
  「你真好看,眉清目秀,神仙顏值,我從沒見過比你還好看的姑娘——昨天209病房的人說你不好看,我還跟他們吵了一架。」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場眾npc無一倖免,全被他倆挑撥離間了一遍。
  
  毫無疑問,209病房,就是光頭、病秧子、短髮女和紅髮女所在的那一間。
  
  也不知是哪位npc振臂高呼了一聲,於是全體npc浩浩蕩蕩臨時改變方向,直奔209。
  
  他們大力敲門,一副要幹架的氣勢。
  
  開門的是非主流紅髮女,她還沒來得及往外邁一步,瞬間就被淹沒在了口罩的海洋裡,嚇得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我好看嗎?」
  
  「我好看嗎?」
  
  「我好看嗎?」……
  
  其餘三人也沒料到會有這麼一齣,但一時間也沒法追根究底,保命要緊。
  
  他們與那些缺眼睛少鼻子的爛臉,距離不過半寸遠。
  
  卻還要強忍住嘔吐的慾望,露出八顆牙齒的假笑,腦袋搖得像撥浪鼓,左右左右、左左右右,cs複讀機。
  
  「好看好看。」
  
  「你好看,你也好看。」
  
  「你最好看。」
  
  「你更好看。」……
  
  不斷有新的npc趕來湊熱鬧,而傅藍嶼就混在npc的隊伍裡,淡定路過209門口。
  
  她腳步微頓,看似很隨意的,撫摸了一下209的門框。
  
  沒有誰注意到她,她雙手插在口袋裡,目不斜視揚長而去。
  
  深夜再度降臨。
  
  毋庸置疑,這依然是不吃藥的一夜。
  
  從病房熄燈開始,景鶴就一直神經緊繃,生怕手術刀的效力還在,護士會在某個時間點推著輪椅破門而入。
  
  「雲哥藍姐,你們確定那把刀已經丟掉了嗎?」
  
  喬雲錚笑了一聲:「是你藍姐負責丟的,你藍姐比較確定。」
  
  「……藍姐?你睡了嗎藍姐?」
  
  傅藍嶼躺在床上閉目養神,聞言懶洋洋回答:「就算沒丟掉,那把刀也是在我的口袋裡,你緊張什麼?」
  
  「那不行啊!」景鶴更慌了,「你這麼一張如花似玉的臉,要是被撕壞了可怎麼辦?」
  
  「?」
  
  結果傅藍嶼還沒罵他,喬雲錚已經慢條斯理開了口。
  
  「再說一句廢話,我就先把你嘴撕了。」
  
  「……」
  
  景鶴最瞭解這位哥哥的手段,當即把腦袋蒙進被子裡,不敢出聲了。
  
  三人等了差不多得有一個多小時,直到聽見遠處的某間病房,傳來一陣熟悉的悲鳴。
  
  是女生的悲鳴,很大可能是白天挪鐵架子的那個女生。
  
  走廊裡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不一會兒,又響起了類似用刀砍門的動靜。
  
  輪椅的軲轆在地面拖行,有女人扯著嗓子在叫,有男人粗聲粗氣地在駡街。
  
  景鶴悚然一驚,猛地從床上彈起:「怎麼個情況?亂套了?」
  
  「換你自己的衣服。」傅藍嶼動作迅速拉上了簾子,「準備。」
  
  「……準備什麼啊?」
  
  「準備通關。」
  
  「?」
  
  景鶴一頭霧水,但見喬雲錚也開始換衣服了,自己必須跟緊隊伍,於是急急忙忙照做。
  
  二樓已經徹底亂成一鍋粥了,傅藍嶼陸續聽到有開門的聲音,一扇接一扇。
  
  她蹙眉,低頭繫好了外套的最後一顆扣子。
  
  「那些npc好像也被護士召喚出來了。」
  
  景鶴奇道:「為什麼要召喚他們啊?」
  
  「可能因為護士想抓的人太多,自己忙不過來吧。」
  
  「?」
  
  自成一隊的男青年和小姑娘,今天碰過了四樓的鐵架子,當時護士已經死亡警告了。
  
  還有209的那四名玩家,手術刀出現在他們那裡,當然也逃不過被護士撕臉皮的命運。
  
  目前看來,大家應該正在一起逃命,逃得護士眼花繚亂,不得已動用了npc圍追堵截。
  
  「藍姐,你到底把手術刀擱哪了啊?」
  
  「刀柄扔進垃圾桶了。」傅藍嶼說,「刀片我掰下來,用雙面膠貼在209的門框接合處了。」
  
  「……牛逼。」
  
  「過獎。」
  
  傅藍嶼整理好衣領,又繫緊了跑鞋鞋帶,在做足戰前準備之後,起身一把拉開了病房大門。
  
  誰知她剛探身出去,就看見那個落單的男青年瘋了一樣衝過來,他的左胳膊被砍斷了,半邊身子都是血,一邊跑一邊嚎哭,
  
  「救命啊——救命啊!!」
  
  蛇精臉的護士追在後面,左手拎著砍刀,右手拖著一具沒了腦袋的屍體——從體型上判斷,應該就是與他組隊的姑娘。
  
  傅藍嶼迅速又把門關上了。
  
  她等了十幾秒,等男青年和護士你追我逃到了走廊另一端,這才示意自己的兩名隊友跟上。
  
  ……雖說二樓的其他地方也沒多清淨,包括三樓的樓梯那裡,到處都是遊蕩的npc。
  
  npc們集體摘了墨鏡和口罩,一張張血肉模糊的爛臉,在昏暗的燈光裡猙獰駭人。
  
  他們正在積極搜捕209的那四位,估計抓到了就要送給護士去撕臉皮。
  
  由於三人組暫時還不是npc的目標,所以他們順利通過了對方的包圍群,一路上了三樓。
  
  景鶴突然叫道:「那個人……是不是那個病秧子?」
  
  他指的是在辦公室門口,有個中年男人正被好幾名npc患者按在地上,一面咳嗽一面掙扎。
  
  是209的那位沒錯,看來他最終還是因為體力跟不上,被隊友們無情拋棄了。
  
  現在是3v3的搏弈。
  
  「咳咳……救命……救命!」中年男人被npc們撕扯著,費力伸出手來,「求求你們幫幫我!求求你們……啊!她來了!她來了!」
  
  事實證明,護士的殺人效率真的非常高超,前後不到十分鐘,她已經回來了,懷裡還抱著男青年血淋淋的人頭。
  
  那柄砍刀在她手裡轉了兩圈,她一笑,漆黑眼底寒光隱現,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她徑直朝中年男人走來。
  
  「啊——!!」
  
  中年男人發出絕望的嘶吼。
  
  「走。」喬雲錚面不改色,平靜往景鶴肩上一推,「去四樓。」
  
  「噢!」
  
  景鶴以百米賽跑的速度衝到四樓樓梯,發現那裡擋路的鐵架子全部被挪開了。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剛才另外三位趁亂也逃去了四樓,這種體力活八成是光頭男做的。
  
  反正護士也忙著殺他們,禁忌違反一條也是死,違反兩條也是死,有什麼區別。
  
  「他們比咱快一步啊!」景鶴道,「四樓有什麼?有內臟?」
  
  傅藍嶼腳步未停:「有太平間。」
  
  「……太平間?」
  
  景鶴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因為四樓走廊盡頭,那扇冒著陰森綠光的大門,突然朝兩側打開了。
  
  下一秒,以光頭男為首的209三人組,爭先恐後從裡面狂奔了出來。
  
  太平間的那扇門,像是潘朵拉的魔盒,打開就會放出不得了的東西。
  
  比如現在。
  
  209三人組在前面逃命,後面追著一大群血淋淋的無頭屍體,那些屍體大多被掏空了內臟,只剩下腐爛的腹腔、乾枯的四肢,以及紮穿皮膚的嶙峋白骨。
  
  它們應該就是護士以前殺的人,換句話講,可能是過去葬身於此的穿越玩家。
  
  它們搖搖晃晃,你推我搡,發瘋一般掀起了聲勢浩大的追殺。
  
  「臥槽!」景鶴大驚失色,「喪屍軍團啊這是!」
  
  「……別他媽擋路!」光頭男轉瞬已衝到面前,揮舞著手裡的武器,兇神惡煞就要朝他砍來,「去死吧!」
  
  關鍵時刻,喬雲錚果斷將景鶴拉到自己身後,單手格擋住了光頭男的攻擊。
  
  他這才看清,光頭男拿的是一把刀,一把長約半米、紅柄黑刃、造型奇怪的刀。
  
  不出意外的話,那把刀就是這個世界的通關道具了。
  
  喬雲錚迅速與傅藍嶼對視了一眼,將彼此的意思都理解得很透徹。
  
  就一個字:搶。
  
  喬雲錚登時飛起一腳,重重踹在光頭男的腿骨上,傅藍嶼衝上前扭住光頭男的另一隻胳膊,兩人同時用力將其按倒在地。
  
  「景鶴!」
  
  幸好景鶴沒掉鏈子,知道他哥他姐要幹什麼,連忙撲過去加入了奪刀行列。
  
  非主流紅髮女尖叫一聲,用力去掐傅藍嶼的脖子,短髮女則拖住景鶴的一條腿,想把他拖往那群屍體的方向。
  
  場面亂作一團。
  
  事實證明,人的求生慾在上漲到一定峰值時,潛力是無限的。
  
  譬如209這三位,全都拿出了拼命的氣勢,一時半會竟然還很難搞定。
  
  傅藍嶼被掐得頸骨生疼,眼看著那群張牙舞爪的無頭屍體越逼越近,骨子裡的狠勁兒被激發,她閃電般抬手,準確抓住紅髮女的金屬耳墜,猛地一扯。
  
  那只金屬耳墜很大很重,被扯下來的時候幾乎撕裂了半邊耳垂,掉在地上還帶著血跡。
  
  紅髮女手一鬆疼得破口大駡,緊接著下一秒,她就被傅藍嶼揪住頭髮,將腦袋撞在了牆上。
  
  與此同時,喬雲錚凌厲一拳,懟中光頭男的咽喉,又反手直擊太陽穴,差點打得光頭男當場靈魂出竅。
  
  景鶴抓住時機,敏捷拎起了那把刀,爬起來轉身就跑。
  
  「還給我們!還給我們!」
  
  短髮女怒吼,紅著眼眶窮追不捨,紅髮女也捂著受傷的耳朵,踉蹌著緊隨其後。
  
  光頭男咳嗽著,艱難伸手:「扶我一把啊……」
  
  可他的隊友根本沒聽到,又或者是聽到了也沒空理會。
  
  在這種地方從沒有互幫互助的道理,保自己的性命才是第一要義。
  
  他失去了戰鬥力,就要面臨被拋棄的命運。
  
  無頭屍體大軍已近在眼前,它們的指甲長而鋒利,劃爛他的皮肉,破開他的內臟,直至將他的身體撕扯得七零八落。
  
  他起初還能淒厲嚎叫,後來叫聲漸趨微弱,最終化作一灘碎肉殘肢,散落在了四樓的走廊上。
  
  一顆狼藉的人頭骨碌碌滾下樓梯,撞到牆角才停下,那雙眼睛兀自圓睜著,猙獰駭人。
  
  ……
  
  景鶴在前面飛奔,一面還不忘回頭張望。
  
  「雲哥藍姐!」他扯著嗓子喊,「那仨人追來了嗎?」
  
  喬雲錚腳步未停,聲音聽上去倒很氣定神閒。
  
  「死了一個,好像是光頭死了。」
  
  「靠?居然是他先死的?」
  
  「也不奇怪,這種看著厲害的都外強中乾,看著不起眼的沒准倒是高手。」
  
  「……哥你說得對。」
  
  景鶴深以為然。
  
  就比如喬雲錚看起來是個溫柔妖孽美男子,傅藍嶼是個清秀柔弱小姑娘,貌似都應該被歸於繡花枕頭一類。
  
  其實這倆都是人形兇器,哪說理去?
  
  他一路跑到二樓,途中還看見了209那個中年男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屍體,正納悶護士和那群npc患者跑哪去了,結果一抬頭就傻了眼。
  
  前方走廊轉彎處,忽然出現了大批變異患者——是真的變異,如果說之前他們還只是有一張整容失敗的爛臉,那現在不僅臉爛了,身體的各處都爛了。
  
  汙血已經染透了病號服,他們摘了口罩,齜出一口陰森森的牙齒,嘶聲咆哮。
  
  可見太平間一被開啟,這醫院裡所有會動的活物,都要進入狂化模式。
  
  「沒路了!」
  
  至此,他們前有患者喪屍,後有無頭僵屍,完全陷入了尷尬的包圍圈,除非遁地,否則無法脫身。
  
  景鶴忍不住罵:「操!這真是白銀局的正常難度嗎?!」
  
  傅藍嶼說:「同一等級的世界也有難有易,靠運氣抽。」
  
  就比如上次她帶曉慧穿越,那本是曉慧的第二個世界,卻也同樣是景鶴的青銅晉級賽,難度較低。
  
  不過運氣守恆,晉級賽簡單,白銀的第一場就會稍難。
  
  「那我們要怎麼辦啊姐?!」
  
  「沒辦法,硬闖吧。」
  
  景鶴一回頭,見傅藍嶼手裡抄著一把生了鏽的砍刀,頓時驚呆。
  
  「這哪弄來的?」
  
  「剛地上撿的。」
  
  當時砍刀就在中年男的屍體旁邊,估計是護士扔掉的,反正不撿白不撿,她就撿了。
  
  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剛死了隊友的短髮女和紅髮女,原本以為能搶著刀就是最終考驗了,誰知道非但刀沒搶著,還要經歷一場升級版的活死人黎明。
  
  她倆目睹這一幕,只覺手腳發軟,險些崩潰。
  
  「……給我!」
  
  短髮女相比起來還算有理智的,她意識到自己手無寸鐵,所以緩過神來的第一反應,是就近去搶傅藍嶼的砍刀。
  
  傅藍嶼能讓她搶嗎?當然不能。
  
  但傅藍嶼尚未出手,喬雲錚已經拎著短髮女的領子,將其扯離了原地。
  
  他露出的是天使般溫柔的笑容,做的卻是魔鬼般的事。
  
  「抱歉啊,遊戲的生存名額滿了,麻煩你先去探探路。」
  
  他微笑著,手上用力,將她扔向了那群患者喪屍。
  
  患者們一擁而上,當場把她啃了個乾乾淨淨,咀嚼聲不絕於耳。
  
  紅髮女徹底變成了孤家寡人,她聲嘶力竭地喊叫著,要跟喬雲錚拼命。
  
  「我跟你們同歸於盡!誰他媽都別想活!」
  
  「不行哦。」喬雲錚柔聲道,「在白銀局同歸於盡,那也太丟臉了吧?」
  
  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修長五指收緊,直聽到她喉嚨發出不堪重負的喀喀聲。
  
  很明顯,他就是要報復剛才她掐了傅藍嶼的仇。
  
  傅藍嶼也想到了這一點,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算了,通關要緊。」
  
  於是喬雲錚從善如流,鬆開了手。
  
  紅髮女一頭栽倒在地,抽搐似地咳嗽,脖子上五道鮮紅指印,觸目驚心。
  
  他下手的力道,可見一斑。
  
  「我雲哥可不是什麼善茬,惹誰呢你?」景鶴瞥她一眼,忽而福至心靈,過去把她那只帶鉚釘的靴子扒了,「哥,我找著武器了!」
  
  喬雲錚:「……好,拿穩了。」
  
  「沒問題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 09:53 PM

第三卷 古堡(黃金局)

第17章 組隊

  等傅藍嶼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她仍舊趴在臥室的書桌上,保持著先前睡午覺的姿勢。
  
  這是又穿越回來了。
  
  天色將暮,她起身下樓找了一圈,發現白簫不在,客廳裡只有白笙。
  
  白笙正點了一盒炸雞,邊吃邊追劇,此時聽到腳步聲回頭,剛看一眼就嚇得蹦了起來。
  
  「天哪藍藍!你這怎麼了?你等著啊我馬上叫救護車!」
  
  的確,因為之前在醫院裡砍喪屍砍的,傅藍嶼搞了一身的血,乍一看就跟快不行了似的。
  
  她脫了外套,淡定擺手:「沒事兒,不是我的血。」
  
  白笙走過來,緊張兮兮把她上下打量一圈,確定她說的是真的,這才放心。
  
  「就一白銀局,你們仨經歷什麼了啊這麼慘烈?」
  
  「前面都還好,簡單常規,可最後的混戰比較一言難盡。」
  
  傅藍嶼說完,也沒急著解釋,先去浴室沖了個澡,又把髒衣服洗了洗打包扔掉。
  
  至於為什麼要先洗再扔掉……
  
  扔掉是嫌晦氣,洗是不想扔一堆沾滿血的衣服進垃圾箱,怕被人發現之後,誤會是凶案現場。
  
  她換了一身新衣服,神清氣爽宛如新生,這才走回客廳跟白笙一起吃炸雞,順便給白笙講了講這兩天的過程。
  
  白笙很納悶:「我也是從白銀局過來的,當時沒覺得有這麼變態啊,連喪屍軍團都出來了。」
  
  「很難說,我懷疑是因為景鶴的青銅晉級賽偏容易,難度守恆,所以白銀第一場就要多點障礙。」
  
  「噢……這樣啊……」
  
  「又或者是我跟喬雲錚的等級都高,兩人護一人穿越,系統就會自動匹配白銀局中最難的世界。」
  
  白笙恍然:「也是,系統又不傻,哪能讓你們贏得這麼輕鬆?多少也得噁心噁心你們。」
  
  傅藍嶼點點頭:「對了,白簫呢,他上哪去了?」
  
  「噢,我哥接了個活兒,是白銀局的晉級賽,對方開了大價錢,他就決定跑一趟。」
  
  「讓他做完這單別再接了,咱們仨本月都還沒穿過黃金局,月底肯定要被強制執行,這事兒得商量一下。」
  
  系統的所謂強制穿越任務,須與自身等級相符,低等級穿越是不算在內的。
  
  就比如傅藍嶼是黃金三,她就算穿越十場白銀局也不算數,要至少穿越一次黃金局才算。
  
  單人穿越只能等到月底,除非簽契約,才能自由選擇穿越時間。
  
  可到了黃金這個等級,要找個值得信任的同伴一起穿,其實是很難的,大家都有各自的權衡和顧慮。
  
  而且系統有規定,同等級的三個人,不允許綁定穿越,至多雙人。
  
  所以現在白笙一升到黃金,情況就棘手了點,她、白簫和傅藍嶼都是黃金,屬於同等級,三人沒法像傅藍嶼、景鶴和喬雲錚那樣綁定穿。
  
  但讓兄妹倆雙人穿,傅藍嶼又不太放心。
  
  「有什麼好商量的?」白笙疑惑,「我哥都說了,月底前一天簽契約,我倆一起去。」
  
  「你上個月剛升黃金,當時的白銀晉級賽也不太難,我擔心你的第一局黃金局,會不太好搞定。」
  
  「……」白笙拿炸雞的動作一頓,神色猶豫。
  
  傅藍嶼又道:「而且笙笙啊,你也清楚自己的實力,真到了黃金局,你哥應付起來可能就不像白銀局那麼輕鬆了。」
  
  「……」白笙放下炸雞,默默捂住了臉。
  
  她不得不承認,傅藍嶼說得一點沒錯。
  
  她平時連看部恐怖片都會嗷嗷亂叫,每穿越一次回來,晚上都要做場噩夢。智商勉強及格,殺鬼砍怪是戰五渣,綜合實力頂多一顆半星,白銀局尚且拖她哥的後腿,更別提黃金局了。
  
  她哭喪著臉問:「那怎麼辦啊藍藍。」
  
  傅藍嶼將剩下的半塊炸雞塞進嘴裡,另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表情波瀾不驚,算作安慰。
  
  「不用慌,總會有辦法的。」
  
  白笙聞言,心裡稍稍踏實了些。
  
  也不知為什麼,這麼久以來她始終對傅藍嶼有種信任感,應該說除了哥哥白簫,她最信任的人就是傅藍嶼了。
  
  傅藍嶼說有辦法,那就一定有辦法。
  
  白簫是在轉天中午回來的,彼時傅藍嶼和白笙正圍著小餐桌涮火鍋,無意中一回頭,發現他已經坐在客廳地板上了。
  
  「……哥!」白笙一躍而起,喜滋滋跑過去,「還順利嗎?」
  
  傅藍嶼替白簫回答:「應該挺順利的,瞧這衣服乾乾淨淨,連點土都沒蹭上。」
  
  白簫笑了笑:
  
  「確實不難,是個跟鬼怪捉迷藏的局,玩家也少,我倆藏得比較好,連鬼的正臉都沒看見就活到最後了。」
  
  「行,既然你回來了,待會兒吃完飯,咱們來分配一下月底任務的隊伍。」
  
  白簫一頭霧水:「月底?還是我陪笙笙去啊,分配什麼?」
  
  「我覺得不保險,黃金局你要面對的也是一群高等級玩家,更何況笙笙的第一局,很可能還是黃金局裡的高難度。」
  
  白簫顯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但秉持著不給別人添麻煩的原則,他堅持己見。
  
  「藍藍,你要相信我可以。」
  
  「我知道你可以,但我們需要的是絕對穩妥。」
  
  他沉吟半晌,略顯遲疑:「但系統的規矩,同等級三個人不能綁定,也就是說我要另找一位白金玩家——我去哪能找到樂意組隊的白金玩家?」
  
  傅藍嶼夾了一筷子肥牛,往自己的香油碟裡涮了涮:「沒關係,我找來了。」
  
  「你找來了?」
  
  正在這時,忽聽門鈴響起,白笙起身去開門,結果門一開,見喬雲錚就站在外面。
  
  「……誒?」
  
  喬雲錚一身淺色休閒裝,雙手插在口袋裡,溫柔地微微笑著。
  
  「午好,聽說這裡有黃金局需要組隊呢?」
  
  「……」
  
  「對,進來吧。」傅藍嶼又拿了一副碗筷,很自然地詢問,「要一起吃點嗎?」
  
  喬雲錚也不客氣,欣然應允:「當然要。」
  
  直到他在桌前坐定,白家兄妹互相對視一眼,才意識到他就是傅藍嶼找來的白金玩家。
  
  白簫試探著問:「看來你們這次在白銀局裡,合作得還算愉快?」
  
  「怎麼能叫『還算愉快』呢?」喬雲錚回答,「應該說非常愉快才對。」
  
  「噢……」
  
  「如果可以,我甚至想和藍妹長期綁定,畢竟在這個系統裡,想找一位合心意又默契的搭檔太困難了。」
  
  傅藍嶼略一抬眸:「我再考慮考慮。」
  
  喬雲錚很有耐心地點頭:「好啊,我等你答覆。」
  
  「景鶴回家了?」
  
  「回家了,我這兩天打算再陪他穿一次,把這個月的任務做滿。」
  
  「需要我跟著嗎?」
  
  「不了,上一場較難,下一場應該就會偏簡單,你沒必要再折騰一趟。」
  
  傅藍嶼問:「白金局的強制任務兩個月一次,你的是在本月底,還是下月底?」
  
  「下月底。」喬雲錚笑了,「否則我本月底不就趕不上你組隊了?」
  
  「那我就直說了。」傅藍嶼指了指旁邊的白笙,「我朋友是本月底的黃金局,他們兄妹倆加上你,三人綁定,你開個價錢吧。」
  
  喬雲錚若有所思:「那你呢?」
  
  「我月底單人穿越,不需要組隊。」
  
  「三人綁定,可以倒是可以。」他思考半晌,不緊不慢地開口,「開價就不必了,我最近也不缺錢,只是……我有個條件。」
  
  「你說。」
  
  他彎起眉眼看向她:「這個隊伍裡必須有你,我才參加。」
  
  「……」傅藍嶼頓了頓,表情略有一絲無語,「這算什麼條件?」
  
  「你要組隊,也是為了保證這位姑娘的黃金局萬無一失吧?」喬雲錚的視線仍落在她臉上,不過筷子的方向卻對著白笙,「憑你和我,完全可以護好她——至於她的哥哥,黃金四的高級玩家,單人穿越一定也很輕鬆。」
  
  傅藍嶼倒沒想過這種排列組合,一時陷入沉思。
  
  白笙有些緊張:「這樣好嗎?我還從沒跟我哥分開過……」
  
  白簫顯然也不放心,畢竟是一手帶起來的妹妹,之前一直是他貼身保護白笙,他並不敢貿然把白笙交托給其他人。
  
  但能升上白金等級的玩家,脾氣多少都有點怪,他倒是也理解。
  
  更何況喬雲錚明顯就是衝著傅藍嶼來的,除了傅藍嶼不買別人的賬,也很正常。
  
  誠然,這是一個需要權衡利弊的問題。
  
  是自己繼續帶著妹妹闖黃金局,還是把妹妹交給對方,究竟哪一種選擇更加穩妥?
  
  他忍不住看向傅藍嶼:「藍藍,你覺得呢?」
  
  他這相當於向傅藍嶼確認,喬雲錚是否真的可靠。
  
  傅藍嶼單手支撐著下巴,無言良久,最後一本正經地開口。
  
  「我覺得可行,只要你信得過我,又狠得下心。」
  
  「我當然信得過你,只是……」
  
  「只是信不過我嗎?」喬雲錚悠然自得地問,「白先生認為我的等級有水分?」
  
  「……不,我沒有那個意思。」白簫說,「是因為我妹妹沒跟陌生玩家綁定過,她甚至跟藍藍也沒綁定過幾次。」
  
  那僅有的幾次,還是傅藍嶼閒著沒客戶,隨便簽了個契約,跟著兄妹倆去白銀局晃了一圈,攢點獎勵。
  
  喬雲錚微笑:「是人總是要經受歷練的,否則就算白先生你能一路保護她,等上了白金,也就沒有躺贏這回事了。」
  
  這是大實話,畢竟白金局完全是神仙混戰,能活下來的,都是運氣與實力並存的強者。
  
  即使雙人綁定進入白金局,那也必須是並肩作戰的默契水準,要靠一帶一,基本上毫無希望。
  
  想活到最後,除了提升自己,別無他法。
  
  白簫撐著額頭歎了口氣。
  
  他說:「笙笙,你能做到的,對吧?」
  
  白笙明白哥哥的心思,她看著他的眼睛,良久,終是下定決心一般,用力點頭。
  
  「嗯,我會盡最大努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 09:59 PM

第18章 古堡

  白家兄妹最終還是接受了喬雲錚的提案,白簫月底單獨穿越,而白笙則由喬雲錚和傅藍嶼一起綁定穿越。
  
  為此,三人分別簽了輔助契約,具體時間照例定在月底當天的傍晚六點。
  
  傍晚六點,似乎是個良辰吉時。
  
  於是之後的幾天,喬雲錚回去又帶景鶴穿越了一場白銀局,傅藍嶼則在家裡,陪著白簫監督白笙,進行體能訓練。
  
  白笙的運動細胞實在不怎麼發達,才做30個仰臥起坐就肚子疼,在跑步機上堅持十分鐘就腿軟,她非常絕望。
  
  「哥,非得這樣嗎?」
  
  「你以為黃金局是鬧著玩的?」白簫歎了口氣,「你要是連這點強度都受不了,去了也是給藍藍添亂,更不要說以後你還得面對白金局。」
  
  「就不能想辦法智取嗎?」
  
  「可以智取當然要智取,但在只能活三個人的遊戲規則裡,免不了玩家之間互相殘殺——如果大家都殺紅眼了,你怎麼智取?」
  
  「……」
  
  「你覺得藍藍智商不夠嗎?即使是藍藍那種水準,她不穿越的時候還要每天晨跑三公里,做80個俯臥撐,她之前屋裡那只沙袋已經被打漏了,最近準備換新的。」
  
  「……」
  
  道理白笙都明白,她也知道,就憑自己目前的實力,遲早要成為大家的拖油瓶。
  
  她總不能永遠都躲在哥哥身後,畢竟在殘酷的系統任務裡,哥哥要生存到最後尚且是個難題。
  
  她就算幫不上他,至少也要獨當一面,不讓他有後顧之憂。
  
  她咬咬牙:「我再去跑半個小時。」
  
  這樣即使將來打不過其他玩家,關鍵時刻逃跑的速度也能快一點。
  
  兄妹倆正在這研究跑步機呢,忽聽一聲門響,傅藍嶼離開臥室從二樓下來了。
  
  而且看傅藍嶼的臉色,她似乎心情不太好。
  
  白簫疑惑詢問:「怎麼了?出事了?」
  
  「……也不算什麼大事。」傅藍嶼頓了頓,語氣平靜道,「還記得我上次接的那個客戶曉慧吧?」
  
  「記得啊,她又找你了?」
  
  「她死了。」傅藍嶼說,「圖便宜,800塊錢雇了個剛過白銀線的玩家帶她,結果可能碰上了青銅局裡相對難的關卡,對方出來了,把她賣在了裡面。」
  
  【倖存者逃亡系統】在網上有專屬論壇,只有被綁定系統的玩家才能登錄,大家可以在論壇中自由發帖,進行契約交易。
  
  每個玩家都有自己的ID,一旦該玩家確認在穿越過程中死亡,ID會自動封鎖變成黑白,並將其生前發表或評論過的帖子公示於眾。
  
  公示帖子,能夠讓其他玩家提高警惕,在一定程度上規避踩雷風險,免得和不中用的對象簽約,花了錢還丟了命。
  
  傅藍嶼也是剛才閒著無聊逛論壇的時候,在自己的互關列表裡,發現曉慧的ID已經封了。
  
  而曉慧的歷史帖子裡,有跟那個白銀玩家的評論記錄。
  
  她曾經勸過曉慧,別因為省錢而因小失大,但曉慧沒聽。
  
  不聽就不聽吧,橫豎兩人只是普通的雇傭關係,萍水相逢一場,她替對方默哀一分鐘,就算是盡了情分了。
  
  「我認為系統就應該禁止白銀玩家接委託單子!」白笙有點生氣,「那些人連自己都未必保護得好,還帶別人過關?除了騙錢,他們說不定就是想找個擋箭牌,必要時推出去扛刀呢!」
  
  「這是禁止不了的。」白簫溫聲道,「願打願挨的事情,只希望低等級玩家們引以為戒,今後簽約時擦亮眼睛吧,找點靠譜的大佬。」
  
  「……就像你和藍藍這樣的?」
  
  「我和藍藍又不是個例,靠譜的玩家多得很,有的甚至建立了組織,接單更專業。」
  
  白笙平時不關注這個,有點納悶:「比如呢?什麼組織?」
  
  傅藍嶼在旁接話:「比如沉島。」
  
  白簫附和著點頭。
  
  沉島就是這一系統穿越圈內,最赫赫有名的組織之一。
  
  據說能進這個組織的成員,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最差也得黃金三四級。
  
  當然,接單的價格也很高昂。
  
  那些成員行蹤神秘,首領更是身份成迷,一般人要想與他們搭上線,除非滿足兩個條件。
  
  要麼實力強,要麼有錢。
  
  白笙聽完兩人對沉島的簡要介紹,恍然大悟。
  
  「你倆平時賺的錢,應該都不夠人家專業組織塞牙縫的吧?」
  
  「……」傅藍嶼面無表情,「我們自由創業者,並沒有進編制的打算。」
  
  像她這種性格,受不了被別人領導差遣。
  
  更何況在系統的世界裡,誰服氣誰啊。
  
  月底當天,白簫中午吃著吃著飯,突然就被系統強制穿越了,剛盛的粥灑了一地。
  
  而傅藍嶼和白笙,下午乾等著穿越有些無聊,索性去烤了一爐蔓越莓小餅乾,準備補充點熱量再上路……Sorry,是再通關。
  
  誰知鑽研甜點的時光太過愉快,兩人醉心烘焙忘記看錶,不知不覺就到了六點。
  
  白笙正喜滋滋把最後一塊小餅乾放進嘴裡,無意間抬頭一看窗外,發現晚霞餘暉,都快落到地平線另一邊了。
  
  「藍藍,咱們是不是……」
  
  這句話還沒說完,她忽覺眼前一黑,再度感受到了每次穿越時,都會出現的那種失重感。
  
  也不知過了多久,待雙腳重新踩上堅實的土地,她試探性睜開了眼睛。
  
  遊戲世界和現實世界的時間線持平,現在也正值傍晚,所以光線並不明亮,但她還是適應了一會兒。
  
  她驚訝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歐式古堡的莊園外庭,庭院裡種滿黑色的鬱金香,可能是因為歷史久遠,地上鋪的石磚都有了細碎的裂縫。
  
  古堡四周被荊棘叢嚴密地包圍起來,遠方是不見盡頭的幽暗樹林,風聲陣陣,偶爾會有幾隻野鳥飛過。
  
  這裡像是一座巨大的天然牢籠。
  
  她有點害怕,忙四處環顧,直到看見傅藍嶼就插著口袋站在不遠處,這才鬆了口氣。
  
  「藍藍!」
  
  傅藍嶼豎起手指,示意她噤聲。
  
  「待會兒進去了,不要表現得咱倆很熟,黃金局裡聰明人很多,綁定玩家會被優先針對。」
  
  黃金局較之青銅和白銀,屬於質的飛躍,必須處處小心。
  
  白笙趕緊點頭:「知道了。」
  
  於是她果斷轉身,大步流星朝古堡石階走去,裝作跟傅藍嶼毫不認識的樣子。
  
  她抬手,用力推開了那扇沉重的木質大門。
  
  整座古堡有五層,一樓的長廊蜿蜒昏暗,望不見盡頭似的。
  
  白笙站在原地,猶豫半晌不曉得該往哪邊走,忽然聽到前方傳來腳步聲,一位中年男人徑直朝這邊走了過來。
  
  牆壁上的油燈燈光,映出他一張滄桑莊重的臉,他留著八字鬍須,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穿燕尾禮服,繫藍色領結,像極了中世紀
  
  壁畫裡的人物。
  
  「尊敬的客人,我是這座古堡的管家威廉,奉伯爵夫人之命,邀請您前往用餐。」他躬身行禮,一板一眼地開口,「希望您能在古堡中度過一段愉快的時光,期間請務必注意保持乾淨衛生,不要沾染污穢之物,否則伯爵夫人會不開心。」
  
  伯爵夫人?看來這次果然是歐洲背景的故事。
  
  而且……
  
  說什麼保持乾淨衛生,別沾上髒東西,這大概就是本次遊戲的基本規則。
  
  白笙朝著他所指的方向走了兩步,片刻,聽他又對隨後進來的傅藍嶼,講了同樣的話。
  
  她轉了一個彎,途中左右環視,發現牆上還掛了不少油畫,油畫主題多是鮮花和少女。
  
  但那些少女美麗歸美麗,看起來卻似乎有些……恐懼。
  
  是的,她們的神情,無一例外都顯得瑟縮而恐懼。
  
  正因如此,便使所有的油畫,都透著一股詭異扭曲的氣息。
  
  她正出神間,聽得威廉管家在後面催促。
  
  「尊敬的客人,您還在等待什麼?如果遲到了,伯爵夫人會不開心。」
  
  「……」
  
  伯爵夫人可真容易不開心。
  
  白笙無奈,緊走兩步,來到了長廊盡頭的一扇門前。
  
  門是虛掩著的,輕輕一推就開了。
  
  明亮的光線撲面而來,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將手擋在面前向前望去,見這裡像是一處華麗的禮堂。
  
  禮堂到處都鋪著花紋繁複的厚重地毯,正中央擺著一張長長的餐桌,餐桌上擺滿了琳琅滿目的食物,兩側的座椅整齊坐著玩家——粗略一數,算上她和傅藍嶼,正好十六位。
  
  而餐桌盡頭的正座上,坐著一位穿中世紀禮裙的、傾國傾城的年輕女人,那應該就是所謂的伯爵夫人。
  
  套用童話裡對白雪公主的一句形容,這位伯爵夫人的皮膚像雪一樣白,頭髮像烏木一樣黑,她的眼睛宛如最純淨的藍寶石,散發著迷人的光輝。
  
  看到白笙和傅藍嶼走進來,她紅唇輕揚,笑著頷首。
  
  不曉得為什麼,她明明笑得很美,卻莫名令白笙背脊一涼。
  
  「夫人,客人已經到齊了。」
  
  威廉管家行了一禮,緩步退了出去。
  
  禮堂的門被重新關上。
  
  餐桌兩側各自空出一個座位,於是白笙和傅藍嶼分別落座。
  
  在落座之前,傅藍嶼眼神微轉,迅速將在場所有玩家都掃視了一遍。
  
  嗯,加上自己和白笙,十男六女。
  
  坐在斜對面那位穿著牛仔裝,正切牛排的漂亮男人,是喬雲錚。
  
  他比她們進來得早一些。
  
  喬雲錚神色淡淡的,彷彿對周圍的事情並不關注,只一門心思在吃飯。
  
  只有那麼一瞬間,他略一抬眸,恰與傅藍嶼目光相匯。
  
  他彎起唇角,很快就轉開了視線。
  
  傅藍嶼心裡有了數,於是拿起刀叉,開始分解離自己不遠的那隻烤乳豬。
  
  對面的白笙:「……?」
  
  這裡的東西能隨便吃嗎?萬一有什麼忌諱,吃出毛病了怎麼辦?
  
  不過……
  
  自己的兩位隊友,好像吃得挺快樂的,其他玩家也都在吃。
  
  大家一起吃,就說明沒太大問題。
  
  她鼓足勇氣,舀了一勺奶油土豆泥放進嘴裡,之後又嘗了一隻蝦。
  
  啊,在她穿越的全部世界裡,這次的伙食最好。
  
  禮堂裡算上伯爵夫人,一共十七個人,氣氛沉寂,自始至終沒人說話,甚至連吃飯的動靜也很輕微。
  
  眾人都安靜得像參加葬禮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引起了本次遊戲女Boss的注意。
  
  這樣尷尬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伯爵夫人用餐完畢,她用手帕拭淨唇角,優雅地頷首示意,起身拎著裙子離開了禮堂。
  
  威廉管家在門口恭敬送走了她,隨即走到餐桌前,面向十六位玩家。
  
  「不知尊敬的各位客人,用餐是否愉快?」他微微笑著,「按照古堡規定,為了答謝伯爵夫人的盛情款待,請諸位投票選擇一位美麗的女性客人,她將有幸在午夜時分,與伯爵夫人共同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在場的六位女玩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 10:12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1-11-2 10:14 PM 編輯

第19章 午夜與獻祭

  管家說,要大家選出一位美麗的女客人,午夜時分去與伯爵夫人,共同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那儀式神不神聖眾人不知道,總之至少百分之九十會要命。
  
  而目前這要命的第一題,中獎概率是六分之一,只有女玩家們需要面對。
  
  管家說完,就從懷裡取出一支沙漏放在桌上計時,轉身離開了禮堂。
  
  於是偌大的空間內,只剩下了眾位玩家,他們甚至連彼此的姓名都不清楚,就要開始互相投票。
  
  女玩家們自然都低著頭不說話,男玩家們互相對視一眼,有的反倒露出了幾分笑容。
  
  就像是掌控了弱者的命脈,可以隨意處決別人性命了一樣,隱隱得意。
  
  有個穿格子襯衫、髮際線挺高的男人,八成是程式師,他一雙眯縫眼依次打量過六位女玩家,奸笑著提議。
  
  「怎麼樣啊美女們?不如你們都先自我介紹一下,說兩句好聽的,就當作我們的評判標準——誒,就那黑衣服的小妹妹,從你開始吧。」
  
  他指的是坐在右側最邊上的傅藍嶼,誠然,單看傅藍嶼那清純乖巧的長相,叫小妹妹確實也沒錯。
  
  傅藍嶼正撿著盤子裡的小番茄吃,聞言抬眸,一副不愛搭理他的模樣。
  
  「最後統共就能活三個人,自我介紹什麼,難道清明節還指望別人去給自己上個墳?」
  
  「……」程式師男覺得自己被鄙視了,登時不爽,「你不介紹,那我們可就投你了!」
  
  「哦,原來這裡是你說了算?」傅藍嶼淡定反問,「另外九位男玩家都聽你的,你一人控票?」
  
  「……」
  
  「這是遊戲開局的第一道題,誰也不知道晚上那個儀式有什麼用處,選不同的人會不會觸發不同的劇情。你自己在這拍板決定了,萬一選錯了人,你敢承擔後果?回頭大家都陪著你一起死?」
  
  「……」
  
  在一本正經胡說八道這方面,她的口才向來當仁不讓,這會兒不僅把程式師男懟得啞口無言,連在座其他的男玩家也有點猶豫。
  
  只有喬雲錚看著她,眼角微彎,很淺地笑了。
  
  這時一個留著寸頭、臉上還有道刀疤的魁梧男人開了口:「這怎麼判斷該選誰?要不先選個最扎眼的,比如那粉頭髮的。」
  
  坐傅藍嶼旁邊那位姑娘染了一頭粉色捲髮,細眉大眼,一看就挺不好惹,此時見自己被點名,果然怒了。
  
  她直接嗆聲:「選你媽,粉頭髮招你惹你了?警告你們啊,誰要是敢選姑奶奶,姑奶奶今晚豁出命也得拖他下水,誰都他媽別想活!」
  
  「……」
  
  連續碰著兩個硬茬子,剛才還以為女玩家好欺負的男人們,頓時都無語了。
  
  有個大學生模樣的斯文男生,猶豫好久,最終低聲提醒。
  
  「剛才那管家說,要選一位美麗的女客人,也就是讓我們選個最漂亮的……」
  
  有人嘟囔著:「黑衣服的和黃衣服的都挺漂亮。」
  
  黑衣服是傅藍嶼,黃衣服是白笙。
  
  傅藍嶼裝聽不見,白笙則連連搖頭:「不你誤會了,其實我是醜八怪,我整過容,還隆過胸。」
  
  「……」
  
  然後又有人說:「綠衣服的也挺漂亮。」
  
  被點名的女孩坐在靠中間的位置,穿豆綠色的小吊帶裙,身材火辣性感,一雙眼睛很媚。
  
  她半天沒插話,此刻抬眸一瞥,似笑非笑著回答:「別啊,勸各位哥哥多留我兩天,我總能有些用處的,沒必要一上來就把我推出去,對吧?」
  
  這半天難得有個女玩家是肯服軟的,那人一愣,倒還有點不忍心投她。
  
  眼看著沙漏裡的細沙正慢慢耗盡,規定時間就要到了。
  
  始終保持沉默的喬雲錚,修長手指在桌面一敲,終於慢條斯理地提出建議。
  
  「既然大家都拿不准主意,不如我們就靠運氣來決定,這樣相對也公平。」
  
  刀疤男納悶:「靠什麼運氣?」
  
  喬雲錚起身,分別拿走了附近幾位玩家面前的白色手帕,他用餐刀沾了點醬汁,在其中一張手帕上,畫了個×。
  
  而後他背過身去,將六張手帕疊得方方正正,再依次擺上桌面。
  
  六張手帕看上去一模一樣,誰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張沾了醬汁。
  
  他淡聲道:「誰抽到了髒手帕,誰今晚就去找伯爵夫人。」
  
  這辦法聽起來的確很公平,鑒於時間也不太夠了,所以在場眾人包括女玩家們都沒有表示異議。
  
  她們紛紛起身,走過去挑選手帕。
  
  畢竟六分之一的概率,人人都存在僥倖心理。
  
  傅藍嶼手速很快,首先拿走了第一張。
  
  在發現白笙想拿第二張的瞬間,她面無表情往旁邊一挪,踩在了白笙的腳上。
  
  方才喬雲錚擺放手帕,在擺第二張時明顯動作放慢,他側眸瞥了她一眼。
  
  她明白他的暗示。
  
  白笙被踩了一腳,當即醒悟,迅速改拿了第三張手帕快步後退,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差一點拿錯,晚上就要去跟Boss面對面了。
  
  第二張手帕被一位梳著麻花辮的女生拿走了,在她展開手帕的同時,威廉管家也推門而入。
  
  「尊敬的客人們,時間已到,請問做好選擇了嗎?」
  
  程式師男瞥見那女生手帕上被醬汁弄髒的一角,不禁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
  
  「選好了,就是她。」
  
  麻花辮女生滿臉的難以置信,手一直在抖,像是要哭了。
  
  管家看了她一眼,認清了她的模樣,然後抬手拎出一串鑰匙,開始挨人分發。
  
  「鑰匙上的號碼,是諸位的房間號,現在請客人們前往休息。」
  
  古堡裡的鐘,恰好敲了八聲。
  
  傅藍嶼的房間在四樓,白笙就在她隔壁,而喬雲錚在三樓。
  
  白笙當然不敢自己睡一間屋,等到十一點左右的時候,走廊瑞安安靜靜,她偷著來敲了傅藍嶼的門。
  
  門一開,傅藍嶼單手把她扯了進去。
  
  「正好,你就算不來,我也得去你那。」
  
  傅藍嶼是向白簫打過包票的,必須對白笙進行貼身保護,不能出半點岔子。
  
  但她沒想到的是,不久之後,喬雲錚竟然也來敲門了。
  
  「……你怎麼上樓來了?」
  
  「這是第一晚,為保險起見,我還是得來一趟。」喬雲錚進屋後重新把門關上,語氣從容,「別擔心,你們倆睡床,我睡外面沙發,天一亮就回房,免得被其他玩家發現。」
  
  傅藍嶼知道他是好意,所以點了頭,沒拒絕。
  
  聽得喬雲錚又問:「藍妹,發現什麼了?」
  
  「女玩家們都被安排住在四樓了。」
  
  「嗯,然後呢?」
  
  「然後,那個被選中的女生,住在最靠樓梯的位置。」傅藍嶼說,「她午夜要是真被帶走,我想跟上去看看。」
  
  旁邊的白笙嚇了一跳:「你去看看?萬一伯爵夫人把你哢嚓了呢?」
  
  喬雲錚笑道:「好主意,那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
  
  白笙不說話了,反正她也是個被保護的菜雞,管不了大佬們要去做什麼。
  
  「待會兒你就乖乖在房裡睡覺。」傅藍嶼囑咐她,「別亂跑,我們很快就回來。」
  
  「放心,我肯定哪也不去,我哪也不敢去。」
  
  於是三個人並排坐在沙發上,一人一杯水打發時間。
  
  期間傅藍嶼還順便研究了一下屋中結構,這裡的佈局相對簡潔,中間有一道簾子隔開,外面是沙發和洗漱間,裡面是床和書桌。
  
  值得一提的是,書桌與床是並排擺放的,桌上還立著一面圓鏡,鏡子不小,能完整照出人的上半身。
  
  她正欲去近距離觀察觀察鏡子,結果忽聽古堡鐘聲響了十二下,午夜來臨了。
  
  不多時,走廊裡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緊接著靠樓梯那間房的門被敲響了。
  
  半晌,聽得那位麻花辮女生不安問道:「要帶我去哪?」
  
  威廉管家客氣回答:「尊敬的客人,伯爵夫人誠摯邀請您參與她神聖的儀式。」
  
  「……到底是什麼神聖的儀式?」
  
  「去了您就知道了。」
  
  麻花辮女生似乎不太願意,但管家的力氣卻遠比她想像中更大。
  
  傅藍嶼和喬雲錚把房門推開一道縫,透過門縫,兩人正好目睹了對方被管家強行拖走的一幕。
  
  過程並沒有發出太劇烈的聲響,因為管家倒捆住了女生的雙手,又用破布堵住了她的嘴,讓她無法呼救。
  
  傅藍嶼環顧一周,在確定四樓的其餘女玩家都沒出來後,便與喬雲錚離開房間,悄悄跟隨管家的腳步朝五樓摸去。
  
  這座古堡的每一層樓梯都很長,向上蜿蜒延伸著,走也要走很久。
  
  為避免發出響動,兩人後半段甚至是把鞋拎在手裡,光腳走上去的。
  
  五樓的樓梯盡頭豎著鐵柵欄,沒鑰匙過不去,管家從裡面又鎖上了。
  
  但柵欄間有縫隙,從最右邊的地方,能窺見五樓走廊的一部分場景。
  
  不一會兒,伯爵夫人出現了,她換了絲質的睡衣,披散著長髮,肌膚勝雪,身材曼妙,人間尤物。
  
  她來到麻花辮女生的面前,在對方戰戰兢兢的眼神裡,抬手撫摸了一下對方的臉。
  
  她笑了一笑,一面優雅解著睡衣扣子,一面走進了旁邊的房間。
  
  房間裡具體有什麼,在柵欄外已經看不見了。
  
  但傅藍嶼發現,管家並沒有跟隨伯爵夫人進屋,而是領著麻花辮女生,走向了走廊的另一端。
  
  為了調整視角,她不得不又挪到了鐵柵欄的左側,喬雲錚也一起過來了。
  
  兩人相距咫尺,為保持平衡,喬雲錚單手撐在柵欄邊緣,乍一看好像把她圈在懷裡的姿勢。
  
  「藍妹。」他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用的什麼香水?」
  
  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沁人心脾。
  
  「我不用香水。」傅藍嶼說,「這是我洗衣液的味道。」
  
  「噢……」他故意拖長了尾調,笑吟吟的,「很適合你。」
  
  「……」
  
  傅藍嶼莫名感覺自己被調戲了。
  
  不過調戲這事兒可以暫且忽略,因為她忽然看到管家停住了腳步。
  
  管家在牆壁上有節奏敲擊三下,啟動機關,隨著一陣顫動,其中一面牆壁翻轉過來,露出了嵌入裡面的一座人形裝置。
  
  那座人形裝置重鐵打造,兩邊有鐵鍊連接,似乎是以中世紀貴族婦女為範本設計的,尤其頭部,簡直栩栩如生。
  
  裝置下面有座石台,石台四周有圓形凹槽,不知道是幹什麼用的。
  
  管家側身將裝置打開,露出了裝置的內部結構,並作勢要把麻花辮女生推進去。
  
  他背對著這邊,擋住了大部分的視野,傅藍嶼和喬雲錚看不清裝置裡面到底有什麼。
  
  但那女生是看得見的,且嚇得幾欲瘋掉,她瘋了似地搖頭,惶惶然轉身就想逃跑。
  
  管家怎麼可能允許她逃跑?他掐住她的脖子拖回原地,不顧她的大力掙扎,將其硬塞進了人形裝置裡,並重新把裝置上了鎖。
  
  他從不遠處的儲物間裡,取來了四隻鐵桶,分別放進石台邊緣的四處凹槽。
  
  然後他擰開了裝置最底下的一處鎖鈕,片刻傳來水流聲,像是有液體正在灌滿鐵桶。
  
  是什麼液體呢?
  
  水流聲終於停止了。
  
  管家關掉鎖鈕,控制機關,將人形裝置再度轉向了牆壁的另一面。
  
  走廊裡靜悄悄的,彷彿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拎起四隻水桶,面帶微笑走向伯爵夫人所在的房間。
  
  他目不斜視,所以在路過鐵柵欄的時候,也並未發現傅藍嶼和喬雲錚躲在那裡。
  
  水桶隨著他前行的步伐而微微晃動,透過縫隙,傅藍嶼看見了裡面滿溢的、鮮紅粘稠的液體。
  
  是新鮮的血。
  
  濃重的腥味撲面而來,嗅覺敏銳的她,登時蹙眉。
  
  喬雲錚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走吧,久留無益。」
  
  她點點頭,隨他一起離開五樓,以最快速度回到了房間。
  
  果然,在回到房間不久,兩人就聽到了四樓走廊裡的腳步聲,是管家下樓去了。
  
  「你倆有什麼新發現?」白笙見兩人的臉色都挺嚴肅,又緊張又好奇,「是瞧見那個神聖的儀式了?有多神聖?」
  
  傅藍嶼道:「下次投票把你投出去,你將親身體驗有多神聖。」
  
  「?」
  
  喬雲錚又給自己斟了杯水,在旁溫溫冷冷地笑:「藍妹,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嗎?」
  
  「知道,鐵處女。」
  
  「聰明。」
  
  白笙一愣:「什麼處女?」
  
  「……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傅藍嶼淡聲解釋,「鐵處女,是中世紀歐洲的一種鐵制刑具,兩扇門罩掛鐵鍊,裡面佈滿大量鐵釘,像座直立的人形棺材。」
  
  白笙依舊納悶:「那究竟是幹什麼用的?」
  
  「既然是刑具,當然是刑訊逼供,或者折磨人用的。」喬雲錚不緊不慢地繼續講,「將犯人夾在其中,再把兩面合攏,框上突出的長釘就會貫穿犯人身體。手腕、腳、眼睛、胸口、肩膀、臀部……都不是致命的部位,但極其疼痛,血還會不停地流,直到流盡之後慢慢死去。」
  
  「……」白笙沉默半晌,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所以今天被選中的那個女孩子,她就是……」
  
  「對,她被釘進了鐵處女,整整榨了四桶的血。」
  
  尖銳的鐵釘刺入身體,該有多麼疼痛,可當時麻花辮女生嘴被堵住,手也被捆住,連慘叫也發不出一聲,就這麼安安靜靜在鐵處女裡,被紮成了篩子。
  
  白笙單是想像一下那種畫面,都忍不住渾身發冷,她不可思議地問:「放了血去幹什麼呢?」
  
  傅藍嶼回憶起伯爵夫人出現的時候,好像是在解著睡衣扣子,於是得出了非常合理的猜想。
  
  「應該是用血洗澡。」
  
  「?」
  
  看白笙的表情,大概是三觀又被顛覆了。
  
  「妹妹,你得學會適應,在系統世界裡,什麼離奇的事都有可能發生。」喬雲錚道,「也許你對『血腥瑪麗』這個傳說,會稍微有點印象?」
  
  白笙奇道:「血腥瑪麗,不是雞尾酒的名字嗎?」
  
  喬雲錚無言片刻,微微一笑。
  
  「好的,當我什麼都沒說。」
  
  「……」
  
  白笙隱隱覺得這個男人在鄙視自己,雖然她也的確菜得不能再菜吧,但最基本的求知慾還是有的。
  
  她轉向傅藍嶼:「藍藍,什麼是血腥瑪麗?」
  
  傅藍嶼正探頭觀察那面圓形的鏡子,聞言隨口答道。
  
  「血腥瑪麗的傳說有很多版本,其中一個版本是關於18世紀時匈牙利的絕世美女,李•克斯特伯爵夫人。」
  
  「傳聞伯爵夫人好用鮮血沐浴,她認為浸泡在純潔少女的血液中,能使自己永葆青春,而她也確實靠著這種辦法,活了幾十年仍如十八歲一樣嬌豔美麗。」
  
  「我猜咱們現在經歷的,就是這個版本。」
  
  白笙恍然大悟,並成功關注錯了重點:「但伯爵夫人怎麼保證咱們六位女玩家,一定全都是純潔少女呢?萬一咱們早就不純潔了呢?」
  
  「……故事背景是系統定的,你也聽管家說了,要美麗的女客人就可以——照你這麼咬文嚼字,未免太難為系統了。」
  
  白笙頓時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笑容,表示自己聽懂了。
  
  然後她就陷入了新的困惑。
  
  「那……藍藍,要是那位伯爵夫人真的每天選一位女玩家去放血,最多六天,咱們不就全軍覆沒了?」
  
  這是個好問題。
  
  如果伯爵夫人只針對女玩家,那麼女玩家們的過關期限就只有六天,否則就要死絕了。
  
  但女玩家們死絕了,男玩家們還有很多,他們還要繼續尋找殺死伯爵夫人的過關辦法,捎帶著互相殘殺。
  
  ……合著這次的世界,是男玩家的狂歡,根本就沒打算讓女玩家贏?
  
  傅藍嶼沉吟許久,緩緩搖頭。
  
  「我認為可能性不大。」
  
  系統的每個世界,對男女玩家都是公平的,不可能獨給女玩家出難題,必然也要給男玩家使絆子。
  
  至於後面還有什麼夭蛾子在等著男玩家們,就不得而知了。
  
  「再等一天,總有他們男人倒楣的時候。」
  
  喬雲錚在旁邊笑:「藍妹,別忘了我也是男人。」
  
  「那你就小心一點。」傅藍嶼瞥他一眼,「你是個白金玩家,什麼難題都有辦法應付吧?如果連你也應付不了,那其他人肯定死得更快。」
  
  「多謝藍妹信任,我會努力的。」
  
  「那我提前祝你好運。」
  
  「……」白笙秀眉一挑,神色古怪,「雖然你倆聽上去確實在講正事,可我還是覺得你倆在暗地裡打情罵俏。」
  
  儘管她內心也並不能夠把傅藍嶼和「打情罵俏」這四個字聯繫起來,但喬雲錚那雙含情桃花眼一直笑吟吟的勾人,明顯天生就是打情罵俏的種子選手。
  
  傅藍嶼聞言面無表情,不為所動。
  
  「你有這瞎想的工夫,不如趕緊睡覺。」
  
  別看白笙比傅藍嶼還大兩歲,其實很聽傅藍嶼的話,她當即乖乖躺下,順便扯過被子蓋上了。
  
  「那晚安。」
  
  喬雲錚和傅藍嶼對視一眼,他熄了屋裡的三盞油燈,只留下一盞用於照明,不使房間完全黑暗,然後自行走去沙發上睡了。
  
  傅藍嶼也躺在了白笙的旁邊。
  
  ……
  
  傅藍嶼是個隨遇而安的人,不管在哪個世界,睡眠品質都很高。
  
  但她同樣也是個六感敏銳的人,即使在睡夢中,也會因為一些異常的聲響,瞬間清醒。
  
  夜半時分,旁邊的白笙窸窸窣窣,似乎想要下床。
  
  她原本還安靜躺著,像是睡得很熟,誰知下一秒就睜開眼睛,猛地坐了起來,一把將白笙拉回身邊。
  
  白笙被她嚇了一跳:「……怎麼了藍藍?我去個廁所而已。」
  
  「先別去,不太對勁。」她側耳傾聽,「好像有水聲。」
  
  「水聲?」
  
  白笙也認認真真屏息凝神,可惜聽力沒她好,什麼都沒聽到。
  
  與此同時,斜躺在沙發上狀若睡熟的喬雲錚,也壓低嗓音開了口。
  
  「是有水聲,從牆壁裡傳出來的。」
  
  原來他也醒了。
  
  傅藍嶼警惕地環視四周,最終找到了聲音來源——果然如喬雲錚所言,有水正緩緩從牆壁內部流出來。
  
  ……不對,
  
  那不是水。
  
  是血。
  
  鮮紅的血液,順著石牆的每一道紋路潺潺流出,流經床頭和書桌,向著地板中心彙聚。
  
  這情景,就猶如百川東到海,何時複西歸,少壯不努力,老大……Sorry,跑題了。
  
  傅藍嶼眼疾手快,將自己和白笙的鞋,全都拎到了床上。
  
  她轉過頭去,發現不必提醒,喬雲錚也已經把鞋從地上拿了起來。
  
  地面很快就被鮮血浸染的一片暗紅,經僅存的那盞油燈一照,泛著粼粼的微光。
  
  水流聲不止,血位仍在緩慢上漲。
  
  白笙看著直起雞皮疙瘩,偏又一頭霧水。
  
  「大晚上的,這是要搞哪一齣啊?」
  
  「你還記得剛進古堡時,威廉管家說了什麼規矩嗎?」
  
  「說……保持乾淨衛生,不要沾染污穢之物,否則伯爵夫人會不開心?」
  
  傅藍嶼淡定指了指地面:「你剛才要是下了床,踩一鞋的血,怕是清理不乾淨了。」
  
  同理,如果晚上屋裡不點燈,黑暗之中什麼也發現不了,但凡有人聽到聲音想下地察看,或者去摸牆壁,一樣中招。
  
  白笙愣了半天,忍不住氣道:「故意引人犯錯,這不是釣魚執法嗎?」
  
  「系統裡的哪個世界不是釣魚執法?」
  
  「……也對,但那伯爵夫人剛才不還用鮮血洗澡了嗎?現在又說這血是污穢之物,污穢她還洗,雙不雙標?」
  
  喬雲錚仍斜躺在沙發上,不緊不慢地解釋:「只有女孩子的血,在伯爵夫人眼裡才是神聖的,這牆上流的,可不一定是女孩子的血。」
  
  「你是說……管家說的『污穢之物』,是男人的血?」白笙恍然大悟,「噢,我就說嘛,你們男玩家沒那麼容易,說不準會被她砌進牆裡!」
  
  「請稍微克制一下自己的喜悅之情,不必表現得太過幸災樂禍。」喬雲錚闔了眼睛,語氣淡然,「我被砌進牆裡,對你很有好處嗎?」
  
  「……」
  
  那倒是也沒有。
  
  白笙用手肘撞了一下傅藍嶼,小聲問:「那藍藍,咱們到底該怎麼辦啊?」
  
  「什麼怎麼辦?你該睡覺睡覺,往床中間躺躺就得了。」
  
  「可我怕這血會漫上來,回頭把咱床也給淹了……」
  
  「流速沒那麼快,就算流到明天早晨這血位頂多也就沒你小腿。」傅藍嶼重新躺下,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況且血不沾床,你目前所在的位置,就是最安全的。」
  
  白笙仔仔細細觀察了一圈,發現牆壁上的血,的確是繞著床邊流的,只要她們老老實實待在床上,就不會沾上血跡。
  
  包括喬雲錚沙發上那方寸之地,也是安全的。
  
  可惜喬雲錚腿太長,只能蜷著,否則就有碰到牆面或垂到地面的危險。
  
  「喬先生,您躺沙發是不是有點懸?」
  
  「是有點。」喬雲錚說,「但我也不能飛到你們床上去,所以這句話沒什麼用處。」
  
  「……」
  
  白笙算看透了,這男人只有在跟傅藍嶼講話時才溫柔耐心,跟她講話就像個杠精。
  
  她頓時不再搭理他,自顧自摟著傅藍嶼睡覺去了。
  
  然而等轉天清晨,白笙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她發現傅藍嶼已經不在床上了。
  
  「……藍藍!」她慌忙掀開被子,「藍藍你沒事兒吧?!」
  
  「我能有什麼事?」傅藍嶼淡定從洗漱間探出頭來,髮梢還在往下滴水,跟朵出水芙蓉似的,「洗臉呢。」
  
  白笙如夢方醒,趕緊四處查看,果然,牆壁和地面乾乾淨淨,昨晚流淌的鮮血一滴都沒有了。
  
  「血沒了?」
  
  「嗯,天一亮就自動消失了。」
  
  「喬先生呢?」
  
  「血一消失,他就回自己房間去了,怕早上被別的玩家看見,再惹不必要的麻煩。」
  
  「那我們現在去哪?幹點什麼?」
  
  「當然是去吃頓早飯。」傅藍嶼道,「從昨晚的菜色上分析,今早的伙食應該也不錯。」
  
  「……」白笙差點忘記了,對自己這位閨蜜而言,吃飯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行吧,等我也洗把臉,一起去。」
  
  為以防萬一,她趁走廊無人,溜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間洗漱。
  
  大約十分鐘後。
  
  兩人穿好衣服出門,恰好見四樓剩餘的其他三位女玩家,也陸續起了床。
  
  除了昨晚表現比較積極的粉髮潑辣女和綠衣性感女,還有一位留著厚重齊瀏海、戴著酒瓶底眼鏡的女生,長相平平無奇,從一開始就沒多大存在感。
  
  白笙悄悄跟傅藍嶼耳語:「我對那個書呆子都沒什麼印象。」
  
  傅藍嶼嚴肅制止:「不要隨便跟人家起外號。」
  
  「噢……」
  
  「但低調有時也意味著實力,我們要小心點那個書呆子。」
  
  「?」白笙無語,「你不是不讓我給人家起外號嗎?」
  
  「這外號很有辨識度,先用著。」
  
  「……」
  
  說話間,五位女玩家已經匯合了,大家站在樓梯口,紛紛對視一眼,彼此的神色都有些尷尬。
  
  最終還是粉髮酷姐先行開口,她大大咧咧地說。
  
  「雖然遲早要成為競爭者,但我還是希望贏家能從咱們幾個當中產生,那些臭男人不配——所以在遊戲最開始,我認為咱們至少可以結個一兩天的同盟,等男玩家們都死絕了,再內部決一勝負也不遲。」
  
  綠衣美女聞言也笑了,笑得風情萬種:「對啊,在系統裡女玩家總被歧視,咱們姐兒幾個也得證明一下,那些個廢物根本不值一提,他們只是墊腳石,隨時可以去死。」
  
  還有這種操作的?
  
  白笙深感詫異,但與此同時,她聽到旁邊的傅藍嶼平靜回答:「很有道理,我同意。」
  
  「……那我也同意。」
  
  總之跟緊藍藍的腳步不會錯。
  
  現在就還剩書呆子女沒表態,她緊張地推了下眼鏡,猶豫著問:「一共六位女玩家,還有一位呢?」
  
  「那人肯定是死了。」粉髮酷姐說得很直白,「通常第一晚被Boss盯上的玩家,拿的都是祭天劇本。」
  
  書呆子歎了口氣:「那我聽你們的,咱們怎麼才能殺掉那些男玩家?」
  
  「不急,先看看情況,咱們綁了五票,之後不管遇到什麼選擇題,原則就是先把男玩家們推出去扛刀。」
  
  綠衣美女笑道:「明白了,總之以不變應萬變。」
  
  白笙學著傅藍嶼的樣子,作認真傾聽狀,連連點頭。
  
  儘管也只是聽聽罷了。
  
  別的男玩家與她無關,但喬雲錚可是隊友,隊友能隨便扛刀嗎?
  
  ……當然,喬雲錚身為白金大佬,也不可能輕易扛刀的。
  
  於是五個女孩子排成一隊,集體前往一樓的禮堂。
  
  在穿過那條狹長曲折的走廊時,傅藍嶼刻意又留心了一下牆壁上的油畫。
  
  畫上的少女乍一看,除了神情比較恐懼之外,似乎也沒什麼特別的。
  
  但如果調整視覺角度,轉著圈地看……
  
  在燈光的折射下,少女們的衣服上,或多或少都顯出了斑駁的血跡。
  
  她轉開視線,鎮定自若走上前去,推開了禮堂的大門。
  
  十名男玩家到了九位,喬雲錚也在其中。
  
  待女玩家們全部落座後,忽聽門又發出輕響,昨晚那個逼逼叨叨的雞賊程式師走進來了,而且看上去臉色還不太好。
  
  威廉管家在門口恭敬行禮:「夫人,客人已經到齊了。」
  
  到齊了,這就變相說明那位麻花辮女生,確實是死透了。
  
  玩家只剩下了十五位。
  
  伯爵夫人仍坐在餐桌的盡頭,微笑頷首。
  
  今天的她,比昨天顯得更加嬌豔動人,膚色如雪,眼眸純淨,唇瓣像是盛放玫瑰的色澤,充滿致命的誘惑力。
  
  不過一想到這副皮囊,是從鮮血裡浸泡出來的,傅藍嶼也就懶得多看了。
  
  她靠在椅背上,目光微微下移,瞟向那位程式師男的鞋。
  
  果不其然,程式師的灰色運動鞋,應該是剛剛才刷過,濕乎乎的水跡未乾。
  
  他的鞋底邊緣,有一圈明顯的血跡,血跡凝固發黑,看起來很是礙眼。
  
  這位大兄弟八成是昨晚下床了,踩了一腳的血,今早想要刷鞋卻發現根本刷不乾淨。
  
  怎麼可能刷得乾淨呢?
  
  除了他之外,其餘玩家穿的鞋倒是沒什麼異常,看來都足夠警惕。
  
  能活到黃金局,有幾個是真蠢的?
  
  她端起面前的牛奶杯,喝了一口。
  
  不出所料,今早的伙食依舊不錯,麵包烤得很鬆軟,抹香濃花生醬,乳酪,煎肉排,還有各式切片的水果。
  
  她很喜歡這個世界的待遇。
  
  待大家全都吃飽喝足,伯爵夫人再度拎著裙子離席,她自始至終除了笑什麼話也不講,就像個擺設,又精緻又滲人。
  
  「請各位尊敬的客人隨便參觀,只是不要走出古堡大門,也不要前往五樓,五樓是伯爵夫人休憩的地方,如果被人貿然打擾,夫人會不開心。」
  
  管家盡職盡責扮演遊戲npc,說完就離開了。
  
  剩下一群玩家大眼瞪小眼。
  
  怎麼著,連古堡大門都不能出了?
  
  「今早少了個人。」剃著板寸的刀疤男說,「看樣子去參加那個什麼儀式,確實會死。」
  
  程式師男原本還心不在焉的,此刻聽了這話,忍不住陰陽怪氣地笑了一聲。
  
  「既然知道會死了,下次再投票的時候,就麻煩各位小姐們態度客氣點,免得把我們這群大老爺們惹急了,看誰不順眼,就讓誰半夜去送死。」
  
  「就你,還有臉說自己是老爺們?」粉髮酷姐一臉的不屑,「快禿頭的軟腳蝦,除了在這有膽子欺負姑娘,你他媽還有什麼能耐?」
  
  「……」程式師氣得髮際線又後移了幾釐米,「你你你……我今晚非得選你不可!」
  
  「你要選,也得有命選才行。」傅藍嶼用叉子叉著藍莓吃,連眼皮也不抬,「你自己看看你那鞋,血刺呼啦的,還能活多久也是個問題。」
  
  她這麼一說,程式師周圍的男玩家們全都警醒起來,紛紛低頭察看。
  
  程式師惱羞成怒:「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我這是不小心蹭上的……喂!你幹嘛?!」
  
  刀疤男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他的兩條腿都抬了起來,一群人將他的鞋底看了個清清楚楚。
  
  「這麼多血?」之前那個大學生模樣的斯文男生,見狀似有所悟,「他昨晚肯定起夜了。」
  
  刀疤男嗤笑:「腎不好唄?」
  
  「誰腎不好了?」程式師滿面漲紅,「我明明是聽見流水聲想去看看,誰知道一下床就踩血裡了!」
  
  聽他的話,在場其餘玩家有的明白,有的茫然,可見昨晚有清醒的有不清醒的,有知情的也有不知情的。
  
  也不知是誰說了一句:「管家一來就告訴咱,不讓沾到污穢之物,你這鞋刷都刷不乾淨,估計是夠嗆了。」
  
  程式師男本來就為這事兒神經緊繃,現在一被刺激差點氣瘋,抄起沒喝完的牛奶杯,朝對方就潑了過去。
  
  「我看看你這衣服能洗乾淨嗎!洗不乾淨大家一起死!」
  
  那人莫名其妙被潑了一身牛奶,頓時也急了,撲上來就要揍他。
  
  男玩家們一見形勢不好,都忙著拉架,場面一時混亂。
  
  喬雲錚看大家這麼積極,自己乾坐著也不合適,便也象徵性地勸了兩句。
  
  「遊戲剛開始呢,鬧得太僵對誰都沒好處。」
  
  他面對著程式師男的方向,其實暗中側眸,似笑非笑朝傅藍嶼投去了一瞥。
  
  傅藍嶼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手,起身離座。
  
  白笙見她要走,連忙站起來跟了上去,其餘三位女玩家也同樣出了門。
  
  五人這會兒工夫倒是默契。
  
  在禮堂大門被徹底關上後,粉髮酷姐順手攬住幾人的肩膀,儼然一副大姐大的口吻。
  
  「我說,姐兒幾個。」她低聲笑道,「咱們上樓,商量個大計畫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 10:29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2 09:28 PM 編輯

第20章美人計與反間計(1)

  在商量所謂的大計畫之前,粉髮酷姐建議大家為了便於互相稱呼,都自報一下家門。
  
  她倒也不強求大家都說真實姓名,反正最後也就能活仨,說名字沒什麼必要,起個昵稱區別就行。
  
  白笙:「叫我小白吧。」
  
  傅藍嶼:「藍藍。」
  
  粉髮酷姐笑了一聲:「行,那乾脆都來個顏色,我是阿粉。」
  
  綠衣美女指了指自己的吊帶裙,秀眉微挑:「我是阿綠。」
  
  女書呆子推了下眼鏡,顯得有些拘謹。
  
  「那我就……就小金好了。」
  
  於是五位姑娘都圍坐在阿粉的屋裡,聽阿粉說計畫。
  
  計畫說起來也很簡單,不過實際操作比較困難。
  
  阿粉想讓她們每個人都對接一名男玩家,以尋求對方庇護為藉口搞好關係,然後趁機殺掉對方。
  
  說白了,是美人計。
  
  「姐妹們都是一路過關斬將才來到黃金局的,相信都有點看家本事,在系統世界裡要活下去,總得夠狠,而這個辦法,算是目前形勢下最靠譜的辦法了。」
  
  白笙心說你們過關斬將,可我是哥哥帶上黃金的,我很菜啊。
  
  但她不能說,說了估計這些人也不會信,沒准還覺得她結盟誠意不夠,故意推脫。
  
  她悄悄瞥了斜對面的傅藍嶼一眼。
  
  「也行啊。」傅藍嶼永遠都是這麼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真實情緒,「畢竟遊戲不結束,我們就要一直被獻祭,時間並不多——多死一個人,我們的勝率就高一分。」
  
  白笙趕緊附和:「那行,我……我同意。」
  
  「我也同意。」阿綠笑盈盈接話,「其實我很少主動殺人的,突然要這麼做,還有點不習慣。」
  
  書呆子小金縮在沙發的角落裡,看上去一籌莫展。
  
  「我不瞞你們。」她怯生生地說,「我能上黃金局,一半靠躺贏撿漏,一半靠花錢雇人,這還是我第一次獨自穿越,因為存款沒了。」
  
  阿粉臉色一冷,不禁「嗤」了一聲:「合著你根本沒有價值?」
  
  「……」
  
  「那你還參不參加?你不參加的話,我們也沒法保證你的安全,可能下一輪會把你先賣出去獻祭。」
  
  「……」小金撇了下嘴,像是嚇得要哭了,「別,求你……我同意就是了。」
  
  「好啊,那你也不能去向男玩家告密哦。」阿綠柔聲叮囑,「否則我們在死之前,也得先把你殺了。」
  
  「我不會,我不會……」
  
  「那既然大家都沒什麼意見,我們就來確定一下目標物件。」阿粉道,「姐兒幾個都是美人,平時肯定也有不少追求者,就按照自己的喜好挑吧——至於你,長得是沒什麼特色,但把眼鏡摘了,應該也能順眼點。」
  
  毋庸置疑,最後一句指的是小金。
  
  小金唯唯諾諾,只會點頭。
  
  阿綠施施然舉手:「那個大學生清清秀秀的,昨晚還誇我好看,我就去找他咯。」
  
  「那個穿牛仔裝,長了雙鳳眼的。」傅藍嶼從容果斷,直接點名喬雲錚,「是我喜歡的類型。」
  
  「呦,藍藍妹妹有眼光,我剛還想選他呢。」阿粉笑道,「他長得是真好,一般長相太漂亮的男人都是花架子,很容易搞定的——只要你下得去手,別不忍心。」
  
  傅藍嶼淡聲回答:「為什麼不忍心?我現實裡有男朋友,還很有錢,頂多是遊戲世界裡玩玩,玩完殺掉還不用負責任。」
  
  白笙在旁聽得一腦門子黑線,果然,自家閨蜜編起瞎話來連眼也不眨。
  
  不知道喬先生聽見這番話,會作何感想。
  
  眼看著快到自己發言了,她一本正經試圖蒙混過關:「要不我就……對標那個禿頭的程式師吧?」
  
  誰知阿粉阿綠都是人精,壓根不買帳。
  
  「程式師鞋上沾了刷不淨的血,今晚八成要死,你不必浪費精力在他身上。」
  
  「……」
  
  阿綠笑著提議:「小白,我看那個刀疤男昨晚也誇過你,不如你就去找他吧。」
  
  白笙大驚失色:「開什麼玩笑?我怎麼可能殺得了他?你們摸著良心講,自己殺得了嗎?」
  
  「也不是非得讓你殺,你經常在他身邊轉一轉,給我們帶點情報。」傅藍嶼說,「一般這種戰鬥值高的男玩家,最後肯定是要成為禍患的,先多摸清他的底細,實在不行回頭我們一起幹掉他。」
  
  白笙知道,傅藍嶼這相當於幫自己解圍,而且選擇刀疤男也並非沒有好處,至少殺不死他還可以有個藉口,不致引人懷疑。
  
  在權衡利弊之後,她當即點了頭,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行,為了咱們的計畫,我願意試試!」
  
  阿粉最終選了一位存在感不怎麼高的男玩家,小金選了一位比較黑矮瘦弱的男玩家。
  
  確定基本方針之後,五個人分別行動,去攻略各自的目標物件。
  
  白笙萬沒想到,自己穿越的是恐怖世界,卻還要玩一齣山寨的戀愛養成遊戲。
  
  招誰惹誰了這是!
  
  不過傅藍嶼顯然沒打算讓她真去攻略刀疤男,已經替她想好了主意。
  
  「阿粉和阿綠兩個人的目標都住在二樓,她們看不見你,你乖乖在房間裡待著,回頭問起來,就說刀疤男非常警惕,不僅不放你進屋,還要打你。」
  
  「呃……那你呢?」
  
  「我去找一趟喬雲錚,商量點事兒。」
  
  白笙點點頭:「行,我等你回來。」
  
  古堡裡砌的是石牆,隔音效果極好,若在房間裡聊天,即使是隔壁也別想聽到。
  
  傅藍嶼徑直去三樓敲喬雲錚的門,敲門時看見走廊的盡頭,小金也在敲另一扇門。
  
  兩人對視一眼。
  
  小金的眼鏡已經摘了,哪怕隔著並不近的距離,也能感受到她的眼睛很明亮,比一般近視眼的女孩子要明亮得多。
  
  恰好此時喬雲錚開了門,傅藍嶼轉開視線,緩聲問道:「喬先生,我可以進去嗎?」
  
  然後她抬手往喬雲錚胸前一推,和他一起進了屋。
  
  房門被重新關上。
  
  喬雲錚見她主動來找自己,多少也能猜出幾分,不禁笑道。
  
  「你們離開禮堂之後,是不是在背地裡研究什麼餿主意了?」
  
  這個男人,七竅玲瓏,什麼也瞞不住他。
  
  傅藍嶼看了他一眼:「對,那個粉頭髮和綠衣服的,想拿我們當槍使,一人對標一名男玩家——我怕你落在她們手裡再被搞死了,所以果斷選你,救了你一命。」
  
  「喔,謝謝藍妹,這份恩情我會一直記得的。」
  
  「那倒也不必,我這人慈悲為懷,不圖回報。」
  
  兩人習慣性胡扯了幾句,這才切入正題。
  
  「我來你這,除了要敷衍一下她們,還為了跟你商量商量。」傅藍嶼說,「我想去古堡的後庭院看看,但大門鎖住了,誰都出不去。」
  
  喬雲錚若有所思:「你覺得後.庭有線索?」
  
  「難道你不感興趣?」
  
  「我當然也感興趣。」喬雲錚笑意更深,「我甚至還在房間裡發現了好東西。」
  
  「……什麼?」
  
  他起身,從書桌底下的小櫃子裡,取出了一條觸感粗糲的麻繩。
  
  這應該是系統給玩家準備的道具,每間屋子裡都有,至於玩家們能不能將其用在最恰當的地方,就要靠大家的悟性了。
  
  傅藍嶼走到窗前,探頭往下面望去,發現這扇窗戶其實就正對著後庭,還能看到四面圍種的黑色鬱金香。
  
  天色很陰,陽光被雲層遮住了,四面籠著薄薄的霧。
  
  她問:「用繩子偷著爬下去?」
  
  「對,我們快去快回。」
  
  「可以。」
  
  於是兩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將麻繩緊緊繫在窗框上,一前一後順著外牆溜了下去。
  
  三樓的高度說高不高,說矮卻也不算矮,加上石牆佈滿了青苔,濕滑且沒有著力點,以致傅藍嶼最後幾步沒蹬穩,險些摔倒。
  
  好在喬雲錚先她一步落地,他果斷上前,穩穩將她接在了懷裡。
  
  兩人莫名其妙擺了個華爾滋定格的姿勢。
  
  「……」四目相對,傅藍嶼無語片刻,迅速直起腰來,「謝了啊。」
  
  喬雲錚似笑非笑,語調挺溫柔:「不謝,保護藍妹是我的責任。」
  
  「你倒是不需要強行給自己增加責任。」
  
  傅藍嶼搓了搓被麻繩磨得生疼的掌心,躬身貼著牆壁,緩步朝庭院的深處摸索而去。
  
  誰知還沒走出幾十米,忽聽遠處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像是有誰朝著這邊來了。
  
  她忙朝身後的喬雲錚擺手暗示,喬雲錚立即會意,兩人一起就近伏倒在鬱金香花叢裡,借用茂密的花與葉掩蓋身影。
  
  傅藍嶼悄悄抬頭望去,見來人正是威廉管家,他手裡似乎攥著什麼東西,一路向前疾走,行色匆匆。
  
  由於莊園裡彌漫著霧氣,他並未注意花叢裡還躲著人。
  
  她始終將左耳緊貼地面,凝神細聽。
  
  「好像……有金屬摩擦的聲音。」
  
  兩人沒敢輕舉妄動,又等了好久,直到管家沿著原路返回,從正門進入了古堡。
  
  傅藍嶼聽到落鎖的動靜,門又被鎖住了。
  
  「走。」
  
  她將後庭溜達了個遍,也沒找到剛才那聲音的來源,正疑惑間,忽覺喬雲錚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你看,那片花叢不太一樣。」
  
  同樣都是鬱金香盛開的地方,他所指的那一片花叢,仔細辨別,依稀可見裡面多了幾支黑玫瑰。
  
  兩人靠近前去,小心翼翼撥開花枝,看見黝黑濕潤的泥土中央,有一方生了鏽的地窖。
  
  「就是這。」
  
  方才的金屬摩擦聲,原來是打開地窖的聲音,如果不認真觀察,還真發現不了。
  
  地窖沒有上鎖,大概是管家離開得比較匆忙,忘記了。
  
  喬雲錚單手掀開地窖的蓋子,縱身跳了下去。
  
  傅藍嶼緊隨其後,落地時只覺一股子腐朽腥臭的味道撲鼻而來,她嗅覺靈敏,險些沒一頭栽過去。
  
  「……把燈點了。」
  
  正好喬雲錚爬窗戶前,將一盞油燈別在腰間帶下來了,此刻點了燈,轉著圈的照亮四周。
  
  結果不看不要緊,一看兩人的表情都挺凝重。
  
  在這不曉得建了多少歲月的昏暗地窖裡,無數具年輕女孩的骨骸堆疊成山,猶如狼藉的亂墳場。
  
  每一具骷髏上,都釘著一枚銀制的十字架,十字架頂端鋒利,深深沒入頭骨。
  
  依據西方某些巫術的說法,這樣做能使枉死的冤魂被永遠困在此處,無法得到解脫。
  
  而最上面那一具屍體,明顯是新死不久,皮肉猶存,只是血已經被放乾了,渾身小洞像篩子一樣,臉部也變得枯槁猙獰。
  
  但從那兩條麻花辮,依舊可以確定,她就是昨晚被選中獻祭的女生。
  
  她額頭也釘著十字架,八成是剛才管家來釘的。
  
  替伯爵夫人善後的工作,忠心的管家做得輕車熟路。
  
  每當有一位少女,為了伯爵夫人永葆青春的願望而犧牲自己,她們最終的歸宿,就是這裡。
  
  喬雲錚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他向前走了兩步,用油燈仔仔細細照了一下,那屍體旁邊的另一具骨架。
  
  在骨架僵硬緊握的手裡,隱約透出一點金屬的光芒。
  
  是枚鑰匙。
  
  他伸出修長的食指與中指,將鑰匙從骨縫裡夾了出來。
  
  「藍妹,通關線索找到了一件。」
  
  傅藍嶼湊過來細看,頓時得出結論:「跟五樓鐵柵欄上的鎖孔一致。」
  
  「我們先回去,免得待會兒管家想起地窖沒鎖,會再回來。」
  
  「好。」

  ……
  
  果然不出喬雲錚所料,在兩人一溜小跑回到原地時,就見威廉管家出了古堡,正氣勢洶洶朝地窖方向走去,彷彿要找誰興師問罪。
  
  喬雲錚順手往傅藍嶼腦袋上一按,兩人再度伏倒在鬱金香花叢裡。
  
  「他覺出不對勁了。」喬雲錚低聲道,「很難說他待會兒會不會到處搜查,我們得儘快回房間。」
  
  傅藍嶼抬頭瞥了一眼,目光忽而變冷。
  
  「……我們可能回不去了。」
  
  三樓的窗戶不知何時,已經被人重新關上,先前繫在窗框的麻繩也不見蹤影。
  
  佈滿青苔的石牆空空蕩蕩,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有人想要搞死他們。
  
  傅藍嶼和喬雲錚走不了正門,也不可能徒手攀爬上去。
  
  前往察看地窖的威廉管家,分分鐘就會折返回來,到時如果發現兩人在這,後果不堪設想。
  
  傅藍嶼坐在鬱金香花叢裡,面無表情開始挽袖子。
  
  「不知道古堡附近還有沒有其他的入口,還是說我們待會兒綁了管家直接闖進去?」
  
  「也不是不可以。」喬雲錚也是個亡命徒,對她的大膽創意完全贊同,「反正只要蒙住管家的眼睛,他也未必猜得出我們具體是誰。」
  
  誰知兩人還沒來得及將設想付諸實踐,忽聽從四樓方向,傳來了熟悉女聲的呼喚。
  
  「藍藍,喬先生,這裡!」
  
  傅藍嶼猛一抬頭,見白笙正扒在房間視窗,朝兩人焦急擺手。
  
  她飛快打了個手勢,簡潔提示:「床邊的櫃子!拿繩子!」
  
  事實證明,白笙小姐在關鍵時刻是很聰明靠譜的,聞言立刻就從櫃子裡找到了麻繩。
  
  片刻,麻繩順著古堡外牆垂了下來,垂到了兩人面前。
  
  「快,你先上。」喬雲錚拍了拍傅藍嶼肩膀,「我們得抓緊時間。」
  
  這無異於爭分奪秒,跟從地窖折返的管家比拼速度。
  
  儘管傅藍嶼平時只要不穿越,始終堅持運動,跑步游泳攀岩射擊都練過,但外牆的青苔太過濕滑,缺乏著力點,要完全依靠臂力爬到四樓去,還是有幾分難度的。
  
  她冷不防腳下沒踩穩,身體下墜,險些把緊隨其後的喬雲錚給砸下去。
  
  幸好喬雲錚反應迅速,單手拽緊繩子,另一隻手把她又向上托了半米。
  
  「藍妹,當心點。」
  
  「謝謝。」
  
  白笙從窗口探出半個身子,使盡吃奶的力氣,連拉帶扯,總算把傅藍嶼扯進了房間。
  
  喬雲錚隨即雙手撐著窗口縱身一躍,動作矯健,穩穩落地。
  
  就在三人急忙將麻繩收回,重新關上窗戶的瞬間,傅藍嶼看到面色陰沉的管家,已經快步朝這邊走了過來。
  
  這一次,管家甚至還留心檢查了附近的鬱金香花叢,可想而知,如果她和喬雲錚一直躲在那裡,遲早也要被發現。
  
  真是千鈞一髮。
  
  她閃身躲在窗簾後面,避免與管家對上視線,總算鬆了口氣。
  
  「笙笙,你怎麼知道我倆在樓下?」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隨便趴在窗戶那看看,結果發現你倆正藏在花叢裡。」
  
  「我倆是用繩子從三樓房間爬下去的,可回來時繩子已經不見了,差點被管家逮個正著。」
  
  白笙想了想,悚然一驚:「你的意思是,有人發現你倆出去了,而且還進了喬先生的房間?」
  
  這批玩家裡,竟然還有會撬鎖的技術型人才。
  
  「對方不僅發現我倆出去了,還向管家告了密。」
  
  否則管家不可能這麼氣勢洶洶地折返,明顯是要將違規分子抓個現行。
  
  白笙氣得一拍桌子:「這也太王八蛋了吧!」
  
  「這是個生存遊戲,誰都想活著,如果告個密就能輕鬆淘汰兩名競爭者,何樂不為呢?」
  
  「那……你覺得是誰?」
  
  傅藍嶼沉吟了一會兒。
  
  「要看見我倆出古堡,房間窗戶必定要與我們在同一側——我沒記錯的話,二樓的三位男玩家都住在另一側,且集中在靠樓梯的位置,視角狹窄;三樓住在這一側的,有喬雲錚、程式師、刀疤男和那個又黑又矮的男玩家;四樓就只有咱們倆,以及小金。」
  
  白笙恍然:「噢我記得,又黑又矮的那個是小金的目標物件,今早還被禿頭程式師潑了一身牛奶呢。」
  
  傅藍嶼點點頭:「剛才我進喬雲錚房間時,看到小金也進了黑矮男的房間。」
  
  「……那他倆的嫌疑也太大了!」
  
  「但現在沒有證據,我無法保證一定是他倆。」
  
  「要確認猜想倒也不難。」沉默半晌的喬雲錚,此時微微瞇起一雙好看的眼睛,似笑非笑,「對方發現我們沒被管家逮住,平安回來了,肯定還會有下一步計畫,我們只需要先發制人,就能預防萬一。」
  
  白笙好奇:「怎麼個先發制人啊?」
  
  傅藍嶼倒是若有所思:「除了鑰匙,你還從地窖裡帶了什麼別的?」
  
  喬雲錚略一挑眉,示意她猜得很對,他從口袋裡取出一樣東西,交到了她手裡。
  
  「為避免管家查房,我先回去。」
  
  鑒於走正門怕被人看到,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他開了窗戶,沿著之前白笙繫好的麻繩,輕車熟路從牆壁溜下去,回到了三樓的房間。
  
  傅藍嶼囑咐了白笙兩句,在確定白笙聽懂了之後,她趁走廊無人,也以最快速度,遁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間。
  
  薄霧仍未散去,古堡的天空灰沉至極。
  
  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傅藍嶼和白笙例行出門,仍舊裝作不熟的樣子,各走各路。
  
  傅藍嶼將自己的外套搭在手臂上,步伐懶散地往前走,走到小金房間門口的時候,恰逢小金開門,兩人差點撞在一起。
  
  傅藍嶼的外套掉在了地上。
  
  「……對不起啊藍藍。」小金仍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子,她幫傅藍嶼把外套撿起來,還有點難為情,「我剛走神了。」
  
  傅藍嶼接過外套,順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沒關係,下次小心點。」
  
  「好。」
  
  兩人的反應都很自然,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
  
  而與此同時,白笙也追上了並肩而行的阿粉和阿綠,可憐兮兮尋求安慰。
  
  「粉姐綠姐,那個刀疤男的警惕性特別高,我還沒聊兩句他就把我趕走了,連屋也不讓我進。」
  
  阿粉蹙眉,下意識跟阿綠對視一眼,阿綠笑著問:「那他說了什麼,或者有什麼異常舉動嗎?」
  
  「他……」白笙裝模作樣思考了很久,而後按照傅藍嶼先前教的臺詞,一字不落地背出來,「異常舉動倒是沒有,但他諷刺我演技太差,說咱們這群賤人一看就沒安好心,還說『肯定是那個粉頭髮攛掇的,想騙老子,門都沒有』。」
  
  阿粉磨了兩回牙,不屑冷笑:「不就是那晚罵了他一句嗎?這麼記仇,還跟我杠上了。」
  
  「那你搞定不了刀疤男,回頭就選個別的目標吧。」阿綠道,「否則對團隊也沒貢獻啊。」
  
  「我有貢獻啊!」白笙趕緊握住她的手,將尋求認可的小狗腿模樣,演得活靈活現,「姐,我跟你們說,我剛才回房間拉窗簾時,發現了個特不得了的秘密!」
  
  「……什麼秘密?」
  
  白笙環顧四周,神秘兮兮湊近:「就小金你們知道吧?她和自己的目標物件,用繩子爬下三樓,去古堡庭院裡轉了一圈。」
  
  「……」阿綠奇道,「繩子?哪來的繩子?」
  
  阿粉似有所悟:「在床邊的櫃子裡,我開始也看見了,但沒想到是做這個用的。」
  
  「那她去庭院裡幹什麼?管家都說了不准出古堡的。」
  
  「只要不被發現,就不算違規。」阿粉說完,又嚴肅看向白笙,「她找著什麼線索了嗎?」
  
  「我怎麼知道?」白笙表情無辜,「就算她找到線索也肯定要藏起來啊,而且……當時她跟我對上眼神了,我擔心她會記恨我……」
  
  這句話,也是傅藍嶼特意強調過的。
  
  阿粉「嗤」了一聲:「她記恨你又能怎麼樣?是她擅自行動,還背著我們跟男玩家聯合,害怕的應該是她。」
  
  阿綠搖頭:「果然,都黃金局了,裝老實膽小的玩家,就沒一個是好東西。」
  
  「待會兒咱們靜觀其變,看看那丫頭會不會露出馬腳。」
  
  「OK。」
  
  白笙也趕緊附和:「我都聽兩位姐姐的!」

  ……
  
  午餐時分,伯爵夫人並未出現在禮堂,管家也沒來。
  
  但各色吃食已經在桌上擺好了,數一數,貌似只有十四份。
  
  傅藍嶼用小刀切著面前的羊肉,目光一掃,發現那個黑瘦男沒來。
  
  她故意開口:「少了一個人?」
  
  不出所料,當即有人附和:「我剛出門時,看見管家用鑰匙把我對面的那扇門反鎖了,是不是那人違反規定,不讓吃飯了?」
  
  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玩家都有些疑惑。
  
  刀疤男粗聲粗氣:「違反什麼規定?」
  
  程式師鞋上的血跡仍未清除乾淨,他坐在那,無精打采的:「管家今早就說了句不讓出古堡,其他的什麼也沒說。」
  
  「……」
  
  傅藍嶼成功挑起話題,便再也沒多說半句,她叉了塊羊肉送進嘴裡,眼神若無其事瞥向斜對面的喬雲錚。
  
  喬雲錚用紅酒杯擋住半邊臉,抬眸看了她一眼。
  
  兩人唇邊都隱有笑意。
  
  別人聽了這話,難免覺得黑瘦男擅自出了古堡,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猜測。
  
  只有他與她,還有白笙知道,黑瘦男被管家盯上,並不是因為出了古堡,八成是因為謊報軍情。
  
  告密的人是黑瘦男,所以當時管家才氣勢洶洶趕去了地窖,可惜沒能抓著該抓的,當然要遷怒於他。
  
  至於是誰撬開了喬雲錚房門……恐怕另有其人。
  
  這應該是合作犯案,畢竟黑瘦男自己又要跟npc對話,又要撬門收繩子,怕是沒那麼高的行動力。
  
  無論如何,黑瘦男受罰這件事,已算是奠定了他們計畫的第一步。
  
  午後,阿粉並沒給女玩家們回去休息的機會,而是直接把她們都帶到了自己房間,統一開會。
  
  大家都簡要說了說自己與目標物件的進展情況,阿粉阿綠這倆老油條,選的又都是好攻略的,自然比較輕鬆;白笙裝了裝可憐,鑒於目標是難搞的刀疤男,又提前向阿粉報備了,也算蒙混過關。
  
  輪到了傅藍嶼,她迎著另外四人的視線,流利地胡說八道,淡定得無以復加。
  
  「那男的說自己現實中有女朋友,長得還比我美多了,勸我別做這不自重的事兒,他並不喜歡在遊戲裡跟女玩家結盟,因為女玩家通常幫不上什麼忙——我軟磨硬泡,總算喚起了他的幾分同情心,他答應如果找到線索分我一半,但我感覺他在敷衍我,這狗男人賊得很。」
  
  「……」
  
  白笙在旁無語扶住了額頭。
  
  喬先生聽了這評價,一定不會太高興的。
  
  為什麼說傅藍嶼有女神棍的潛質呢?
  
  就是她無論怎麼胡言亂語,總有種正經誠懇的氣質,讓人莫名覺得,她講的似乎也有幾分道理。
  
  譬如老油條阿粉和阿綠,居然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確實是狗男人,看不起女玩家就直說,裝什麼對女朋友癡心一片。」
  
  「姑且再留他一天,看他能不能找著線索,要是沒什麼用,找個機會弄死算了。」
  
  三人吐槽了喬雲錚一番,然後齊刷刷將目光投向床邊的小金。
  
  阿綠笑盈盈的,親切詢問:「小金啊,你那邊還順利嗎?我看你那目標物件被關禁閉了,怎麼回事啊?」
  
  「……我不太清楚他為什麼關禁閉。」小金低著頭,聲音細細的,「可能是,他看見了不該看見的東西吧。」
  
  「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
  
  小金猶豫了半天,這才瞥向一旁的傅藍嶼。
  
  傅藍嶼不閃不避,坦然與她對視。
  
  小金抿了抿唇,像是終於鼓足了勇氣,正色回答。
  
  「我的目標物件跟我說,他透過窗戶,看見藍藍和那個漂亮男人,用繩子爬下三樓,一起去了古堡外面。」
  
  白笙嘖嘖出聲,充滿對對方倒打一耙的驚訝和難以置信:「出古堡的是藍藍嗎?」
  
  小金看著她,低聲補充:「你從視窗垂繩子接應他倆,我也看到了。」
  
  白笙倒吸一口涼氣:「你你你……你這是要挑撥我們所有人的關係啊?明明是你出的古堡,我都看見了!」
  
  她甚至還扯了下阿粉的衣角,一副「這套路太深了,我服」的委屈模樣,戲非常好,深得傅藍嶼指點真傳,屬於可以拿奧斯卡影后的級別。
  
  幕後導演傅藍嶼在喝水,語調很冷漠,是那種義正辭嚴的冷漠。
  
  「那男人一直提防著我,還能願意和我一起出古堡呢?小金,你這一杆子準備把我打死,是看阿粉阿綠兩位姐姐不好欺負,就撿軟柿子捏?」
  
  「……」
  
  「你撒謊撒得這麼急,是不是找到了什麼關鍵線索,迫不及待要去通關,打算把我們這些競爭對手能除掉多少,就除掉多少?」
  
  小金口才遠不如她,登時又慌又氣:「我沒有!我哪有找到什麼線索!」
  
  傅藍嶼歎了口氣,又轉向白笙:「其實你們倆才是商量好的吧?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講得跟真事似的,往我身上潑髒水。」
  
  「拜託啊大姐!」白笙氣道,「我剛難道不是在幫你說話嗎?你到底有沒有點明辨是非的能力?」
  
  於是這一出半真半假的羅圈架,你咬我我咬你,成功把旁觀的阿粉和阿綠給繞暈了。
  
  「……算了,沒關係。」阿粉涼颼颼地提議,「不管是誰在撒謊,我們搜搜身,總能有收穫的。」
  
  「我同意。」阿綠的步調始終與阿粉保持一致,她優雅起身,「那我搜小金,你搜藍藍吧。」
  
  「行。」
  
  傅藍嶼從容站起來,伸展雙臂,任由阿粉摸來摸去。
  
  她未雨綢繆,早在房間裡的時候,就將沾了花叢泥土的外套抖落乾淨了,連鞋底都仔細擦了一遍,完全看不出去過外面。
  
  相比之下,小金就顯得不太情願,還心有不甘地嘟囔著。
  
  「如果她真的找到了線索,怎麼可能把線索藏在身上?」
  
  豈料下一秒,阿綠就從她的口袋裡,拎出了一樣東西。
  
  那是一根纖細蒼白的人類指骨,關節處斷裂,應該是被掰折的,上面還凝結著烏黑的血垢。
  
  ……這其實是上午喬雲錚取鑰匙的時候,順便掰下來的,再由傅藍嶼趁機丟進小金的口袋,正好冒充線索,派上用場。
  
  白笙時刻不忘演技,見狀嫌棄地「噫」了一聲,往阿粉身後躲了躲。
  
  「誰的骨頭?」
  
  阿綠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長。
  
  「小金,藍藍藏沒藏我不知道,反正你是藏了,按理說大家都規規矩矩待在房間裡,身上不該出現這種東西吧?」
  
  小金看著那根指骨,連連搖頭,恐慌而不可思議。
  
  「我不是,我沒有!我根本連見也沒見過這東西,我……對了!剛才吃午飯之前,藍藍和我撞了一下,肯定是她偷偷放進我口袋裡的!」
  
  傅藍嶼歎息:「看你平時講話戰戰兢兢的,連斷句都斷不清楚,拉人下水搞陷害時倒挺口齒伶俐了,佩服佩服。」
  
  「……我沒有!」小金嗓音提高了八度朝她吼,「明明就是你搞的鬼!」
  
  「行了,這是遊戲,每個人都在找線索,出不出古堡是你的自由,我們也管不著。」阿粉不耐煩地把小金扯開,「但從現在開始,你已經被踢出我們的隊伍了,我們留一絲情面,暫時不會優先對你下手,你好自為之。」
  
  阿綠晃了晃手中那根指骨:「不過這東西既然被我搜到,就算集體共有財產,不能還給你了哦。」
  
  白笙佯裝好奇,在旁出謀劃策:「這看起來像是能插進哪裡,或者是開啟某些地方的道具啊,就類似鑰匙一類的。」
  
  「回頭到處去試試,總會有用的。」
  
  「綠姐你這麼聰明,保准沒問題。」
  
  小金被潑了一腦袋髒水,還洗也洗不清,她氣得幾欲發瘋,可對方四個人,她也沒法把她們怎麼樣,只能忍氣吞聲。
  
  她瞪了傅藍嶼一眼,即使隔著鏡片,也能感受到那股怨毒之色。
  
  她轉身出去,惡狠狠甩上了房門。
  
  晚餐時分,伯爵夫人再度出現,她仍坐在餐桌的正位上,優雅端莊地切著牛排,自始至終沒說過半句話。
  
  眾位玩家也各自吃飯,沒做任何交談,像是等待審判的一群犯人,氣氛沉寂非常。
  
  直到伯爵夫人用餐完畢,照常拎著裙子離開禮堂。
  
  只是在路過程式師身邊的時候,她伸出手去,很溫柔地在對方肩膀上,拍了一下。
  
  這一拍猶如地獄的邀請函,程式師霎時面如死灰。
  
  可想而知,這種特殊的對待,自然是和他鞋上清除不乾淨的血跡有關。
  
  然後接下來進入禮堂的威廉管家,則告知了眾人一個更為意外的消息。
  
  今晚和昨晚的規則不一樣,今晚並不需要投票出女玩家去獻祭。
  
  「請各位尊貴的男性客人,午夜務必留在自己的房間內,進行古堡慣例的祈願儀式。」
  
  祈願儀式?
  
  誰也不知道這個祈願是怎麼個祈願法,總之可以確定的是,今晚輪到男玩家們倒楣了。
  
  單數夜女玩家,雙數夜男玩家,誰也別想跑。
  
  ……
  
  深夜,傅藍嶼悄悄又遁進了隔壁白笙的房間,鑒於今夜喬雲錚要遵守規則,留在自己房間裡搞那什麼祈願儀式,兩人決定直接去他的房間,一起看看是個什麼儀式。
  
  現在眾位玩家的警惕性都很強,光明正大通過走廊去三樓,恐怕會被人發現。
  
  所以兩人在窗框上又繫了繩子,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從外牆溜下去。
  
  誠然,這對白笙來講,也是挺嚴峻的考驗。
  
  她試了好幾次都不太敢,最終由傅藍嶼打頭陣,先去敲喬雲錚的窗戶,然後兩人再一起接應她,把她抱進了屋。
  
  喬雲錚笑著同傅藍嶼耳語:「你剛才臉貼玻璃的時候,我真的嚇一跳,差點把你推下去。」
  
  傅藍嶼翻了個白眼:「那還真是感謝你的不殺之恩。」
  
  白笙坐在窗臺上,一個勁兒地喘氣:「我服了,你們倆到底是怎麼跟壁虎一樣爬上爬下的?我都快嚇死了!」
  
  「你運動量還是不夠。」傅藍嶼說,「回去讓你哥繼續監督你鍛煉,每天不完成指標就別吃飯了。」
  
  「……」
  
  聽得喬雲錚又問:「你們今晚真打算留在這?今晚是針對男玩家設置的考驗,其實你們待在自己房間,應該可以睡個好覺。」
  
  傅藍嶼看了他一眼:「我好奇你們的考驗是什麼,只能從你這找找答案——我當然不放心把笙笙自己留在房間,只能一起帶過來了。」
  
  他微笑頷首:「多謝藍妹擔心我,我突然感受到了春天般的溫暖。」
  
  「……雖然不知道你是從哪來的自信,但我覺得你也溫暖不了太久了,你有這說騷話的工夫,不如研究研究晚上的祈願儀式。」
  
  「晚上的祈願儀式,很可能是削蘋果。」
  
  「削蘋果?」
  
  喬雲錚一指那張書桌,傅藍嶼這才後知後覺地注意到,書桌上的鏡子前面,擺放著一個紅裡透青的蘋果,還有一柄鋒利的水果刀。
  
  白笙積極搶答:「我聽說過這個!就是你坐在鏡子前削蘋果,蘋果皮不能削斷了,等你削完一條完整的蘋果皮時,鏡子裡就會出現你未來的如意郎君。」
  
  喬雲錚沉默半晌,親切友好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溫馨建議:「白小姐,以後少看點童話故事,多看看恐怖片吧,有助活命。」
  
  「……」
  
  白笙登時再也不想搭理他了。
  
  於是三人各自斟了一杯水,照舊坐在沙發上打發時間。
  
  直到古堡的鐘聲,再度敲響了十二下,午夜降臨。
  
  喬雲錚抬起頭,他敏銳發現那面鏡子上,有暗紅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他放下水杯,朝書桌走了過去。
  
  「可能是儀式開始了。」
  
  傅藍嶼不確定這個儀式是否只針對男玩家,如果女玩家也出現在鏡子裡,會不會發生意外狀況,所以她選擇坐在原地,按兵不動。
  
  白笙緊張拽著她的衣袖,小聲地問:「喬先生,你看見什麼了?」
  
  喬雲錚盯著鏡子沉吟良久,臉色慢慢變得凝重起來。
  
  「鏡子裡沒有我的影像,是空白的。」
  
  「啊?」
  
  「而且我現在除了手能動,全身都動不了了。」
  
  換句話講,從坐上椅子的那一刻起,他就被某種無形的力量,釘在了原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 10:40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2 09:43 PM 編輯

第21章離魂夜

  儘管喬雲錚講話的聲音依舊溫柔,傅藍嶼卻意識到了情勢的嚴峻。
  
  他被釘在椅子上起不了身,這說明儀式已經開始了,接下來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她低聲問道:「你說你手還能動,能動到什麼程度?」
  
  喬雲錚略顯無奈地笑:「能削蘋果皮。」
  
  白笙在旁驚得六神無主,有點慌了:「那怎麼辦?我們得想法子救喬先生啊!」
  
  「這股力量不許他離開椅子,明顯就是讓他完成儀式,遊戲設置如此,我們沒法干預的。」傅藍嶼沉默片刻,冷靜拍了下她的手,「你在這坐好了,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准亂動,聽見了嗎?」
  
  「哦……」
  
  然後傅藍嶼站起身,淡定走向了書桌,並在鏡子前彎下腰來。
  
  果然,鏡子裡沒有喬雲錚的影像。
  
  但卻映出了她的影像。
  
  喬雲錚從鏡中看見了她,他回不了頭,語氣卻驀然變得嚴肅起來。
  
  「藍妹,你幹什麼?快回去。」
  
  「我看看這鏡子有什麼邪門的地方。」傅藍嶼將手搭在他肩膀上,平靜回答,「你不用管我,削你的蘋果。」
  
  她沒直言,但意思很明確,不管今晚即將發生什麼,她都會跟他一起承擔風險。
  
  他是她請來幫白笙過關的,她有這個責任。
  
  喬雲錚自然也聽得明白,他注視著鏡中的她,怔了半晌,忽而一笑。
  
  「好。」
  
  他拿起那柄水果刀,開始從蘋果的頂部慢慢削皮。
  
  蘋果皮打著轉,呈螺旋狀,從他修長白皙的指間落下,露出黃澄澄的果肉。
  
  傅藍嶼始終站在他身後,偶爾抬眸看一眼鏡子,偶爾垂眸看一眼他。
  
  她感覺自己心跳得略微有點快,的確是在緊張。
  
  也不知緊張的究竟是遊戲的輸贏,還是面前這個人。
  
  「藍妹。」喬雲錚緩聲道,「你手抖什麼?」
  
  「……屋裡有點冷。」
  
  他笑意更深:「放心吧,我削蘋果的技術一向不錯,不會把皮削斷的。」
  
  傅藍嶼歎了口氣:「行,那你加油。」
  
  白笙盤腿坐在沙發上,戰戰兢兢:「你們倆都加油……」
  
  說話間,喬雲錚終於將蘋果皮削成了完整一條,他將刀一扔,又把蘋果重新放在了鏡子前面。
  
  他抬起手來,安慰似地,拍了拍傅藍嶼搭在自己肩上的那隻手。
  
  「不要怕。」
  
  「我沒怕,你別怕就行。」
  
  兩人屏住呼吸,目不轉睛盯著鏡子。
  
  氣氛下降至冰點,連不遠處的白笙,也忍不住伸長脖子往這邊看,彷彿脖子伸得夠長,就能為大佬們出一份力。
  
  房間內燈影昏暗,面前古老泛黃的鏡面,像是被什麼力量召喚了一般,突然又泛起了那股暗紅色的光芒,
  
  傅藍嶼只覺眼睛被晃了一下,她目光下移,驚訝發覺,那隻幾秒鐘前還圓潤飽滿的蘋果,此刻如同被誰吸盡了汁水,正迅速萎縮乾癟下去,直至徹底成為一枚發黑的果核。
  
  與此同時,鏡子的光芒卻似乎越來越明亮了。
  
  而且,鏡子裡她的影像,也正慢慢變得模糊。
  
  從那暗紅色的光芒裡,絲絲縷縷溢出的白霧,從中央逐漸擴散,到最後已鋪滿了整座鏡面。
  
  白霧彌漫間,猶如一支筆在緩慢勾勒,現出了某位女人清晰的半身輪廓。
  
  ……如果那位也能被稱為「女人」的話。
  
  傅藍嶼下意識抿緊唇角,神情凝重。
  
  鏡中的女人穿著黑色罩袍,將全身都遮掩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臉;
  
  她的臉色慘白可怖,一雙眼睛卻黑漆漆的,像是墨汁滴在雪地裡,對比鮮明;
  
  她的嘴唇塗得鮮紅,說是血盆大口也不為過。
  
  她看著坐在鏡前的喬雲錚,忽然笑了。
  
  她這一笑,血盆大口朝兩側咧開,嘴角就像被誰撕裂了似的,如果沒有耳朵的阻擋,甚至要在腦後交匯。
  
  她口中的牙齒細密尖銳,酷似食人花密集的鋸齒,單是看一眼就令人不寒而慄。
  
  她抬起手來,朝著喬雲錚揮舞了一下。
  
  她的指甲黝黑發亮,也如十根利刃,輕而易舉就能割斷人的喉嚨。
  
  ……但她沒有。
  
  她的手伸到半截就停下了,彷彿只是為了嚇唬,並沒想取喬雲錚性命。
  
  至少今晚沒想取。
  
  良久,聽得沙發上的白笙,小心翼翼地開口:「藍藍,喬先生,你們那裡還好嗎?」
  
  傅藍嶼扶著喬雲錚的肩膀,看到白霧散去,鏡中的女人也漸漸消失不見了,總算稍鬆了一口氣。
  
  「還好,沒什麼事。」
  
  結果話音剛落,忽聽喬雲錚沉聲喚她。
  
  「藍妹。」
  
  這一次,鏡中同時映出了他與她的影像。
  
  恐怖的是,兩人均滿臉是血,連衣服也沾滿了血跡,形容猙獰駭人。
  
  傅藍嶼蹙眉,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臉。
  
  她又摸了一下喬雲錚的臉。
  
  而後下一秒,鏡中兩人就像兩根融化的紅蠟燭,緩慢塌陷在了流淌的暗紅色光芒裡。
  
  有血,正在溢出鏡面。
  
  ……那不是幻覺。
  
  鏡子真的在流血。
  
  鮮血完全充斥了鏡中畫面,且彙聚成河,突破了這層鏡子的阻礙,轉瞬間已蔓延到了桌面。
  
  眼看著就要流到喬雲錚的身上。
  
  千鈞一髮之際,傅藍嶼反應極快,她嬌喝一聲,使盡全身力氣將喬雲錚連人帶椅子,硬生生拖離了桌前。
  
  「笙笙!到床上去!」
  
  白笙一驚,頓時彈跳起來,跌跌撞撞往床的方向一撲。
  
  傅藍嶼以一人之力拖著喬雲錚的椅子,將椅子一路從書桌拖到床前,她雙手果斷抓住椅子的兩條腿,跟撬動杠杆那樣抬起半邊椅子,把喬雲錚掀翻到了床上。
  
  在她也跳上床的剎那間,鏡中血河洶湧成了血浪,源源不斷朝地面傾灑,好似下了場瓢潑大雨。
  
  一時間,除了床上這方寸之地,房間裡均被血色覆蓋,再也沒有能下腳的地方。
  
  可想而知,方才如果不是她當機立斷,喬雲錚會分分鐘被淋成血人,即使今晚不死,也算違反了遊戲裡「不要沾染污穢之物」的規則,遲早大禍臨頭。
  
  黃金局和白金局裡的陷阱,比比皆是,有時候甚至會隨機挑選目標,被選中的人只能算運氣不好。
  
  所以走到這一步,能找到個可靠的隊友,相互扶持,才顯得格外重要。
  
  喬雲錚遠離鏡子之後,在床上躺了會兒,僵硬的身體終於恢復了知覺,他坐起身來,看著傅藍嶼出了半天的神。
  
  「藍妹。」他低聲道,「你剛剛救了我的命。」
  
  「是啊,椅子很沉,你也很沉。」傅藍嶼揉著發酸發疼的胳膊,懶洋洋地回答,「你記住這個人情,以後要還的。」
  
  「你想讓我怎麼還?」
  
  白笙盤著腿坐在床頭,聞言非常八卦地接茬:「一般這種情況,都是要以身相許的,喬先生,不如你考慮考慮?」
  
  喬雲錚笑吟吟:「真以身相許了,佔便宜的是我,這得看藍妹意見。」
  
  「你們倆無不無聊?」傅藍嶼瞥了白笙一眼,「還不趕緊睡覺去。」
  
  白笙奇道:「咱們仨在一張床上,我怎麼睡?我睡覺不老實,萬一半夜把你倆踹下去了,沾一身血……」
  
  「我不睡,我在這給你守夜。」
  
  喬雲錚點頭:「我也不睡,我也給你守夜。」
  
  白笙神色複雜:「你們倆坐著,我躺著,這叫守夜嗎?這叫守靈。」
  
  但作為一名被保護對象,她並沒有來得及再多吐槽兩句,就被傅藍嶼不由分說按倒在床上,用被子裹成了一隻蠶蛹。
  
  「你跟你哥穿越時,廢話也這麼多嗎?」
  
  「……」
  
  白笙拗不過傅藍嶼,況且今天演了一天的戲,提心吊膽的,她也的確累了。
  
  有大佬幫忙守夜,自然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她抱著被子閉了會兒眼睛,很快就傳來了小貓似的輕微鼾聲。
  
  喬雲錚正在替傅藍嶼按摩手臂,力道不輕不重,令傅藍嶼很滿意,彷彿叫了個專業技師。
  
  兩人給白笙留出了足夠休息的空間,只並排坐在床邊,垂眸盯著腳下流淌著血液的地面。
  
  傅藍嶼似乎能聽到,有女人細細的笑聲若隱若現,時而盤旋在窗外,時而回蕩在房間各個角落,由遠及近,猶如杜比環繞音效。
  
  她說:「今晚怕是要死不少玩家。」
  
  「很正常。」喬雲錚道,「這個世界匹配到的玩家這麼多,系統不狠一點,難道全靠大家自相殘殺嗎?」
  
  那未免也太殘酷了。
  
  儘管這種逃生遊戲,本就毫無仁慈可言。
  
  傅藍嶼凝神想了想:「我突然記起,其實關於血腥瑪麗的傳說,還有個流傳較廣的版本——當有人對著鏡子進行召喚儀式時,會在鏡子裡看見女巫的影像,如果儀式不正確,就會遭到女巫的殺害。」
  
  「看來系統是個融梗王,把傳說都雜糅到一起了。」
  
  「那是不是就說明,我們所看到的伯爵夫人,其實也並不一定是真正的伯爵夫人?」
  
  喬雲錚陷入了沉思。
  
  「在沒找到更多的線索之前,我們沒法草率下結論,不過……」他低笑了一聲,「我們不是拿到通往五樓的鑰匙了嗎?」
  
  傅藍嶼立即會意:「明晚去一趟?」
  
  「好啊,一起去。」
  
  兩人擊了下掌。
  
  話題談到這裡便終止了,他與她再度陷入了各自沉默的狀態,很安靜,但並不會顯得過分尷尬。
  
  傅藍嶼單手托腮,閉目養神,直到又聽見喬雲錚在喚自己。
  
  「藍妹。」
  
  「嗯?」
  
  他輕聲詢問:「當年你才十五歲,年紀那麼小,怎麼會被拉進這個系統裡?」
  
  「這是倖存者逃亡系統,還會管我年紀小不小嗎?符合標準了,自然就會被拉進來。」
  
  「那你是怎麼符合的標準?」
  
  「我父親是個癮君子,那天吸食過量出現幻覺,把我當成了早已改嫁的母親,一刀紮在我胸口上。」傅藍嶼輕描淡寫地敘述,「後來搶救過來了,連醫生也說我命硬,說我這種情況,原本是活不了的。」
  
  「那你父親他……」
  
  「當晚就死了,屍體被社區拉走火化了,都沒人願意給他辦場喪事。」
  
  喬雲錚聞言,眼神微黯:「抱歉。」
  
  「也沒什麼,這麼多年過去,我早看開了。」傅藍嶼側眸瞥向他,「那你呢?你總不能也被紮過一刀吧?」
  
  他坦然反問:「你聽說過西城區七年前,發生過一起酒吧爆炸事件嗎?」
  
  「好像有點印象,當時上過新聞的。」
  
  「對。」他平靜頷首,「那時候我在酒吧兼職駐唱,舞臺上的六個人全死了,就活了我一個。」
  
  正因如此,他也被系統判定為「本就該死的人」,捲入了這場遊戲。
  
  多諷刺,那些數不清的像他一樣的倖存者,所謂倖免於難的運氣和福氣,最後都只成為了系統用於計算概率的資料,揭開了另一場悲劇的序幕。
  
  他們甚至都沒機會問一句,憑什麼。
  
  「藍妹,你說,有多少人能真正撐到白金通關的那一天呢?」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自己可能撐不到。」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傅藍嶼的語氣很從容,「所以我能活一天就高興一天,能活一年就高興一年,權當是賺來的,別太懷有期望,也就罷了。」
  
  牆壁上那盞油燈,在喬雲錚的眼底投下細碎光影,他注視她良久,
  
  神色溫柔而困惑。
  
  「很奇怪,這番話我好像在哪聽過。」他意味難明地歎息一聲,「可我們以前從沒見過,對吧?」
  
  「我沒有過記憶缺失的情況,只要是遊戲中見過的,我應該都有印象。」
  
  他笑了笑:「穿越太久,偶爾產生一點錯覺,也情有可原——好在不管以前見沒見過,至少我們現在是認識了。」
  
  傅藍嶼迎視著他的目光,無言半晌,終是點頭。
  
  「確實。」
  
  有緣分的話,無論什麼時候認識,都不算遲。
  
  清晨,天際剛剛顯出一絲熹微的日光。
  
  傅藍嶼睜開了眼睛,她發現自己昨晚居然又靠在喬雲錚身上睡著了,就跟上次在整容醫院的雜物間時一樣。
  
  她只動了一下,喬雲錚就開了口,聲音很清醒。
  
  「藍妹,時間不早,你得叫上白妹回房了。」
  
  他將手覆在她額頭,很輕地揉了揉,像在替她祛除睡意。
  
  「……好。」
  
  傅藍嶼直起腰來,見昨晚流過地面的暗紅血液,又一次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單手掀開白笙的被子,在白笙的肚子上拍了拍,猶如在叫家裡犯懶的貓。
  
  「笙笙,起床。」
  
  白笙猛地一激靈,一個鯉魚打挺彈了起來:「怎麼了?出事了?」
  
  「警惕性不錯,有進步。」傅藍嶼道,「但也沒出什麼事,就是咱們得回房間了。」
  
  「哦……」白笙順手劃拉了一把亂糟糟的長髮,一面活動筋骨,一面下床穿鞋,「咱們還要用繩子爬上去嗎?」
  
  「對,這次你先爬,我在下面托著你。」
  
  喬雲錚看了傅藍嶼一眼:「你自己也當心點。」
  
  「我知道。」
  
  白笙繫著外套的扣子,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總覺得自己在這有點多餘。
  
  度過了昨天那難熬的一夜,這二位的曖昧關係,似乎又有了新的進展啊。
  
  ……
  
  至於白笙小姐是怎麼從三樓爬到了四樓視窗,過程之艱難,在此就不多贅述了。
  
  反正她腳滑了好幾次,其中一次還差點踩在傅藍嶼臉上。
  
  當古堡的鐘聲敲了七下,早餐時間又到了。
  
  傅藍嶼站在門口,聽到二樓和三樓的方向,此起彼伏傳來驚叫聲,夾雜著男玩家們因慌張而爆出的髒話。
  
  看來她猜得沒錯,昨晚真是死了不少人。
  
  不一會兒,斜對面房間的門也開了,阿綠搖曳生姿地走了出來。
  
  「出什麼事兒了?這麼吵。」
  
  傅藍嶼一指樓下:「有人死了,不知道是誰。」
  
  「是誰不重要,死了就好。」阿綠的聲音特別悅耳,不過講出的話就很直白殘忍了,「每多死一個,我們的勝算就又多一分。」
  
  「也對。」傅藍嶼淡定點頭,「很有道理。」
  
  「那走吧,我們也去湊湊熱鬧,萬一有意外收穫呢。」
  
  恰好這時白笙也開了門,故作迷茫探出了腦袋:「你們要下樓了嗎?一起啊。」
  
  然後三人就並肩下樓,先去了三樓打探情況。
  
  三樓昨晚,死了三個人。
  
  從這一側樓梯下來的時候,距離最近的就是禿頭程式師的房間——按照大家的預想,他最先違反規則,沾上了洗不乾淨的血跡,那麼是肯定活不過昨晚的。
  
  程式師房間的門是虛掩的,彷彿是系統為了把他的慘狀,故意展示給所有玩家看。
  
  門口的好幾名男玩家,額上都沁了汗,還有人剛從廁所吐完出來,一邊擦嘴一邊罵。
  
  「艸,真是再穿越多少次也受不了這個。」
  
  傅藍嶼推開門,往裡面瞥了一眼。
  
  只這一眼,她反應迅速,立刻把湊上來的白笙擋在了身後。
  
  「你別看了。」
  
  「……」白笙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小小聲問,「怎麼了?是死了嗎?」
  
  「嗯,死得很透了。」
  
  程式師就躺在自己床上,床邊還搭著那件標誌性的格子襯衫。
  
  他的腦袋是完好的,一雙眼睛圓睜著,嘴巴也張著,定格在無比驚恐猙獰的表情上。
  
  而他的脖子以下,一直到腳,骨肉都已經被完全剝離刮淨,只剩下了一張血涔涔的骨頭,攤在被褥間。
  
  緊隨而至的阿綠,也同樣看到了這一幕,不禁蹙眉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真是惡趣味的死法。」
  
  傅藍嶼問她:「你看到還有誰死了嗎?」
  
  「就那邊,兩扇沒鎖的門。」阿綠朝走廊盡頭指了指,「一個是燙著錫紙燙的男玩家,之前沒什麼存在感,還有一個是小金原先的目標物件。」
  
  小金的目標物件,那個黑黑瘦瘦的男人,
  
  看上去運氣很糟糕,也沒能活過昨晚。
  
  傅藍嶼為了求證,親自去溜達了一圈,來到黑瘦男的房間門口時,見喬雲錚也正站在那。
  
  「這兩人的死法是一致的。」喬雲錚低聲道,「是在祈願儀式過程中,被女巫殺死的。」
  
  傅藍嶼看向屋內,見黑瘦男還坐在書桌的鏡子前面,上半身軟塌塌地後仰,有五道清晰的、被利刃割裂的傷口,將他的臉部劃爛,從他頭頂一路貫穿到腹部,皮肉豁開,露出了森森白骨。
  
  血流了一地。
  
  毋庸置疑,那些傷口,是女巫尖利的指甲造成的,她昨晚親眼見識過了。
  
  「我去樓下看看。」
  
  她沒久留,沿路返回與白笙和阿綠會合,又下了二樓。
  
  二樓昨晚,死了兩個人。
  
  其中一名玩家沒什麼記憶點,傅藍嶼頂多對他有點模糊的印象,他的死法沒什麼特別的,也是被女巫的爪子撓死的。
  
  而另一名玩家,是阿粉的目標物件。
  
  他也同樣坐在鏡子前面,可全身上下完完整整的,並不見傷口。
  
  直至傅藍嶼走到近前,這才看清,原來他脖子上有一道黑紫的淤痕,深深勒進了頸骨裡。
  
  他是被人勒死的。
  
  ……或者說,大概率是被阿粉勒死的。
  
  這人運氣終究是不太好,逃過了女巫的懲罰,卻沒逃過假隊友的暗殺。
  
  伯爵夫人今早也沒有來,她來不來貌似是憑心情決定的。
  
  照目前的形勢來算,玩家還剩下十位。
  
  但當傅藍嶼她們來到禮堂時,卻發現餐桌上的餐具,只擺了九套。
  
  阿粉到得很早,已經坐在座位上等著了。
  
  阿綠徑直走過去,坐在了阿粉旁邊,兩人似乎很不經意地對視了一眼。
  
  當第九人也進入了禮堂之後,威廉管家照例在外面關上了門。
  
  傅藍嶼迅速環視全場,最終得出結論:除了幾位死者,阿綠的目標物件,那個斯斯文文的大學生也不見了。
  
  她低頭喝著牛奶熬的粥,很專心致志的樣子,其實耳力敏銳,聽到相鄰而坐的阿粉和阿綠,輕聲交流了兩句。
  
  阿粉:「怎麼處理的?」
  
  阿綠:「我沒動手,他自己頭朝下跳的樓。」
  
  阿粉:「那你的猜測正確,儀式必須在自己房間進行。」
  
  阿綠:「待會兒記得帶一把刀走。」
  
  阿粉:「知道。」
  
  這段對話實在太自然了,默契得完全不像是剛剛結識的盟友。
  
  傅藍嶼想到了什麼,她面無表情又舀了一勺粥,順便咬了一口甜餡的酥餅。
  
  這地方的伙食,真是不錯啊。
  
  然後她就覺得衣角被白笙扯了一下。
  
  白笙小心翼翼,示意她往餐桌的最角落裡看。
  
  她抬眸只看了一眼,就淡定移開了視線。
  
  「嗯。」
  
  其實她剛才就注意到那名男玩家了,且不僅是她,在場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那名男玩家的外套繫得嚴嚴實實,連最上面的一顆扣子也扣上了,很明顯是在故意遮擋什麼;
  
  他的運動褲和運動鞋都是黑色的,乍一看不顯眼,但利用反光,仔細看就可以發現,面料上沾滿了凝結的血跡。
  
  別人或許不清楚,這大面積的血跡是從哪來的,但她很清楚。
  
  男玩家昨晚,遭遇了和喬雲錚一樣的狀況。
  
  進行祈願儀式,會出現三種結果:1.平安無事;2.當場被女巫殺死;3.沾了鏡子裡流出的血,緩一天再死。
  
  三種結果是隨機觸發的,也就是說到了雙數夜,進行儀式的男玩家們,只能寄希望於運氣。
  
  誰也不曉得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要打破這種僵局,完全杜絕死亡的可能性,只有唯一的辦法。
  
  在下個雙數夜到來之前,將遊戲通關。
  
  傅藍嶼伸出手去,將面前用來切麵包的鋒利餐刀,很隱蔽地藏到了外套的衣袖裡。
  
  她平靜抬眸。
  
  果然,對面的喬雲錚,正在做與她同樣的事。
  
  接下來,恐怕將有一場硬仗要打。
  
  早餐結束,大家照舊各回各屋,傅藍嶼故意走慢了一會兒,而後直接去了三樓。
  
  喬雲錚給她留了門。
  
  「你就這麼進來了,也不怕被別人發現?」
  
  「統共就剩下九個人了,阿粉阿綠預設你是我目標物件,小金又見過咱倆一起行動,發現就發現吧。」
  
  喬雲錚微笑:「現在就只剩八個人了。」
  
  「怎麼?」
  
  「我剛從窗戶看到,那個全身都沾了血的男玩家,從二樓用繩子爬下去了,想要逃出莊園。」
  
  「然後呢?」
  
  「然後……」喬雲錚不疾不徐地回答,「他很快就被管家逮住了,被纏進了莊園週邊的荊棘叢裡,消失了。」
  
  傅藍嶼沉默半晌,點了點頭:「他也的確沒得選。」
  
  那名男玩家,方才吃飯時就魂不守舍,臉色灰暗,顯然已經到達了崩潰的臨界點。
  
  要麼留到今晚等死,要麼試著逃出去,他只能孤注一擲。
  
  儘管所謂的孤注一擲,也不會有任何意義。
  
  鑒於昨晚淘汰了太多人,到目前為止,活著的玩家還有:阿綠、阿粉、小金、刀疤男、傅喬白三人組,以及一個留著八字鬍的、三十多歲的男人。
  
  喬雲錚說:「刀疤男和那個男玩家搭上線了,也許是想在最後關頭結個盟,又或者是……」
  
  傅藍嶼會意:「想在晚上綁個票?」
  
  「很有可能。」
  
  畢竟晚上又到了獻祭女玩家的單數夜,如果刀疤男有了確定的目標,肯定會找人綁票,合力把目標投出去。
  
  「統共就三名男玩家了,他為什麼沒有連你一起拉攏?」
  
  「大概他覺得我不好搞定。」
  
  「但我們現在八個人,就算他倆結盟,兩票也是不夠的。」
  
  「大家各懷心思,要是票數分散,結果就說不準了。」喬雲錚想了想,饒有興致地問,「你覺得他想投誰?」
  
  「很難說,我沒跟他打過交道。」傅藍嶼搖頭,「我只知道他第一晚被阿粉罵過,也許想先除掉阿粉——但阿粉和阿綠一定會綁票,他未必能如願。」
  
  「你也認為阿粉和阿綠是一夥的?」
  
  「先前我還不確定,但剛才在禮堂裡,我發現她倆完全清楚對方的行動軌跡,很有默契,應該不是第一次合作了。」
  
  能一上來就迅速結盟、互相信任、形影不離,行事作風相似,還能一起把其他女玩家當槍使……可以想像,這兩人必然做過很久的搭檔了。
  
  都到黃金局了,起始十六個人,怎麼會沒有綁定進入的玩家呢?
  
  無非是隱藏得好罷了。
  
  喬雲錚若有所思:「她們倆今晚會投誰,你有頭緒嗎?」
  
  「照目前而言,也許會投小金,但這種事誰敢肯定,並不能排除她倆臨陣倒戈的可能性,反正她倆只需要保證自己不被獻祭就好了。」
  
  「也就是說,我們必須做兩手準備,其中還要包括你或者白小姐被投出局的計畫。」
  
  「對。」傅藍嶼歎了口氣,「我們得把一切事都考慮周全了,最好今晚就能找到通關辦法,否則再拖到明晚,如果女巫選中了你……」
  
  「不會的。」喬雲錚溫聲安慰她,「我這人一向命硬,不然也升不上白金,你不用擔心我,到時保護好自己就行。」
  
  他的語氣風輕雲淡,如同閒話家常,就好像面臨這種風險的人並不是自己一樣。
  
  傅藍嶼看著他,很難得的,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穿越七年,你有沒有害怕的時候?」
  
  喬雲錚似也有些驚訝,不禁失笑:「為什麼問這個?」
  
  她嚴肅臉:「我好奇。」
  
  「要說害怕啊……那當然也害怕過,最開始穿越時,我每晚一閉上眼睛,就夢見無數鬼影在我面前晃,醒來就渾身冷汗,衣服都濕透了。」
  
  「不過慢慢也就習慣了,被這種狗系統選中,如果不能自己看開,即使能通關,在現實中也是活不下去的——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穿越的世界,會不會就是自己的墳墓。」
  
  這是一條通往死亡的路,能最終逃出生天的倖存者少之又少,越是如此,等待就越顯漫長煎熬。
  
  沒有誰能望得見黑暗前的曙光。
  
  要麼選擇接受,要麼自我毀滅。
  
  無論是哪一種,都殘酷無比。
  
  傅藍嶼完全能夠理解,所以這些年,她才會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活一天就開心一天,在悲劇到來之前,別留遺憾。
  
  「跟許多人比,我們已經算幸運了。」
  
  「我也這樣想。」喬雲錚笑了,「其實藍妹,在今晚行動之前,我還有句話要問你。」
  
  「你說,我聽著。」
  
  他將手搭在她肩膀上,認認真真地開口:「關於長期綁定穿越的事,你準備什麼時候給我答覆?」
  
  「……」
  
  這一天的白晝,猶如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人格外不寒而慄。
  
  晚餐時分,餐桌上就只剩下八套餐具了,伯爵夫人仍舊坐在盡頭,一邊優雅地品著紅酒,一邊用那雙藍寶石般的眼睛,端詳著餘下的倖存者們。
  
  那並非看客人的眼神,那是看獵物的眼神。
  
  她終於起身離席,半晌,威廉管家走進禮堂,手裡拿著一遝羊皮紙,還有八根羽毛筆。
  
  他臉上掛著慣常的客套笑意,鞠躬開口。
  
  「為了答謝伯爵夫人的盛情款待,請諸位投票選擇一位美麗的女性客人,她將有幸在午夜時分,與伯爵夫人共同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
  
  得,還是那句臺詞。
  
  只不過今晚更貼心,連投票的紙筆都給準備好了,生怕他們不夠公平公正公開似的。
  
  待禮堂的門被重新關上,桌上的沙漏開始計時,八位玩家面面相覷,彼此眼底均帶著算計和考慮。
  
  「今晚男玩家們明顯劣勢啊,就剩咱們仨了。」刀疤男低沉地笑,「我看咱們多少得團結一點,優先把威脅性最強的投出去。」
  
  被他拉攏的鬍子男應了一聲,表示同意。
  
  喬雲錚不理睬似乎不太給面子,於是也敷衍地點了點頭。
  
  「那兄弟你有何高見?」
  
  刀疤男說:「粉頭髮的和黑衣服的,二選一吧。」
  
  阿粉低頭切著面前的豬排,聞言沒說話,但看得出已經磨了好幾回牙了。
  
  傅藍嶼轉著手裡的紅酒杯,也沒接茬。
  
  喬雲錚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看了刀疤男一眼。
  
  「有道理,不過我覺得那個戴眼鏡的也危險,以前穿越時,這種看似文靜老實的,都最擅長背後捅人一刀。」
  
  刀疤男瞥向戴眼鏡的小金,不悅皺眉:「她可以稍微延後一點,下次再投。」
  
  「為什麼要延後再投?」傅藍嶼淡然反問,「你究竟是客觀認為她沒威脅,還是主觀想要護住她?」
  
  「……」
  
  刀疤男的臉色有點難看。
  
  「你說他想護住我?其實這位才想護住你吧?」小金放下手中的叉子,細長手指果斷指向喬雲錚,「你們倆單獨行動出過古堡,這是我親眼看到的事,可惜沒人信我——阿粉阿綠,我最後表一次態,如果你們夠聰明的話,就必須把她先投出去。那根骨頭根本不是線索,是她用來栽贓我的障眼法,你們難道要放任她拿著真線索去通關嗎?」
  
  「我手裡沒有線索,你空口無憑,總得拿出證據。」
  
  「誰說我沒有證據?」小金怒道,「先把你投出去,今晚再去你房間裡一搜就知道了——要是你房間裡沒有,那就是在他房間裡!」
  
  傅藍嶼了然點頭:「看來進出別人房間,對你來講不是難事。怎麼,你還有撬門鎖的好本事呢?」
  
  「……」
  
  「她不會撬,可我會。」刀疤男一見這形勢,索性爽快承認了,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沒錯,昨天他房間的門鎖是我撬的,繩子也是我收回去的,你們倆以為這事兒能瞞得住?」
  
  所以昨天上午,其實是三人合作。
  
  小金哄騙黑瘦男去向管家告密,讓刀疤男撬開喬雲錚的房間,進去收了繩子,她則躲在窗後暗中觀察。
  
  黑瘦男只是她利用的工具,她真正的搭檔是刀疤男,看起來,八成也是綁定穿越的。
  
  忽聽阿粉冷笑一聲:「噢,原來如此,合著咱們這裡,全是一對一對綁定進來的,先前演戲演得都挺好啊?」
  
  事已至此,該攤牌的都攤牌,傅藍嶼也就沒必要遮掩了,她環著手臂,向後往椅子上一靠。
  
  「是,都是綁定進來的,就像你和阿綠一樣。」
  
  阿粉冷冷看向她,阿綠也隨即投來一瞥,風情萬種地笑。
  
  「眼光不錯啊,姐,我早就說過,這姑娘一看就是個狠角色,氣質騙不了人的。」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反正該死的都要死,時間早晚罷了。」
  
  阿粉拿起面前的羽毛筆,果斷開始投票。
  
  顯而易見,她這次把矛頭對準了傅藍嶼。
  
  旁邊的白笙急得不行,卻又不敢輕舉妄動。
  
  不過相比之下,傅藍嶼和喬雲錚倒是平靜得很,兩人各自垂眸投票,不緊不慢的,就彷彿完全料到了這結果似的。
  
  她愣了片刻,無奈歎息,在紙上一筆一劃寫下了兩個字:小金。
  
  ……
  
  用於計時的沙漏,已漏完了最後一粒沙。
  
  八張選票整整齊齊碼在桌上,由於大家互相不清楚名字,故而寫的都是代號。
  
  其中小金掛了三票,而傅藍嶼掛了五票,高票當選。
  
  小金鏡片背後那雙眼睛隱約露出得意之色,連原本唯唯諾諾的嗓音,此時也變得清亮起來。
  
  「果然,大家都是有判斷力的。」
  
  傅藍嶼懶洋洋一側頭,語調很漫不經心。「什麼判斷力?看你們四個人最後誰先死的判斷力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5 10:57 PM

第22章血與火

  傅藍嶼和喬雲錚,原本制訂了PlanA與PlanB,做兩手準備,見機行事。
  
  然後在禮堂現場,等小金和刀疤男正式攤牌之後,兩人做了短暫的眼神交流,當即決定直接執行PlanB。
  
  引導其他人將票投給傅藍嶼,從某種程度上講,相當於將她置於「必死無疑」的境地,反而容易減輕眾玩家的警惕心。
  
  誠然,在得知兩個人的計畫之後,白笙表示自己受到了驚嚇。
  
  「你們倆會不會太大膽了?這能行得通嗎?!」
  
  「行不行得通,總得試試才知道。」傅藍嶼一面給她腰上栓繩子,一面囑咐,「待會兒你就老老實實在房間裡待著,別隨便出來,如果遇到萬不得已的危險情況,就翻窗戶先去庭院裡等我們,明白嗎?」
  
  「明白。」白笙點頭,「但你現在是要把我送去哪啊?」
  
  「喬雲錚樓下正對著的房間,沒有玩家住,畢竟我和他的房間都不安全,午夜之後刀疤男他們一定會來搜。」
  
  相比之下,二樓是最保險的地方,藏在那也不容易被其他人發現。
  
  同一時刻,喬雲錚通過麻繩懸吊在二樓窗外,用在書桌上拆的鐵片,從縫隙裡劃開了窗栓。
  
  他協助傅藍嶼,把哆哆嗦嗦摸黑爬下來的白笙接進屋內,又身形敏捷原路返回,像個訓練有素的飛賊。
  
  白笙探出腦袋,藉著朦朧月光,隱約望見四樓方向人影一閃,估計兩位大佬已經順利匯合了。
  
  唉,這倆人要是活在亂世,沒准也是幹特工的好苗子。
  
  ……
  
  傅藍嶼房間內。
  
  兩人一個坐在床邊,一個坐在沙發上,照舊端著杯水,等待午夜十二點的鐘聲響起。
  
  喬雲錚注視著牆上那盞油燈出神良久,他忽而轉過頭去,很隨意地問。
  
  「藍妹,自己穿越黃金局的時候,有沒有受過傷?」
  
  「受過。」傅藍嶼平靜道,「當初我黃金一,最後通關的時候被人在腿上砍了一刀,我是爬著出的那扇門——所以轉月月底,白簫怕我出岔子,和我綁定穿越了一次。」
  
  因為一個月的時間,並不夠她的傷口完全癒合,而在受傷情況下穿越遊戲世界,無論身體狀態還是精神狀態,都會成倍虛弱,很容易被其他玩家暗算。
  
  可系統從不給人喘息的機會。
  
  她捲起牛仔褲的褲腳給他看,見一道淺褐色的傷疤,從膝蓋一直延伸到腳腕,觸目驚心,可以想像當時的場面有多驚險。
  
  喬雲錚幾不可覺地歎了口氣,他俯下身去,很溫柔地替她將褲腳整理好。
  
  「藍妹,下一場我們也一起穿越吧。」
  
  傅藍嶼垂眸看著他,唇角微抿。
  
  「那也要等這一場通關了再說。」
  
  話音未落,古堡的鐘聲,已經深沉悠遠地敲了十二下。
  
  午夜來臨了。
  
  不多時,走廊裡腳步由遠及近,隨即房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篤篤篤,篤篤篤。
  
  您的好友威廉管家,邀請您上五樓鑽進鐵處女,榨四桶血去給伯爵夫人洗澡。
  
  傅藍嶼起身,走過去從容開門。
  
  「你好?」
  
  「您好。」威廉管家客氣行了一禮,「尊敬的客人,伯爵夫人誠摯邀請您參與她神聖的儀式。」
  
  還是這句臺詞。
  
  她乾脆俐落地回答:「不去。」
  
  然後迅速轉身進屋,步子極快。
  
  管家面色陰沉,登時也跟了進去,他將手探向腰間攜帶的繩索,作勢要捆她。
  
  誰知下一刻,房門「砰」的一聲被直接關上了。
  
  喬雲錚鬼魅般從門後現身,猛地單手勒住管家的脖子,另一隻手用力將管家的腦袋往後掰。
  
  管家身為黃金局npc,力氣自然也不小,掙扎起來像發瘋一樣。
  
  傅藍嶼抽出口袋裡的餐刀,果斷上前,一刀紮進對方心臟部位,緊接著雙手再發力,旋轉著直至刀刃全部沒入,連血也沒有多流一滴。
  
  管家的喉嚨裡發出「喀喀」的響聲,他渾身抽搐著,沒多久就徹底軟倒,沒了呼吸。
  
  傅藍嶼拔刀,順手擦了擦上面的血跡,重新放回口袋。
  
  「快,抓緊時間。」
  
  阿粉房間的門,微微錯開了一道縫。
  
  她和阿綠正伏在門邊,隱蔽地向外窺探。
  
  威廉管家進傅藍嶼的房間有一會兒了,還沒出來。
  
  她嗤笑一聲:「沒想到那丫頭還挺能垂死掙扎的。」
  
  阿綠拍了下她肩膀,低聲提醒:「好像可以了。」
  
  說完,只見不遠處那扇門朝一側打開,管家低著頭走了出來,他扯著傅藍嶼的衣領,
  
  大步流星往樓梯方向去了。
  
  而傅藍嶼披頭散髮,雙手被捆在背後,嘴裡還塞著破布,跌跌撞撞毫無反抗之力。
  
  房門被再度鎖上。
  
  「我跟上去看看,五樓肯定得有點線索。」阿粉輕聲囑咐阿綠,「你在這守著,萬一刀疤男和小金真去了藍藍房間,找到了什麼道具,你記得拖住他們,等我回來。」
  
  「我明白,你自己當心點。」
  
  「好。」
  
  ……
  
  通往五樓的樓梯呈螺旋轉上升,似乎格外蜿蜒漫長。
  
  阿粉喘了口氣,她借助兩側的油燈照亮,鎖定了樓梯盡頭的鐵柵欄門。
  
  門上每一根柵欄的間隔都很狹窄,上面雕刻著複雜的花紋,在燈下泛著幽幽的暗光。
  
  她輕手輕腳湊上前,試探性推了一下。
  
  很意外的,門看似緊閉,其實是虛掩著的,居然忘了鎖。
  
  這是絕好的機會。
  
  她心中暗喜,在探頭確定五樓走廊上並沒有人後,動作敏捷地閃身進入。
  
  ……豈料有兩個人,已經在她視野的盲區裡,站了很久。
  
  餐刀在修長指間帥氣地轉了兩圈,喬雲錚身形如電,瞬間就來到了她的面前。
  
  他抬手,刀刃橫在她頸動脈上。
  
  傅藍嶼緊隨其後,掌心還攥著那條繩子。
  
  阿粉看清了喬雲錚穿的那身燕尾服,那原本是威廉管家的衣服,衣服的前襟還沾著血。
  
  她震驚萬分:「你們……!!」
  
  「抱歉了姐姐。」傅藍嶼淡聲道,「遊戲規則如此,誰都沒辦法——現在我得找個人替我去獻祭。」
  
  「你他媽做夢!我不……唔唔唔!」
  
  阿粉甚至都來不及呼喊兩聲,就被喬雲錚毫不留情用破布堵住了嘴。
  
  喬雲錚接過傅藍嶼遞來的繩子,熟練將阿粉的雙臂反剪到背後,牢牢捆住。
  
  他單手掐著她的脖子,一路把她拖行到了機關所在之地。
  
  傅藍嶼學著之前管家的樣子,在牆壁某處有節奏地敲擊三下,隨著一陣顫動,其中一面牆壁翻轉過來,露出了嵌入裡面的鐵處女裝置。
  
  她解開鐵鍊,於是裝置內部密密麻麻的、沾滿血鏽的尖銳鐵釘,就這樣展現在阿粉眼前。
  
  阿粉這回終於知道,第一晚那個麻花辮女生,究竟是怎麼死的了,也終於知道所謂的「神聖儀式」是什麼了。
  
  她瘋狂掙扎起來,對著傅藍嶼怒目而視,神色怨恨,像要將後者千刀萬剮。
  
  傅藍嶼轉過頭去,避開了她的視線。
  
  能一路升到黃金局的玩家,手上多多少少都沾過血,心慈手軟,在這個系統裡是活不下去的。
  
  能活到現在的,沒有好人,若不肯下手為強,遲早也要成為別人的刀下之鬼。
  
  誰願意用命去賭?
  
  「不想看就閉眼。」
  
  喬雲錚對傅藍嶼說這句話時,語氣極溫和,像是安慰。
  
  但他行動的速度卻淩厲無比,登時將阿粉推進了裝置之內。
  
  他反手合上裝置鐵門,俯身擰開了底部的鎖鈕。
  
  水聲潺潺,鮮血如溪流,逐漸灌滿了石槽內的四隻鐵桶。
  
  這不是適合悲天憫人的時刻。
  
  「……剛才的鐵柵欄門,是用管家身上的鑰匙打開的。」傅藍嶼沉聲道,「我特意比對了一下,這扇門的鎖孔,跟我們找到的那枚鑰匙,看似相像,其實不太一致。」
  
  也就是說,從地窖取走的那枚鑰匙,事實上另有用處。
  
  「我去給伯爵夫人送血。」喬雲錚認真看了她一眼,「你還有時間,把五樓的所有房間都試一遍,千萬要小心。」
  
  「我知道。」
  
  兩人習慣性擊了下掌,各自行動。
  
  ……
  
  與此同時,二樓的房間內,白笙正扒著門縫,悄悄關注著外面的動靜。
  
  事實證明,她雖然戰五渣,可運氣偶爾還不錯。
  
  因為刀疤男和小金,竟然下樓來找那位留著八字鬍的男玩家了,估計這仨人正式結了盟,刀疤男準備帶著鬍子男一起贏。
  
  她把耳朵貼在門縫上,屏息凝神,費勁想要聽清楚他們的對話。
  
  越是這種時候,她就越懊惱,自己為什麼沒有像傅藍嶼一樣敏銳的感官。
  
  她隱約聽見,刀疤男正在跟鬍子男講計畫。
  
  說是計畫,實則非常的草率,甚至可用簡單粗暴四個字來形容。
  
  「那個黑衣服的女人,今晚投票出局,死定了……我們先一起去三樓,逼跟她同隊的男人交出線索,不交就直接殺了他……四樓綁定的那倆賤人,再聰明也是女人,不難對付……哦,還有個站錯隊的,就黃衣服那個傻子,能殺就一道殺了……」
  
  鬍子男低聲應著,很是恭敬。
  
  合著他們到現在也沒想到,白笙和傅藍嶼喬雲錚是一道綁定的,以為她單純地只想抱大腿,才幫了那倆人。
  
  白笙氣得磨牙,誰是傻子?你全家都是傻子!
  
  她算明白了,這個刀疤男之所以能升到黃金,估計全靠一身蠻力,先撬門,再殺人,一條龍服務,只要己方人數足夠壓制,成功率就能達到百分之百。
  
  不得不承認,這他媽倒也算是別人學不來的方法哈!
  
  片刻,聽得小金道:「我們得找找五樓藏了什麼,否則就算把所有人都殺了,殺不了伯爵夫人,我們還是通不了關——哥,五樓的門你能撬開嗎?」
  
  刀疤男語氣篤定:「沒問題,只要是鎖,沒有我撬不開的。」
  
  偷聽的白笙:「……」
  
  厲害厲害,藝高人膽大。
  
  小金又道:「那別耽誤時間了,咱這就去,今晚能通關最好,免得明晚又要來一次祈願儀式。」
  
  「走。」
  
  腳步聲遠去,三人上了樓,大概是先去找喬雲錚了。
  
  可惜喬雲錚並不在房間,喬雲錚此時正在五樓,忙著給伯爵夫人榨血。
  
  不知為何,也許是錯覺吧,白笙忽然感到身後襲來一陣涼意。
  
  很多時刻,女人對於即將到來的危險,直覺總是很準的。
  
  她緊張環視四周,目光最終停留在亮著油燈的石牆上。
  
  她仍未忘記,頭一晚從石牆縫隙中,流淌出來的鮮血。
  
  細想起來,昨晚被鏡中女巫殺死的那幾名玩家,到了今晚,屍體好像也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他們是被砌進牆中了嗎?
  
  ——笙笙你記住,在遊戲裡,永遠也別忽略任何一個細節。
  
  她憶起哥哥白簫說過的話,驀然間福至心靈,冒出了很大膽的想法。
  
  現在所有人都在樓上,如果她下樓行動,不會有誰發現她。
  
  傅藍嶼和喬雲錚為了通關,擔了極大的風險,她總得做點什麼,萬一能幫上忙呢?
  
  打定主意,她立即離開房間,經過最近一側的樓梯,小碎步奔跑著前往一樓。
  
  她再次穿過了每頓飯前都要走一遍的長廊,借著油燈的光亮,仔仔細細,依次辨認那些風格詭異的油畫。
  
  這些畫掛在這裡,絕不會沒有價值。
  
  畫上的每一位少女,即使在鮮花的簇擁下,也依舊神情扭曲恐懼,彷彿面臨死亡的無聲吶喊。
  
  她強忍著內心的不安,硬著頭皮尋找。
  
  終於,她在其中一幅畫前停住了腳步。
  
  那幅畫乍一看上去,與其他油畫的風格是很統一的,並不突兀。
  
  但畫的內容,很值得深究。
  
  黑髮紅裙的少女跪在石牆邊,腳下被黑色的鬱金香所鋪滿。
  
  她惶惶然回頭,看向身後的鏡子。
  
  鏡中映出了她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那張臉是如此的美麗動人,然而……
  
  如果再湊近一點就會發現,鏡子裡氤氳的白霧間,還隱約透出了另一位黑衣女巫的輪廓。
  
  女巫的面容不甚清晰,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咧著血盆大口,正在笑。
  
  白笙猛地打了個寒顫,她咬咬牙,伸手摘下了這幅畫。
  
  以刀疤男為首的三人組,先是撬開了喬雲錚的房門,發現喬雲錚並不在,又齊心合力把屋裡翻了個底朝天,仍舊一無所獲。
  
  他們又疑又怒,依然不肯放棄,繼續殺向四樓傅藍嶼的房間。
  
  當然,傅藍嶼也是不可能在的。
  
  但他們萬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床下,發現威廉管家被扒得只剩內衣的慘白屍體。
  
  管家死了?npc死了?
  
  所以那倆人去了哪?!
  
  刀疤男風風火火衝出房間,險些跟門外的阿綠撞個滿懷。
  
  阿綠本來也只是想打探一下情況,結果見他表情不太對勁,不妙預感湧上心頭,連忙繞過他跑進屋內。
  
  毫無疑問,在看見管家屍體的剎那間,她的臉色就變了。
  
  「那男人冒充管家幹什麼去了?藍藍沒有獻祭!他們在五樓!」她匆忙轉身,慌慌張張朝樓上的方向奔去,「我姐呢?我姐還沒回來!」
  
  她每次講話都笑盈盈,難得這麼失態,還語無倫次的。
  
  但小金依然提煉出了重點。
  
  「阿粉、藍藍和那個男人都上了五樓,哥,咱們也去看看,謹慎行事。」
  
  刀疤男點頭表示同意:「行。」
  
  鬍子男沒說話,只是朝著阿綠離開的背影,望了一眼。
  
  在有別人沖在前面的時候,無論是誰,膽子總會大一些,什麼熱鬧都敢湊,就好像倒楣事並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似的。
  
  ……
  
  阿綠腳步匆匆跑上了五樓。
  
  她雙手撐著膝蓋喘息,低下頭時,目光瞥見了掉落鐵柵欄門邊的一串鑰匙。
  
  是有人忘在這裡的?
  
  俗話說關心則亂,她急著去找同伴,根本來不及細想,直接撿起了鑰匙。
  
  這時刀疤男他們也追上來了,小金眼神放光,仗著自己有人撐腰,頓時過去搶了鑰匙,迅速開門。
  
  阿綠面容不善地剜了她一眼。
  
  「你看什麼?」刀疤男輕哼,「她願意開你就讓她開,這樣我高興,沒准還能留你多活一會兒。」
  
  阿綠徑直往裡走,頭也沒回地冷笑。
  
  「那可真是多謝了。」
  
  一行人來到了五樓走廊,走廊裡空蕩蕩的,溫度陰森濕冷,彌漫著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氣。
  
  奇怪的是,並沒有人在這裡,現場也不見任何可疑痕跡。
  
  小金側耳傾聽:「哥,好像有水聲。」
  
  鬍子男悄悄朝不遠處一指:「那扇門沒鎖,是浴室嗎?疤哥,我不太敢去……」
  
  刀疤男鄙夷地斜他一眼:「你這膽子是怎麼上的黃金?」
  
  鬍子男心虛地笑了笑:「就躺……躺贏唄,總有貴人帶我,您也是我的貴人。」
  
  「哼。」
  
  於是刀疤男打頭陣,帶著一行人靠近那扇虛掩著的雕花鐵門,水聲越來越清晰,他躬下身去,眯起一隻眼睛,順著門縫往裡看。
  
  小金也湊了過去。
  
  要說偷看女人洗澡這件事,儘管一般只有流氓變態才會做,可乍一提起來,總難免令人往香豔的方面聯想。
  
  然而這一次,是個例外。
  
  這裡的確是一間浴室,牆壁上的油燈光影幽幽,映照著那座造型猶如一朵鬱金香的石制浴缸。
  
  絲質睡衣就搭在旁邊的架子上,而此時坐在浴缸裡的人,卻明顯不是那位傾國傾城的伯爵夫人了。
  
  浴缸裡的女人背對著門口,烏黑長髮沿著肩頭傾瀉下來。
  
  他們看不見她的臉,卻看到了她手臂和背部原本白皙細膩的肌膚,此時已變得鬆弛褶皺,如同乾枯的樹皮,暗沉而沒有一絲光澤。
  
  不僅如此,她甚至仍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老下去,就像是生命力在一點一點地流逝。
  
  浴缸一側,整齊擺放著四隻鐵桶,從門外的角度,並看不清裡面裝了什麼。
  
  誰知下一刻,伯爵夫人突然拿起架子上的木瓢,從桶裡面舀了一瓢紅色的液體,往自己身上澆了下去。
  
  「……」
  
  現在眾人終於明白,方才那股子淡淡的血腥氣,究竟是從哪裡傳來的了。
  
  伯爵夫人是在用鮮血沐浴!
  
  他們眼睜睜目睹著,伯爵夫人慢條斯理洗完了那四桶血,然後放下木瓢,優雅將手伸向自己的頭頂。
  
  只聽得「嘶啦」一聲,她的指甲瞬間變長變尖,從頭頂劃開裂口,硬生生將自己的一張皮,完整撕成了兩半。
  
  那張被血浸泡過的、皺巴巴的皮膚,輕而易舉從她身上剝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張柔潤勝雪的嶄新皮膚。
  
  她又變回了毫無瑕疵的大美人。
  
  臥槽,這是中世紀版本的畫皮啊!
  
  門外的幾個人,均嚇得毛骨悚然,半天沒敢動彈。
  
  阿綠的臉色煞白,她死死盯著那四隻盛血的鐵桶,目光逐漸陰狠。
  
  她猜到了那是誰的血。
  
  阿粉,怕是已經不在了。
  
  ……那就誰也別想活。
  
  片刻,她側過頭去,看向旁邊的鬍子男。
  
  鬍子男似有所感,與她對視一眼。
  
  下一秒,兩人同時從衣袖裡抽出一柄餐刀,刀刃在燈影裡寒光爍爍。
  
  在阿綠將餐刀紮向刀疤男背部的剎那間,鬍子男也同樣將餐刀,兇狠刺入了刀疤男的後頸。
  
  在殘酷的遊戲世界裡,倒戈是常事,從沒有永遠的盟友。
  
  競爭這麼激烈,先把最囂張的強者幹掉,將自己置於主宰地位,才是上策。
  
  所以鬍子男私底下,答應了阿粉和阿綠的結盟要求。
  
  兩個姑娘家,威脅總要小得多。
  
  血味濃重,小金猛回頭,她瞳孔驟縮,驀然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叫。
  
  與此同時,浴缸裡的伯爵夫人,也陰惻惻朝這邊望來。
  
  五樓的每一間房間,傅藍嶼都用那枚鑰匙試過了,鎖孔都不一致。
  
  只有走廊盡頭的那扇門,鑰匙可以嚴絲合縫地插進去,並且順利打開了。
  
  門的後面,是一方狹小的隔間,地面寬度不過半米,頂多容納兩個人站在那裡。
  
  一股潮濕腐朽的酸氣撲面而來,她走過去,撥動窗栓,將正對面的那扇窗戶推開。
  
  寒冷的夜風灌入,捲起了她披散的長髮。
  
  從這個角度,可以望見月光下莊園的全景,黑色鬱金香的花叢重重疊疊,有種格外鬱悶蕭瑟的美感。
  
  恰好此時,古堡的鐘聲敲了兩下,震得傅藍嶼耳膜嗡嗡作響。
  
  她意識到,那座鐘,已經近在眼前了。
  
  她走近窗臺查看,發現下面還有一處可以落腳的天臺,順著天臺延伸的方向,隱約可以看到銅鐘的輪廓。
  
  她挽了袖子,正欲翻下窗臺,誰知剛探出半拉身子,手臂就猝不及防被人從後面攥住了。
  
  她警惕回頭,見喬雲錚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自己身後,他反手關上了門,並重新鎖緊。
  
  「血送過去了?」
  
  「送過去了。」他低聲道,「我懷疑女巫一直寄生在伯爵夫人體內,而真正的伯爵夫人已經死了許多年,所以這具身體才會撐不住,要輔以法術,靠年輕女孩的鮮血滋潤,否則就會迅速衰老。」
  
  傅藍嶼點頭:「我也覺得。」
  
  「你這是在幹什麼?」
  
  她指了指窗外:「這扇窗通往古堡的銅鐘,我猜鐘裡會藏著線索,想去看看。」
  
  「你在這等著,我去。」
  
  喬雲錚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後雙手撐著窗臺,輕輕巧巧就翻了出去,隨即穩穩落在那方狹窄的天臺上。
  
  傅藍嶼把隨身攜帶的繩子扔給他:「你系腰上,萬一有情況我還能拉你上來。」
  
  他看向她,微微笑了一笑。
  
  「好。」
  
  古堡的銅鐘年深日久,無人擦拭,外殼早已鏽跡斑斑。
  
  銅鐘的時針與分針,都是血紅顏色的,轉動時會發出「喀啦喀啦」的輕響,正中央是一朵黑色的鬱金香,花心猶如隱著一雙眼睛,令人背脊莫名沁出涼意。
  
  喬雲錚半跪在地上,在銅鐘的底部仔細搜尋。
  
  那裡有一扇很隱蔽的小門,四面都被紅蠟封住了,沒有鎖孔。
  
  他從懷裡取出餐刀,用力刮去那些紅蠟,然後倒轉刀柄,撬開了金屬門板。
  
  裡面黑漆漆的,只能容下一隻手。
  
  他伸手進去摸索,最後取出了兩件約有小孩子手臂粗細的、圓柱形的鐵器。
  
  ……豈料就在他將這兩件鐵器裝入口袋時,頂樓突然狂風大作,似有一股無形的兇猛力量,要將他往天臺的邊緣推去。
  
  他只差一步,就要墜落五樓。
  
  千鈞一髮之際,傅藍嶼猛地後仰,雙腳撐在牆面上,用盡全身力氣繃緊繩子,堪堪將他從邊緣拉了回來。
  
  那股力量仍舊肆虐著,耳邊尖細淒厲的呼嘯聲餘韻不絕,而連接喬雲錚和傅藍嶼之間的繩子,已經出現了越來越深的裂痕。
  
  傅藍嶼身體幾乎與地面成了180度,她的腰力也到了極限。
  
  喬雲錚頂著罡風,艱難向前走了兩步,他單手扯著繩子,另一隻手取出那件鐵器,用牙齒擰開了最上面的蓋子。
  
  一道赤紅色的火焰,帶著灼熱的溫度,瞬間從鐵器頂端噴濺而出。
  
  光芒驅散了周遭的黑暗,也明顯削弱了那股力量,阻礙在他前方的風牆,終於慢慢消散了。
  
  他趁機衝向窗臺,緊緊握住傅藍嶼伸過來的手,一躍回到了屋內。
  
  「藍妹,沒事吧?」
  
  傅藍嶼揉著發疼的後腰,搖搖頭:「沒事。」
  
  「你先離我遠一點。」喬雲錚側身避開了她,「這東西不知是什麼,很邪門,可能會燙傷你。」
  
  傅藍嶼後退半步,順便從他口袋裡拎出了另一件鐵器,照著他的樣子擰開蓋子。
  
  果然,又一簇火焰亮起,險些燒了她的頭髮。
  
  她單手將長髮攏到腦後,舉著這件奇怪的火炬,冷靜道:「我記得血腥瑪麗的傳說,無論哪個版本,伯爵夫人還是女巫,最後結局都是被烈火燒死的。」
  
  所以,火,是消滅關卡Boss的重要道具。
  
  喬雲錚略一頷首:「那走吧,我們去試一試。」
  
  兩人打開門,再度踏上了五樓的走廊。
  
  ……然後就看見,正如他們料想的那樣,除了白笙,剩下的玩家全都聚在了這裡。
  
  看上去,已經混戰過一輪了。
  
  刀疤男身上插了兩把刀,血還在不斷往外冒,但因為沒中要害,他仍舊頑強地挺著。
  
  不僅沒倒下,他甚至還在跟鬍子男纏鬥,滿臉猙獰,帶著同歸於盡的兇悍氣勢。
  
  「王八蛋,敢暗算老子?老子拉你一道下地獄!」
  
  小金正發了瘋似地追趕阿綠,但她戰鬥力明顯比不上阿綠,沒多久被阿綠扭住手臂,一個過肩摔按倒在地。
  
  阿綠正掐著她的脖子,無意中一抬頭,發現傅藍嶼就站在不遠處。
  
  四目相對,阿綠一雙好看的眼睛,慢慢地變得通紅,含著殺意。
  
  她咬牙切齒地問:「我姐呢?」
  
  「第一晚那個女生在哪,你姐就在哪。」
  
  指甲嵌進掌心直至出血,阿綠不受控制地渾身顫抖,她惡狠狠將小金推向一邊,霍然起身,目眥欲裂。
  
  「你殺了我姐,我就讓你陪葬!」
  
  「你們姐妹倆都是有本事的人,我很遺憾。」傅藍嶼平靜開口,「但易地而處,我不認為你們會放我一條生路,你們今晚本就打算讓我死,不是嗎?」
  
  「……」
  
  「遊戲規則適者生存,我只能說抱歉。」
  
  大家都想要贏,都想要努力活下去。
  
  誰都沒錯,錯的是系統。
  
  可承擔結果的卻是玩家。
  
  是這些在現實中倖存,在穿越中受苦的人。
  
  癱坐在地的小金,根本無心聽她們在說什麼,她流著淚愣了一會兒,後知後覺想要折返回去幫助刀疤男,誰知剛爬起身來,就聽到刀疤男怒吼一聲。
  
  「別過來!」
  
  這一嗓子,讓所有人都朝著他的方向望去——
  
  披著睡衣的伯爵夫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施施然走出了浴室。
  
  她赤著一雙腳,雪白的肌膚上,還殘留著未乾的鮮紅血跡,如同雪地梅花,是淒豔的美。
  
  她站在那,低頭注視著糾纏在一起的刀疤男和鬍子男,半晌,緩緩抬手。
  
  她的指甲細長尖銳,每一根都泛著漆黑的暗光,比匕首更加鋒利。
  
  小金大聲嘶喊:「哥!哥你快跑啊!」
  
  鬍子男慌了,他拼命想要推開刀疤男自己逃跑,可刀疤男的雙臂卻如同上了鎖,死死地抱住他不肯放開。
  
  刀疤男神經質地哈哈大笑:「挺好,挺好!一起死吧!你這隻狗不配活著!」
  
  伯爵夫人的指甲登時落下,甚至沒有給鬍子男一聲哀嚎的機會,就劃開了兩人的身體。
  
  鮮血淋漓的五道傷口,從頭頂一路貫穿到腹部,深可見骨,與昨晚那些死於鏡中儀式的男玩家們,如出一轍。
  
  小金撕心裂肺地慘叫,她的叫聲引起了伯爵夫人的興趣,伯爵夫人邁過刀疤男與鬍子男的屍體,轉而朝她走去。
  
  可她由於悲傷加上恐懼,雙腿發軟,根本連跑也跑不動了。
  
  結果就在伯爵夫人將要對小金動手的剎那間,傅藍嶼和喬雲錚,同時將藏在背後的火炬拿出來,遠距離朝著伯爵夫人擲了過去。
  
  鐵器不偏不倚,正落在伯爵夫人腳下,火光觸及木質地板,瞬間烈焰燎原,如同有風助燃,飛快朝四周蔓延開去。
  
  火牆在伯爵夫人與眾人之間,隔開了灼熱刺目的屏障,伯爵夫人驀然發出一聲尖利的哀嚎,像是受傷野獸的咆哮。
  
  阿綠反應極快,她猛一轉身,毫不猶豫將小金往火牆裡推去。
  
  她在傅藍嶼和喬雲錚追上來之前,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闖出了那扇鐵柵欄門,並反手緊緊抵住了門,把兩人擋在了另一邊。
  
  她想要活活燒死他們。
  
  喬雲錚慣常溫柔的眼底,此時也洶湧起凌厲的寒意,他飛起一腳直接踹向鐵門,這一下的力道極其兇狠,哪怕阿綠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門上,也沒能扛住。
  
  門被撞開,她腳下一滑仰倒,沿著蜿蜒的樓梯向下滾落,摔得狼狽不堪,半天也沒爬起來。
  
  傅藍嶼一回頭,隱約看見火牆之內,全身點燃的伯爵夫人,美麗的面容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
  
  黑煙籠罩,她很快就委頓下去,無聲無息躺倒在地,卻彷彿有另一道影子,掙扎著試圖從她的身體中分離出來。
  
  「……是那個鏡中女巫。」傅藍嶼果斷一推喬雲錚肩膀,「走!」
  
  兩人穿過鐵柵欄門,繞過在樓梯處摔得骨頭都快散架的阿綠,快步朝樓下方向狂奔。
  
  在轉彎的時候,傅藍嶼又回頭看了阿綠一眼。
  
  喬雲錚發現了這一細節,他攥住她的手,把她往自己身邊又扯了幾步。
  
  「藍妹,你還是心軟。」他溫聲道,「如果在現實世界,你們大概會成為朋友,但在遊戲世界裡,除了輸贏,就是生死,你不該看不開。」
  
  是啊,哪怕她穿越了整整七年,見慣了太多的仇恨與背叛,也依然會在某一瞬間,覺得心酸。
  
  這些人原本不必如此。
  
  若非逼不得已,何必如此。
  
  傅藍嶼轉回了目光,跟隨喬雲錚的腳步,徑直趕往四樓房間。
  
  誰知白笙並不在房間裡。
  
  「她下樓了?」
  
  「應該是。」喬雲錚抬起頭來,神情凝重,「……你聽,好像不太對勁。」
  
  四周尖利的哭聲與笑聲交織在一起,愈演愈烈,彷彿籠成密不透風的大網,鋪天蓋地而來。
  
  那聲音是從每一扇牆壁中傳出來的,似乎是有數不清的手在瘋狂拍打著牆面,想要掙脫禁錮。
  
  無形的壓迫感令人呼吸困難,傅藍嶼霎時有種預感。
  
  被砌在牆裡的那些東西,它們就要自由了。
  
  同一時刻,脫離伯爵夫人軀殼的女巫靈體,已經出現在了走廊的盡頭。
  
  女巫的輪廓呈現出半透明狀態,她依舊穿著那身黑色的罩袍,衣袂無風自舞,一張慘白的臉上,黑漆漆的眼睛空洞駭人,血盆大口張開,兩排細密的牙齒,充斥著無盡的憤怒。
  
  她的指甲兀自往下滴著血,那大概是阿綠的血。
  
  她的飛行速度堪比瞬移,轉眼間已逼近兩人所在的位置。
  
  可想而知,被她抓住的後果是什麼。
  
  這一刻,無異於與死亡賽跑。
  
  兩人頭也不回地狂奔,然後在臨近三樓走廊中央的時候,傅藍嶼再度聞到了那股濃郁的血腥氣息。
  
  心底寒意油然而生。
  
  「喬雲錚,那裡……」
  
  她甚至沒有來得及說完。
  
  震耳欲聾的坍塌聲,猶如遠古驚雷,剎那間響徹了整座古堡。
  
  石牆一面接一面地碎裂,於是在這漫長歲月裡,被砌進牆面的、堆積成山的累累屍骸,便又重見了古堡的夜色。
  
  漆黑的怨靈破骨而出,發出淒厲慘嚎,爭先恐後跟隨女巫的身影襲來。
  
  追魂索命。
  
  腳下地面裂紋漸趨密集,直至完全塌陷,但底下卻並非無盡深淵,而是洶湧血河。
  
  潮水般肆虐的鮮血不斷湧出,似海岸巨浪,只消片刻,就淹沒到了傅藍嶼的脖頸。
  
  傅藍嶼隱約聽到喬雲錚焦急喚了自己一聲,但她沒能回答,人已在血河中浮浮沉沉,被一路席捲下了樓梯。
  
  她深吸一口氣,索性潛入水底,憑藉著自己對方向的敏銳度,拼了命地向前游。
  
  她能感覺到,女巫和怨靈大軍越逼越近了。
  
  ……他跟過來了嗎?
  
  很奇怪,這是她在近乎缺氧的瞬間,腦海中第一個浮現的念頭。
  
  然後在她堪堪浮出水面,勉強透口氣的時候,忽覺前方有金光頓起,如避水屏障,隔開了一方安全天地。
  
  她被血浪高高拋起,又重重落在了金光環繞的屏障裡,正好把某人砸趴下。
  
  「哎呦!藍藍你沒事兒吧?嚇死我了!」
  
  傅藍嶼翻了個身,迅速抬頭:「笙笙?」
  
  白笙半跪在地,拿著那幅從一樓長廊找出來的畫,正雙手把畫舉過頭頂,像是舉著保命的盾牌。
  
  道具生效,她所在的地方,並不會被血河影響,仍是陸地。
  
  「藍藍,喬先生呢?」
  
  傅藍嶼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眼神準確鎖定了不遠處的喬雲錚。
  
  在喬雲錚身影從血河中出現的一瞬,她也同樣看到了,朝他伸出利爪的女巫。
  
  漆黑的怨靈,眨眼間便可將他吞沒。
  
  她果斷奪過白笙手中的畫框,將畫框當作迴旋鏢,用盡全力朝女巫的方向擲去。
  
  畫框穿過高漲的血浪,驀然間光華灼目,光芒所到之處,怨靈紛紛恐懼退散。
  
  下一刻,伯爵夫人的靈魂,已一襲紅裙嫋嫋婷婷,出現在了女巫面前。
  
  那是真正的伯爵夫人。
  
  伯爵夫人手中,緊握著一支鮮豔欲滴的紅玫瑰。
  
  她似是轉過頭來,朝著白笙嫵媚地笑了一笑,而後便優雅抬手,將花枝刺向女巫的心臟。
  
  多少年被困在不見天日的油畫中,如今終於得以解脫。
  
  花枝上的每一根尖刺,都化作鋒利的藤蔓,藤蔓交織成牢,將女巫緊緊纏繞在內。
  
  女巫放聲哀叫,接近崩塌的古堡搖搖欲墜,沉重石塊自頭頂墜落,濺起血水萬千。
  
  傅藍嶼拉了喬雲錚一把,連同白笙一起,三人飛快朝古堡的大門跑去。
  
  在那邊,鐵鎖落地,正有月光順著縫隙漏進來。
  
  黑色鬱金香枯萎,環繞莊園的荊棘叢,開始慢慢消失不見。
  
  在她觸碰到大門的一刻,頸間吊墜亮起,再度傳來水滴落入玻璃容器的輕微聲響。
  
  本局通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8 10:42 PM

第四卷 凶宅(黃金局)

第23章 親妹乾妹義妹

  傅藍嶼和白笙是從廚房穿越的,回來自然也還在廚房。
  
  但兩人的狀態可完全不同,白笙乾淨清爽啥事兒沒有,傅藍嶼從頭到腳渾身是血,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變異了。
  
  「藍藍,你趕緊洗個澡吧,我幫你把地擦了。」白笙小聲道,「我哥經常半夜起床來冰箱覓食,他要是看見這一地的血,回頭再嚇個好歹的。」
  
  傅藍嶼頂著一頭血淋淋水鬼般的長髮,聞言點頭,冷靜得彷彿不是陽間的人。
  
  「行,有道理。」
  
  誰知她還沒往浴室走兩步,就迎面撞上了打著哈欠下樓的白簫,白笙的毒奶預言成了真。
  
  白簫沒開燈,正用手機的後置電筒照亮,強光映在她臉上,比任何恐怖電影都來得真實。
  
  ……於是某位白家哥哥,登時平地摔跤,倒在了客廳地板上半天沒爬起來。
  
  緊隨其後的白笙,剛好看見這一幕,一時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趕緊去扶。
  
  「哥,摸摸頭不怕哈,這是藍藍,你仔細看。」
  
  白簫有點近視,這會兒又沒戴眼鏡,只能無奈湊近辨認。
  
  「啊……!!」他睡意全無,理智終於重回高地,不免又有點緊張,「藍藍你沒事嗎?你這……受傷了?還是又砍喪屍去了?」
  
  「沒受傷,也沒砍喪屍。」傅藍嶼面無表情推開他的腦袋,繼續往浴室走,「就是在血河裡游了個泳。」
  
  白簫奇道:「那笙笙沒游嗎?」
  
  白笙非常心虛愧疚:「髒活累活都是藍藍和喬先生做的,我沒趕上。」
  
  「但你找到了關鍵線索,那幅畫很重要,否則大家都逃不出來。」傅藍嶼道,「照你這種成長速度,很快就可以跟你哥並肩作戰了。」
  
  「嘻嘻,是你教導得好。」
  
  白簫歎了口氣:「辛苦你了藍藍。」他頓了頓,又說,「都餓壞了吧?我去給你倆做點夜宵。」
  
  傅藍嶼淡定拒絕:「夜宵就不必了,我倆這次伙食挺好。」
  
  就是游泳的時候嗆了兩口血,現在必須去漱口。
  
  她進了浴室,仍舊能聽見白笙在外面,針對伙食問題,詳細向白簫炫耀。
  
  「哥我跟你講,這次的背景是中世紀古堡,我們天天吃牛排羊排烤乳豬,喝紅酒喝牛奶,還有各種小點心和水果——要不是因為遊戲進度太危險,我都想在那多待兩天吃回本了。」
  
  白簫:「你以為這是自助餐嗎?」
  
  自家妹妹真是沒救了。
  
  傅藍嶼開了浴室的燈,習慣性朝鏡子方向一瞥。
  
  然後她就與鏡中那個渾身狼藉、髮梢滴血,還一副撲克臉的女人對視了。
  
  「……操。」
  
  唯有這一個字,可以精確概括她此時的心情。
  
  她三下五除二脫掉衣服,走過去打開了淋浴頭。
  
  清澈溫暖的水流,就像曾經無數次那樣,沖刷掉了遊戲世界所帶來的骯髒與污濁,也平息了內心的滯悶與沉重。
  
  她又回到了現實。
  
  該好好享受這短暫的安寧。
  
  昨晚,傅藍嶼和白笙洗完澡就各自回屋補覺了,倆人一睡就睡到了轉天中午,起床後發現,賢慧的白簫先生,正繫著圍裙在廚房做飯。
  
  「哥,做什麼菜呢?」白笙從門口探出一個好奇的腦袋,「切這麼多東西,有魚有蝦有肉的,咱仨吃得了嗎?」
  
  「我給喬先生打電話了,約他中午過來吃頓飯。」白簫說,「人家無償幫你通關,我總不能什麼表示都沒有。」
  
  白笙低聲地笑:「其實也不算無償,只不過喬先生感興趣的不是酬金罷了。」
  
  「我知道,喬先生感興趣的是藍藍。」白簫沉吟半晌,又轉頭問她,「這次穿越,喬先生和藍藍相處得怎麼樣?」
  
  「嗨,藍藍那脾氣你還不瞭解麼,成天也沒個笑模樣,當然對喬先生也是不會笑的。」白笙這麼說著,最後又補充一句,「不過我覺得,她和喬先生很有默契,對喬先生的態度,比起其他人,也多少有點不一樣。」
  
  白簫若有所思:「藍藍這棵小鐵樹,要是能因為喬先生開朵花,那應該也算件好事。」
  
  「可不是麼,像咱們藍藍這樣的姑娘,也就只有喬先生那種要長相有長相,要本事有本事的男人配得上——當然,哥,如果你也喜歡藍藍,我肯定優先站在你這邊。」
  
  「……不必不必,我和藍藍互相都沒想法,你別給我亂點鴛鴦譜。」
  
  「唉,確實,你這性子吸引不了藍藍,你倆不太合適。」
  
  兄妹倆正在這八卦著,忽聽身後腳步聲傳來,話題的主人公,鐵樹傅藍嶼駕臨現場。
  
  傅藍嶼站在那,瞇著眼睛將兩人打量一回。
  
  「說什麼悄悄話呢?」
  
  白笙和白簫迅速對視一眼,白笙心虛地笑:「沒說什麼,就說我哥待會兒想叫喬先生過來吃頓飯,不知你意下如何啊?」
  
  傅藍嶼打了個哈欠,懶洋洋轉身:「和我有什麼關係?想叫就叫,反正你哥也不在乎多做倆菜。」
  
  「……那倒是哈。」
  
  傅藍嶼顯然還沒太睡醒,沒說兩句就轉身回了客廳,準備去斟杯水喝。
  
  不料一杯水剛斟到一半,忽聽門鈴響起,有客人到訪。
  
  她放下水杯,走去開門。
  
  結果門一開,外面站著個身材高挑性感的美豔御姐,柳眉杏眼,紅風衣配高跟長靴,拎著高檔小皮箱,甭提多颯了。
  
  「……請問你是?」
  
  御姐看見傅藍嶼也是一愣,又倒回去看了眼門牌號,彷彿以為自己走錯了門。
  
  「這兒是白簫的家嗎?」
  
  傅藍嶼心裡了然幾分,登時朝著廚房喊了一嗓子。
  
  「白簫,有人找!」
  
  「誰啊?喬先生這麼快就來了?」白簫正拿圍裙擦著手上的水,悠閒自得地走出來,「喬先生,快請進,你……誒?」
  
  他看著門外的美御姐,神色古怪,陷入了沉默。
  
  沉默。
  
  沉默是今早的康橋。
  
  場面一度尷尬,直到白笙也從廚房跟出來,見著對方瞬間詫異。
  
  「哥,這美女誰啊?來找你的?」
  
  傅藍嶼點頭,代替回答:「對,來找你哥的。」
  
  美御姐也花了些時間,好容易才消化掉面前的信息量,她似有些難以置信。
  
  「白簫,原來你和兩個女孩子同居?好福氣啊。」
  
  白簫:「……」
  
  在八卦方面,白笙的嗅覺向來敏銳,她生怕影響自家老哥的桃花,趕緊擺手澄清。
  
  「不不不,你別誤會啊,我是他妹妹,親妹妹,一對爹媽生的那種親得不能再親的妹妹!」
  
  傅藍嶼淡定接話:「我也是他妹妹,乾妹妹,只跟他分擔房租搭夥吃飯,但對他沒有任何非分之想的那種妹妹。」
  
  白簫:「……」
  
  他看出來了,這倆丫頭想合夥搞死自己。
  
  白笙故意用手肘撞了一下白簫:「別愣著了哥,你快給我們介紹介紹啊。」
  
  白簫無奈,他側身朝美御姐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對方進屋。
  
  「這是白笙,這是傅藍嶼,我們仨合租很多年了——這是紀翎,上一場黃金局認識的,她救過我。」
  
  「哇。」白笙趕緊跟紀翎握手,情真意切,「多謝多謝,敢問紀小姐芳齡幾何,等級多少啊?」
  
  紀翎這才明白,合著面前這倆姑娘,跟自己一樣,全是系統玩家。
  
  不得不承認,這親切感和歸屬感,頓時就上來了。
  
  「我二十八歲,比你哥小兩個月,黃金三級。」
  
  白笙連連點頭:「小兩個月好啊,要不你考慮一下當我哥的義妹,可以一起穿越交流感情同生共死的那種義妹?」
  
  白簫無語,他拎著領子把她扯開了。
  
  「你這算什麼推銷保健品的語氣?」他說完,又歎息著轉向紀翎,「你特意來我家一趟,是有什麼正事要找我?」
  
  紀翎一聳肩,笑得格外明媚風情:「再怎麼講也是患過難的盟友,難道我沒正事就不能找你了?別忘了,是你親自把地址告訴我的。」
  
  「……我告訴你地址,是因為你說要寄一件很重要的東西給我。」
  
  「我不那麼說,能從你嘴裡套出實話嗎?」紀翎回答得理所當然,她反手一指自己,「喏,而且我把自己寄過來了,我也挺重要的。」
  
  「……」
  
  白笙和傅藍嶼暗暗對了個眼神,彼此由衷地豎起大拇指。
  
  這位姐姐,果然也是人美話騷的主兒。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白笙和傅藍嶼合夥把白簫趕去廚房繼續做飯,又給紀翎沏了杯咖啡,陪對方坐在沙發上閒聊。
  
  兩人從聊天中得知,白簫穿越的這場黃金局,背景是民國一家廢棄的歌舞廳,玩家只有八名,看似競爭者少,其實遊戲設置極其刁鑽,幾乎一步一踩雷,最後只有他和紀翎活下來了——還是紀翎關鍵時刻拉了他一把。
  
  紀翎很有講故事的天賦,敘述帶著令人身臨其境的真實感,驚險刺激,聽得白笙直冒冷汗。
  
  「翎姐,你就是我哥的救命恩人吶,這麼大的恩情,得讓他以身相許!」
  
  傅藍嶼輕飄飄瞥了白笙一眼,她發現這傻姑娘真的很喜歡攛掇別人以身相許。
  
  不過看意思,紀翎也有這想法。
  
  「紀小姐,容我多問一句,你這皮箱裡裝的是……」
  
  「是我簡單的行李,換洗內衣、化妝品護膚品,還有一台筆記型電腦。」紀翎笑盈盈道,「我訂今早的航班從A城飛過來,這些是我全部的家當,剩下的東西可以慢慢置辦——我以後準備在C城長住了。」
  
  「……是為了白簫?」
  
  紀翎笑意更深,承認得很爽快:「對,實不相瞞,白簫從長相到性格,都是我中意的類型,我對他一見鍾情。如果可能的話,我想留在C城,找機會跟他談場戀愛。」
  
  傅藍嶼從容挑眉:「是個好答案,我支持。」
  
  「你也這麼覺得?」紀翎拍了拍她的肩膀,「畢竟像咱們這種人,指不定哪天在穿越途中就慘死了,到時候要是連場像樣的戀愛都來不及談,多冤啊是不是?」
  
  「也對。」
  
  白笙登時嚴肅臉:「聽你們這麼一說,我感覺我也得抓緊了,不如我去交友網站註冊個帳號?」
  
  「你還是先多看幾部恐怖片,堅持鍛煉比較重要。」傅藍嶼道,「況且你要談戀愛,也得找個系統玩家談,否則談個不瞭解內情的正常人,你打算怎麼和他解釋自己隔三差五就要消失好幾天的事?」
  
  「……」
  
  白笙懊惱地歎了口氣,深感前路多艱。
  
  傅藍嶼再度看向紀翎,溫情提議。
  
  「我們這座複式,二樓還空著一間臥室,你可以留下來住一住,近水樓臺,還能給我們分擔房租。」
  
  紀翎眼神一亮:「真的?」
  
  「當然,不信你問笙笙。」
  
  白笙立刻附和:「沒錯!二樓那間臥室我經常打掃,很乾淨的,你直接拎包入住就行!」
  
  紀翎一左一右攥住兩人的手,言辭懇切:「太好了,小白小藍,非常感謝,從今以後我們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了!」
  
  「好的翎姐!我們以後就是『親妹乾妹義妹』三人組,我一定會幫你拿下我哥,畢竟他都二十八了,也該戀個愛了!」
  
  傅藍嶼:「嗯,同意。」
  
  ……
  
  白簫並不知道,與自己合租的兩位女同志,私底下已經和其他女人結成同盟,準備把自己賣了。
  
  他辛辛苦苦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然後出了廚房就被告知:美麗的紀翎小姐,即將成為這裡的第四位租客。
  
  「你們仨會不會太草率了點?做這種決定都不需要問我意見的?」
  
  白笙故作驚訝:「怎麼,哥,人家翎姐特意從A城飛過來投奔你,難道你打算把人家拒之門外?這是對待救命恩人應有的態度嗎?」
  
  「……」
  
  「C城繁華,房價又貴,想找一處像你們這樣合心意的房子不容易。」紀翎柔聲道,「我知道,這挺麻煩你的,但大家都是系統玩家,住一起相互也有個照應——我廚藝不錯,今後還能幫你打打下手,多好。」
  
  她的語氣很誠懇,簡直誠懇得不能再誠懇了,可白簫偏偏就聽出了陰謀的味道。
  
  他脾氣好,說不出拒絕的話,更何況他與她雖然認識不久,卻也算有了共同經歷危險的革命情誼。
  
  算了,合租而已,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兒,無非是以後多雙筷子。
  
  他沉默許久,最終勉強說服了自己。
  
  「……上桌,先吃飯吧。」他無奈示意紀翎落座,而後對傅藍嶼道,「喬先生還沒來,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
  
  「行。」
  
  誰知傅藍嶼剛把手機拿起來,還沒撥通號碼,門鈴就響了。
  
  白簫快步過去開門,客氣打招呼:「喬先生,請進。」
  
  喬雲錚進屋,一面彎腰換鞋,一面語氣含笑地開口。
  
  「抱歉,臨時有點事處理,來晚了一會兒。」
  
  「沒關係,菜剛上齊,時間正好。」
  
  「真是麻煩白先生了。」
  
  「應該的。」
  
  喬雲錚換好鞋,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那件金梅刺繡的白色襯衫,襯得他氣質溫柔又優雅。
  
  他單手整理著腕錶,悠然轉過身來。
  
  下一秒,坐在桌邊的紀翎,看清了他的正臉。
  
  她愣了一愣,像是突然記起了什麼,大驚失色。
  
  「……是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0 09:51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2 10:17 PM 編輯

第24章 古宅

  「是你?」
  
  在紀翎又驚又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在場眾人都有點愣了,其中也包括喬雲錚。
  
  喬雲錚蹙眉,他淡聲反問:「這位小姐,莫非我們見過?」
  
  「你可能不認識我,咱倆之前沒交集。」紀翎回答,「但我見過你,就在三年前,我找你們老大下單時,在A城分部看過你一眼。」
  
  「哦?」
  
  「當時是鄭卓先生帶我過了黃金局的第一場,你們老大說,你和鄭卓是組織裡最有天賦的成員,但你從來不接女客戶的單,所以他就指定了鄭卓。」
  
  喬雲錚想了想,略一頷首:「好像有些印象,當時我和鄭卓跟著老大去A城辦事,碰巧趕上你出高價,要厲害的還要帥的,老大就推薦鄭卓了。」
  
  紀翎很遺憾:「其實明明你更帥的。」
  
  她說完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又趕緊轉過頭去安慰白簫。
  
  「別誤會,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在我眼裡,你才是這世上最帥的男人。」
  
  「?」白簫盛湯的動作一哆嗦,「不必不必,我不爭這個。」
  
  意識到話題跑偏,深感自己吃到了個大瓜的白笙,連忙追問。
  
  「翎姐,你剛才說在……在什麼組織見過喬先生?原來喬先生還有組織的?」
  
  紀翎奇道:「你們看起來認識挺久了,都不知道?他是沉島的人,沉島在系統論壇上多有名啊!」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始終沉默的傅藍嶼,此刻猛地看向喬雲錚,神色漸冷。
  
  「你是沉島的人?」
  
  這個秘密,她從未聽喬雲錚提起過。
  
  喬雲錚迎視著她的目光,顯然帶了幾分歉意,他沒有否認。
  
  「對,我是沉島的人,加入沉島已經四年了。」
  
  白笙在旁困惑地撓了撓頭,她小心翼翼地問:「剛才翎姐說……你從不接女客戶?那我的上一場……」
  
  「你那場不算正式委託單。」喬雲錚平靜道,「我沒有收錢,只算人情。」
  
  是給傅藍嶼的人情。
  
  換句話講,是為了傅藍嶼,破例一次。
  
  眼看著場上的氣氛忽然變得尷尬,紀翎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不對勁,而這不對勁的根源,大概是由於自己說錯了話。
  
  她輕扯了一下白簫的衣角:「怎麼,喬先生和藍藍有故事啊?」
  
  白簫一時沒斟酌好,這問題到底該如何解釋。
  
  白笙湊到紀翎耳邊,壓低嗓音八卦:「這麼說吧,你想跟我哥發生什麼故事,喬先生就想跟藍藍發生什麼故事。」
  
  紀翎恍然大悟:「我懂了。」
  
  一頭霧水的白簫:「……你懂什麼了?」
  
  這時候傅藍嶼,終於把視線從喬雲錚臉上挪開,她瞥了一眼餐桌。
  
  「算了。」她沒好氣道,「先吃飯。」
  
  免得白簫做的粉蒸肉、糖醋魚、軟炸蝦仁、蠔油芥藍、玉米排骨湯……涼了就不好吃了。
  
  就算心情再怎麼不好,吃飯是大事,也絕對不能耽誤。
  
  這是她的人生準則之一。
  
  ……
  
  白簫的廚藝是一流的,畢竟白笙挑食、傅藍嶼能吃,他平時要餵養這倆姑奶奶,自然得勤學苦練。
  
  對了,以後估計還得加上個紀翎。
  
  這頓飯大家生理上吃得很盡興,但心理上吃得很有壓力。
  
  簡而言之,就是喬雲錚給傅藍嶼夾菜、傅藍嶼給紀翎夾菜、紀翎給白簫夾菜、白簫給白笙夾菜、白笙給自己夾菜……一片刀光劍影,暗流湧動。
  
  飯後,白簫總算鬆了一口氣,逃到廚房去刷碗,誰知紀翎還跟過去幫忙了。
  
  白笙拎著兩袋薯片,識趣地躲回自己房間,將客廳留給傅藍嶼和喬雲錚獨處。
  
  然而說是獨處,其實傅藍嶼也只是在自顧自地敲核桃,並沒搭理喬雲錚的意思。
  
  喬雲錚等了半天,期間試探性地想要拿她一個核桃仁吃,被她毫不留情一小錘子砸在了手上。
  
  「……藍妹,還生我氣呢?」
  
  「我有什麼可生氣的,我沒有立場指責你。」傅藍嶼頭也不抬緩聲道,「我只是不理解,沉島的人就沉島的人,你特意瞞我有什麼必要。」
  
  喬雲錚若有所思:「你很在意這種事?」
  
  「你口口聲聲要與我長期綁定,結果卻有所隱瞞,對於不坦誠的人,我不放心。」
  
  「除了這一件,我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他頗為頭疼地歎了口氣,「藍妹,我不是不坦誠,我是覺得說了容易讓你誤會。」
  
  「誤會什麼?」
  
  「誤會我接近你,是別有所圖。」他說,「我知道,你對加入組織毫無興趣,如果發現了我的身份,可能還會對我敬而遠之。」
  
  傅藍嶼嚼著核桃,冷靜客觀地思考了一下,感覺似乎也有些道理。
  
  她一向崇尚自由主義,對沉島這類組織是很排斥的,當初如果知道喬雲錚是沉島的成員,確實會認為他想拉自己入夥。
  
  想到這裡,她的臉色稍微緩和了些。
  
  「待在組織裡有什麼好?」
  
  「沒什麼好,成員們互相搶客戶,還勾心鬥角。」喬雲錚道,「但沉島的首領對我有恩,加上沉島開單的價格高,我留在那裡也不吃虧,」
  
  也是,她開單三萬,人家開單三十萬,這身價的確高。
  
  傅藍嶼點點頭:「是個合理的理由。」
  
  「那你原諒我了?」
  
  「我還欠著你人情,不原諒又能怎樣?」她懶洋洋往後一靠,隨手把新砸好的核桃仁丟給他,「難為你了,沉島那邊的單子都接不完,還要來我這義務勞動。」
  
  「和你一起穿越,比起帶著那些客戶穿越,意義是不一樣的。」喬雲錚微笑,「我接那些單子,要麼為錢,要麼為經驗值,可跟你綁定,我是為了開心。」
  
  系統的世界漫長而殘酷,誰也不曉得什麼時候才能望到盡頭。
  
  能找到心儀的搭檔結伴而行,在穿越的過程中,至少不會感覺太難熬。
  
  這是要靠緣分的。
  
  「藍妹,你也說過,像咱們這種人未必能活多久,所以儘量要做讓自己開心的事,對吧?」
  
  傅藍嶼眉梢微挑:「笙笙總說我這張臉在冰櫃裡保存太久,連個笑模樣也沒有,我從沒想過,合著自己還有讓別人開心的特異功能呢?」
  
  「或許吧。」喬雲錚側眸注視著她,「反正我是真的開心。」
  
  也不必去深究為什麼開心,總之開心就好了。
  
  他伸出手去,從傅藍嶼的衣領裡,拎出了那枚水瓶吊墜,用指尖輕輕一彈。
  
  淡金色的光暈裡,他看見吊墜裡的生命之水,已經齊平了瓶口那道極細的紅線。
  
  他微微一怔。
  
  「你的小晉級賽要到了?」
  
  青銅、白銀、黃金、白金這四個階段性晉級,被稱作大晉級賽;而每個階段的內部晉級,則屬於小晉級賽。
  
  小晉級賽的難度,從一般規律上講,較之往常不會有太高的提升,但為避免特殊情況,也需要特別當心。
  
  「嗯。」傅藍嶼應著,「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下個月月底那一場。」
  
  過了那場小晉級賽,她就將跟白簫一樣,步入黃金四級。
  
  「你先休整一個星期,然後跟我簽個契約。」喬雲錚把吊墜還給她,語氣認真,「下個月月底也是我白金一的小晉級賽,我沒法陪你一起穿越,所以我們要把時間提前一點。」
  
  他說這話時自然而然,就像陪她穿越,徹底變成了他的責任似的。
  
  傅藍嶼心中五味雜陳,她難得感覺有點過意不去。
  
  「我自己過小晉級賽沒問題,你不必非得把我加進計畫裡。」
  
  喬雲錚慢條斯理吃掉了她敲的最後一塊核桃仁,他薄唇輕勾,笑得雲淡風輕。
  
  「這也沒辦法。」他說,「誰讓從第一次見面那天起,我就已經把你加進未來的計畫裡了。」
  
  儘管誰也不曉得,所謂的未來,究竟有多遠。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傅藍嶼仍舊在吃吃喝喝中度過。
  
  只不過陪她一起吃吃喝喝的人,除了白家兄妹,這次又多了一位紀翎。
  
  紀翎在得知傅藍嶼從十五歲就開始穿越之後,一度非常震驚,捧著傅藍嶼的小臉愛憐了好久。
  
  後來她又被告知,傅藍嶼才二十二歲就已經黃金三了,即將步入黃金四的小晉級賽,於是愛憐的情緒迅速降溫,變成了敬佩和自我反省。
  
  「瞧瞧人家藍藍,再看看我,成天就只想著談戀愛!我要是有藍藍的毅力和魄力,也不至於九年了還在黃金三!」
  
  白笙一面用小勺舀著白簫剛做的杏仁豆腐,一面安慰她。
  
  「翎姐,你這就算不錯了,至少你是憑自己實力一步步升上來的,九年黃金三,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強了。」
  
  「總之我不能再這麼渾渾噩噩了,戀愛當然還是要談,但經驗要升,錢也要賺!」
  
  紀翎說著,回手從沙發後面拿出自己的筆記型電腦,開始嚴肅正經登錄系統論壇,準備發帖子接客戶。
  
  白笙探著腦袋看:「要是有什麼比較容易的青銅或者白銀局,姐你就帶我一起去鍛煉鍛煉吧,我最近也準備發憤圖強了。」
  
  「行,不過白銀局就算了,你哥跟我說白銀局對你來講也費點勁,咱們還是從青銅局練起。」
  
  「……」
  
  正當白笙打算提高音量譴責一下自家老哥的時候,就見白簫推門從廚房走了出來。
  
  白簫奇道:「藍藍呢?她的蔓越莓牛軋糖烤好了。」
  
  「藍藍剛上了趟樓,說要拿外套。」白笙起身,「我去叫她。」
  
  誰知當白笙去了二樓,推開傅藍嶼臥室的門,卻發現臥室內空空如也。
  
  傅藍嶼沒在屋裡。
  
  她頓了一頓,下意識抬頭看向牆壁的掛鐘。
  
  此刻正是傍晚六點,是傅藍嶼之前和喬雲錚約定好的,穿越的時間。
  
  契約生效。
  
  ……
  
  誠然,傅藍嶼沒能趕上嘗一塊白簫烤的牛軋糖,就穿越了。
  
  等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古色古香的宅院裡,身後是一扇沉重的朱漆鐵門,鐵門沒上鎖,但顯然被某種特殊的力量封住了,關得很緊。
  
  她目前所處的位置大約是中庭,種了很多奇怪的叫不上名的草藥植物,靠近圍牆的地方還種了一排柳樹。
  
  深秋已至,那些柳樹的枝葉變得枯黃凋零,被風一吹柳條搖曳,像是飄蕩的女人的長髮。
  
  她抬起頭來,朝著落日的方向望去一眼。
  
  正常的宅院都是坐北朝南,而這座宅院是坐南朝北,院中又種滿了聚陰氣的「釘魂柳」,可見是陰宅沒錯了。
  
  正想著,就聽得遠處依稀傳來腳步聲,陸續有玩家聚集到中庭來。
  
  眾人各自隔了一段距離站定,互相打量,全都帶著老玩家特有的的警惕。
  
  傅藍嶼拿眼一掃,心裡有了數。
  
  這次是十個人,五男五女,最左邊那個穿一襲黑衣的漂亮男人,毋庸置疑便是喬雲錚。
  
  他和她這次倒是不謀而合,都穿了暗色調的衣服,不為別的,就為了萬一沾上點血什麼的,不太明顯。
  
  而且如果深夜出行,比較方便。
  
  玩家到齊,npc出場,這是慣例。
  
  半晌,聽見正對著的那扇正房的門,突然發出「吱呀」一聲響,緊接著有位老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那老人戴著一頂清朝樣式的瓜皮帽,穿灰色長衫,身形瘦瘦高高,佝僂著背。
  
  他來到眾人面前,略微抬頭,露出一張白得像是塗了厚粉的臉,他臉上的皮膚蒼老褶皺,如同乾枯樹皮,可嘴唇卻出奇的紅,就跟要滴出血來似的。
  
  ……看上去,有點像電影裡的僵屍,又有點像紮的紙人兒。
  
  「貴客到訪,不勝歡欣。」他一開口,嗓音噝噝啦啦的,猶如指甲刮鍋底,聽得人起一身雞皮疙瘩,「本人已備好五間廂房,請男女自行結伴同住,入住時須於門上書寫真實名諱——切記:聞泣不點燈,夜半莫回頭。」
  
  最後這十個字,便是此次遊戲的基本規則。
  
  此時天色越來越暗,庭院裡風聲哀號,再配上他這番臺詞,在場眾人都不由得寒毛直豎。
  
  有人小聲嘟囔了一句:「男女結伴同住?這還得睡一起嗎?」
  
  既然是要男女結伴,選誰一起就成了問題。
  
  右邊那位穿紫毛衣的女孩子,默默和她旁邊一位很清秀的男孩子牽了手,兩人並肩走向了灰衣老人。
  
  看默契程度,八成是綁定穿越的搭檔,這二位顯然準備打明牌。
  
  剩下的八名玩家,倒沒明確表示誰和誰是一路的,大家都在權衡。
  
  可想而知,如果是獨自穿越的玩家,總會想著要找一位看起來好拿捏的、威脅性不那麼大的室友,免得晚上睡著覺,再被對方捅一刀。
  
  由於外貌的迷惑性,長了一張純淨乖巧臉,柔柔弱弱的傅藍嶼,就成了男玩家們的首選目標。
  
  其中有個人行動最快,最先走到傅藍嶼面前,微微低頭笑著看她。
  
  「這位小姑娘,要是沒有好人選的話,不如跟我走啊?咱倆順便結個盟,我還能保護你。」
  
  他的模樣生得挺好,屬於古早言情文裡那種痞帥男主角的類型,一挑眉就帶著股藏不住的壞勁兒,正常講話也像是調戲。
  
  傅藍嶼看了他一眼,沉默低頭,裝出一副不善言談、認真思考的樣子,實際就是不樂意搭理。
  
  這會兒工夫,又走過來一個身材跟健身教練似的壯漢,壯漢往她身前一站,簡直能把她整個人都擋住。
  
  「跟我一間房吧,你不用害怕,我對你這種小毛丫頭沒興趣,純屬看你順眼才選你的——你要結盟,也得找個靠譜點的吧?」
  
  傅藍嶼:「……」
  
  她感受到了其餘女玩家投來的不善視線,無語摸了摸脖子。
  
  合著自己這麼受歡迎呢?
  
  不過怎麼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都來了?
  
  該來的那個呢?死了?
  
  她正腹誹著,就感覺又有人湊近前來,登時抬眸。
  
  喬雲錚繞過另外兩人,站在了她旁邊,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語氣是一貫的溫柔從容。
  
  「小姑娘。」他笑著說,「跟我走,床可以讓給你,我睡地上,好不好?」
  
  「……」
  
  到目前為止,就還剩一名男玩家沒表態,那位男玩家不屑「嗤」了一聲,轉頭對離自己最近的女玩家道:「玩個遊戲,搞得像相親一樣,麻利兒點,組隊嗎?」
  
  那名女玩家估計也是擔心沒人選自己,到時候尷尬又危險,立刻就同意了。
  
  「行。」
  
  傅藍嶼裝模作樣想了一會兒,最後朝喬雲錚伸出手去。
  
  「就你吧。」
  
  喬雲錚紳士有禮地握住:「感謝。」
  
  那位壯漢登時不爽,滿臉鄙夷。
  
  「操,果然哪個年齡段的女人都一個德行,只喜歡繡花枕頭。」
  
  痞帥的年輕男人,聞言似笑非笑看了傅藍嶼一眼,沒有多說什麼,轉而去找了另一位女玩家。
  
  眾人全部組隊完成。
  
  等了很久的灰衣老人,此時終於轉過身去,腳步蹣跚,朝那條種滿柳樹的小路走去。
  
  「請諸位隨我前往住處。」
  
  東面的廂房有十幾間,灰衣老人示意大家可以自行選擇。
  
  只是不管選擇哪一間,都要用屋中的毛筆和裁好的宣紙,寫了自己的名字貼在門上。
  
  傅藍嶼倒是沒想到,喬雲錚的毛筆字居然寫得很好。
  
  趁他貼宣紙的工夫,她站在門口,利用自己敏銳的眼力,把其他房間的名字都掃了一遍。
  
  噢,剛才想選她的那個痞帥男,名叫顧墨池;還有那個壯漢,名叫汪騰。
  
  除此之外,其餘六個人的名字,她也同樣記住了。
  
  只是不知道門上寫名字這操作,究竟有什麼深意。
  
  廂房內的佈置古樸素淨,方桌上點著一盞油燈,放著整套茶具;靠牆的櫃子裡,擺了不少青花瓷器,還摞了十幾本書。
  
  值得一提的是,這間屋子裡,真的只有一張床。
  
  還好,被子和枕頭有兩套。
  
  傅藍嶼在屋裡轉了一圈,而後在床邊坐下,開始思考某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這裡管飯嗎?」
  
  ……結果不久之後,灰衣老人就來敲門送飯了。
  
  晚飯很簡單,一碟炒青菜,兩個饅頭,兩碗白粥。
  
  但除了晚飯,老人還留下了一隻柳枝編的筐,掀開那塊蓋著的白布,筐裡裝著各種花花綠綠的彩紙、稻草以及秸稈,還有剪刀。
  
  兩人各自咬著饅頭,圍著那堆東西研究了好一會兒。
  
  傅藍嶼問:「你有經驗嗎?這是什麼?」
  
  喬雲錚誠實搖頭:「暫時不太明白。」
  
  不過既然是npc特意送來的,肯定是重要道具,所以兩人好好地把柳條筐放在了櫃子上。
  
  兩人原本想全面檢查一下屋子,包括牆角、櫃角、天花板、床沿……結果這座古宅強制入睡的時辰,遠比他們想像得更早,還沒等發現什麼頭緒,桌上那盞本就光線昏暗的油燈,就已經完全滅掉了。
  
  房間裡沒有窗簾,幽幽月光從窗外照進,在地面落下斑駁剪影。
  
  「藍妹,你去床上睡吧。」喬雲錚說,「我打地鋪。」
  
  傅藍嶼看著他:「我黃金二時穿越的一個世界,深更半夜有鬼在地上爬行,你打地鋪,安全係數很低。」
  
  他笑了:「那你這是邀請我一起睡呢?」
  
  「只要你睡覺老實點,別亂動。」她翻身躺在床鋪裡側,把外面的一半留給他,「否則我也許會把你踹下床。」
  
  「好,我睡覺安安靜靜的,你放心。」
  
  這張床其實算是比較寬,況且喬雲錚讓著傅藍嶼,只占了差不多三分之一的面積,兩人各自蓋一床被,倒也相安無事。
  
  然而身處黃金局,怎麼可能安安心心一覺睡到大天亮?
  
  不存在的。
  
  入夜,廊外風聲漸緊,睡眠極淺的喬雲錚,似乎聽到了一陣不尋常的動靜。
  
  他睜開了眼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0 10:05 PM

第25章 不點燈,莫回頭

  廊外風聲一陣緊似一陣,喬雲錚睜開眼睛,警惕地坐起身來。
  
  他終於聽清楚,方才那不尋常的動靜是來自哪裡了。
  
  是女人幽怨的哭聲,由遠及近,越來越近,繞樑不絕,彷彿有人正站在窗邊。
  
  一般來講,這種時刻,不可能沒有情況發生的。
  
  他輕推了一下旁邊的傅藍嶼,低聲呼喚。
  
  「藍妹,醒一醒。」
  
  傅藍嶼這人一向睡得快,清醒得也快,她掀開被子,揉著眼睛轉頭看他。
  
  「怎麼了?」
  
  「你聽。」
  
  毫無疑問,傅藍嶼也清晰聽到了那淒淒慘慘戚戚的鬼哭聲,她沉默半晌,忽然想起了今天灰衣老人敘述的遊戲規則。
  
  聞泣不點燈,夜半莫回頭。
  
  她瞥了一眼不遠處的方桌,確認上面的油燈早已滅掉了,這才放心。
  
  ……誰知她以為的滅掉,並不是真正的滅掉。
  
  半晌,哭聲猛地拔高了一個音調,就像瞬間從嗚咽抽泣,變成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與此同時,桌上的油燈猶如被誰用火引燃,驀然發出了比原先更加明亮的光。
  
  千鈞一髮之際,喬雲錚果斷一躍下床,箭步衝到桌前,重新吹滅了油燈。
  
  傅藍嶼緊隨其後,她順手抄起櫃子上的一件廣口青花瓷器,倒扣過來蓋住了油燈,避免油燈再度點燃。
  
  做完這一切,兩人迅速回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蒙起來。
  
  果然下一刻,窗外就傳來了大力的拍打聲。
  
  這座宅子的窗框是木制的,一拍就會「咣啷咣啷」的響,好像隨時都會散架,非常滲人。
  
  「有東西要進來。」喬雲錚說著,裹著被子往床腳的方向挪了挪,「……是個女鬼。」
  
  傅藍嶼也湊了過去。
  
  從兩人目前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窗外的景象。
  
  寒涼月色裡,一雙蒼白枯槁的手,正在拼命拍擊著木窗。
  
  不多時,有張披頭散髮的女鬼的臉,慢慢貼近了木窗上嵌的玻璃。
  
  那女鬼臉上塗了厚厚的脂粉,兩頰還暈染著誇張的腮紅,對比鮮明駭人。
  
  鮮血從她一雙空洞無神的眼眶裡流淌下來,她大張著嘴,仍舊在哭。
  
  她一邊哭,一邊死死盯著屋內,似乎在尋找什麼。
  
  可惜油燈沒有再亮起,她找不到目標,也進不來房間。
  
  那張臉終於消失在窗外,不過哭聲依舊在繼續,看樣子今夜是不會停了。
  
  傅藍嶼的眼力向來敏銳,她思忖片刻,很嚴肅地開口:「剛才我看見,女鬼身上穿的衣服有點奇怪。」
  
  「怎麼個奇怪法?」
  
  「你也知道,傳統女鬼們都喜歡穿白衣服吧?」她說,「可這位穿的是花衣服,非常花,又紅又綠又黃的,有點像……」
  
  她猶豫了一下,似是突然悟出了什麼,伸手指向櫃子上面的柳條筐。
  
  「就像是那筐裡彩紙的顏色。」
  
  喬雲錚登時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也猜到了:「紙人?」
  
  「對,就是紙人。」
  
  無論是今天的灰衣老人,還是剛才的花衣女鬼,他們那塗脂抹粉的怪異妝容,都絕非是活人該有的模樣。
  
  仔細想想,在賣香燭紙人的店裡,倒是經常能見到。
  
  這麼說來,那只柳條筐裡,裝的好像也是捆紮紙人的材料。
  
  問題是紙人怎麼紮?紮了又有什麼用?不紮會死嗎?
  
  答案都得自己去摸索。
  
  看上去,今晚的考驗應該是過去了,油燈也已經蓋住,大概率不會再發生什麼意外了。
  
  「關於紙人的事,我們可以明天慢慢研究。」喬雲錚安慰似地拍了拍傅藍嶼的肩膀,「你現在先休息,養精蓄銳,有情況我會叫你的。」
  
  傅藍嶼知道他一貫如此,便也不跟他多客氣,點點頭就又躺下了。
  
  「辛苦雲哥。」
  
  「……你叫我什麼?」
  
  「雲哥。」她面無表情抬眸,「景鶴不就這麼叫的?你要是不樂意,我叫你喬先生也OK。」
  
  喬雲錚無言良久,忽而一笑。
  
  他愉悅道:「不必,就叫雲哥,你叫得可比景鶴好聽多了。」
  
  「……」
  
  傅藍嶼當即懶得再搭理他,只裝作沒聽到,轉身把臉埋進枕頭裡睡覺了。
  
  這一夜,勉強算是有驚無險,因為十名玩家無一死亡。
  
  畢竟都是黃金等級,反應速度和應變能力都比較優秀,能挺過第一夜,也不是什麼難事。
  
  傅藍嶼早晨稍微賴了會兒床,喬雲錚就在屋裡等她,兩人洗漱完畢之後,這才一起前往宅院的前廳。
  
  進門前,傅藍嶼剛好聽見裡面的人正幸災樂禍地討論,其中嗓門最大的就是那個壯漢汪騰。
  
  「我就說那小白臉是個繡花枕頭吧?兩人還以為上這搞物件來了呢,非得住一屋,瞧瞧,說不定這會兒人都死了。」
  
  她和喬雲錚對視一眼,順手推開了門,發出挺大的一聲響,嚇了眾人一跳。
  
  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這裡,喬雲錚彎起眼睛,笑吟吟地打招呼。
  
  「早啊,看樣子大家昨晚都睡得不錯?」
  
  其餘玩家沒吱聲,汪騰的臉色有點難看,陰陽怪氣諷刺了一句。
  
  「還行吧,估計不如你倆睡得好,誰讓你的女伴長得漂亮呢。」
  
  喬雲錚恍然:「汪先生這是覺得自己的搭檔不漂亮,心懷不滿呢?」
  
  「……」
  
  和汪騰住一間房的女玩家,名叫崔莉莉,長相一般,但妝畫得挺濃。
  
  她聞言,忍不住斜了汪騰一眼,嘴裡卻說著。
  
  「搭檔漂亮有什麼用?這是性命攸關的遊戲,有本事才重要,要不也根本走不到最後。」
  
  最開始組隊的那對情侶,穿紫毛衣的女孩子叫舒瑛,模樣也挺標緻,她聽了這話感覺有點好笑,不禁細聲細氣地反駁。
  
  「其實漂亮和有本事也不衝突,可以二者兼得的。」
  
  崔莉莉不高興,又瞪了她一眼,從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
  
  飯桌上暗流湧動,看得出,大家互相之間的敵意都挺強的。
  
  傅藍嶼喝著沒滋沒味的白粥,也懶得參與這種無聊話題,她餘光瞥見桌子遠處有碟小鹹菜,於是伸了手想去拿。
  
  那碟子距離崔莉莉比較近,崔莉莉故意把鹹菜扒拉到了自己面前,擺明瞭不想給她吃。
  
  傅藍嶼收回手,一臉「你這個傻逼幼不幼稚」的冷漠表情,低頭繼續喝粥。
  
  豈料喬雲錚卻直接伸出手去,他胳膊長,輕輕鬆鬆就把鹹菜碟拿了過來,端著讓她夾。
  
  他看著她夾了一筷子,然後手腕翻轉,將一整碟鹹菜,捎帶著裡面的鹹湯,全都倒在了崔莉莉的粥碗裡。
  
  「崔小姐喜歡吃這個嗎?」他微微笑著,看上去極其溫柔無害,「那要多吃點。」
  
  崔莉莉氣得差點摔筷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怎麼能是故意的呢?我只是要把每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都照顧到了。」
  
  這時聽得坐在對面的,那位名叫顧墨池的帥哥,咬著饅頭低笑了一聲。
  
  崔莉莉更加憤怒了:「你笑什麼?」
  
  「幹嘛?」顧墨池瞥她,「笑還不讓笑了?你是我媽?管得真寬。」
  
  「……」
  
  傅藍嶼歎了口氣。
  
  看來就算是黃金局玩家,有些人骨子裡的幼稚也是變不了的,與經驗和實力無關。
  
  當然,也包括自己身邊這個姓喬的男人。
  
  喬雲錚剝了個煮雞蛋給她,他壓低嗓音,慢條斯理地問。
  
  「藍妹,你是不是在心裡說我壞話了?」
  
  傅藍嶼手一抖,破天荒地噎著了。
  
  ……
  
  飯後,眾人原地解散,兩兩行動。
  
  為什麼說是兩兩行動呢?
  
  因為不難看出,自從分好房間的那一刻起,同一房間的男女兩人,就自動結成了同一陣營,甭管是不是真心的情願的,總之室友結盟是大勢所趨,相對來說還是比較靠譜。
  
  傅藍嶼和喬雲錚去後院溜達了一圈,發現後院種了更多的柳樹,且柳樹的排列似乎很有規律,如同某種陣法的圖形,緊密環繞著中央的那扇門。
  
  那扇門上連著沉重的鐵鎖,還貼著兩道暗黃的符咒,風一吹符紙晃晃悠悠,卻始終沒有掉落。
  
  看這陣勢,有點像祠堂。
  
  不過肯定不是祠堂,祠堂沒有這麼重的陰氣,隔著老遠都能感到渾身發冷。
  
  「要進去,就得先找鑰匙。」傅藍嶼豎起自己的衣領,深覺這件事不太簡單,「可這座宅子面積很大,少說也有三十多間屋子,沒捷徑,只能挨間找。」
  
  喬雲錚點頭表示同意:「而且我們還得快點找。」
  
  宅子的佈局就擺在這,玩家們都能想到要找鑰匙,大家一起找,除了比誰細心,還要比誰運氣好。
  
  傅藍嶼一轉身,剛好看見那對小情侶也在朝這邊張望。
  
  見她望過來,叫舒瑛的女孩子笑了笑,順便問道。
  
  「那扇門能開嗎?」
  
  「鎖著。」
  
  她沒多說,示意對方好奇可以親自去看,而後就繞過兩人離開了。
  
  事實證明,這一局所有的玩家們都很有緊迫感,眾人不約而同選擇了略過中午飯,緊鑼密鼓在宅子中尋找線索。
  
  但傅藍嶼是不能不吃飯的,儘管她沒正式落座,卻也抽空回大堂拿了倆餡餅,給喬雲錚也帶了一個。
  
  ……餡餅還是素餡的,不好吃。
  
  簡而言之,花費了幾個小時,鑰匙沒找到,可也不算完全一無所獲。
  
  喬雲錚在西廂房的某間床底下,找著了一把鐵鍬。
  
  而傅藍嶼找著了一支鋒利的金簪子,簪尾還凝著早已乾涸的血跡,不曉得是做什麼用的。
  
  兩人回到自己的房間,私下商量。
  
  「我懷疑我這支簪子以前刺過人,估計可以當武器,你這鐵鍬要怎麼用?掄起來拍人?」
  
  「它當然是有用的。」喬雲錚敲了敲鐵鍬的底部,敲下來不少泥土,「你忘了,這座宅子裡有多少柳樹?」
  
  「……」傅藍嶼登時了然,「去柳樹底下挖東西?」
  
  「當然,不過白天不能挖,得等晚上找個合適的機會去。」
  
  深更半夜,去柳樹底下挖土,這事兒想想就挺刺激的。
  
  「還有這個。」傅藍嶼從外套的口袋裡,取出了兩根用柳木削成的釘子,約莫兩寸來長,堅硬且尖銳,戳人手上能刺個血窟窿,「我在好幾間屋子的抽屜裡,都看見過這玩意兒,就隨便拿了倆。」
  
  喬雲錚將木釘子托在掌心,垂眸端詳:「柳樹之所以被稱作『釘魂柳』,和它的用處也有關係,我聽一位前輩說起過,用柳木削成釘子,即可用於巫蠱之術,又可使已死之人不得超生。」
  
  「巫蠱之術?」傅藍嶼轉頭看向櫃子上的柳筐,「和紮紙人會有關聯嗎?」
  
  「我不確定,也許。」
  
  她站起身來,走向櫃子前方,將某一層擺放的那些十幾本書,全都搬了下來。
  
  這些書顯然有些年頭了,書頁泛黃發脆,上面的字跡也略顯模糊,須得認真辨認才能看清楚。
  
  書的類型各式各樣,有古詩古詞,也有民間話本。
  
  她一頁一頁迅速地翻,一目十行看得很快,到後來眼有點花了,就揉揉眉心,歇一下繼續看。
  
  喬雲錚仍在研究那兩根木釘,良久溫聲問她:「藍妹,發現什麼了?」
  
  「還沒。」
  
  此刻傅藍嶼已經翻到了第七八本書,她朝他看去一眼,回過神來時,忽然覺得手裡的書頁,比起之前好像稍微厚了點。
  
  她蹙眉,低下頭去仔細打量那頁紙,最後用指甲在那頁紙的邊緣摳了摳,又小心翼翼揭下了另一張薄如蟬翼的紙。
  
  第二頁紙應該是用了某種材料,完全吸附在了前一頁紙上,好在粘得不牢,依然能認出上面的字跡。
  
  她又往後翻,果不其然,這本書的後半截,差不多有十頁都是粘在一起的,若不知道其中玄機,很容易就會草草翻過去。
  
  「雲哥,你過來看。」
  
  喬雲錚聞言起身,見被她撕下來的那幾頁紙,有字又有畫,連在一起,居然是……
  
  紮紙人的教程。
  
  「這是教咱們怎麼紮紙人呢。」他說,「要不要學一學?」
  
  「不學是不可能的,就憑這遊戲的德性,遲早要學。」
  
  於是倆人頭碰頭通讀書頁,又把柳筐放在膝蓋上,開始學習紮紙人。
  
  傅藍嶼的確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能學一門這樣冷而偏的小眾手藝。
  
  雖說以後也不一定能用得上吧。
  
  ——先紮出基本骨架,再往肚子裡塞稻草撐起輪廓,還要用彩紙裁剪糊成衣服。
  
  用自己的血,在紙人背後寫上施咒對象的名字。
  
  ——將柳木削成的木釘,再滴一滴自己的血,釘在紙人頭部。
  
  最後。
  
  焚燒紙人,可使咒術生效。
  
  ——切記。
  
  此種咒術,每晚每人僅可使用一次,效力不定。
  
  並且下一晚,不可再指定同一對象。
  
  若同一房間內,同時有兩人被指定為施咒物件,則咒術將自動抵消。
  
  「原來木釘子是這麼用的。」傅藍嶼若有所思,「難怪npc昨晚讓每個人都在房間門口貼名字,是方便互相紮紙人下咒吧?」
  
  書頁上寫著此咒的效力不定,也就是說可能會致人死亡,也可能不會。
  
  在遊戲裡,運氣有時也是一種玄之又玄的事,誰也不知道那柄鐮刀,什麼時候就會降臨到自己頭頂。
  
  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發現這個秘密的玩家,沒有誰會吝惜嘗試。
  
  深夜再度降臨了。
  
  這一夜,傅藍嶼和喬雲錚都沒睡,兩人整裝待發,準備去後院給柳樹松鬆土。
  
  當然,在臨走之前,兩人還特意確認了桌上的油燈,有沒有被瓷器扣好。
  
  正門是不能走的,穿越那道走廊,很難說會不會被其他玩家看到。
  
  所以只能走窗戶。
  
  喬雲錚單手掀開窗扇,另一隻手扛著鐵鍬,輕輕巧巧躍了出去,姿勢很帥。
  
  儘管他這麼俊俏一人,怎麼看都跟那把鐵鍬不太搭。
  
  傅藍嶼也跳下了窗臺,又把窗戶重新關上了。
  
  她剛落地,就聽見喬雲錚低聲囑咐:「藍妹,待會兒記住,無論聽到什麼,都絕對不要回頭。」
  
  傅藍嶼微微一怔,隨即點頭。
  
  「我明白。」
  
  喬雲錚從旁邊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指尖總是沁著涼意,但在這樣陰氣逼人的夜晚,卻莫名令人心生安定。
  
  傅藍嶼沒拒絕,兩人就這麼牽著手並肩而行,朝著後院的柳樹陣走去。
  
  月光冷冽,庭院裡樹影搖曳,風聲幽怨,每走一步都覺寒意刺骨。
  
  傅藍嶼垂眸注視著腳下自己的影子,心中略感異樣。
  
  她總覺得不遠處有誰在跟著自己,哪怕那腳步聲很輕微,憑她敏銳的耳力,還是聽到了。
  
  但她不敢貿然回頭。
  
  就在兩人穿越中庭回廊,即將踏入後院的時候,很突兀的,她驀然聽到背後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是喬雲錚的聲音,距離很近,彷彿就貼著她的耳畔。
  
  「傅藍嶼。」
  
  「傅藍嶼。」
  
  他的語氣非常焦灼擔憂,像在急切地想要提醒她。
  
  「傅藍嶼,快回來,你旁邊的不是我,不要相信他!」
  
  「傅藍嶼,快回到我身邊來!」
  
  所謂夜半莫回頭,其實是源於那個古老的民間傳說。
  
  如果你夜半走在路上,聽到身後有人呼喚你的名字,記得千萬不要回頭。
  
  你回了頭,身上彙聚陽氣的那盞燈就滅了,鬼怪便可借機侵佔你的身體。
  
  只可惜有許多人都沒能捱過這一關,因為鬼怪會想盡各種辦法引誘他們回頭,只要是人,總有意志薄弱的時刻。
  
  傅藍嶼忽然深深歎息了一聲。
  
  身側的喬雲錚,愈發用力攥緊了她的手:「怎麼了?」
  
  「剛才有人在背後叫我,是你的聲音。」
  
  他眼神一冷:「說什麼了?」
  
  「說你是假的,它才是真的。」
  
  喬雲錚放下心來,她能這麼說,就證明沒上鬼怪的當。
  
  「我就在這。」他輕聲道,「除了我,誰也別信。」
  
  「我當然不會信。」
  
  畢竟真正的喬雲錚,不會直呼其名,叫她傅藍嶼。
  
  無邊夜色裡,兩人仍舊寸步不離對方,從後院的第一棵柳樹開始,以最快速度挖土。
  
  這一片邪門的地方,不可能不藏著東西。
  
  ……
  
  崔莉莉在現實中練過幾天空手道,還協助員警抓住過小偷,一向自詡藝高人膽大。
  
  之前的那些世界,有的是她自己過的,有的是花錢雇人帶著過的,她覺得自己該見的都見了,算得上經驗豐富。
  
  她不太信任目前的舍友汪騰,那傢伙,一看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傻子,好色之徒,而且也不一定和自己一條心。
  
  線索還是要靠自己去找,到時候勝券在握,再酌情考慮和誰結盟。
  
  要找個可靠的盟友,總之不能是那個傻子。
  
  於是她半夜趁著汪騰睡著,偷偷起床從窗戶爬了出去,準備去後院一探究竟。
  
  她今天沒找著鐵鍬,但找著了一把小鐵鏟,雖說比較袖珍,不過也聊勝於無,頂多是挖起土來費點工夫。
  
  結果她剛走到半路,就望見了前方同樣要去後院的傅藍嶼和喬雲錚。
  
  ……一對狗男女,這麼快就勾搭上,還同進同出了。
  
  其實她不願意承認的是,自己也有點嫉妒。
  
  喬雲錚的長相,完全是她喜歡的類型。
  
  遺憾的是他眼瞎,喜歡那個裝腔作勢的小綠茶婊。
  
  她想,小綠茶婊肯定活不長的,等對方死了,如果那個男人願意求自己兩句,自己或許可以不計前嫌,勉強把線索分享給他。
  
  就這樣,她一面轉著亂七八糟的念頭,一面輕手輕腳跟在兩人身後,打算看看他們準備幹點什麼。
  
  月色照樹影,有風吹得她後頸發涼。
  
  下一刻,她突然聽到了汪騰的聲音,那粗獷的嗓門,她不會聽錯的。
  
  汪騰在高聲呼喚她。
  
  「崔莉莉!」
  
  「崔莉莉快回來!前面那倆是鬼,你不要命了?」
  
  她心底一凜,下意識回過頭去。
  
  「你說什……」
  
  一句話只問出了三個字。
  
  話聲戛然而止。
  
  她發現自己的身後空空如也,壓根就沒有人。
  
  ……
  
  汪騰還在床上睡覺。
  
  他迷迷糊糊間,隱約聽見窗戶響動,待皺著眉頭起身看去,見崔莉莉正慢吞吞從窗臺爬進來。
  
  「……操!」他被嚇了一跳,「你幹什麼去了?待會兒再把鬼給招來!」
  
  崔莉莉坐在方桌旁邊,幽幽開口:「找線索去了。」
  
  「找著了嗎?」
  
  「沒有。」
  
  「……老子就知道。」他哼了一聲,翻身又躺了回去,「你也就吹牛逼還行。」
  
  要是換作白天的崔莉莉,早就跟他吵起來了。
  
  但現在的崔莉莉沒有說話,她只是安靜地坐在那,盯著他的背影看。
  
  又過了許久,直至像昨晚那樣,窗外再次響起了女鬼哀戚的哭聲,餘音繞梁,尾韻不絕。
  
  汪騰像是也習慣了,他瞇縫著眼睛朝桌上油燈投去一瞥,確認油燈已經用那只大瓷碗扣好了,這才又放心地背過身去。
  
  他嘴裡嘟嘟囔囔:「跟根兒木頭似的杵在那,半夜撒癔症啊?怎麼著我給你留的床鋪還不夠?在這誰管你是不是女的,你嫌棄我就自己打地鋪去。」
  
  崔莉莉看了他一眼,又轉向窗戶。
  
  月光照進窗子,窗外女鬼的臉正貼在玻璃上,咧著一張塗了鮮紅唇脂的嘴,像是在哭。
  
  她跟女鬼對視了很久,呆滯的眼睛,慢慢變得漆黑空洞。
  
  她終於起身,拖著步子走向床鋪。
  
  她伸出手去,略顯遲鈍地推了推床上的汪騰。
  
  「汪騰。」她啞著嗓音說,「汪騰,我餓了……我餓了……」
  
  汪騰被她推醒,一臉的不耐煩:「操,三頓飯都難吃得像泔水,誰他媽不餓?老子大晚上哪給你找食去?滾遠兒點別吵老子睡覺!」
  
  「……」
  
  汪騰被崔莉莉這麼一折騰,睡意醒了大半,滿肚子火氣。
  
  但他躺在那等了會兒,沒再聽到崔莉莉講話,也沒見她上床,又不禁有點疑惑。
  
  他轉過頭去,發現原本站在床邊的崔莉莉,居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崔莉莉?」不祥預感油然而生,他心裡發毛,忍不住叫了兩聲,「崔莉莉你哪去了?別裝神弄鬼的啊老子可不吃這套!」
  
  半晌無人回答,然而牆角處,卻隱約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像是老鼠在啃噬東西,在這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汪騰撫了撫手臂上的雞皮疙瘩,猶豫著穿鞋下床,順著聲源找過去。
  
  藉著月光,他看見了蹲在牆角的崔莉莉。
  
  就這一眼,他只覺頭皮發麻,渾身的毛孔都恐懼炸開,冷汗源源不斷地往下流。
  
  他慌張地倒退數步,險些撞上身後的櫃子。
  
  崔莉莉滿嘴血跡,正在津津有味啃著自己的右手手指,如同在啃泡椒鳳爪。
  
  咯吱咯吱。
  
  食指的骨節齊根斷掉了,她彷彿感覺不到疼痛。
  
  牙齒與骨頭摩擦的聲音,聽得人不寒而慄,眼看著整隻手的皮肉都已被啃完,露出了森森白骨,她意猶未盡,仍在吸吮著滴落的鮮血和肉渣。
  
  她舔了舔嘴唇,而後用那隻被啃食殆盡的右手,猛地抓向自己的左肩膀。
  
  她的指甲如同鋒利的水果刀,頓時就扯裂衣服,硬生生從肩頭撕下一塊肉來。
  
  「好吃,好吃……真好吃……」
  
  她將那塊肉囫圇塞進嘴裡,大肆咀嚼,一邊嚼,一邊含糊不清地咕噥。
  
  粘稠的血液,浸透了她白藍相間的衣服,順著衣袖一直流到地面,再從地面彙聚成泊。
  
  她恍若不覺,就像吃手抓羊肉似的,單手撕扯,直至將左手手臂全部扯爛吃光,徹底變成一條血粼粼的骨架,軟趴趴地垂在身側。
  
  她抬起頭看著汪騰,臉上也糊滿了鮮血,隨著她講話的動作,有大量血漿和碎肉從她嘴裡湧出,她齜著血跡斑斑的牙齒,朝他一笑。
  
  那笑容竟充滿了幸福感,詭異到令人膽寒。
  
  她問汪騰:「你餓嗎?要不要吃?」
  
  「……」
  
  汪騰穿越過這麼多次,見過鬼殺人,也見過人殺人,但自己吃自己的事情,他實在沒見過。
  
  孤陋寡聞的他,深更半夜不幸目睹室友的自殘現場,此時寒毛倒豎、雙膝發軟,只差一點點就要昏厥過去。
  
  要不是因為他心理素質還算過硬,當場嚇尿也是有可能的。
  
  崔莉莉沒有等到他的回答,也不失望,只是重新低下頭去,繼續吃自己。
  
  她吃完了手臂和肩膀,又開始撕扯胸前的肉,她的手指在胸口處掏來掏去,每掏一下都有大量的血液湧出,把她的褲子和鞋也染得通紅。
  
  她鋒利的指骨,終於暢通無阻紮進了胸口,半晌用力,將一顆兀自跳動的血淋淋的心臟掏出來,張嘴狠狠咬了下去。
  
  只聽「嗞——」的一聲,那顆心臟裡的血,瞬間噴了數尺遠。
  
  崔莉莉一頭栽倒在地,圓睜雙眼,臉上仍舊帶著滿足的微笑,就這麼斷了氣。
  
  屋裡再度安靜下來,只剩下了一個渾身抖如篩糠的壯漢汪騰。
  
  汪騰盯著崔莉莉的屍體,眼神發直,好久才回過神來。
  
  他麻木轉身,哆嗦著走回床鋪,結果手剛一碰到被子,就彎腰不受控制地嘔吐起來。
  
  這註定是個無法入眠的夜晚。
  
  傅藍嶼和喬雲錚,在後院挖了整夜的柳樹,直到東方既白,天色微亮,這才原路返回,從窗戶翻進房間。
  
  要說有收穫嗎?確實是有的。
  
  喬雲錚在其中一棵柳樹下,挖到了一隻貼著符紙的木盒子,盒子裡裝著一枚繫著紅繩的玉佩。
  
  從形狀上看,這玉佩像是太極八卦的陰陽魚,但只有白色的一半,黑色的一半並未找到。
  
  「系統也不可能這麼輕易把兩枚玉佩都埋在柳樹底下,另一半肯定藏在別的地方。」
  
  「總之這一半你先拿著。」
  
  傅藍嶼正躺在床上打盹,喬雲錚俯下身去,順手把玉佩塞進了她的外套口袋裡。
  
  她睜開眼睛,與他對視。
  
  喬雲錚單手撐在床沿,微微垂眸看著她。
  
  「怎麼,不再睡會兒了?」
  
  誰知傅藍嶼尚未回答,就聽見走廊盡頭傳來了一聲尖叫。
  
  這個遊戲慣常如此,總是以一聲尖叫,來拉開玩家死亡的序幕。
  
  有時候男玩家叫,有時候女玩家叫,誰叫都無所謂,反正效果是一致的。
  
  都穿越過這麼多次了,何必大驚小怪?
  
  「這下子想睡也睡不了了。」她翻身下床,「走,去看看。」
  
  兩人徑直來到盡頭那間房,見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而灰衣老人正拿著掃帚簸箕,還有一隻很寬的布袋子,在收拾崔莉莉的屍體。
  
  崔莉莉死相極慘,半邊身體都像是被野獸撕咬過一樣,血肉狼藉白骨外翻,破爛得令人不忍直視。
  
  她一雙眼睛還直勾勾盯著這邊,沾滿血的臉上,凝固著一個詭異的笑容。
  
  那對小情侶依偎在一起,舒瑛把臉埋在男朋友的懷裡,顯然是看不了這種場面,她的男朋友拍著她的後背,正低聲安慰。
  
  顧墨池站在一旁,冷眼打量著蹲在床邊的汪騰,那張床上還有乾涸的嘔吐物,十分有礙觀瞻。
  
  他問:「汪先生,你的室友死了,你都沒什麼想說的嗎?」
  
  汪騰鬍子拉碴,黑眼圈濃重,看上去就像一夜之間蒼老了十來歲。
  
  「關老子屁事。」他有氣無力地罵,「這娘們兒深更半夜要跑出去找線索,不知道撞了什麼鬼,回來就開始啃自己,一邊啃還問老子餓不餓……操他媽的!老子招誰惹誰了?!」
  
  傅藍嶼突然想起,昨晚似乎有人在後面跟蹤自己,現在看來,對方大概率就是崔莉莉了。
  
  夜半莫回頭,估計崔莉莉是著了鬼怪的道。
  
  「她是違反規則了吧?呵,深更半夜出門,那女鬼就在外面哭,不中招怎麼可能?」
  
  說話的這個男玩家叫竇超,腮骨突出、眉低壓眼,天生一副精明刻薄相,昨天就是他諷刺遊戲的開局像相親,可見不是什麼善茬。
  
  眾人都沒接話,紛紛沉默著看向屋內。
  
  這會兒工夫,灰衣老人已經掃乾淨了地上的碎肉,又將崔莉莉的屍體裝進布袋子,倒拖著走了出來。
  
  臨離開房間的時候,他慢悠悠撕去了門上寫著崔莉莉名字的宣紙。
  
  汪騰在身後問:「喂,這屋死過人,我能換房間嗎?」
  
  灰衣老人回頭,慘白的臉上露出一抹笑。
  
  「不能。」
  
  「……操。」
  
  這就意味著,接下來直到遊戲結束,他都要面對著滿地的血污,以及滿床自己的嘔吐物睡覺。
  
  屍體一處理,清晨的插曲就算是過去了,眾位玩家顯然被這一地碎肉搞得沒什麼沒胃口,都沒去大堂吃早飯。
  
  除了傅藍嶼和喬雲錚。
  
  對傅藍嶼而言,飯好不好吃的都要吃一口,身體健康是第一位的,否則怎麼應付那些妖魔鬼怪?
  
  她喝了碗粥,跟喬雲錚一起回房間,途中看那對小情侶拿了一柄小鋤頭,往後院的方向走去了,好像也要去鬆鬆柳樹的土。
  
  可惜他們晚了一步,柳樹底下埋的東西,現在正放在她的口袋裡。
  
  走廊裡,竇超和他的女搭檔交頭接耳,貌似在商量著什麼。
  
  見兩人走來,竇超直起身子,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雙方擦肩而過,傅藍嶼冷靜朝他投去一瞥。
  
  很奇怪的,她恰好與他對上了眼神。

  *****************************
  
  作者有話要說:※※以下是關於遊戲的一些解釋※※
  
  1.鑒於有些讀者存在疑惑,譬如新玩家在遊戲裡和老玩家競爭,是不是根本活不了兩三局;再譬如要是男女主和朋友們上了白金,全都穿越了一局怎麼辦?
  
  關於這個,其實系統是有機制的,會根據情況平衡,雖說偶爾會遇上一堆大神簽了約進青銅局,但大部分新人玩家匹配到的還是菜鳥局(多少會有運氣成分就是了)
  
  玩家這麼多,要認識的人全都匹配到一局,實在是概率太低的事情,而且如果想要絕對規避風險,完全可以兩兩簽訂契約,簽約是可以選擇時間段穿越的,別選同一時間,就一定不會匹配到同一局。
  
  2.還有,關於這個系統怎麼這麼狗,為什麼只能活三個人的問題。
  
  這個狗系統,叫【倖存者逃亡系統】,靈感來源於一部小眾電影《密室逃脫》。
  
  系統選擇的都是在各種事故、各種意外中,僥倖存活的玩家,目的就是要讓這些所謂幸運的玩家,再決出最幸運的一批,所以設定存活率極低,而且經常有考驗運氣的成分(詳情參照上一卷的鏡中女巫殺人)
  
  總之別問,問就是系統神經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2 10:05 PM

第26章 紙人咒術

  這已經是來到古宅的第三夜了。
  
  這次遊戲的節奏,貌似比往常的黃金局要稍慢一些。
  
  若探求緣由,大約是因為玩家們各自都捏著一部分線索,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當女鬼哭聲再度響起的時候,喬雲錚正坐在桌前,藉著月光研究那支先前發現的金簪子。
  
  而傅藍嶼就枕著雙臂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她聽到喬雲錚低聲道:「藍妹,這簪子好像缺點零件。」
  
  「……什麼零件?」
  
  「簪頭梅花下面有孔,按理來講,應該能插點什麼東西進去。」
  
  「那就是我們還有東西沒有找到,當然,也有可能是被別人找到了——這次的線索太零碎,不好確認。」
  
  傅藍嶼說了這一句,半天沒聽見喬雲錚回應,有點疑惑。
  
  「……雲哥?」
  
  依舊無人應答。
  
  她睜開眼睛,側頭往桌邊看去,但那裡空空如也,根本沒坐著人。
  
  那支簪子還擺在油燈旁邊,鋒利的簪尾隱隱泛著寒光。
  
  「雲哥?」
  
  這間屋子統共就這麼大,剛才又沒聽見任何動靜,喬雲錚絕不會悄無聲息地出去。
  
  兩人隔著觸手可及的距離,他竟然就憑空消失了。
  
  傅藍嶼迅速下床,在屋裡轉了一圈,可惜一無所獲。
  
  她突然覺得心臟有些滯悶,連帶著呼吸也困難了幾分。
  
  前所未有的煩躁情緒,像張鋪天蓋地的網,瞬間籠罩了她。
  
  她面對著大門的方向,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儘快冷靜下來。
  
  但耳畔卻嗡嗡的彷彿有台發動機在響,那女鬼的哭聲越來越尖利,令她完全沒辦法集中精力。
  
  身後忽有冷風襲來,傅藍嶼打了個寒顫,猛然轉身——
  
  有那麼一刻,她覺得自己眩暈了幾秒鐘,不過視線很快就恢復了。
  
  她看到窗臺旁,站著一個人。
  
  或者說,站著一個紙人。
  
  那紙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服,面目很模糊,但身量和她一般高。
  
  而且紙人的額頭位置,深深釘著一根尖銳的木釘。
  
  窗戶不知何時被打開了,夜風吹得紙人搖搖晃晃,它緩慢拖著紙糊的一雙腳朝她走來,每走一步,都會發出「呲啦呲啦」與地面摩擦的聲音。
  
  傅藍嶼順手抄起桌上那根簪子,謹慎地向後退去。
  
  然而紙人步步緊逼,逼得她後背貼上牆壁,退無可退。
  
  它額頭釘著木釘的縫隙中,逐漸有黑煙滲出,黑煙起初絲絲縷縷,後來越來越濃,直至將傅藍嶼完全籠罩在內。
  
  下一秒,傅藍嶼驀然感覺有一雙冰冷的手,穿過黑煙勒在了自己的頸間。
  
  那雙手是紙的觸感,可力道卻大得出奇,絕非她能輕易掙脫的。
  
  喉嚨處傳來灼燒般的疼痛,頸骨喀喀作響,她幾乎無法呼吸。
  
  在這樣的時刻,她並沒有選擇。
  
  她攥緊掌心那支簪子,當即朝著面前的紙人,狠狠紮了下去。
  
  ……
  
  「藍妹!」
  
  傅藍嶼朦朧之間,似乎聽到有人在呼喊自己的名字,像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是喬雲錚的聲音,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和焦急。
  
  慌亂,焦急,這種詞彙原本不該用來形容他。
  
  她隱約聞到了一股血腥氣,緊接著頸間驟鬆,那股疼痛的窒息感消失了。
  
  臂彎間觸覺溫暖,有誰的心跳聲急促有力,一下一下響在她耳畔。
  
  她猛地睜開眼睛,眼前黑煙散盡,視線又重歸清明。
  
  ……她仍舊站在方桌前面,那支簪子也還緊緊地握在手裡,而簪尾正往下滴著血。
  
  她正被喬雲錚抱在懷裡。
  
  「雲哥?」她愣了半晌,後知後覺地抬起頭,神色凝重,「剛才是不是出事了?」
  
  喬雲錚扶著她的肩膀,將她認認真真端詳一回,直到確信她真的已經恢復正常了,這才鬆了口氣,點頭歎息。
  
  「嗯,你剛突然下床搶了簪子,抬手就要往自己頸動脈上紮,瘋了似的,我攔都攔不住。」
  
  他的臉色有點蒼白,估計也是被她嚇著了。
  
  傅藍嶼目光下移,見他掌心被劃了一道長長的傷口,血正順著袖口淌落,登時內疚。
  
  「是……我傷的你?」
  
  「情況緊急,如果這一簪子非得紮下去,當然要紮在我身上。」喬雲錚看起來也並沒有很在意,他溫聲安撫她,「這是當時我能想出風險最小的辦法,你不用覺得抱歉,畢竟易地而處,你也不會對我坐視不管,對吧?」
  
  傅藍嶼沉默良久,她轉身從櫃子的最頂層,拿了盒藥膏下來。
  
  她現在總算知道,上面為什麼無緣無故擺著一盒止血藥膏了,合著就是給倒楣的玩家用的。
  
  她替他塗了藥,又裁了一塊蓋柳筐的白布,幫他包紮手上的傷口。
  
  「對,但我還是希望,這種情況越少越好。」
  
  喬雲錚摸了摸她的頭,很溫柔地哄:「別想了,沒關係的,你先告訴我,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
  
  「從我的視角看,是你莫名其妙就不見了,然後窗邊出現了紙人,過來要掐死我——那紙人腦袋上還釘著木釘,跟那只筐裡的一模一樣。」
  
  「你是說,有玩家使用了紙人咒術?」
  
  「是,畢竟我們能找到那本書,別人也同樣能找到。」
  
  毋庸置疑,誰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呢?
  
  喬雲錚眼底光影微暗,他垂眸注視著受傷的掌心,唇角忽而勾起一絲很淺的冷笑。
  
  「我知道了。」他說,「明早留心一點,誰做了,痕跡總是藏不住的。」
  
  既然對方已經發來了挑戰書,他與她也得接招才行。
  
  轉天清晨,出乎意料的,又死了一名女玩家。
  
  這次是顧墨池的女室友,叫何瑩。
  
  何瑩不像前一晚的崔莉莉,死得慘烈不堪,她死得非常乾脆俐落,心臟部位有個血洞,傷口很深,一擊斃命,連血也沒有流太多。
  
  傅藍嶼和喬雲錚,依然是最後到達現場的。
  
  兩人一過來就吸引了不少視線,有玩家在關注喬雲錚受傷的手,也有玩家在全方位地打量傅藍嶼。
  
  所有人的反應,傅藍嶼都盡收眼底。
  
  她轉頭看向屋內,淡聲問:「怎麼死的?」
  
  「自殺。」顧墨池漫不經心地回答,「半夜出門,再回來就魂不守舍的,拿著剪刀往自己胸口紮,我沒攔住。」
  
  那對情侶暗地裡投來一瞥,舒瑛細聲細氣地說:「你是個男人,如果想攔,一定可以攔住的。」
  
  「是啊,我是聖父人設,應該保持善良本心,看誰中邪了都要救一救。」顧墨池笑了,「打個比方啊姑娘,你跟你男朋友肯定想一起活吧?那最後如果就剩了咱們四個人,遊戲規定只能三人逃脫,你到時候能不能發揚精神,犧牲自己成全我們?」
  
  「……」
  
  舒瑛不吭聲了,她意識到自己說了句蠢話。
  
  的確,在這種遊戲裡,誰有義務保護別人的性命安全?
  
  倖存者名額本就寥寥無幾,要想活下去,就不能心慈手軟。
  
  氣氛一時尷尬,眼看灰衣老人再度拎著掃帚和布袋子來收拾屍體,眾人均覺久留無益,紛紛解散了。
  
  何瑩貼在門上的名字,也被撕掉了。
  
  ……
  
  不多時,餘下的八位玩家,照舊集合在大堂裡一起吃早飯。
  
  大約是錯覺吧,眾人在互相對視間,似乎都有那麼幾分心懷鬼胎的意味。
  
  傅藍嶼慢條斯理咬著饅頭,半晌起身,走向支在一旁的鐵鍋,給自己和喬雲錚各盛了一碗粥。
  
  回到座位之前,她突然彎下腰去,平靜詢問距離自己不遠的女玩家。
  
  「小姐姐,需要添粥嗎?」
  
  她說著,就要去拿對方的碗。
  
  那位女玩家留著齊肩短髮,濃眉大眼,叫常茹,跟精明男竇超是室友,昨天下午倆人還在走廊裡竊竊私語,不曉得在研究些什麼。
  
  見她要碰自己的碗,常茹下意識伸手阻攔:「不必了,我飽了,不用添粥。」
  
  傅藍嶼在對方手上掃了一眼,輕描淡寫移開了視線。
  
  「好。」
  
  她抬腳,在桌底輕輕踢了喬雲錚一下。
  
  喬雲錚瞇起眼睛,心領神會。
  
  這頓飯,大家吃得都很匆忙,一個賽一個溜得快。
  
  傅藍嶼在回房間的途中,看見汪騰還在前庭的院子裡轉來轉去,一副焦躁不安的模樣。
  
  那男人自從目睹崔莉莉慘死之後,精神就稍微有點失常了,看起來傻了不少。
  
  待進入房間關上門,她坐在床邊,開始跟喬雲錚討論。
  
  「常茹手上有被剪刀紮破的傷口,我確定。」
  
  是她剛才以添粥為藉口,趁常茹拿碗的瞬間發現的。
  
  使用紙人咒術,需要劃破手指用血寫上施咒物件的名字,還要在木釘上滴血,不可能留不下痕跡。
  
  「大家的名字都貼在門上,只要找到書頁裡的提示,紮好紙人,想使用這種咒術很簡單。」喬雲錚冷聲道,「既然是她做的,那今晚我們也來試一試,就指定她為目標。」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話音未落,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兩人頓時警惕起來,傅藍嶼起身走到門前,沉聲詢問:「哪位?」
  
  門外的人語氣坦然:「顧墨池。」
  
  「……」
  
  她與身後的喬雲錚對視一眼,見喬雲錚點頭,便開了門。
  
  門一開,顧墨池閃身進入,又重新把門關好。
  
  「打擾二位。」
  
  他講話總是一派吊兒郎當,難免給人留下不怎麼靠譜的印象,但實際上,不靠譜的人也活不到黃金局。人不可貌相,是這個遊戲的基本準則。
  
  所以對待他,傅藍嶼的態度很慎重。
  
  「顧先生有事找我們?」
  
  「是有事,看到喬先生的手受傷了,我就覺得這件事非得找二位商量商量不可。」
  
  傅藍嶼看著他,沒有說話。
  
  顧墨池笑意更深,他甚至還輕佻地朝她挑了一下眉。
  
  「怎麼了傅小姐,你到底是對我主觀上有意見,還是客觀上有意見呢?」
  
  「我對你沒意見,但是有疑惑。」
  
  「哦?什麼疑惑?」
  
  這時坐在桌旁,始終沒開口的喬雲錚,忽然很自然地詢問。
  
  「顧先生,何瑩是你殺的吧?」
  
  這問題單刀直入,毫無徵兆,壓根沒給顧墨池反應的時機。
  
  顧墨池幾不可覺地皺了一下眉,他轉移視線看向喬雲錚。
  
  「喬先生好毒的眼光。」他居然爽快承認了,「沒錯,是我殺的,昨晚要是沒那一回事,我今天也不必來找你們。」
  
  「為什麼?」
  
  「因為紙人咒術。」顧墨池悠然道,「二位也用不著瞞我,你們肯定是知道的,不然剛才在飯桌上,傅小姐何必去試探那個姓常的女玩家呢?」
  
  這個男人,遠比想像中還要聰明敏銳。
  
  喬雲錚若有所思:「這麼看來,顧先生也中招了?可你並沒有受了傷的痕跡。」
  
  「在這裡。」
  
  說完,顧墨池好整以暇地抬手,開始解自己外套的扣子。
  
  旁邊的傅藍嶼:「……」
  
  喬雲錚起身,擋在了他和傅藍嶼中間:「顧先生請自重。」
  
  「……我哪裡不自重了?」
  
  說話間,顧墨池已經完全敞開了外套。
  
  他皮衣裡面的白色T恤,現出一道帶血的劃痕,觸目驚心。
  
  然後他又單手撩起了T恤。
  
  他一看就是練家子,胸肌和腹肌的線條都流暢而漂亮,很性感。
  
  ……OK,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他胸口的那道血痕,雖然不深,塗了藥膏之後血早止住了,卻也足有兩寸長,看得出是關鍵時刻偏離了心臟要害,豎著劃向了腹部。
  
  傅藍嶼蹙眉:「果然,顧先生昨晚也很驚險。」
  
  「是啊,不過比起喬先生只傷到了手,我的運氣可以算是非常差勁了。」
  
  「昨晚中了紙人咒術的不是他,是我。」
  
  顧墨池顯然對這個答案有些驚訝:「是你?你傷在哪了?」
  
  他想了想,又自己悟了出來:「哦,是喬先生救了你?」
  
  喬雲錚微笑:「同居一室就是盟友,伸出援手不是應該的嗎?」
  
  「如果我的室友也有喬先生這樣的覺悟,那她就不會死。」顧墨池道,「但她卻趁我被施咒的時候,想要直接殺我。」
  
  「你被施咒時,還能感知外界的環境?」
  
  「實不相瞞,我的精神力可能比一般人都要強一點,這也是我能活到現在的原因。」顧墨池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語氣帶著幾分強者獨有的從容,「所以在遊戲世界內,同種情況下,我受到鬼怪的影響,總比其他人要減輕許多。」
  
  「疼痛會令我暫態清醒,昨晚原本我是要往自己心口紮一剪刀的,結果最後關頭強行偏離了位置,人也醒過來了。」
  
  「誰知道還沒醒過來多久,何瑩就用她的腰帶想勒死我,我能怎麼辦?我只能殺了她永絕後患。」
  
  黃金局的玩家們,大多數都是心狠手辣的主兒,既然動了殺心,那就絕對不能留著,否則就算這一次放過對方,很難說下次對方會不會再對自己痛下狠手。
  
  不管是出於恐懼忌憚,還是純粹地想要清除一個競爭對手,總之何瑩對他動手了,結盟破裂,於是他當場反殺,毫不留情。
  
  顧墨池歪著頭往前一步,從傅藍嶼的角度,剛好可以看見他脖子上一道淺淺的勒痕,他應該是沒撒謊。
  
  她思忖半晌,轉頭和喬雲錚對了個眼神。
  
  「聽顧先生的意思,像是想找我們合作,可合作的內容是什麼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2 10:16 PM

第27章 死寂

  傅藍嶼問:「聽顧先生的意思,像是想找我們合作,可合作的內容是什麼呢?」
  
  「你今早看見常茹手上有傷口了吧?」顧墨池說,「竇超手上也有,這倆人昨晚沒幹別的,就算計咱們倆了。」
  
  竇超和常茹住一間房,有了線索,自然要共通的。從種種跡象上判斷,兩人的結盟目前還很穩固。
  
  紙人咒術有條件,若同一房間內,同時有兩人被指定為施咒物件,則咒術將自動抵消。
  
  並且下一晚,不可再指定同一對象。
  
  因此昨晚,竇超和常茹,分別指定了兩個房間的顧墨池和傅藍嶼。
  
  今晚他們很可能指定喬雲錚。
  
  畢竟汪騰受了刺激,威脅性大打折扣,那對小情侶的戰鬥力看起來又不那麼強。相比之下,傅藍嶼和喬雲錚的同盟最穩固,必須優先破壞。
  
  傅藍嶼了然:「其實就算顧先生你不提,我們今晚也是要對付他們的。」
  
  「對付是一定要對付的,問題是怎麼一擊必中。」顧墨池笑了笑,「要知道,紙人咒術的效力不定,致死的可能性比較低。」
  
  「那顧先生有何高見?」
  
  「咒術的條件,只說不能指定同一房間的兩個人,對吧?」他諄諄善誘,「那如果是我們三個人,同時指定一個目標呢?」
  
  如此反向思維,實在牛逼。
  
  傅藍嶼不由得反思,自己為什麼沒有想到。
  
  「好主意。」
  
  不管效力如何,三層疊加,傷害總是更高的。
  
  喬雲錚顯然也很支持這個提議,他笑吟吟地反問:「那麼具體指定誰呢?」
  
  「先指定竇超,明晚再指定常茹。」
  
  一一試水。
  
  看得出,顧墨池對這番談話的成果很滿意,他挑眉頷首。
  
  「二位果真是爽快人啊。」
  
  「過獎,我們也只是適應了這個遊戲的規則而已。」
  
  明知殘酷,卻又不得不深陷殘酷,這便是無奈之處了。
  
  顧墨池聽懂了喬雲錚的弦外之音,他無言片刻,忽而歎了口氣,意味難明。
  
  「要是有第二條路可走,誰願意適應這該死的規則?二位,晚上以女鬼的哭聲為參照,哭聲一起,我們就行動。」
  
  「好。」
  
  得到了兩人的肯定答覆,顧墨池當即整理好外套,不再久留,轉身離開了房間。
  
  傅藍嶼重新坐回床邊,接過了喬雲錚遞來的那杯水。
  
  她低聲問他:「你說這個姓顧的,有幾分可信度?」
  
  「除了你,我誰也不會信。」喬雲錚道,「但鑒於他目前和咱們目標一致,所以晚上是可以按計劃行事的。」
  
  「該除的要除,該找的線索也要找。」
  
  在通常情況下,喬雲錚的思維和她都能保持一致,他當即會意。
  
  「你是在想這簪子缺少的零件?」
  
  「還有那缺了一半的陰陽魚玉佩。」
  
  「這座宅子,除了後院那扇門之外,我們究竟還有哪裡沒有找到?」他沉吟許久,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或許都找遍了,只是重要的東西,已經被別的玩家拿走了。」
  
  畢竟大家都在找,他與她又不是歐皇,不可能成功包攬所有的線索道具。
  
  傅藍嶼緩緩搖頭:「可我總覺得,咱們遺漏了哪裡。」
  
  究竟是遺漏了哪裡呢?
  
  ……
  
  這樣的疑惑,一直持續到午飯時分。
  
  午飯依舊是饅頭和炒素菜,以及一鍋泔水似的蛋花湯。
  
  崇尚「民以食為天」的傅藍嶼,托腮嚼著饅頭,盯著碗裡的湯幽幽歎息。
  
  喬雲錚笑著看了她一眼。
  
  這時灰衣老人佝僂著背,蹣跚著走進來,將手裡端的鹹菜擺在桌上。
  
  恰好舒瑛的男朋友曹文起身想去盛湯,沒注意npc在身後,結果差點和對方撞個滿懷。
  
  他腳步一頓,下意識抓住了對方的衣角,藉以穩住身形。
  
  灰衣老人咳嗽兩聲,像是不太喜歡這樣的肢體接觸,拂袖推開了他。
  
  曹文盯著前者的背影,不知為何,稍微愣了一愣。
  
  與此同時,傅藍嶼放下手裡的饅頭,也微微瞇起了眼睛。
  
  她的疑惑終於迎刃而解。
  
  回到房間後,她告訴了喬雲錚這件事。
  
  「我看見npc衣服的這個位置,別著東西。」她指了指自己的衣襟,「但金色一閃,具體是什麼我不確定。」
  
  喬雲錚點頭:「大概率就是我們需要的東西了。」
  
  因為他與她找到的那支梅花簪子,也是金色的。
  
  誰能想到,簪子缺失的零部件,居然藏在npc的身上呢?
  
  「看來我們今晚又要殺一次npc。」
  
  「那就等紙人咒術生效之後,再出門。」喬雲錚道,「我待會兒去確認一下,npc的具體住處是哪一間。」
  
  「好。」
  
  兩人抬手,習慣性地擊了下掌。
  
  是夜,深雲遮月,天光沉暗。
  
  偌大的古宅在這無邊夜色裡,就愈顯陰氣森然。
  
  喬雲錚手持剪刀,正在細緻整理紙人的花衣服,力求每一個細節都嚴絲合縫。
  
  傅藍嶼也拿著一個紙人,無奈又無語地看向他。
  
  「不必這麼認真,有輪廓就可以了,你又不是要拿出去賣。」
  
  「不行啊。」喬雲錚似笑非笑一垂眸,「這可是要送對方上西天的道具,不認真點對不起他。」
  
  「……」
  
  大概是錯覺吧,傅藍嶼總覺得喬雲錚這次的殺心格外重。
  
  然而她也沒來得及跟他多聊兩句,忽覺窗外風聲刮過,女鬼的哭聲響起了。
  
  顧墨池說了,以哭聲為號。
  
  喬雲錚俐落用剪刀劃破手指,用血一筆一劃在紙人背後,寫下了「竇超」二字。
  
  他又將血滴在木釘之上,下一秒手腕用力,將木釘釘入了紙人的頭部。
  
  與此同時,傅藍嶼也釘好了自己的那個紙人。
  
  她將紙人遞給喬雲錚,喬雲錚劃了一根從櫃子下層取來的火柴,但見火光燃起處,兩個寫著竇超名字的紙人,從一片冒起的黑煙裡,慢慢被燒了個乾淨。
  
  喬雲錚又取了一件瓷碗,順手把燒盡的紙灰裝了進去。
  
  「走吧。」
  
  傅藍嶼點頭,兩人在確認窗外並沒有異常情況之後,和上次一樣躍出窗戶,徑直朝著前院灰衣老人的住處而去。
  
  而此刻,隔壁房間的顧墨池,也正將同樣的紙人焚燒殆盡。
  
  他一腳踏上那點沒有完全熄滅的火光,順勢碾了兩下。
  
  他站在窗前,冷眼望向遠處,剛好看到喬雲錚和傅藍嶼的身影一閃,迅速遁入了茫茫夜色。
  
  看來這倆人都是高手,又跟他想到一塊去了。
  
  「操。」他懶散地罵了句髒話,「怎麼老子就找不著這麼合拍的姑娘呢?」
  
  不過既然對方的行動力強,倒也不用他多費心了。
  
  能省清閒的事,何必非得親手動手呢?
  
  ……
  
  今夜,在女鬼的哭聲響起之前,竇超和常茹在房間內,原本是打算再指定兩個人的。
  
  「那女的運氣不錯,居然還被她室友給救了。」常茹越想越氣,忍不住罵了一句,「我就說麼,長成那樣兒的,大多都是綠茶婊狐狸精。」
  
  「你對漂亮女人的怨氣很深?」竇超笑了一聲,「但沒關係,今晚咱們幹掉那個男人,只要那男人死了,她沒人護著,遲早也活不成。」
  
  常茹抱怨:「這咒術真的有用嗎?輕易就能把人救下來,我看你指定的那個姓顧的,他也不像是受了傷的樣子——結果他沒死,他的倒楣室友倒死了。」
  
  「書頁上也說了,效力不定。」竇超思考半晌,忽然提議道,「不如今晚試試新法子,咱倆一起寫那個姓喬男人的名字,兩個紙人效力雙倍,也許就能殺了他。」
  
  常茹眼神一亮:「好,就這麼辦!」
  
  風聲一陣緊似一陣,女鬼的哭聲幽幽怨怨。
  
  但因為油燈被瓷器蓋住,不可能被點亮,所以女鬼進不來。
  
  常茹坐在床邊,正研究著自己剛紮好的那個紙人。
  
  「我一想到又要劃破手,就疼得慌。」她不情不願地發著牢騷,「這破咒術,講究真多……誒,麻煩把剪刀遞我一下。」
  
  竇超答應著,很隨意地從筐裡拿了剪刀。
  
  誰知他剛剛轉身,遞剪刀的手伸到中途,就停在了那裡。
  
  他的表情也似凝固住了,愣怔地平視前方,目光凝在虛無的某個點,像是被誰點了穴道。
  
  常茹從他手裡接剪刀,拽了好久沒拽動,發現他的手指攥得緊緊的不肯鬆開。
  
  她這才意識到不對勁,忙拍了拍他的肩膀。
  
  「喂,竇超,你沒事吧?」
  
  竇超沒回答,可表情卻慢慢變得驚慌起來。
  
  他急促地呼吸兩聲,猛然往後倒退了一步。
  
  他的手僵硬地抬了起來,剪刀鋒利的那端,就對準自己的心臟。
  
  他作勢要紮下去。
  
  「竇超!」常茹大驚失色,她趕緊上前阻止,「你中什麼邪了這是?你快醒醒!」
  
  她不是傻子,此時大致也猜到了,今晚有別的玩家發現書頁中的秘密,指定了竇超為目標。
  
  這咒術的效力應該不太強吧?她安慰自己。
  
  如果昨晚那個姓傅的女人和那個姓顧的男人都能逃過一劫,那麼竇超肯定也沒問題,只要她肯幫忙。
  
  想到這裡,她一面更加大聲地呼喚竇超,一面使盡全身力氣攔著他,不讓他的剪刀落下。
  
  被咒術控制的竇超,力氣大得嚇人,根本不是她能攔得住的。
  
  幸好她的介入,多少還是起到了一點作用,剪刀偏離方向,沒紮進心臟,紮進了竇超的腹部。
  
  血湧出的一瞬間,劇痛令竇超混沌的頭腦,稍微清醒了幾分。
  
  強烈的求生慾,令他硬生生停住了動作,他彎下腰去大口喘息,冷汗涔涔而下。
  
  常茹見狀以為他脫離控制了,總算鬆了口氣。
  
  「你還好吧?傷得厲不厲害啊,櫃子上有藥我去給你……竇超!」
  
  說時遲那時快,竇超竟然再度高高舉起剪刀,重新朝自己的心臟紮落。
  
  這一次常茹沒能攔住,他真的紮了進去。
  
  ……甚至還沒結束。
  
  在他栽倒在地的剎那間,還沒斷氣的他,也不知從哪來的力量,又第三次將剪刀從胸口拔出,惡狠狠插在了自己的頸動脈上。
  
  鮮血噴濺三尺高,濺了旁邊的常茹一頭一臉。
  
  常茹渾身顫抖,她盯著竇超的屍體呆愣良久,才終於回過神來,發出了一聲短促淒厲的尖叫。
  
  灰衣老人的住處,喬雲錚下午就已經打探好了,加之兩人又早已將整座宅子的地形牢記於心,所以找過去並不費力。
  
  值得一提的是,在穿越那道雕花回廊的時候,原本疾步前行的喬雲錚,突然毫無徵兆停住了腳步。
  
  他蹙眉沉默片刻,忽而朝後伸出手去。
  
  「藍妹。」
  
  傅藍嶼慢了他幾步,聽他喚自己有點疑惑,但還是將手放入了他掌心。
  
  「怎麼了?」
  
  「沒什麼。」喬雲錚閉了下眼睛,像在穩定心神,「剛才耳邊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是你的聲音。」
  
  那聲音很悲傷淒慘,在向他求救。
  
  人若放鬆警惕,很容易就會遵從於潛意識的本能反應,鬼怪正是抓住了這一點,想要誘使他回頭。
  
  幸好,他並非意志薄弱的人,也絕對信任傅藍嶼。
  
  傅藍嶼歎了口氣,索性走在了他前面。
  
  「好像快到了。」
  
  灰衣老人住的位置很偏僻,三面環柳,臺階破敗,門楣上有烏鴉形狀的雕飾,遠觀像座造型奇特的墳墓。
  
  房間的西南方向,有一方面積不大的池子,池邊栽滿中庭那種不知名的藥草。
  
  池子的水呈現出詭異的碧綠顏色,深不見底,裡面養的也不是普通的魚,而是長著一口細密尖牙的食人魚。
  
  可以想見,要是從這裡掉下去,分分鐘就能被啃得連骨頭也不剩。
  
  兩人蹲在不遠處觀察了一會兒,半晌忽見那扇門顫動幾下,像被誰猛烈撞擊了一樣。
  
  很顯然,有玩家比他們搶先一步。
  
  喬雲錚朝傅藍嶼打了個手勢,他與她沒從正門進,選擇了繞到房後的窗戶那邊。
  
  借著月色,透過窗戶,兩人清晰看到了屋中景象。
  
  先他們一步的玩家,是曹文和舒瑛那對情侶。
  
  晚飯的時候,曹文果然也看見了灰衣老人身上的東西,打起了殺npc的主意。
  
  ……不過npc可不是這麼容易殺的。
  
  灰衣老人看上去佝僂病弱,其實力大無窮,他此刻正雙手制衡住與自己糾纏的曹文,發狠似地把曹文往牆上猛撞。
  
  舒瑛戰鬥力並不強,但好在也是敢下手的人,她握著一把剪刀,趁灰衣老人背對著自己時,高高舉起往對方背部紮落。
  
  一下,兩下……
  
  她哭著紮了好幾刀,這才覺出不對勁。
  
  灰衣老人的衣服,都被她紮得破破爛爛了,可卻沒流半滴血。
  
  而且,那絕非利器紮穿皮肉的觸感,她反而像是聽到了碎紙和棉絮撕裂的動靜。
  
  怎麼回事?
  
  就在她發愣的間隙,曹文已經接近體力透支,正被灰衣老人掄起來往地上摔打。
  
  「小……小瑛!」曹文咬牙堅持著,拼命向女友示意,「咱們打不過他,你走,快回去!」
  
  舒瑛流著淚搖頭,手足無措:「那你怎麼辦?」
  
  她想去把灰衣老人扯離曹文身邊,無奈實力相差懸殊,很快就被甩開了。
  
  曹文情急之下朝她吼:「要你走你就走!你在這能幫上什麼忙?!」
  
  此時,躲在窗外的傅藍嶼,冷靜轉頭對喬雲錚道:「看來一般武器殺不死npc,他不是人。」
  
  「他是紙人。」喬雲錚低聲回應,「原來那東西除了發動咒術,還有這用途,還好我下午又從另一間屋子裡找了兩根。」
  
  說完,他從懷裡摸出一根鋒利的柳木釘,塞進了傅藍嶼掌心。
  
  下一刻,他已雙手抓緊窗簷,懸空蕩起,用腳生生踹碎了窗上的玻璃。
  
  兩人一前一後躍進屋內。
  
  舒瑛原本已瀕臨絕望,看到兩人進來的第一反應,是他們要來給曹文補刀。
  
  畢竟遊戲裡落井下石的玩家,實在太多了。
  
  她尖叫著撲過去阻攔:「別!求求你們不要!」
  
  「……舒小姐請你讓一下。」喬雲錚淡定推開她,「我們對你男朋友的命沒興趣,我們要的是npc。」
  
  「……」
  
  舒瑛發愣間,這邊兩人已經衝上去了。
  
  喬雲錚猛地箍住灰衣老人的脖子,將對方往後一勒,隨即一腳踹在小腿處,強迫對方跪倒。
  
  他用另一隻手,將對方的雙臂反剪到了身後。
  
  趁灰衣老人掙扎的時機,傅藍嶼閃身繞到前面,木釘從袖口滑落,她驀然發力,將鋒利釘尖狠狠釘入了對方的額頭中心。
  
  灰衣老人瘋狂扭動,發出了一陣嘶啞的哀嚎,他就像房間裡那些紙人一樣,無風自燃,黑煙洶湧。
  
  不過片刻,他就從頭到腳被燒得只剩灰燼了。
  
  的確是沒有骨肉,只是灰燼而已。
  
  聽得「噹啷」一聲脆響,有一枚類似迴紋針的、兩端彎曲的金色道具,掉落在了傅藍嶼腳邊。
  
  傅藍嶼俯身撿起,正欲收入懷中,一低頭發現曹文躺在那,正虛弱地盯著自己。
  
  「不好意思曹先生。」她緩聲道,「這東西我們得拿走。」
  
  「……我知道。」曹文在舒瑛的攙扶下,吃力起身,他低低歎息,「二位殺了npc,救了我和小瑛的命,這東西本來就該給你們。」
  
  傅藍嶼點點頭,沒再多說什麼,轉身準備和喬雲錚離開。
  
  誰知曹文一瘸一拐地又跟了上來,他攔在兩人面前,示意舒瑛先出去等自己。
  
  舒瑛乖巧地出去了。
  
  「喬先生,傅小姐,我有話要講。」
  
  屋內一時只剩下三個人,喬雲錚看著他略顯蒼白的臉色,若有所思。
  
  「曹先生請講。」
  
  「恕我直言,其實兩位也是綁定穿越進來的吧?」
  
  「哦?何以見得?」
  
  曹文笑了笑:「眼神騙不了人,我和小瑛也是這樣的關係,哪能猜不出?」
  
  喬雲錚也不否認,反而輕輕用手肘碰了一下傅藍嶼,故意同她耳語:「看來咱倆以後得裝得再像一點了。」
  
  傅藍嶼只當作沒聽見,她複又問曹文:「就算是曹先生猜對了吧,那你究竟想和我們說什麼?」
  
  「二位實力這麼優秀,可見也是黃金級別裡的高階了,不知穿越久了,對即將到來的危險,感知度會不會變強?」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兩人同時點頭,回答得很乾脆:「會。」
  
  穿越得越久,直覺就越強,這大約也是系統給高級玩家們的幾分福利。
  
  但也說不好是福是禍。
  
  曹文抬手扶住被撞到流血的額頭,他頓了頓,笑容漸趨苦澀。
  
  「我也會,所以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或許這就是命運的暗示了。」
  
  「什麼暗示?」
  
  「我感覺自己活不了太久,大概率是要死在這一世界。」
  
  「……這毫無根據。」傅藍嶼蹙眉,「曹先生可能是受了傷,心神不寧,才會產生這種消極想法——你要是死了,誰來保護舒小姐?」
  
  「最後一共只能活三個人,就算我活到那時候,也未必是兩位的對手,不是嗎?」
  
  四個人,按照遊戲規則,遲早有一個人要死。
  
  傅藍嶼沉默,這話題她接不了,也不想接。
  
  曹文壓低了嗓音,他的語氣很誠懇,並沒有裝腔作勢的成分。
  
  他說:「請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想拜託兩位一件事。」
  
  「什麼事?」
  
  「如果我真沒活到最後,能不能請兩位在保全自己的前提下,帶著小瑛一起通關?她成為第三人活下來,也並不會影響到兩位的性命和利益,對嗎?」
  
  喬雲錚反問:「曹先生就這麼信任我們?」
  
  「至少在目前存活的所有玩家裡,兩位是氣場最正的,也是看起來相對善良的。」曹文道,「我這人沒什麼特別擅長的,但識人還算比較準。」
  
  「感謝曹先生看得起我們。」喬雲錚沉吟良久,垂眸微笑,「但遊戲中變數太多,我們恐怕無法給你一個確切的保證。」
  
  「喬先生的意思是……」
  
  「我無法保證舒小姐一定可以活著通關,我只能承諾,若非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絕不會主動對她下手——當然,如果她遭遇了性命威脅,我倆也會酌情幫忙。」
  
  傅藍嶼略一頷首,算是同意喬雲錚的答覆。
  
  曹文也明白,在遊戲裡本就毫無情分可言,同伴都有可能互相殘殺,更何況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對方能承諾到這程度,已是仁至義盡了。
  
  他歎了口氣,鄭重其事朝兩人鞠了一躬。
  
  「那就多謝喬先生和傅小姐了,請兩位務必記住今晚的約定。」
  
  「我們會的。」

  ……
  
  廊外風聲呼嘯,遠處,依舊傳來女鬼哀戚幽怨的哭聲。
  
  曹文和舒瑛互相依偎著走遠了,傅藍嶼站在原地目送他們的身影遠去,半晌,語調低沉地開口。
  
  「你說,這遊戲的盡頭究竟在哪裡呢?」
  
  這是一條彷彿永遠沒有終點的路,途中不知埋葬了多少不甘的亡魂,而那些原本都是對未來懷有憧憬的凡人,如果不被綁定系統,他們本也該有平淡而安穩的一生。
  
  可是如今,卻要為了活著這樣卑微的願望,出賣本心,受盡苦難。
  
  為什麼,憑什麼。
  
  喬雲錚有了那麼一瞬間的失神,他側過頭去注視著她,眼底是自己也未察覺的溫柔與哀傷。
  
  他似乎想說很多話,卻又不曉得從何說起。
  
  「我不知道,但……即使我們走不到盡頭,也總會有人能走到的。」
  
  哪怕那所謂的幸運,並不是他們想要的幸運。
  
  哪怕這遊戲,從無真正的贏家。
  
  竇超的死,早在傅藍嶼的意料之中,所以轉天清晨,當她路過對方房間,看到躺在裡面的屍體時,並不覺得奇怪。
  
  竇超身上有三處傷口,一處在腹部,一處在心臟,一處在頸側。
  
  三隻紙人一起焚燒的咒術,效力果然是會疊加的。
  
  顧墨池也站在門外,他朝裡面張望了一會兒,忽然轉過頭來,挑眉問道。
  
  「今早應該是沒有npc來收拾屍體了,對吧傅小姐?」
  
  傅藍嶼涼涼地看了他一眼:「顧先生好奇的話,可以親自去求證。」
  
  他笑了起來:「傅小姐真是聰明人。」
  
  「過獎,顧先生才是聰明人。」
  
  兩人正在這打啞謎,就見常茹從房間裡面走了出來。
  
  常茹的腳步有點踉蹌,她眼底有兩圈烏青,臉色憔悴,顯然是整宿沒睡。
  
  她瞥向兩人的眼神,充滿了恐懼和怨懟。
  
  事已至此,只要她不是傻子,就能猜出竇超是怎麼死的。
  
  但鑒於竇超已死,她失去了搭檔,勢單力孤,根本無力與對方硬碰硬,只能忍氣吞聲。
  
  她逃跑似地離開了。
  
  這時,喬雲錚從走廊的另一邊走了過來,他和傅藍嶼對視了一眼,神色略顯陰沉。
  
  傅藍嶼覺得不太對勁,於是快步迎了上去。
  
  「出什麼事了?」
  
  喬雲錚幾不可覺地歎息一聲,他沉默片刻,指了指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
  
  「曹文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4 10:3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1-11-16 10:10 PM 編輯

第28章 祭愛

  等傅藍嶼跟隨喬雲錚來到門口的時候,見舒瑛正披頭散髮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懷裡還抱著曹文的屍體。
  
  曹文不曉得是遭了什麼災禍,脖子以下的身體,幾乎被某種外力撕裂成了兩半,血染紅了他白色的毛衣,順著地面蜿蜒成乾涸的痕跡,場景慘烈。
  
  傅藍嶼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情緒,畢竟她根本也沒料到,曹文居然一語成讖,他說覺得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結果當真就沒能挺過昨晚。
  
  她走進屋內,見桌上那盞油燈已經燃盡了,有一件青花瓷器掉落在地,碎片灑得到處都是。
  
  她遲疑半晌,低聲喚道:「舒小姐。」
  
  舒瑛仍舊抱著曹文的屍體,緊緊的,半分也不肯鬆開。
  
  她將頭靠在曹文的肩膀上,臉色比冬雪還要蒼白幾分,一雙本來很漂亮的眼睛,此刻已變得紅腫不堪,眼底佈滿血絲,可見是哭了整整一夜。
  
  她已經沒有在哭了,又或者是,哭不出眼淚了。
  
  她的表情很呆滯,像一隻失去了生氣的洋娃娃,是完全心如死灰的模樣。
  
  「舒小姐。」傅藍嶼俯下身去,將手覆上舒瑛手背,又喚了一聲,「告訴我,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舒瑛的大腦如同生鏽的機器,運轉好久,才勉強理解這句話的意思。
  
  她張了張嘴,聲音晦澀沙啞。
  
  「聞泣不點燈,夜半莫回頭。」
  
  「……什麼?」
  
  「聞泣不點燈,聞泣不點燈……」舒瑛念叨了兩聲,她看向地面的碎瓷片,眼神倏而盈滿絕望,「可昨晚,我們一回來,發現房間的油燈亮了……」
  
  房間的油燈亮了,便意味著違反了遊戲規則,在窗外窺伺的女鬼趁機而入,實施懲罰。
  
  女鬼只殺一人,殺一人便即離開,所以曹文為了保護她,犧牲了自己。
  
  離別的時刻那麼匆忙,他甚至沒有來得及,同她講上最後一句話。
  
  傅藍嶼沉默。
  
  沒有誰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斟酌出合適的安慰言辭。
  
  因為任何安慰都是無力的,誰也不能代替舒瑛,分擔那份剜心之痛。
  
  「藍妹。」喬雲錚從身後拍了下傅藍嶼的肩膀,他指了指房門的方向,「有人從外面戳了一個洞,我懷疑是利器射進屋內,擊碎了用來倒扣油燈的瓷器,油燈才會點燃。」
  
  宅子中所有的房間,窗戶的材質是玻璃,而用來遮擋門上雕花縫隙的都是麻紙。
  
  麻紙是很容易被戳破的。
  
  傅藍嶼走過去認真察看,果然,在門的正中央,有一處並不容易被發覺的破損。
  
  「對方沒有進屋,是從外面擊碎瓷器的,隔著這麼一段距離要做到,就得依靠槍之類有彈射力的道具。」
  
  喬雲錚蹙眉:「誰找著了這麼強力的道具?」
  
  「任何道具都是有限制的,我猜就算對方找到了槍,也頂多只能使用一次,否則昨晚我們所有人屋裡的油燈都會亮。」
  
  「你覺得是誰?」
  
  「我知道是誰。」
  
  回答的不是傅藍嶼,而是失魂落魄的舒瑛。
  
  兩人同時回頭看去:「你知道?」
  
  「我知道。」舒瑛點點頭,她暗淡的眼神終於有了幾分光,但那光影裡只有恨意,「我見過那個姓汪的男人,他從前院種藥草的花池裡,找到過一把槍。」
  
  「……你確定?」
  
  「我不會看錯。」
  
  傅藍嶼沉著臉色和喬雲錚對視。
  
  原來如此,是那位叫汪騰的壯漢。
  
  難怪那天還看見他扛著鋤頭,在院子裡晃來晃去。
  
  他這兩天安靜得出奇,大家都以為他是被室友崔莉莉的慘死嚇著了,連帶著對他也放鬆了警惕。
  
  其實他一直在尋找時機。
  
  他就住在曹文和舒瑛的隔壁,動手再方便不過了。
  
  曹文的屍體還躺在那裡,傅藍嶼看不下去,便和喬雲錚一起,幫舒瑛把屍體搬到了床上,又用被子蒙住了。
  
  她說不出「節哀」兩個字,這兩個字多麼殘酷,換誰誰也難以節哀。
  
  然而舒瑛卻先於她開了口。
  
  「傅小姐。」舒瑛的目光仍落在曹文身上,並沒有抬頭,「我們中午見一面吧,就在npc的房間那裡,我有些話要對你說。」
  
  傅藍嶼看了她一眼,無言半晌,終是頷首同意。
  
  「好。」
  
  傅藍嶼這個人,雖然自認不算什麼好人,但向來言出必行,不會失約。
  
  她答應了舒瑛,中午便會準時赴約,且鑒於舒瑛並未邀請喬雲錚,她就讓喬雲錚留在房間等消息,獨自去了先前npc的住處。
  
  穿過那道長廊,她望見舒瑛正抱膝坐在種植藥草的水池邊,低頭看著裡面密密匝匝的小型食人魚發呆。
  
  她走了過去。
  
  「舒小姐。」
  
  「傅小姐來了?」舒瑛抬眸,平靜看了她一眼,清秀憔悴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喬先生沒和你一起來嗎?」
  
  「你既然沒有叫他,我就也沒帶上他。」
  
  「看得出,你們兩人的關係確實很好,他也對你很放心。」
  
  傅藍嶼在她身邊坐下來,很從容地反問:「舒小姐特意約我來這,莫非只是為了閒聊兩句?」
  
  「當然不是。」舒瑛說,「我是想跟傅小姐做個交易,倒也沒有要背著喬先生的意思,只不過覺得咱們女人溝通起來更方便。」
  
  傅藍嶼眉梢微挑:「什麼交易?」
  
  「我不知道你手裡握著什麼線索,但我這裡有明顯非常重要的東西。」
  
  舒瑛將手探入懷中,再伸出來時,細長指間已掛了一枚用紅線繫起的黑色玉佩。
  
  那是另一半的陰陽魚,原來被她和曹文找到了。
  
  傅藍嶼微微瞇起眼睛:「那舒小姐的條件呢?」
  
  「很簡單。」舒瑛一字一句,擲地有聲,「請幫我殺了姓汪的男人。」
  
  冤有頭,債有主,她現在什麼都不想求,也不在乎了。
  
  她只要汪騰死。
  
  「要殺汪騰,並不是什麼難事。」傅藍嶼說,「甚至如果你想親自動手,也不是不可能的。」
  
  舒瑛攥著玉佩的那隻手,下意識收緊:「真的?」
  
  「真的。」傅藍嶼淡聲回答,「你回屋去找櫃子上那一摞書,其中《冰人記》那本書,中間有十幾頁藏著內頁,你把內頁揭下來,裡面會教你紮紙人的辦法。」
  
  「……曹文會紮紙人,我們都已經一人紮了一個了。」
  
  當時曹文一看那些材料,就明白是用來紮紙人的了,但他沒發現書中秘密,所以不瞭解咒術的內容,只以為是遊戲任務,為以防萬一,才教她紮了一個。
  
  「已經紮完了?那很好。」傅藍嶼點點頭,「記住,用血在紙人上寫汪騰的名字,然後今晚以女鬼的哭聲為號——女鬼一哭,你就用這根木釘沾了血,釘進紙人的腦袋,再把紙人燒毀。」
  
  舒瑛接過她遞來的那根木釘,心存猶疑。
  
  「能確保萬無一失嗎?」
  
  「一個人或許不能,但三個人可以,我和他會幫你。」
  
  這句話像是強心針,舒瑛信了,她鄭重其事把柳木釘收入懷裡。
  
  「多謝傅小姐。」她將手中的陰陽魚玉佩,往傅藍嶼掌心一塞,「那這東西就歸你了,但願你和喬先生已經找到了另外半塊。」
  
  傅藍嶼握著玉佩,沉默片刻,低聲囑咐:「今晚燒完紙人之後別亂跑,等我敲門,咱們一起行動。」
  
  舒瑛原本都起身準備離開了,聞言身形一頓,挺意外地看向她。
  
  「傅小姐要帶我一起通關?我說不定會拖你們後腿的。」
  
  「我不保證一定能帶你通關,只能說盡力,畢竟這是我倆答應過曹文的事。」
  
  答應過人家的事,無論難易,總要試一試的。
  
  舒瑛忽而一笑,她笑起來很好看,卻也笑得格外悲涼。
  
  她說:「曹文的確沒看錯,傅小姐是守信用的人呢。」
  
  傅藍嶼看著她,沒有說話。
  
  舒瑛又問:「傅小姐,你知道我為什麼非得把你約來這裡嗎?」
  
  「為什麼?」
  
  「因為只要你拒絕我的請求,又或者有一句話不合我心意,我就可以把玉佩扔進池子裡。」
  
  這方池子裡的食人魚,分分鐘能把人啃噬成白骨,所以東西掉進去了,沒有人敢去撿。
  
  這裡是整座宅子裡,最好的銷毀道具的地點。
  
  傅藍嶼聽了這話倒也不意外,失去愛人傷心至極的姑娘,做出任何極端的選擇,都在情理之中。
  
  「可你要明白,玉佩一扔,道具缺少,就再也通不了關了。」
  
  「反正我也沒想通關。」舒瑛坦然道,「我上黃金一才兩個月,之前完全是曹文帶著升級的,這些年他為了有能力保護我,瘋狂穿越,我在他身後躲了這麼久,從沒跟他分開過——現在他死了,我自己回去,還有什麼意義?」
  
  「但曹文想讓你活著。」
  
  「他想讓我活,我也不想讓他孤零零留在這。」
  
  舒瑛的眼底蒙著一層霧,有淚水懸而未落,可她唇角卻微微彎起。
  
  「傅小姐,今晚不必來找我了,這裡和現實世界不同,是可以讓亡靈存在的地方,我要是也變成了亡靈,也許還能和曹文在一起呢。」
  
  她朝傅藍嶼一頷首,轉身走向來時路。
  
  她的背影嬌小瘦弱,彷彿風一吹就要摔倒,可她的腳步偏偏堅定無比,就像是要追隨誰一路而去。
  
  傅藍嶼理解,在這樣殘酷的遊戲裡,若是沒有寄託,很難走得長遠。
  
  更可悲的是,原本擁有過,卻在一夜之間永遠失去。
  
  逝者已逝,並非所有的生者都能堅強。
  
  錐心之痛,萬念俱灰,如何堅強。
  
  從npc身上得到的零件,剛好能插進那枚梅花簪子裡,合成一體。
  
  原來這並不是簪子,而是簪子造型的鑰匙。
  
  跟後院那扇門上鐵鎖的鎖孔,完全一致。
  
  深夜,女鬼的哭聲又起,這已經是滯留在這個世界的第四夜了。
  
  傅藍嶼對著窗外的月光,正將兩枚陰陽魚的玉佩合在一起,果然,是一個完整的八卦圖案。
  
  只是暫時還不知道,這道具有什麼用處。
  
  另一邊,喬雲錚正劃一根火柴,點燃了並排放在地面的兩個紙人。
  
  紙人的背後,都已用血寫上了汪騰的名字。
  
  這是和舒瑛約定好的事情。
  
  火焰慢慢熄滅,只餘下滿地灰燼。
  
  三重效力疊加,汪騰的下場會和竇超一樣,必死無疑。
  
  他說:「藍妹,我們該去開門了。」
  
  不出意外的話,門內會是本次通關的最終考驗。
  
  兩人穿好外套,帶上手邊的東西,又一次從窗戶躍了出去。
  
  這次出去,就不再回來了。
  
  ……
  
  後院月色如水,風動柳枝沙沙作響,環境森然。
  
  門上的暗黃符咒飄飄蕩蕩,垂墜的鐵鎖泛著寒光。
  
  傅藍嶼取出那枚合二為一的簪子,插進了鎖孔。
  
  只聽得「哢噠」一聲,鑰匙生效,鐵鎖落地。
  
  同一時刻,兩張符咒脫離大門,驀然被風高高捲向空中,猶如撕裂的招魂幡。
  
  天際烏雲聚攏,四面本就揮散不去的陰氣,變得愈發濃重,濃重到令人窒息。
  
  喬雲錚下意識把傅藍嶼往身後一扯,他抬眸望向不遠處,神色微冷。
  
  「有人來了。」
  
  又或者說,來的並不是人。
  
  柳樹垂落的枝條,在青石板路映出斑駁陰影,有一男一女踏著月光的碎影,徑直朝這邊緩緩靠近。
  
  那女人的頭髮很長,穿著花花綠綠的彩衣,跟每晚貼著玻璃嚎哭的女鬼,打扮得一模一樣;
  
  那男人臉色慘白,形容呆滯,穿著灰色的對襟長衫,儼然便是先前npc的裝束。
  
  但相比起來,最可怕的是……
  
  他們的臉,大家都認識。
  
  女的是常茹。
  
  男的是曹文。
  
  傅藍嶼看清了對方的模樣,不禁蹙眉:「鬼上身?常茹死了,什麼時候死的?」
  
  「我們好像忘記了,今晚如果不對汪騰使用咒術,本該是指定常茹為目標的。」喬雲錚說,「不過咱倆沒做,顧先生一定是做了。」
  
  他與她加上舒瑛指定了汪騰,顧墨池則指定了常茹。
  
  常茹看上去,並不像是個意志很堅定的人,恐怕被咒術操縱時,沒能儘快清醒過來。
  
  退一萬步講,就算她當時清醒了,只是重傷未死,此刻被鬼怪趁虛附體,也與死亡無異了。
  
  很顯然,目前不是開門的好時機,否則這兩名鬼怪會跟隨進入,屆時會發生什麼就很難說了。
  
  要先殺鬼,再進門。
  
  這個世界殺鬼的武器,是柳木釘。
  
  喬雲錚從懷裡摸出剩下的三根柳木釘,將其中兩根都遞給傅藍嶼。
  
  他低聲道:「你對付曹文,我對付常茹。」
  
  畢竟明眼人都看得出,附身常茹的女鬼,才是厲害的Boss。
  
  傅藍嶼向來分得清主次,矯情推拒不是她的風格,她只看了他一眼,就接過了木釘。
  
  「行,你小心點。」
  
  兩人如離弦箭一般衝了出去,直奔各自的目標。
  
  被女鬼俯身的常茹,猛然間發出一聲淒厲的嘶嚎,她的長髮在夜風裡四面飛揚,不斷抻長,每一綹都化作遊蛇般的繩索,自動鎖定喬雲錚進行攻擊。
  
  她的髮絲鋒利如刃,輕而易舉就劃破了喬雲錚的外套,在他的手臂、頸側、臉上……都留下了數道血痕。
  
  喬雲錚近不了她的身,只能依靠敏捷的反應力迅速閃避,尋找時機。
  
  女鬼依然窮追不捨,她屬於遠程攻擊,很明顯占了絕對的優勢。
  
  而另一方面,傅藍嶼已經和曹文纏鬥在了一起。
  
  曹文生前的力氣未必會有這麼大,但被npc佔據身體之後,他的怪力成倍猛增,傅藍嶼一個人要壓制他,著實有些費勁。
  
  她找准機會,雙腿分別架在曹文的頸部和胸部,並扭住他的手臂,使出一個並不太標準的十字固,勉強制住了他。
  
  但問題在於,她這就騰不出手來殺他了。
  
  恰好這時,她一抬頭,望見了快步趕往這邊的舒瑛。
  
  「舒小姐!」
  
  舒瑛不久前剛剛確認過汪騰的死亡,這會兒顯然也是聽到動靜才趕來的,結果現場的一幕徹底令她呆住。
  
  「曹……曹文……」
  
  難怪她中午一回房間,就發現曹文的屍體不見了,原來在這裡。
  
  「他已經不是曹文了!」傅藍嶼下意識提高音量,「他現在是那個npc!你必須殺了他!」
  
  舒瑛震驚地睜大眼睛,滿臉難以置信:「殺了他?」
  
  不管此刻入侵曹文體內的亡靈是誰,至少模樣依舊是曹文,那可是她相愛多年的戀人,她怎麼下得了手?
  
  眼看著曹文掙扎的力道越來越瘋狂,傅藍嶼的關節都要被他掰斷了,她額頭青筋隱現,忍不住厲聲喝道。
  
  「舒小姐,他不是曹文!曹文已經死了!難道你寧可接受曹文以這樣的形式活著嗎?!」
  
  舒瑛渾身一震。
  
  她小心翼翼靠近,忍著眼淚蹲下身去。
  
  ……面前臉色慘白、咬牙切齒的猙獰男人,確實不再是曹文了。
  
  她喜歡的男孩子,一向溫柔親切,有著世上最好的脾氣。
  
  哪怕他不在了,也不應該讓那些孤魂野鬼佔據他的身體。
  
  她狠狠心,終於撿起了旁邊傅藍嶼掉落的柳木釘。
  
  誰知還沒等她舉起木釘,曹文卻已掙脫了傅藍嶼的鉗制,轉而惡狠狠要來掐她的脖子。
  
  千鈞一髮之際,傅藍嶼及時閃身擋在她的前面,死死抓住了曹文的手。
  
  「舒小姐!快!」
  
  舒瑛像隻受傷的小動物,從喉嚨裡溢出一聲悲哀的嗚咽,她顫抖著抬起手來,片刻含淚閉眼,用力將木釘刺向曹文的眉心。
  
  木釘深深沒入,並未流血。
  
  曹文的身形一頓,他很快就萎靡下去,向後躺倒在地,沒了聲息。
  
  舒瑛跪在他面前,半晌,很溫柔去摸他的臉。
  
  彷彿每看一眼,都是訣別。
  
  她自嘲地笑了笑,嗓音沙啞,似在喃喃低語。
  
  「其實我非常佩服傅小姐,能和喬先生並肩作戰,可我不行,我拖累曹文太久了。」
  
  「而且我還是個懦弱的人,曹文一走,我就什麼盼頭也沒有了,也不想活在有他的回憶裡,多痛苦啊。」
  
  「傅小姐,你去幫喬先生吧,我準備永遠留在這陪他,免得他孤單。」
  
  當初年少,也曾許過要一起一輩子的堅定承諾,可如今他離開了,誓言怎麼兌現呢?
  
  沒關係,她來兌現。
  
  話音未落,舒瑛猛然抄起剩下的另一根柳木釘,尖銳那端對準自己的脖子,毫不猶豫地紮了下去。
  
  速度之快,即使是傅藍嶼也沒來得及阻止。
  
  鮮血噴湧而出,她無聲倒在曹文胸前,以擁抱的姿勢,安靜闔上了眼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6 10:08 PM

第29章 陰陽棺陣

  換作以前,傅藍嶼總是將生死看得很平淡。
  
  她沒什麼牽掛,又從一開始就認識到了這遊戲的殘酷,所以也做好了隨時會葬身於某個世界的準備。
  
  但不知為何,最近一段時間,她的心似乎變得越來越軟了。
  
  她站在那,垂眸注視著舒瑛和曹文的屍體,突然覺得很難過。
  
  她知道,自己遲早也會有這麼一天。
  
  當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她究竟還有什麼放不下,或是不捨得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終是俯下身去,拔出了曹文額頭,以及舒瑛頸側那兩根沾了血的柳木釘。
  
  她轉身朝著喬雲錚的方向走去。
  
  ……喬雲錚還在與女鬼纏鬥不休。
  
  這女鬼的原型應該是食發鬼,她的長髮每一根都鋒利如刃,可以遠端攻擊,而喬雲錚手裡能置鬼於死地的柳木釘,屬於近距離武器,非常吃虧。
  
  眼見情況緊急,傅藍嶼也來不及多做思考,她直接脫下外套,朝著女鬼的頭頂罩了過去。
  
  外套稍微減緩了女鬼的攻擊速度,但瞬間就被撕得四分五裂。
  
  女鬼一轉身,登時憤怒改變目標,無數水蛇般的髮絲,交織成密密匝匝的大網,從四面八方朝她襲來。
  
  她用手遮住臉,借助腰力向後仰倒,堪堪躲過這一波攻勢,但依然有幾根長髮擦過她的手背和小臂,登時就有血珠從傷口滲了出來。
  
  關鍵時刻,喬雲錚飛奔而來,一把拽住她的手,將她拖向自己懷裡。
  
  兩人借勢躍開,閃身躲在了一棵柳樹後,女鬼的長髮轉瞬攻至,在堅硬的樹幹上也留了清晰劃痕。
  
  傅藍嶼倒退一步撞上冰冷院牆,她攥緊了掌心的兩枚木釘。
  
  「我們根本靠近不了她,除非……」
  
  「除非有遠端武器,但那把槍在汪騰的房間裡。」
  
  豈料喬雲錚剛說完這句話,忽見月光下,有利器破風而至,準確釘入了女鬼的背部。
  
  女鬼叫聲尖利,有黑煙從她背部的傷口處不斷湧出,她像隻燒著了的紙人,在原地旋轉掙扎。
  
  傅藍嶼朝遠處望了一眼,略顯訝異。
  
  「是顧墨池。」
  
  的確是顧墨池,他此刻正端著一把金屬的機關槍,槍口安裝的是柳木釘,彈射距離很遠,完全抓住了女鬼的弱點。
  
  眼看著女鬼長髮狂舞,咆哮著向自己撲來,他腳步未停,靠靈活走位鎖定角度,隨即連續裝填射擊,三枚柳木釘衝破夜幕的阻隔,其中兩枚分別命中女鬼的胸口與腹部,最後一枚不偏不倚,正中女鬼面門。
  
  黑煙愈發洶湧,女鬼全身各個地方都開始燃起細小的火星,她的面容逐漸潰爛猙獰,有血從她眼底大股大股流出,那情景著實駭人。
  
  可她還沒有倒下,不僅沒有倒下,甚至還要對顧墨池發動垂死攻擊。
  
  ……而顧墨池手裡,已經沒有富裕的柳木釘了。
  
  「顧先生閃開!」
  
  顧墨池眼神一凜,他果斷扔掉機關槍,轉身朝反方向跑去。
  
  就在女鬼蓄勢追擊的瞬間,喬雲錚和傅藍嶼從後方趕到,兩人一左一右出現在對方身側,各自反手將掌心的柳木釘,狠狠釘入了女鬼的脖頸。
  
  星火成勢,烈焰猝起,女鬼從頭到腳徹底燃燒起來,發出刺鼻的焦糊腐臭的氣味。
  
  那團火球在地上扭曲滾動了許久,最終化作一具焦炭,黑漆漆的沒了生氣。
  
  顧墨池上前,在確定被女鬼附身的常茹,真的已完全死透了之後,這才抬起頭來,挑眉笑道。
  
  「辛苦二位了。」
  
  喬雲錚正垂眸察看傅藍嶼手上的血痕,聞言緩聲道:「顧先生如果再遲來一會兒,恐怕就要獨自進那扇門了。」
  
  「別見怪,我也不是有意偷懶的,我只是去汪騰的房間取了一下東西。」
  
  所謂的東西,自然是那把機關槍。
  
  「……你也知道汪騰找到了槍?」
  
  「事實上,從他昨晚設計害那對情侶的時候,我就都看見了。」顧墨池道,「但遊戲終究是遊戲,我沒立場阻止。」
  
  這話倒也沒錯,大家都是競爭關係,不存在好心伸出援手一說。
  
  善良與仁慈,在這裡是最無用的。
  
  「但我沒想到,等我去時,房間門是開著的,汪騰已經死了。」
  
  一旦房間內玩家全部死亡,門鎖會自動失效,所以他取武器取得很順利。
  
  顧墨池笑了笑:「看來二位偶爾也會管一下閒事。」
  
  他猜到了,是傅藍嶼和喬雲錚幫舒瑛殺了汪騰。
  
  「也不能算是管閒事,畢竟留著汪騰,咱們仨就得死一個,遲早都得殺他。」傅藍嶼看了一眼不遠處相擁而逝的曹文和舒瑛,半晌,平靜轉身朝大門走去,「好了,別耽誤時間,該辦正事了。」
  
  她挽起沾了血的衣袖,重新踏上臺階,抬手推開了那扇門。
  
  三人原本以為,那扇門的背後,應該是祠堂之類的地方。
  
  結果門後的天地,遠比他們想像中要廣闊得多,也可怕得多。
  
  四面豎立著朱漆銅柱,成包圍態勢,銅柱上貼滿不明意味的符咒,風一吹如千卷黃旗,陰森滲人。
  
  中間是一片由棺材排成的迷宮,又或是說,某種陣法。
  
  而盡頭那扇漆黑的石門上,有一處八卦形狀的凹陷,毋庸置疑,是用來鑲嵌陰陽魚玉佩的位置。
  
  只要去到那裡,將玉佩放上去,就可以通關了。
  
  但近百具紅木棺材,每一具的棺蓋都雕刻著奇怪紋路,縱橫交錯,首尾連接,完全沒給人留下落腳的空間。
  
  換句話講,他們要到達盡頭,就必須踩著棺材過去。
  
  ……隨便踩就可以了嗎?
  
  開玩笑,黃金局的最終關卡,哪有這麼簡單呢?
  
  「我們可以先試試。」喬雲錚示意傅藍嶼,「藍妹,我口袋裡有東西。」
  
  傅藍嶼正披著他的外套,聞言立刻將手伸入口袋,摸出了一把玻璃球。
  
  她有些意外:「這哪來的?」
  
  「上次搜房間的時候,有個抽屜的梳妝盒裡,裝滿了這東西。」
  
  雖然不知道能幹什麼用,但他還是隨手抓了一把,想著以備不時之需。
  
  誰知果真能派上用場。
  
  還好他口袋有拉鍊,否則剛才和女鬼纏鬥時,恐怕早就灑光了。
  
  傅藍嶼拿了一顆玻璃球,隨機扔向不遠處的一具棺材,玻璃球落在棺蓋上,發出脆響。
  
  下一刻,棺蓋猛然碎裂,從裡面伸出無數雙血涔涔的手,虛空抓撓,像是要把站在棺上的玩家生生拖下去。
  
  可以想像,如果不提前試探就踩上去,後果會怎樣。
  
  她又拿了一顆扔過去,這次選中的棺材猛然下陷,直至完全沒入地面,而地面則同時豎起與棺材一樣面積的鋒利釘板,無論誰掉下去,都是被紮成篩子的結局。
  
  她歎了口氣:「我可真是非酋的運氣。」
  
  喬雲錚微笑:「沒事,反正我也好不到哪去。」
  
  「那我來吧,我這人稍微有點運氣。」
  
  顧墨池自告奮勇,他從傅藍嶼手中接過玻璃球,試了一具距離略遠的棺材。
  
  奇蹟般的,那具棺材半天都沒異常動靜,是安全的。
  
  三人由此邁出了歷史性的第一步,集體躍上了那具棺材。
  
  鑒於玻璃球數量有限,試棺材這個任務,就正式落在了歐皇顧墨池的頭上。
  
  顧墨池連續三次盲選成功,帶領隊友順利前進,不斷靠近終點。
  
  但他會一直這麼順利嗎?
  
  不會。
  
  在選中第七具棺材的時候,顧墨池和喬雲錚都已經跳了上去,喬雲錚正欲回身接傅藍嶼過來,下一秒卻忽聽一聲巨響,傅藍嶼腳下的棺蓋塌了。
  
  傅藍嶼尚未握住他伸來的手,就失去重心栽進了棺材裡。
  
  「藍妹!」
  
  「喬先生!」
  
  其實這具棺材裡是空的,並沒有血淋淋的鬼手,也沒有鋒利得足以刺穿身體的釘板。
  
  傅藍嶼摔倒在棺木中,並未受傷,她穩了穩心神,隱約聽見顧墨池在喊喬雲錚。
  
  她正疑惑,忽覺頭頂黑影掠過,喬雲錚竟然也跟著跳了進來。
  
  「……幹什麼,你瘋了?」
  
  「那你要我怎麼辦?」喬雲錚一把攥住她的手,他指尖冰涼,眉眼間仍有擔憂之色未褪,「情況緊急,我哪來得及考慮別的?」
  
  星月暗淡,他的眼睛卻清亮得很,傅藍嶼從他眼底看見了自己的倒影,她愣了愣,忽覺無言以對。
  
  「我……我沒受傷,這是具空棺。」
  
  「既然是空棺,為什麼會塌陷?」
  
  她抬手四處摸了摸,片刻,似乎從右側的棺木底部摸到了什麼。
  
  是一張符紙。
  
  她將符紙撕下,誰知在撕掉的一瞬間,忽覺腳下開始猛烈震動,全場所有的棺材都在移換位置。
  
  震動聲持續了很久才停止。
  
  兩人對視一眼,迅速躍回了棺材頂端,各自站穩。
  
  「二位還活著呢?真是天大的好事。」
  
  由於棺陣發生變化,顧墨池當前所在的位置,和他們離得格外遠,不僅如此,相比起來,他們是遠離了終點,而顧墨池則是靠近了終點。
  
  歐皇其名,名不虛傳。
  
  「顧先生應該不會獨自逃走吧?」喬雲錚似笑非笑道,「希望不會,畢竟剩下的玻璃球,還都在我們這。」
  
  「再怎麼說咱仨也算是患過一次難的交情了,不至於的。」顧墨池道,「這樣吧,我運氣好,我指定幾具棺材,二位先挪到我這邊來。」
  
  「好。」
  
  於是接下來,三人分工合作,喬雲錚和傅藍嶼每過一具棺材,就拋給顧墨池一顆玻璃球,讓顧墨池繼續往前探路。
  
  進展雖然緩慢,但還算有效。
  
  直到第十四具棺材時,眼看著三人距離會合只剩一步之遙,很不幸的,棺陣再度移換了位置。
  
  這次不僅移換位置,還出現了奇怪的事情。
  
  罡風驟起,銅柱上的千張符紙簌簌作響,彷彿下一秒就要被全部吹散。
  
  所有棺材都發出猛烈駭人的敲擊聲,四面哭聲淒厲,猶如萬鬼齊鳴,攝人魂魄。
  
  就這一會兒的工夫,喬雲錚和傅藍嶼離終點又遠了一些,時間緊迫,兩人不得已開始靠自己探路,大步向前躍進。
  
  聽得前方的顧墨池驚道:「二位,注意身後!」
  
  傅藍嶼猛地轉身,見正有濃重黑煙,從身後那些棺蓋中源源冒出,如影隨形朝這邊襲來。
  
  她一瞬靈光乍現,低頭看向自己手中的那張符紙。
  
  那張符紙看上去,和銅柱上的其他符紙並沒什麼不同,只是符紙上方畫著複雜圖騰,而符紙上的文字,她也能看得懂。
  
  怎麼,看得懂,莫非還要讀出來嗎?
  
  「天地玄宗,萬氣之根,四靈天燈,六甲六丁,助我滅精,妖魔亡形!」
  
  在她高聲讀出這二十四字的咒語之時,符紙瞬間化作一道金光,籠罩住了她和喬雲錚周身。
  
  而洶洶而來的黑煙,就被這道金光擋在了外面。
  
  另一邊的顧墨池見狀感慨:「沒想到這狗系統還挺中二呢?」
  
  「……」
  
  沒錯,這就是大家此刻共同的心聲。
  
  結果顧墨池話音未落,只聽接二連三的轟鳴聲,頓時響徹了整座棺陣。
  
  黑煙消失,上百具棺材,至少塌陷毀損了幾十具,而餘下的那幾十具,還有一大半是已經確定不可踩踏的危險範圍。
  
  傅藍嶼又連續試了三具棺材,計算出了一條最近的捷徑,可以直接到達顧墨池所在的位置。
  
  前兩具還好說,第三具距離顧墨池實在有些遠,連腿長的喬雲錚躍過去,尚且有些勉強,到她這的難度就更高。
  
  果然,即使她的彈跳力一向不錯,也終究差了這麼一點。
  
  下面就是泛著寒光的密集釘板。
  
  幸好喬雲錚和顧墨池早就做好了準備,在她險些摔下去的剎那間,同時拽住她的兩隻手,合力將她拎了上來。
  
  她幾乎是向前撞進了喬雲錚懷裡。
  
  喬雲錚反手抱住她,笑著拍了拍她的背:「藍妹,受驚了。」
  
  「……不必,沒那麼嚴重。」
  
  顧墨池在旁欣慰地點點頭,儘管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欣慰。
  
  「二位的感情是真好啊。」
  
  「顧先生,能不能先通了關,再來講這種毫無意義的話?」
  
  ……
  
  事實證明,這個世界的最後關卡,若單靠一人的力量,是無論如何也難成功的。
  
  須得精誠協作。
  
  在最後一顆玻璃球也被拋出之後,剩下的兩具棺材,將由歐皇顧墨池憑直覺選擇。
  
  「右面那具。」
  
  右面那具棺材,是安全的。
  
  三人像是跨過奈何橋的最後一步,終於踏上了堅實的土地。
  
  傅藍嶼轉頭看去,突然沒來由地歎息:「剛才要是我選,我會選左邊。」
  
  喬雲錚淡定頷首:「真巧,我也是。」
  
  「二位這運氣比較邪門。」顧墨池友情提示,「以後遇上選擇題,可以考慮反選,成功幾率會更大。」
  
  「……」
  
  傅藍嶼從懷中取出那對陰陽魚的玉佩,上前嵌入了石門的凹陷處。
  
  哢嗒。
  
  頸間吊墜亮起,再度傳來了水滴落入玻璃容器的輕微聲響。
  
  在熟悉白光襲來的一刻,她閉上眼睛,隱約聽到顧墨池在說。
  
  「二位,我的手機號碼是13……7520.」
  
  「難得交個朋友,記得有空聯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6 10:15 PM

第五卷 鬼娃(白銀局)

第30章 登門造訪

  傅藍嶼這次回到現實世界,稍微受了點小傷,是被女鬼的頭髮絲兒劃破的。
  
  雖然不嚴重,但白家兄妹連同紀翎,還是大呼小叫了一通,紛紛折騰著給她上藥。
  
  「看來黃金四的小晉級賽確實挺難的。」白簫說,「我記得藍藍自從那次腿被砍了一刀之後,這兩年就再沒受過傷了。」
  
  「是有點難,陷阱很多。」傅藍嶼歎了口氣,「飯也不好吃。」
  
  「回來我燉鍋菌菇雞湯,給你補補。」
  
  「好,非常好。」
  
  紀翎熱情提議:「零號街街角那邊新開了一家餐廳,據說煲仔飯和腸粉都特好吃,明天咱們一起去啊?」
  
  「好,非常好。」
  
  白笙不甘示弱:「咱門口還開了家烤肉店,有外賣服務,明晚再加頓夜宵。」
  
  「好,非常好。」
  
  每次穿越回來,都需要依靠大吃特吃,來緩解一下遊戲世界帶來的陰影。
  
  此後的半個月直到月底,傅藍嶼都休養生息,沒再穿越。
  
  她的日常就是吃、喝、刷劇、健身;陪紀翎逛街、監督白笙運動,順便點菜讓白簫做。
  
  在此期間,她還和喬雲錚聯繫了幾次,因為月底就是喬雲錚的白金局了。
  
  白金局風險成倍,他又是獨自穿越,無論出於什麼角度考慮,她都該問候一句。
  
  「務必小心,回來後通知我一聲。」
  
  彼時喬雲錚在電話那邊,低聲笑著。
  
  「好啊。」他溫柔從容地答應,「我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你。」
  
  ……
  
  在遊戲裡的時間,往往度日如年;但在現實中生活,總是時光飛逝。
  
  大概正因如此,才能令人更加珍惜當下。
  
  畢竟每一天,都有可能是生命裡的最後一天。
  
  十二月月初過了整三天,那晚傅藍嶼剛好熬了夜,在重溫一些年代久遠的恐怖片。
  
  結果其中一部還沒看完,手機鈴聲就響了。
  
  螢幕來電顯示著喬雲錚的名字。
  
  她下意識伸出手去,瞬間按下了接聽鍵。
  
  「喂?」
  
  「喂?藍妹。」喬雲錚的嗓音依舊低沉含笑,只是遮不住那股濃重的疲憊感,「回來了,一切順利。」
  
  她似鬆了口氣:「順利就行,你好好休息吧。」
  
  「那我們回頭聯絡。」
  
  「嗯,回頭聯絡。」
  
  對於傅藍嶼而言,只要確定喬雲錚本次穿越平安就可以了。
  
  她萬沒想到,轉天自己難得想賴會兒床,誰知卻被一通電話給砸了起來。
  
  更出乎意料的是,致電的居然是景鶴。
  
  「……你這麼閒嗎?」
  
  「藍姐!」景鶴完全不介意她的態度,他笑嘻嘻地打招呼,「藍姐最近好嗎?許久不見,十分想念。」
  
  「本來挺好的,如果你能不突然打擾我睡懶覺,就更好了。」
  
  「哎,藍姐,不要這麼無情嘛,我這也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鼓起勇氣對你發出的邀請啊。」
  
  傅藍嶼抱著被子仰躺在床上,懶洋洋闔著眼睛:「什麼邀請?」
  
  「要不要來我家吃頓便飯?上次你幫我通關白銀局,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你呢。」
  
  「不必,反正你也付過酬金了,走這種形式幹什麼。」
  
  「那怎麼能叫形式呢?主要是我也想見你了。」景鶴的語氣極其誠懇,誠懇得甚至讓人感覺他別有所圖,「真的藍姐,你就來吃頓飯,我親自下廚,然後咱們順便商量一下我這個月的白銀局任務——我要委託你簽約,這總算是公事吧?公事你來不來?」
  
  下單簽約什麼的,確實算是公事。
  
  正好傅藍嶼這個月沒接單子,如果物件是景鶴的話,熟人一起穿越還能自在些。
  
  所以她同意了。
  
  「行,把你家地址給我。」
  
  「好嘞,謝謝藍姐!」
  
  其實在按照地址前往的時候,傅藍嶼心中是有點疑惑的。
  
  她隱約記得景鶴上次提過,自己家住城西那邊,可今天她要去的地方卻是城北。
  
  城北的新星公寓,剛竣工沒幾年,由於緊挨地鐵線,又靠近商業區和寫字樓,裡面住的大多是年輕的上班族。
  
  她找到7棟,坐電梯直達16層,按響了1609的門鈴。
  
  門很快就開了,景鶴從裡面探出了一張清新帥氣的娃娃臉。
  
  「藍姐!」
  
  他懷裡還抱著一隻兩耳尖尖、玳瑁色的緬因貓。
  
  傅藍嶼進門換拖鞋,不禁多瞥了一眼:「你還養貓?」
  
  「不是我養的,是雲哥收養的,叫咖啡。」
  
  「……收養?」
  
  這隻緬因貓看上去血統應該挺純的,純種緬因這麼貴,竟然還有人養了又丟棄。
  
  景鶴解釋:「咖啡不是流浪貓,它的主人原先和雲哥一個組織,前段時間的黃金四晉級賽沒能活著通關,所以……他死後,雲哥就收留了他的貓。」
  
  傅藍嶼沉默半晌,摸了摸貓的腦袋,歎息點頭。
  
  「嗯,等這貓長大了,你可能就抱不動了。」
  
  緬因貓三四年發育成熟,能長到一米多,算是貓中當之無愧的大體型。
  
  看樣子,咖啡估計也才不到一歲,可能還來不及和原主人培養感情,緣分就這麼盡了。
  
  她忽然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他收養的貓,為什麼會在你家?」
  
  「雲哥比較忙,有時沒空照顧,我偶爾會幫他養兩天。」
  
  這答案聽起來很正常,似乎沒什麼不合理。
  
  ……如果傅藍嶼沒瞥見衣架上那件外套的話。
  
  那件牛仔外套,喬雲錚上次赴約時穿過,她的記性一向過目不忘。
  
  「景鶴。」
  
  「誒,什麼事兒藍姐?」
  
  「這不是你的家吧?」
  
  「……」景鶴一愣,很明顯有點結巴,「不不,怎麼可能呢?不是我的家是誰的家?」
  
  這孩子智商不太高,撒謊也不太利索。
  
  傅藍嶼無語,她隨手推開他,徑直往裡面走。
  
  她穿過客廳,發現臥室的門緊閉著,心中疑惑,正欲去擰門鎖,結果冷不防被景鶴從身後拉住了。
  
  「藍姐,我錯了。」景鶴把下巴擱在她肩膀上,老老實實承認,「這其實是雲哥的家,你先別進去,他在屋裡睡覺呢,回頭再把他吵醒了。」
  
  傅藍嶼用一根手指抵住他額頭,迫使他離自己遠一點。
  
  「那你先告訴我,你鬼鬼祟祟待在喬雲錚家裡,還特意把我叫過來,是腦子有什麼疾病嗎?」
  
  景鶴身為叛逆期還沒過的中二少年,在這位女士面前完全沒脾氣,他很委屈。
  
  「我沒鬼鬼祟祟啊,我這幾天都住在這,替雲哥看家餵貓——這不昨晚他回來了麼,我就想著把你也叫上,咱們仨今天聚聚。」
  
  「要聚就聚,有什麼不敢說實話的,繞這麼大一圈子。」
  
  景鶴嘿嘿一笑:「我這不是怕你害羞,不願意來嘛!」
  
  「……你快給我拉倒。」
  
  傅藍嶼搞不懂他的沙雕腦迴路,索性不搭理他,自顧自走去廚房,從冰箱拿了一罐碳酸飲料。
  
  片刻,景鶴在客廳招呼。
  
  「藍姐,要打一局VR遊戲嗎?」
  
  她冷靜轉身:「打,要最恐怖的主題,順便給你練練膽。」
  
  景鶴:「?」
  
  喬雲錚租的這棟公寓,差不多120平米,兩室一廳,北歐風格裝修,簡約大方,各類設施一應俱全。
  
  面積不大,卻很宜居。
  
  而傅藍嶼正在這樣宜居的住所裡,費心費神地陪著景鶴打遊戲。
  
  因為景鶴酷愛大呼小叫,戴著VR眼鏡慌不擇路,還經常往她懷裡撞。
  
  到最後她一手射擊,另一隻手掐著他的脖子,勉強通關了遊戲。
  
  她面無表情:「你好像半點沒長進。」
  
  「怎麼會呢藍姐?」景鶴摘下眼鏡,一本正經地反駁她,「我上個月可是單獨穿越了一場白銀局,而且還不是躺贏,是真的獨立找到了線索。」
  
  「哦?那的確很棒,既然都能獨立通關了,你還找我下什麼單?」
  
  「我爸這不是瞎操心麼,成天哭訴說不能失去我,讓我聽話,有高手保護比較穩妥。」
  
  傅藍嶼看他一眼:「有長輩關懷掛念是福氣,你得知足。」
  
  景鶴乖乖答應:「好,我記住了,那藍姐,咱們要不要點份外賣?我餓了。」
  
  「你不是說親自下廚嗎?」
  
  「嗨,我哪會下廚啊?我那是怕你不來,藉以表現誠意——不過你放心,飯雖然不會做,但我誠意絕對是真的!」
  
  「……」
  
  傅藍嶼只差一步,就要把VR手柄扔在他臉上。
  
  好在她忍住了。
  
  算了,不與熊孩子一般見識。
  
  四十分鐘後,外賣終於送上了門。
  
  景鶴不敢叫喬雲錚起床,據他說喬雲錚有點起床氣,除非自然醒,否則可能會揍人。
  
  誠然,他就挨過揍。
  
  傅藍嶼有點奇怪,她貌似也沒見過喬雲錚起床氣的一面。
  
  可話又說回來,一起穿越的時候,喬雲錚倒也沒睡過幾次安穩覺,談什麼起床氣?
  
  她推開主臥室的房門,腳步放輕走了進去。
  
  窗簾半掩著,陽光透過縫隙照進來,在地面落了斑駁碎影。
  
  喬雲錚側躺在床上,黑色睡衣襯得他皮膚冷白,他闔著眼睛,長長的睫毛安靜垂落,側臉有種格外溫柔精緻的美感。
  
  傅藍嶼很少這麼近距離認真地觀察他,尤其還是他睡熟的時刻。
  
  她俯下身去,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可鬼使神差的,手伸到中途變了方向,試探性戳了戳他的臉。
  
  「醒醒,訂了披薩和漢堡吃不吃?」
  
  話音未落,幾乎是出於警惕本能的,喬雲錚驀然反手鉗住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間在她腕間捏出了五道通紅指印。
  
  他冷冷睜開了眼睛。
  
  然而下一秒,他就看清了站在床邊的到底是誰,一瞬清醒,迅速放手。
  
  「藍妹?」他頓了頓,眼神難得顯出幾分困惑,「你怎麼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6 10:22 PM

第31章 四人宿舍
 
  午後斑駁的陽光裡,傅藍嶼穿著一身杏色的毛衣裙站在床邊,垂眸注視著喬雲錚。
  
  喬雲錚倚在床頭,與她對視良久,似有些困惑。
  
  那感覺,就彷彿夢還未醒。
  
  「你怎麼來了?」他說完,又似想起了什麼,蹙眉去看她的手,「我捏疼你了?」
  
  「沒事兒,我骨頭硬。」傅藍嶼指了指外面,又把手插回口袋,「是景鶴騙我來的,我以為這是他家。」
  
  喬雲錚笑了一笑:「這麼說,要是提前知道是我家,你就不會來了?」
  
  她瞥了他一眼:「你主動邀請我了嗎?」
  
  「我原本是打算邀請你的,不過這一覺實在睡得太久了。」
  
  她看他支撐著坐起身來,抬手不斷揉著眉心,很疲憊的樣子,沉默半晌,終是沒忍住詢問。
  
  「這場白金局很難?」
  
  「哪場白金局不難?」喬雲錚歎了口氣,「只是這一場更加特殊,鬼怪時而隱身時而現形,根本無跡可尋,但當它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必須正視著它,不能出聲、不能移動,否則就會被它殺死。」
  
  「所以你……」
  
  「所以我三天三夜沒闔眼,十一名玩家,最後只活下來了兩人。」
  
  這就是白金局的殘酷程度,你永遠想像不到哪場白金局的世界,將是你最後的葬身之地。
  
  傅藍嶼一時無言,她眼底的光影暗了些,平靜中又蘊著幾分無奈。
  
  她很久才道:「連你尚且如此,等我上了白金,只怕死得更快。」
  
  「那時只要我還活著,就會跟你一起去。」喬雲錚道,「所以別擔心,就算是大風大浪,我們也能闖得過去。」
  
  「論壇上從來沒出現過白金局的接單帖子,你這麼自告奮勇,我可付不起你的高額酬金。」
  
  「沒關係。」他從容回答,「你是例外,你的每一單我都會接,而且不要錢。」
  
  傅藍嶼唇角微抿,似是想說點什麼,卻又不曉得該從何說起。
  
  然而還沒等她斟酌好言辭,就聽得臥室門響,景鶴抱著那隻叫咖啡的緬因貓,小心翼翼探進頭來。
  
  「哥,姐,漢堡你們還吃不吃?都涼了。」
  
  「……吃,雙層牛排夾培根的那個,給我留著。」她淡定往客廳走去,走到門口時又轉身看向喬雲錚,「不太清楚你的口味,就給你點了和我一樣的,沒問題吧?」
  
  「沒問題。」喬雲錚微笑頷首,「我不挑食,跟你吃一樣的挺好。」
  
  「行。」
  
  「藍妹。」
  
  他突然又喚她的名字,傅藍嶼停住腳步,疑惑回眸:「什麼?」
  
  喬雲錚披衣下床,不疾不徐地開口。
  
  「景鶴上個月的兩場白銀局都偏簡單,這個月怕是要難,我準備帶他通關,你去不去?」
  
  傅藍嶼眉梢微挑:「景鶴原本說,要委託我帶他通關。」
  
  這時景鶴再度抱貓出場,嚴肅補充。
  
  「我當然是希望你們倆一起帶我去,我爸保證了,錢不是問題。」
  
  「……」
  
  傅藍嶼毫不留情把他推出了房間。
  
  最後的最後,傅藍嶼到底還是跟喬雲錚達成了一致,兩人分別簽了輔助契約,準備共同帶景鶴通關。
  
  由於是白銀局,相對來講比較輕鬆,傅藍嶼自然也就沒什麼壓力。
  
  而沒壓力的具體表現就是,到了約定那天,她午睡又睡過頭了。
  
  這一次的她,依舊是被喬雲錚叫醒的。
  
  「藍妹。」他在她耳邊含笑低語,「再不起床,晚飯就沒得吃了。」
  
  然後下一秒,傅藍嶼就睜開了眼睛。
  
  她醒盹很快,眼神迅速恢復清明,並習慣性將周圍環境打量了一圈。
  
  「……已經穿越了?」
  
  「可不是麼。」景鶴在旁大咧咧地接茬,「我和雲哥推門一進來,就看見你躺床上——我現在明白了,合著到了穿越時間,系統會把睡著覺的玩家直接發配到床上,乾脆下次我也睡個午覺算了,還能少走兩步。」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兩人均不打算對這番智障言論,發表任何看法。
  
  傅藍嶼起身,她發現自己目前正身處一間老式的四人宿舍裡,洋灰地面,古舊吊扇,牆壁因太久沒粉刷,牆皮脫落,髒得不成樣子。
  
  床是上下鋪的設計,被褥枕頭都已泛黃,牆角有一座生了鏽的儲物櫃,四個櫃門,分別對應著四張床的號碼。
  
  她走向窗邊,意識到窗戶是被焊死的,無法推開。
  
  透過髒兮兮的玻璃,她隱約能望見遠處的操場和圍牆,看來這裡是一所學校。
  
  他們當前所處的位置,應該是宿舍樓。
  
  這次遊戲的任務,十有八九也要在這棟宿舍樓內進行。
  
  喬雲錚出門去偵察情況了,正在這時,景鶴打開了儲物櫃的其中一扇櫃門。
  
  他好奇道:「藍姐,這裡面貌似是手工diy的材料啊。」
  
  傅藍嶼走過去,見他說得沒錯,櫃門裡整齊擺放著針線、毛線、布料、棉花、彩筆……
  
  她將那幾張五顏六色的布料掀起來,發現最底下還壓著一張卡片,卡片上印著一隻可愛布娃娃的圖畫,娃娃梳著兩條麻花辮,穿著紅色的裙子,五官精緻,栩栩如生。
  
  卡片背面,用顏料筆寫著兩行鮮紅的小字,字跡邊緣有被塗抹的痕跡,看上去像極了血。
  
  【花子喜歡漂亮的娃娃,不喜歡醜娃娃。】
  
  【廁所的鏡子裡,也許會看到花子哦。】
  
  不出意外的話,這就是本次的遊戲規則。
  
  花子。
  
  是日本那部恐怖電影嗎?
  
  傅藍嶼側過頭去,正色叮囑景鶴:「去廁所記得不要照鏡子。」
  
  「……知道了。」景鶴心中惴惴,「聽著怪害怕的,藍姐,到時你能陪我去嗎?」
  
  「不能,叫你哥陪你。」
  
  「哦哦,那也行。」
  
  說話間,喬雲錚從外進屋,身後還跟著一位穿改良小洋裝的姑娘,姑娘秀眉大眼,梳著雙馬尾繫蝴蝶結,有點像動漫人物,長得挺可愛。
  
  姑娘有點自來熟,一進門就主動問候,笑眼彎彎,嗓音甜度超標。
  
  「三位好,咱們這次是舍友呢,請多關照!我叫于欣欣,你們呢?」
  
  喬雲錚隨口答:「喬雲。」
  
  傅藍嶼照搬法子:「傅藍。」
  
  景鶴沒有三個字的名字,情急之下隨口胡謅:「景鶴鶴。」
  
  另外兩人:「……」
  
  于欣欣奇道:「咱倆名字好配啊。」
  
  「啊,配嗎?」除了在傅藍嶼面前,景鶴對待其他女生,都是一副吊兒郎當的中二模樣,「算了,ABB型的名字這麼多,你別因為我帥就瞎套近乎。」
  
  「?」
  
  可能敏銳嗅出了他沙雕的味道,于欣欣頓時不再跟他多聊,她轉而把目標對準傅藍嶼,親昵握住了傅藍嶼的手。
  
  「姐姐,我可以睡在你下鋪嗎?我膝蓋前些天磕傷了,爬梯子不方便。」
  
  傅藍嶼淡淡地掃她一眼:「你多大了?」
  
  「二十四啊。」
  
  「我才二十二,叫誰姐。」
  
  「……」
  
  「你樂意睡下鋪就睡,我無所謂。」
  
  傅藍嶼說完,淡定抽回了自己的手,去上鋪將那床被子的灰塵拍了拍。
  
  從這個角度,她看到喬雲錚抬手遮在耳邊,很隱蔽的,朝自己比劃了個「三」,又比劃了個「四」。
  
  三間宿舍,每間四人,十二名玩家。
  
  她心裡有了數。
  
  ……
  
  宿舍樓每隔一個小時,就會響起音樂鈴聲,那鈴聲跟尋常恐怖電影裡的音效沒什麼不同,叮叮咚咚,像是催魂曲。
  
  晚飯是用鐵制託盤,悄無聲息放在各宿舍門口的,四隻蔫巴巴的蘋果,還有四塊硬邦邦的麵包。
  
  不好吃,總之餓不死就OK。
  
  昏暗的燈光下,四人各自盤腿坐在床鋪上,研究著手裡的那堆diy材料。
  
  傅藍嶼也沒想到,自己上一場要紮紙人,這一場又要縫娃娃,純粹在鍛煉動手能力,以後說不定能開一間手工禮品店,賺點外快。
  
  幸好白笙熱衷於鼓搗這種小玩意兒,她以前在旁邊看著,耳濡目染也會了些理論,知道縫娃娃大致是怎麼個步驟。
  
  先剪出娃娃頭部、身體和四肢的輪廓;縫合一半,往裡填充棉花,再完全縫合;將身體的各個部位縫在一起;用彩色布料裁剪娃娃的衣服;用毛線製作頭髮,畫上五官。
  
  她穿針引線,先試著把頭部和身體的輪廓縫出來,雖說針腳略顯粗糙,並不那麼專業,但也算像模像樣。
  
  景鶴住在她對面的上鋪,偷偷學著她的手法,可惜畢竟是笨拙的男孩子,對這種事一竅不通,甭說縫得好不好了,就連娃娃腦袋的布料都剪不圓。
  
  規則上說了,花子不喜歡醜娃娃,縫出來的娃娃如果太難看,沒准要被花子算帳的。
  
  果然,這個遊戲要心靈手巧才能活得下來。
  
  他趁于欣欣沒注意,暗中示意傅藍嶼,替自己縫個樣子,然後自己再負責填棉花。
  
  傅藍嶼白了他一眼,但本著關愛客戶的原則,還是照辦了。
  
  于欣欣也不太擅長,縫了半天歪歪扭扭,還把手紮了。
  
  她抬起頭,嗲聲嗲氣請求對面下鋪的喬雲錚。
  
  「小哥哥,你縫得這麼好,能幫幫我嗎?」
  
  平心而論,喬雲錚確實是這四個人裡縫得最好的,搞不懂雲哥究竟是從哪學來了這麼多奇怪的技能。
  
  他縫著手裡的娃娃腦袋,懶洋洋一抬眼:「這是個互幫互助的遊戲?」
  
  「……」
  
  「我幫了你,是不是也得幫他們倆?大家什麼時候死還不一定,我看起來像是個做慈善的?」
  
  于欣欣碰了個硬釘子,很是委屈,語氣嬌滴滴的帶了哭腔:「可我真的不會……小哥哥,就算這遊戲存在競爭關係,至少咱們現在是舍友,應該先一致對外,別起內訌啊……」
  
  「一致對外?遊戲統共能活仨人,咱們宿舍最後還得死一個呢知道嗎?」景鶴聽了不爽,搶在喬雲錚前面嗆聲,「而且憑什麼人家就得幫你?我們怎麼就得自己縫?憑你穿得花哨,憑你會捏著嗓子說話?」
  
  「……」
  
  于欣欣差點被他噎得背過氣去,她瞪著他,看上去恨不得拿剪刀紮向他的嘴。
  
  這時,宿舍樓再度傳來了報時的音樂鈴聲。
  
  算一算,這正好是晚十點的提示。
  
  緊接著房間的燈光熄滅,四周瞬間陷入黑暗。
  
  于欣欣猝不及防,被嚇得叫了一聲。
  
  「哎!」
  
  很奇怪,這次的聲音就不甜了,甚至還有點粗。
  
  景鶴原本對突然熄燈有心理準備,沒料到她來這麼一齣,反倒驚得一激靈。
  
  「……臥槽,我就說你故意捏著嗓子說話吧!」
  
  于欣欣怒了:「關你屁事!」
  
  傅藍嶼沒理會這倆人的幼稚吵架,她轉過頭,看向從窗外透進來的黯淡月光。
  
  她頓了頓,最終將縫了半截的娃娃裝在盒子裡,放在床角,掀被子躺了下去。
  
  直到午夜時分,宿舍裡響起了輕輕的腳步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8 10:08 PM

第32章 花子呀

  這宿舍環境不好,加上午睡睡得時間長,傅藍嶼並沒有特別睏,也沒有進入深度睡眠。
  
  所以午夜時分,半夢半醒間的她,很容易就聽到了宿舍裡響起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很輕,是小皮鞋踏在洋灰地面的動靜,一下一下,如同敲打在人的心坎上。
  
  噠,噠,噠。
  
  好在她原本就是朝左側躺著,不需要翻身,只需要稍稍將眼睛瞇起一道縫,就能看見屋內的場景。
  
  宿舍中央站著一個小女孩,紅色裙子,梳著兩條麻花辮,和那張卡片上畫的娃娃一模一樣。
  
  由於屋裡沒有燈,月光只能模糊勾勒出小女孩的身形,但照不清她的臉。
  
  小女孩來回溜達了兩圈,最終在喬雲錚的下鋪旁邊停了下來。
  
  她歪著頭,俯身去端詳喬雲錚的臉。
  
  喬雲錚像是睡著了,很安靜地呼吸著。
  
  小女孩看了半天,見他沒什麼反應,便又拿起了他放在床角的半成品娃娃。
  
  「唉。」她幽幽歎了口氣,「花子的娃娃沒縫好,花子的娃娃什麼時候才能縫好呢?」
  
  天真稚嫩的童音,在幽深寂靜的夜裡,越聽越覺得陰森滲人。
  
  傅藍嶼一直盯著小女孩的後背,直到小女孩放棄觀察喬雲錚,轉過身來。
  
  她迅速閉上眼睛裝睡。
  
  半晌,聽得床邊老舊的金屬梯子,發出一陣輕響,明顯是有人爬上來了。
  
  風一樣的氣息拂過耳畔,泛著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涼意。
  
  傅藍嶼沒睜眼,也沒動一下。
  
  她能感覺到,小女孩此刻就趴在自己的枕邊,正盯著自己,一瞬不瞬地看。
  
  對方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氣。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小女孩終於沒了繼續看下去的耐心,將注意力放在了床角的娃娃上。
  
  「唉。」又是一聲歎息,「花子的娃娃沒縫好,花子的娃娃什麼時候才能縫好呢?」
  
  「……」
  
  就這樣,小女孩把四張床都轉悠了一圈,發現他們的娃娃都沒縫好。
  
  她忽然咯咯地笑了一聲。
  
  「那花子明晚再來哦。」
  
  在說完這一句之後,屋內許久沒再發出任何聲響。
  
  傅藍嶼又等了一會兒,沒發覺什麼異樣,這才試探性地睜開眼睛。
  
  果然,小女孩憑空消失了。
  
  她坐起身來,半晌聽喬雲錚平靜開口詢問:「傅小姐沒睡著?」
  
  「是,喬先生不也在裝睡。」
  
  「剛才那個就是花子?」
  
  「差不多吧。」
  
  鑒於宿舍裡還有個于欣欣,兩人的聊天很官方,也沒什麼營養。
  
  「二位都沒睡啊?」景鶴也加入了官方群聊,「也是,這鬼地方誰能睡得著。」
  
  「……剛才嚇死我了。」于欣欣聽三人都開了口,「騰」的一聲也坐了起來,她面向喬雲錚,由衷稱讚,「小哥哥你膽子真大呀,女鬼盯著你那麼久你都忍得住,定力真好。」
  
  景鶴聽她又開始嗲裡嗲氣講話,不耐煩地拆臺。
  
  「是嗎?那女鬼也盯你盯了半天,你不也沒敢動嗎?大難臨頭誰不怕死,有什麼可硬誇的?」
  
  「……」于欣欣火氣上湧,「你嘴能不能閉上?」
  
  「你嘴還在這叭叭的呢,我為什麼不能說實話?大家都是競爭對手,我又不是你男朋友,你命令誰呢?」
  
  「像你這樣的白癡早在青銅局就該淘汰了,怎麼還能活進白銀?!」
  
  「你不也活到現在了?看來是穿著你花裡胡哨的小裙子躺贏了不少次?」
  
  「好了。」傅藍嶼不冷不熱地提醒了一句,「深更半夜,花子隨時可能回來,還是不要在這裡高聲喧嘩。」
  
  「……」
  
  景鶴自然是聽她的話,于欣欣權衡利弊,也沒再繼續吵。
  
  「那個……傅妹子啊。」于欣欣抬起頭來,客客氣氣地問她,「跟你商量個事兒,明天咱倆能換張床睡嗎?住下鋪離那隻鬼太近了,我有點害怕……」
  
  傅藍嶼一挑眉:「你膝蓋不是受傷了麼,又不怕疼了?」
  
  「唔,我覺得我可以忍受,也沒那麼嚴重。」
  
  景鶴迅速接下茬:「當然了,比起保命來說,區區膝蓋能有多嚴重?」
  
  「……」于欣欣簡直想用針線把他的嘴縫上。
  
  話題到了這裡,似乎也就沒什麼可延伸的了,可以接著睡覺了。
  
  但很顯然,四個人都沒有睡意。
  
  景鶴方才被花子趴在床邊盯了半天,有點緊張,此時精神放鬆下來,莫名的就很想去趟廁所。
  
  他明知道夜晚的廁所很危險,可心理越不想去,生理就越想去。
  
  他猶豫好久,終是慢吞吞爬下床,往喬雲錚的下鋪一坐。
  
  「雲……這位好心的大哥,能求您件事兒嗎?」
  
  好心的大哥喬雲錚,聞言看他一眼:「說。」
  
  「陪我去趟廁所可以嗎?」
  
  結果喬雲錚還沒回答,于欣欣已經嬌滴滴地叫了起來:「哇,這是什麼過分要求?你這不是想害死人嗎?」
  
  黑夜給了景鶴黑色的眼睛,景鶴卻用它來翻白眼。
  
  「靠,那他不陪我去,你陪我去唄?你之前不還說咱倆名字配,到時候廁所裡撞見花子,咱倆還能給她舞段鴛鴦劍,你看我這提議怎麼樣?」
  
  「……神經病吧你!」
  
  喬雲錚從容起身,隨手往景鶴肩上一推:「別廢話了,去就去。」
  
  「好嘞,謝謝大哥!」
  
  傅藍嶼抱著枕頭坐在床上,目送兩人消失在門外,自始至終沒發表意見。
  
  她知道,喬雲錚是去打探情況的,畢竟和外人住一屋不方便,得抓住每一次單獨行動的機會。
  
  片刻,她聽到于欣欣又在小聲叫自己。
  
  「傅妹子,那關於換床的事……」
  
  「你樂意換就換吧。」
  
  于欣欣大喜:「真的?你可真是善良的姑娘啊!」
  
  「過獎。」
  
  傅藍嶼心裡在盤算著,自己要是和喬雲錚都住下鋪,之後晚上要偷溜出門,省去了爬梯子的過程,動靜也能小點。
  
  這波不虧。
  
  這座低矮破舊的宿舍樓,一共只有三層,目前所有玩家都住在二樓。
  
  走廊裡錯落安裝著幾盞燈,燈光昏黃,似乎還出了故障,一直閃爍不停。
  
  腳下的地磚,有不少塊已出現了細碎裂紋,踩上去偶爾會發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負的聲響。
  
  景鶴像個小媳婦似的,緊緊挽著喬雲錚的胳膊,一步一挨往前走,忐忑不安。
  
  「雲哥,說實在的,在所有鬧鬼的地點裡,我最害怕學校,畢竟學校太容易讓人產生代入感了。」
  
  喬雲錚氣定神閒:「你想像力不要這麼豐富,少腦補一點,可能就會好很多。」
  
  「但我控制不住啊,我就是一個天生熱情又浪漫主義的男孩子啊。」
  
  「……」喬雲錚彎起眉眼一笑,「再廢一句話,頭都給你擰下來。」
  
  景鶴立刻乖乖閉嘴,他太清楚了,這位爺只是看上去溫柔而已,其實內心住著夜叉,能不招惹就別招惹。
  
  這條走廊遠比想像中要漫長,而廁所則建在走廊的盡頭。
  
  兩人一起進了左邊的男廁所,裡面有五個隔間,像是很久無人打掃了,到處都髒兮兮的佈滿汙跡。
  
  喬雲錚隨手拉開第二扇門,景鶴為了離他近一點,選擇了第三扇門。
  
  景鶴覺得,在這種詭異的地方解決個人生理問題,完全是巨大的精神考驗。
  
  他甚至懷疑自己的前列腺會不會被嚇出病來。
  
  ……應該不會哈。
  
  他繫好皮帶,抬手按下了沖水鍵,正欲轉身時,卻忽覺有哪裡不太對勁。
  
  穿越的世界多了,最基本的警覺性,還是有的。
  
  他站在那,皺眉盯著面前的牆壁看,由於太久沒有擦拭,牆壁的瓷磚早已分辨不清原本的顏色,上面還隱約有亂七八糟塗鴉的痕跡,以及沒撕淨的廣告貼紙。
  
  滴答。
  
  有一滴水從頂部的縫隙漏下來,砸在他的腳邊,濺染出一小片紅色的痕跡。
  
  ……等等,紅色?
  
  這不是水,這是血。
  
  滴答,滴答。
  
  又有血跡接連不斷從上方滴落,逐漸在他的視線範圍內,彙聚成相當規模的血泊。
  
  景鶴後背緊貼著廁所門,連大氣也不敢喘,他咬緊牙關,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這才強迫自己眼球上移,看向頭頂的天花板。
  
  然而很奇怪的,天花板上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此後,滴血的聲音也停止了。
  
  他按捺住砰砰亂跳的心臟,機械般地移動腳步,想要擰開廁所門,儘快逃離這是非之地。
  
  誰知突如其來的敲門聲,瞬間把他的動作定格在原地。
  
  篤篤篤,篤篤篤。
  
  門敲得很有節奏感,在這全面寂靜的環境裡,愈發使人背脊生寒。
  
  景鶴繃著身子,冷汗浸濕了他的瀏海,他默默把老爹強迫自己學習的大悲咒,反復念誦了好幾遍。
  
  片刻,聽得門外傳來小女孩的聲音,帶著天真的笑意在問。
  
  「有人嗎?來陪花子玩呀。」
  
  「你要來陪花子玩嗎?」
  
  玩什麼,玩命嗎?
  
  景鶴低下頭,從廁所門與臺階的空隙間,看到了一雙女孩款式的小皮鞋。
  
  他大氣也不敢喘,當然也不敢開門,想開口呼喚喬雲錚,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回去了。
  
  如果花子就在門外,叫喬雲錚過來只會更危險,於事無補。
  
  他就這麼和對方僵持著,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直至敲門聲戛然而止。
  
  那雙皮鞋也莫名其妙消失了。
  
  ……走了嗎?
  
  他再三猶豫,最終踮起腳尖,大著膽子探頭往外面看了一眼。
  
  呼,幸好,門外沒人了。
  
  結果就這幾秒鐘的工夫,腳步聲又起。
  
  景鶴連續受驚,像隻炸了毛的鴕鳥,欲哭無淚地把腦袋埋進了領口。
  
  能不能不要再搞他了?!
  
  「景鶴,還活著嗎?」
  
  謝天謝地,這次是喬雲錚的聲音。
  
  他猛然驚醒,登時撞開廁所門衝出去,一頭紮進喬雲錚懷裡。
  
  「雲哥!我剛差點死了雲哥!我剛連遺言都想好了,希望你以後能代為照顧我爸,還有祝願你能和藍姐終成眷屬!」
  
  「……願望挺好,我很感動。」喬雲錚無語半晌,淡定頷首,然後掐著他的後脖頸子,把他從自己懷裡拎起來,「但在說遺言之前,麻煩你先解釋解釋來龍去脈。」
  
  景鶴可憐兮兮抬眼:「你剛才什麼都沒聽到,也沒看到嗎?」
  
  「沒有。」喬雲錚搖頭,「我站門口等了半天,這才進來找你。」
  
  「可我看見花子了。」
  
  「在哪?」
  
  「就在這扇門的門口,一直敲門,問我要不要陪她玩。」
  
  喬雲錚臉色微冷,他點點頭:「算你聰明,沒給她開門。」
  
  「……那我肯定不能開啊,我又不是傻子!」
  
  喬雲錚意味深長投來一瞥:「你不是嗎?」
  
  「?」
  
  日常被diss的景鶴小少爺,垂頭喪氣跟在後面,準備離開廁所。
  
  但他轉而想起自己還沒洗手,於是臨時改變方向,又走向了洗手池。
  
  水流聲嘩嘩沖洗,他甩了甩雙手的水跡,心底驚魂未定,有點走神。
  
  正因走神,該記住的沒記住,居然習慣性想要抬頭照一下鏡子。
  
  下一秒,他的腦袋就被人從後面強行按了下去。
  
  「想死嗎?」喬雲錚單手護在他頭頂,冷聲道,「規則忘了?」
  
  「……」
  
  【廁所的鏡子裡,也許會看到花子哦。】
  
  景鶴瞬間驚出一身冷汗,他趕緊用力拍了下自己的臉,如同皮皮蝦般弓著腰,扯著喬雲錚的衣角,自始至終沒敢再抬頭。
  
  靠,不就是上個廁所嗎?至於這麼折磨人嗎!
  
  ……
  
  在景鶴和喬雲錚走遠之後,二樓另一間宿舍的房門,也悄悄打開了。
  
  有個年輕的男生,非常謹慎地探出了腦袋。
  
  內急這回事,誰都可能碰到,更何況人在緊張的狀態下,總難免產生尿意。
  
  這位就比較倒楣了,宿舍裡另外三位玩家都是隨機匹配的,沒人認識他,自然也沒人願意陪他去那個邪門的廁所。
  
  《鬼娃娃花子》這麼古老的恐怖電影,大家差不多都看過或者瞭解過,越是熟悉的背景故事,帶來的恐懼感也就更深。
  
  往壞了說,其他人還巴不得讓他先去趟趟道、踩踩雷呢。
  
  他在門後觀察了好久,直到發現景鶴和喬雲錚也去了廁所,又平安返回,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既然已經有人去過了,那就說明裡面沒什麼可怕的東西,只要快去快回就可以了吧?
  
  眼看著膀胱快憋不住了,他給自己加加油鼓鼓勁,終於邁出了勇敢的第一步。
  
  從這第一步邁出去,他就開始拔腿狂奔,一路跑到走廊盡頭,急轉彎漂移拐進了男廁所。
  
  廁所裡靜悄悄,所有隔間看上去都差不多,為保險起見,他拉開了第二扇門。
  
  一切都很順利,除了最後沖水的時候,他隱約聽到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似乎是小皮鞋在敲擊地面。
  
  但當他仔細去聽的時候,這動靜卻又消失了。
  
  是錯覺吧?
  
  他深吸兩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連忙小碎步跑到水池邊去洗手,準備低著頭洗完就撤。
  
  ……但洗著洗著,他就覺出不對勁了。
  
  面前池子裡蓄的清水,一點一點的暈開,正在慢慢變成淡紅顏色。
  
  不僅如此,顏色甚至還在不斷加深,從淡紅轉為深紅,再到血紅。
  
  水流的速度逐漸變緩,最終徹底凝成一池子粘稠的血。
  
  男生驚得心臟停跳,他垂眸看向自己的雙手,發現手上居然也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著鮮血,且血依然源源順著袖口流出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他用力在衣擺上擦了手,下意識摸向自己的臉,結果毫無疑問的,再度摸到一手的血。
  
  血沿著他的衣襟向下蔓延,將他灰色的衛衣染得一片狼藉。
  
  為什麼啊!!!
  
  他慌亂得幾乎失去理智,當即意欲轉頭逃跑,豈料雙腿卻像生了根一樣被牢牢釘在原地,半步也移動不了了。
  
  半晌,小皮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有人停在了他的身後。
  
  一根冰冷僵硬的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後頸。
  
  小女孩稚嫩卻陰森的聲音,笑著在他耳邊低語。
  
  「來陪花子玩呀?」
  
  隨即那雙蒼白枯瘦的小手,就緩緩的,環上了他的脖子。
  
  人在極度恐懼之下,往往是沒有理智的,只聽從本能的驅使。
  
  可惜並非所有的本能,都能做出正確的指令。
  
  男生驚恐地大張著嘴,偏偏連叫喊也發不出一聲,他渾身抖若篩糠,鬼使神差地抬起了頭。
  
  ……恰與鏡中的自己面對面。
  
  鏡中的他,神色麻木,滿面血跡,整件衛衣都被染成暗紅,猙獰得不堪入目。
  
  而他身後,花子的腦袋正枕在他肩膀上。
  
  她的臉比雪還要白上幾分,一雙大得出奇的眼睛,眼角上翻,眼白部分完全被血色填滿,黑眼珠深得像蓄著墨水,透不出半點光。
  
  她長長的劉海也在滴著血,在臉上劃過斑駁的痕跡。
  
  她忽而咧嘴,齜著尖利的牙齒,朝他詭異一笑。
  
  「來陪花子玩呀?」
  
  這一夜過去,死了一個人。
  
  男生的屍體,是轉天早晨被同宿舍的女玩家發現的,彼時那位女玩家要去廁所,無意中往左邊一瞥,正看見他帶血的腦袋露出牆壁之外,一雙空洞的眼睛兀自圓睜著。
  
  「啊——!!!」
  
  傅藍嶼一行人,剛把門口的蘋果和麵包端進屋,還沒來得及咬一口,就聽見了外面的吵鬧聲,於是暫時放棄簡陋早餐,前去查探情況。
  
  男生的屍體橫陳在洗手池邊,身體的其餘部位看上去都很完整,只是脖子上多了兩道血手印,應該是指甲直接插了進去,血沿著地板的縫隙蜿蜒,已經凝結成了大片暗色的汙跡。
  
  他的身側,還散落著不少黑色的長髮。
  
  洗手池的鏡子上,歪歪扭扭用稚嫩的筆跡寫著四個字:
  
  是花子呀。
  
  景鶴在看清筆跡的瞬間,突然感到不寒而慄,他慌張回頭。
  
  「完了哥,我剛看鏡子了,我是不是違反規則了?」
  
  喬雲錚很有耐心地告訴他:「沒事兒,我也看了。」
  
  「……」
  
  傅藍嶼從旁接話:「我也看了。」
  
  「……」
  
  「一般這種類型的規則,都只在夜間生效,白天你看兩眼死不了。」
  
  話糙理不糙,景鶴這才鬆了口氣,但他一想起昨晚自己也進過這間廁所,就禁不住心有餘悸。
  
  他沒敢再去細看那具屍體,轉身匆匆逃離了現場。
  
  大部分玩家都是一樣的想法,多看一眼都嫌噁心,紛紛離開,其中也包括拎著裙子的于欣欣。
  
  所以說低端局的玩家,往往遊戲意識不夠。
  
  傅藍嶼走了兩步又停住,她想了想,重新回到了屍體身邊。
  
  喬雲錚比她動作快一點,正在全方位對屍體進行搜身。
  
  有時候尋找線索是沒規律可循的,全憑經驗和直覺。
  
  她低頭看他:「有東西嗎?」
  
  「口袋裡沒有,但是……」喬雲錚雙手略一用力,將屍體翻了個身,「這裡有。」
  
  在屍體身下的血泊裡,浸著一枚銀色鑰匙,只有半截手指的長短,擦乾血跡,見上面刻著一個「2」的號碼。
  
  他迅速將鑰匙揣進了口袋:「走。」
  
  兩人朝來時路走去,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
  
  第二天的于欣欣,也依舊不會縫娃娃。
  
  景鶴跟她吵了好幾架,倆人沒互相掐死就不錯了,肯定指望不上。
  
  喬雲錚看似溫柔,其實對她始終愛答不理的,估計也不會願意幫她。
  
  而後傅藍嶼就成為了于欣欣唯一的救命稻草。
  
  于欣欣感覺這女孩子雖然不太愛講話,也沒個笑模樣,但貌似耳根子還挺軟的,說換床就同意換床了,應該比較容易溝通。
  
  「傅妹子。」她嬌聲嬌氣地喚了一聲,「能教教我怎麼縫嗎?我真的不會,快急死了。」
  
  傅藍嶼手上穿針引線,頭也不抬:「我就坐在這,你要學自己學。」
  
  「可我有點笨,也看不太懂啊。」
  
  「嗯。」
  
  于欣欣不太明白這個「嗯」字代表什麼,她再接再厲。
  
  「傅妹子,我看你進度挺快的,能不能縫完自己這個娃娃,順便替我也……」
  
  「不能。」
  
  「……」
  
  于欣欣聽到了自己玻璃心破碎的聲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18 10:19 PM

第33章 醜娃娃

  于欣欣那雙手長得倒挺好看的,只可惜實在不怎麼靈巧,她整整花了一上午的時間,也沒能學會縫娃娃。
  
  哪怕她就眼睜睜盯著傅藍嶼在那縫,在理論轉實踐的這條路上,也走得異常艱難。
  
  其實景鶴也好不到哪去,但他自帶外掛可以作弊,傅藍嶼替他縫了腦袋和身體的輪廓,喬雲錚替他縫了四肢的輪廓,他只需要往裡面填棉花,再隨便穿幾針封口,最後把各部位連在一起就OK了。
  
  ……當然,儘管最後這幾個步驟,也挺要他命的。
  
  至於娃娃的裙子,他打算回頭用紅布圍一圈,糊弄了事。
  
  于欣欣在第N次被針紮到手之後,終於徹底失去耐心,發狠似地把針線和布料都扔在了盒子裡。
  
  她坐在那琢磨了好久,最終得出個結論:既然自己縫不好,就只能拉別人下水了。
  
  「我感覺縫這個娃娃,好像就是系統的障眼法,應該沒什麼特殊意義。」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往床邊一靠,故意道,「你們看,昨晚花子也來過宿舍了,看咱們沒縫完也沒做什麼,不過是嚇唬人而已,所以何必費事呢?大家乾脆都別縫了。」
  
  宿舍瑞安安靜靜,另外三人都沒搭理他,各自幹各自的事兒。
  
  于欣欣碰了一鼻子灰,忍不住嬌嗔:「幹嘛不理人啊!小哥哥,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喬雲錚躺在床上,正舉著那張畫著花子的卡片端詳。
  
  他聞言,薄唇輕挑,笑得很溫柔:「對啊,很有道理。」
  
  于欣欣竊喜:「那你……」
  
  「我就不縫了。」
  
  「真的?」
  
  「真的。」他點點頭,「因為我已經縫完了。」
  
  「……」
  
  喬雲錚沒理會于欣欣黑如鍋底的臉色,他放下卡片悠然起身,活動著手腕關節朝門外走去。
  
  「各位慢慢縫,我出去溜達一圈。」
  
  傅藍嶼沒說話,她抬眸,迅速與他對視了一眼,複又低下頭去。
  
  半晌,門從外面被關上了。
  
  于欣欣咬著那只沒滋沒味又蔫巴的蘋果,暗中觀察,她發現隨著時間的流逝,傅藍嶼的娃娃也縫好了,並開始睡午覺了。
  
  而對面上鋪的景鶴,也完成了各個部位填棉花的步驟,開始縫合了。
  
  照這樣下去,今晚她即將變成本宿舍唯一一位沒有娃娃的玩家。
  
  雖說昨晚沒縫娃娃,花子也的確沒做出什麼實質舉動。
  
  但誰知道今晚花子會不會動真格呢?
  
  畢竟系統機制擺在那,一晚寬鬆,可能只是給玩家們充裕的時間縫娃娃,絕沒有每晚都寬鬆的道理。
  
  她攥著那柄用來裁布料的剪刀,只一瞬遲疑,就將其藏在了枕頭底下。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她得稍微採取點措施。
  
  ……
  
  晚飯之前,傅藍嶼午覺睡醒也出了門,準備整體瞭解一下這棟宿舍樓的佈局。
  
  恰好當時景鶴的娃娃縫完了,隨後便也跟了出去。
  
  「藍姐!別獨自行動,很危險的,咱倆一起我還能保護保護你。」
  
  傅藍嶼大步流星往前走,語氣淡定:「你還挺幽默的。」
  
  「……我怎麼就幽默了?多嚴肅啊我。」
  
  「你記住了,以後要是再自己穿越,不能總是寄希望於躺贏,該熟悉的地形,該找的線索,得主動去做。」她沒跟他插科打諢,倒是認真交代了幾句,「我以前在低端局遇到過很多玩家,他們就乾等著,盼著把其他的競爭對手都耗死,最後自己撿便宜——這種事情,運氣的成分占很大比例,但不可能每次都輪到你,你要贏,就得學會以攻為守。」
  
  景鶴看著她,有點發愣。
  
  「藍姐,你從前都是這麼過來的?」
  
  「是,不然呢?」
  
  「我就覺得不可思議啊,你好像永遠不會示弱似的,可當年第一次穿越的時候,你才十五歲,太難了。」他難以置信地歎了口氣,「別說上黃金,我想都不敢想,我現在在白銀局都感覺自己分分鐘要原地暴斃。」
  
  「你成年了,該有點責任感,如果你死了,你爸後半輩子怎麼辦?」傅藍嶼從二樓走到一樓,一面飛速觀察著周圍的環境,一面隨口問,「對了,也沒聽你提過,你是為什麼才會被拉進系統裡的?」
  
  「嗨,飛來橫禍。」說起這件事,景鶴略顯煩躁地撓撓頭,「兩年半前吧,我放學回家,過馬路正好遇見個帶孩子的女人,當時紅燈亮了,她停了但孩子跑過去了,我為了護那孩子,就……」
  
  「當時我被撞得嚴重腦震盪,渾身多處骨折,後來好容易養好了,這天殺的系統也找上門來了。」
  
  傅藍嶼沉默了一會兒,她抬起手來,不輕不重拍了拍他的肩。
  
  「挺好,雖然看著傻了點,但還是個善良的男子漢。」
  
  「……」景鶴登時被噎到,「姐,你這也不是誇我吧?」
  
  「是誇你。」
  
  說完,傅藍嶼突然停住了腳步,並扯住景鶴的衣領,強迫他後退一步。
  
  兩人站在一樓的走廊轉彎處,看到有兩名男玩家,正在研究宿舍樓的大門門鎖。
  
  她微微瞇起眼睛。
  
  從這個角度,儘管隔著一段距離,她也能看清楚,那門鎖的造型比較奇怪,開鎖的鑰匙,肯定不是她今早和喬雲錚找到的那一把。
  
  這時其中一名男玩家回了頭,在看見兩人的瞬間也有些驚訝,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順便提醒身邊的同伴。
  
  他有雙瞇瞇眼,笑起來像極了流氓兔,很具親和力。
  
  「二位是哪間宿舍的啊?」
  
  傅藍嶼回答:「1號宿舍。」
  
  「哦哦,我們是3號宿舍。」
  
  而昨晚死了人的那間宿舍,是2號宿舍。
  
  除了這三間宿舍門上貼了號碼,這棟樓其他的宿舍,門都被封死了,她剛才試過,全都打不開。
  
  流氓兔男笑道:「希望二位好運,順利通關。」
  
  旁邊那個染了藍頭髮的男生,挺不耐煩往他背後一推:「又不熟,廢什麼話,這遊戲還能大家一起通關是怎麼的?」
  
  嗯,這位是擅長講大實話的人。
  
  相比起虛偽的互相客套,毫不掩飾的敵意更加真實可信。
  
  傅藍嶼並未多說什麼,她轉身離開,招手示意景鶴跟上。
  
  樓內,整點報時的音樂鈴聲,再度響起。
  
  看起來,這又是無波無瀾的一天,大部分人都被困在這座宿舍樓裡,老老實實地縫娃娃。
  
  又或者是有人在動歪心思,但還沒有完全表露出來。
  
  是夜,宿舍樓照常熄燈。
  
  今夜的月光,似乎比昨夜要明亮一些。
  
  1號宿舍集體入睡,傅藍嶼側躺在床邊,呼吸均勻,大概率是睡著了。
  
  景鶴和喬雲錚那邊也沒了動靜。
  
  上鋪的于欣欣等了很久,終於,她覺得時機合適了,這才從枕頭底下摸了那把剪刀,躡手躡腳爬下床。
  
  她蹲在傅藍嶼的床邊,仔細辨認了一下,最終確認縫好的娃娃,依然放在床角。
  
  她屏住呼吸,悄悄把娃娃拿了過來,攥在手裡。
  
  然後張開剪刀,對著娃娃的腦袋,作勢欲剪。
  
  如果一個宿舍有兩人縫不好娃娃,花子的目標範圍變大,應該會更保險一點。
  
  ……可這一個簡單的動作,並沒能成功。
  
  腕間忽然一緊,疼痛傳來,于欣欣驚慌轉頭,見傅藍嶼不知何時已經坐了起來,劈手奪過了她手裡的剪刀。
  
  傅藍嶼的聲音很清醒,完全聽不出睡意:「于小姐好雅興啊,特意熬夜,就為了來剪我的娃娃?」
  
  「我……我沒有啊。」于欣欣硬著頭皮狡辯,「我就是想看看,到了晚上這娃娃有沒有什麼變化,我……我真的只是想看看……」
  
  「那你現在看到了嗎?」傅藍嶼把剪刀的尖端抵在于欣欣喉嚨,「娃娃給我。」
  
  于欣欣不太甘心,也不願放棄,她猶豫著,反倒把娃娃攥得更緊了。
  
  察覺到她手指在暗中用力,想把已經縫好的娃娃給扯開,傅藍嶼果斷將手一抬,剪刀瞬間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又順勢甩了一巴掌過去。
  
  于欣欣猝不及防,整個人歪倒在地,疼得險些哭出聲。
  
  「這遊戲性質特殊,大家都想活著,所以做什麼我都能理解,沒有對錯。」傅藍嶼撿起自己的娃娃,拍了拍上面的土,語氣平靜漠然,「但你對我使這種不入流的小手段,未免顯得班門弄斧。」
  
  于欣欣摸著脖子,摸到了一手濕漉漉的血跡,她又氣又怕,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要殺我?你這是殺人!你們倆快醒醒啊,她要殺人了!」
  
  喬雲錚用手臂遮著眼睛,只當沒聽見。
  
  景鶴懶洋洋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哦,殺人了啊?」
  
  倆人繼續睡,裝傻裝得一絕。
  
  于欣欣崩潰:「你們仨這是背著我結盟了?你們以為結盟就能贏了?!」
  
  「我們贏不贏的未必,但你這樣的肯定贏不了。」傅藍嶼收起剪刀,重新躺回床上,「我數三下,你要是還沒有乖乖回去睡覺,我就在你臉上再補一刀。」
  
  「……」
  
  「一,二……」
  
  于欣欣手一抖,生怕她動真格的,這屋裡又沒人肯幫忙,只能忍氣吞聲,捂著滲血的傷口,委委屈屈爬回了上鋪。
  
  自己遲早要親手殺了這個狡猾的女人!
  
  遺憾的是,她這遠大的目標,可能再沒機會實現了。
  
  午夜時分,那熟悉的輕微腳步聲,再度從宿舍裡響起。
  
  嗒嗒嗒。
  
  小皮鞋踏上地面,花子在狹小的宿舍裡,來來回回地散步。
  
  她在傅藍嶼的床前停了下來,俯下身去觀察傅藍嶼的睡相。
  
  她長長的麻花辮,就垂在傅藍嶼頭頂,髮梢在傅藍嶼臉上掃來掃去,觸感像是鐵掃帚,紮得皮膚生疼。
  
  傅藍嶼閉著眼睛,沒有動彈。
  
  花子看了一會兒就移開視線,轉而拿起床角已經縫好的娃娃。
  
  她的嗓音幽幽冷冷,即使就近在面前,聽上去也如同帶了360度環繞身歷聲。
  
  「喔,花子的娃娃縫好了呢。」
  
  她將娃娃摟在懷裡,又轉過身去,看對面床鋪的喬雲錚和景鶴。
  
  喬雲錚的娃娃縫得很周正漂亮,她很滿意;景鶴的娃娃略顯歪歪扭扭,她似是小聲抱怨了一句。
  
  就因為抱怨這一句,生生把藏在被子裡景鶴,嚇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她也沒什麼異常舉動,依舊把景鶴的娃娃塞進懷裡,抱著走了。
  
  她轉了一圈,最後將目標對準了傅藍嶼上鋪的于欣欣。
  
  于欣欣的那只娃娃,只勉強把身體的部分填了棉花,針腳粗糙,跟昨晚相比,並沒有太大的進展。
  
  「唉。」她歎了口氣,「你沒有縫好花子的娃娃呢。」
  
  于欣欣傷口一陣一陣的疼,本就睡不著,這時意識到花子來檢查工作了,驚得渾身汗毛倒豎,控制不住地顫抖。
  
  花子冰冷的小手,輕輕撫上她脖子的血痕,半晌咯咯嬌笑,在她耳邊低語。
  
  「那……今晚你來陪花子玩呀?」
  
  這句話,彷彿是來自地獄的催命符,于欣欣恐懼不已,下意識睜開了眼睛。
  
  她正與趴在枕邊的花子對視。
  
  花子那張慘白的小臉上,一雙大眼睛混合著濃重的黑與紅,猶如深夜汩汩流淌的血,陰森駭人。
  
  花子齜牙朝她一笑,惡鬼的表情,天真的嗓音。
  
  「來陪花子玩呀?」
  
  人在極度恐慌的時刻,往往是叫不出聲的,于欣欣向後重重靠上牆壁,她死死盯著不斷靠近的花子,雙目圓睜,卻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微弱的悲鳴。
  
  ……
  
  景鶴一夜沒睡。
  
  他縮在被子裡,藉著窗外照進的月光,透過縫隙,見證了于欣欣的全場死亡過程。
  
  他看到花子摳破了于欣欣的頸動脈,鮮血噴得滿牆都是;
  
  他還看到花子徒手撕裂了于欣欣的四肢,又將她血淋淋的四肢藏回了被子裡。
  
  咕吱咕吱血肉的悶響,宰豬一樣。
  
  濃烈的血腥味充斥整座宿舍,令人作嘔。
  
  他後來徹底看不下去,把臉埋進枕頭裡,汗把衣服都浸透了,只覺腦海裡嗡嗡的,一片混亂。
  
  花子究竟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並不知道。
  
  好容易熬到天色漸明,清晨來臨。
  
  他手軟腳軟,連滾帶爬從床上翻下來,帶著哭腔,鑽進喬雲錚被子裡尋找安慰。
  
  「雲哥!臥槽啊昨晚你看見沒有?那花子在上鋪殺人,我就這麼眼睜睜的盯著啊!」
  
  喬雲錚歎了口氣:「那你為什麼非得盯著呢?你可以把眼睛閉上。」
  
  「……那是我能控制的事嗎?」
  
  「怎麼不能控制?」喬雲錚道,「你姐當時躺在下鋪,血就從上鋪往她的枕邊流,你看她不也睡得挺好的?」
  
  景鶴回頭看了一眼,見傅藍嶼正揉著眼睛起床,低低抱怨了一句。
  
  「你們吵不吵?」
  
  她的枕頭週邊,果然染了一片血漬,地面也都是血。
  
  他服了,能走到黃金四的女人,心理素質能是一般人嗎?
  
  「所以……所以這具屍體要一直留在咱們宿舍?」
  
  「目前來看是的,因為也沒地方扔。」傅藍嶼起身,「我上去拾掇拾掇。」
  
  「我去吧。」
  
  喬雲錚先了她一步爬到上鋪,用兩根手指掀開了佈滿血污的被子。
  
  于欣欣幾乎被花子撕成了人彘,與她旁邊破破爛爛的半成品布娃娃,如出一轍。
  
  他挪開于欣欣的屍體,從她身下的血泊裡,找到了一枚銀色鑰匙,鑰匙上標了號碼「1」。
  
  「和我猜想的一樣。」他說,「相對應的宿舍死了第一個人,會在屍體下找到鑰匙。」
  
  就像昨天2號宿舍死的那個人,他的屍體底下也有一把鑰匙,標記著自己的宿舍編號。
  
  傅藍嶼若有所思:「你在三樓找到需要鑰匙的地方了?」
  
  「三樓其中一間宿舍的門,是可以打開的,打開後窗臺上有個木箱子,箱子上有三把同樣的鎖。」
  
  「那箱子現在呢?」
  
  「被我藏在三樓的廁所裡了,我這就去拿,你去3號宿舍看一眼。」
  
  「好。」
  
  於是兩人分頭行動,景鶴兩相權衡,最終決定跟著喬雲錚去找箱子。
  
  傅藍嶼獨自前往3號宿舍,在路過2號宿舍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因為裡面傳來了女孩子的哭聲。
  
  她走過去,敲了敲門。
  
  「請問,你們這裡也出事了嗎?」
  
  2號宿舍就只剩下一男一女兩名玩家了,那女玩家正在哭,哭得鼻涕眼淚滿臉,邊哭邊指著自己的上鋪。
  
  「她死了。」
  
  躺在那的另一名女玩家,和于欣欣的死法一模一樣,都是被花子撕裂了身體。
  
  「我們宿舍也死了一個,是因為沒有縫完娃娃,她也是嗎?」
  
  旁邊的男玩家道:「其實我們仨都沒縫完,但她的娃娃最不成型,花子說她不認真,就……」
  
  傅藍嶼點點頭:「二位辛苦。」
  
  她離開了2號宿舍,繼續前往3號宿舍。
  
  3號宿舍與隊伍保持一致,也死了一個人。
  
  流氓兔男和藍髮男,以及他倆的另一位舍友,正並排坐在下鋪,臉色都不太好看。
  
  上鋪血淋淋的那位,毫無疑問是昨晚被花子選中的玩家。
  
  「呦,1號的小姐,又見面了。」流氓兔男笑瞇瞇打了個招呼,雖說這笑容怎麼看怎麼勉強,「莫非你們那邊也出事了?」
  
  「我上鋪的舍友沒縫完娃娃,死掉了。」傅藍嶼問,「你們這位呢?」
  
  「我們四個都縫完了,不過昨晚聽花子說,他縫得最醜,所以要陪她玩。」
  
  「……」
  
  話說到這裡,傅藍嶼徹底明白了。
  
  總之按照遊戲設置,昨晚每間宿舍都必須死一個人,以縫娃娃做基準。
  
  沒縫完的玩家,會優先去死;
  
  如果有的縫完,有的沒縫完,縫得最少的那個死。
  
  如果所有玩家都縫完了,縫得最醜的那個死。
  
  簡而言之,手工能力不強,在這個世界活不下去。
  
  傅藍嶼正沉吟間,忽聽流氓兔男又含笑問了一句:「這位小姐,昨天你動過廁所那具屍體嗎?」
  
  她看了他一眼,見他注視自己的眼神,莫名顯得銳利,暗含洞察與考慮的意味。
  
  這可不是低端局玩家該有的眼神。
  
  瞇瞇眼的人,大多不太簡單。
  
  她瞭解他想要試探什麼,卻很坦然地給出了否定的回答。
  
  「沒動過,我嫌髒。」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0 10:34 PM

第34章 她來了

  宿舍內,三個人對著那只古老得都快發黴的木箱子,集體沉默。
  
  箱子上面的三把鎖都編著號,目前還差一把鑰匙,就是3號宿舍的那一把。
  
  「他們肯定也知道鑰匙的線索了,那個瞇瞇眼的男人,看我的眼神非常不對。」傅藍嶼沉聲道,「我懷疑他並不是白銀局的玩家。」
  
  很明顯,流氓兔男和藍髮男是一夥的,看起來又很老練,那麼就有七八成的可能性,他也是高級玩家帶朋友或客戶通關。
  
  「第三把鑰匙在他那?」喬雲錚略一頷首,「那就只能殺了他。」
  
  「難度有點大,現在一共還剩下八名玩家,而且我打算今晚就結束戰鬥。」
  
  景鶴聞言震驚:「今晚結束戰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藍姐?」
  
  「不然呢?」傅藍嶼瞥他一眼,「你自己去看櫃子,裡面又多了新的針線和布料。」
  
  多了新的材料,就意味著玩家們還要繼續縫娃娃,更意味著今夜花子還會來。
  
  「今夜花子如果又來了,死的肯定是你。」
  
  「……」
  
  笨手笨腳的景鶴同學,頓時欲哭無淚。
  
  「藍妹。」喬雲錚突然開了口,「昨天有外人在場,有件事我沒找著機會跟你商量。」
  
  今天于欣欣死了,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可以隨便商量了。
  
  傅藍嶼看向他:「什麼?」
  
  「遊戲初始那四張提示卡片,我感覺藏了點東西。」
  
  「我去拿!」
  
  景鶴雖然智商方面經常跟不上,但執行力還是比較高的,說簡單點就是非常有眼力界。
  
  他沒等傅藍嶼起身,就一溜小跑去開櫃門,將裡面四張印著花子肖像的提示卡片,全都拿了過來。
  
  他低頭挨張察看卡片,在看到于欣欣那一張的時候,忍不住手一抖。
  
  「靠,這張臉變樣了啊!」
  
  的確,于欣欣那張卡片上,原本精緻甜美的花子,此時已變成了披頭散髮、猙獰怪笑的可怖模樣,不僅如此,她那條裙子也不再是原本鮮豔均勻的紅色,而是佈滿了斑斑血跡。
  
  她搭在膝蓋上的那雙手中,緊握著一柄沾血的鐮刀。
  
  傅藍嶼接過來看了一眼,微微蹙眉,然後又將四張卡片,全部遞給了喬雲錚。
  
  「你發現什麼了?」
  
  喬雲錚將其中一張卡片,舉起來對準窗外的陽光。
  
  「你看,她心臟這裡,紙的材質與其餘部分不同,是能透光的。」
  
  傅藍嶼似有所悟,她立刻如法炮製,將所有卡片都對準了陽光。
  
  很奇怪的,陽光透過花子心臟,每一張卡片上折射出的圖案,似乎都影影綽綽,不太一樣。
  
  喬雲錚側身靠近她,兩人將手裡的卡片合在一起,意外發現那些看似無規律的圖案,其實是可以拼湊出輪廓的。
  
  景鶴在後面仔細辨認,他好奇地又往上疊加了第三張卡片。
  
  果不其然,這次的輪廓更加清晰了。
  
  直到第四張也疊加上去,輪廓終於完整。
  
  那好像是……
  
  宿舍樓的全景圖。
  
  景鶴驚道:「這不就是咱們這棟宿舍樓嗎?」
  
  隨著他說完這句話的同時,只聽得門鎖「哢噠」一聲輕響,而後屋裡便又恢復了平靜。
  
  三人均疑惑,傅藍嶼當即走近察看,發現宿舍門居然輕輕鬆鬆就拉開了。
  
  她試著想把門重新鎖上,結果發現,竟然鎖不上了。
  
  她回眸,見喬雲錚也正看向這邊,四目相對,察覺到她神色古怪,喬雲錚低聲詢問。
  
  「怎麼了?」
  
  「門鎖壞了。」
  
  喬雲錚快步上前,景鶴也跟了過來,三人研究半天,最終得出一個結論:真的壞了(……)
  
  「好端端的,門鎖為什麼會壞?」景鶴悚然一驚,「難道因為咱們剛才拼出了線索?」
  
  傅藍嶼道:「按照一般規則,解出這種線索,應該是有通關提示或者獎勵的,沒道理給我們加個debuff。」
  
  所謂debuff,負面減益效果,當然是指這道門。
  
  正常人都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夜晚鎖不了門,會是什麼後果。
  
  一旦被其他玩家發現漏洞,對方就可以輕而易舉破門而入,大開殺戒。
  
  喬雲錚摩挲著手裡的卡片,陷入沉思。
  
  「也許這並不是針對我們的debuff。」他說,「沒准是針對所有玩家的debuff。」
  
  傅藍嶼想了想,略顯恍然:「你的意思是……系統開啟了讓遊戲儘快結束的捷徑?」
  
  他溫柔一笑:「沒錯。」
  
  現場只有景鶴一頭霧水:「你倆到底在講什麼?」
  
  「你先在這等著。」喬雲錚拍了拍他的肩膀,跟傅藍嶼一起出了門,「我和你藍姐去印證一個猜想。」
  
  「什麼猜想?」
  
  「回來你就知道了。」
  
  「……」
  
  被拋棄的景鶴同學站在原地,很是委屈。
  
  ……
  
  喬雲錚和傅藍嶼將1號宿舍左側的房間門都試了一遍,又徑直上了三樓。
  
  一切正如兩人所料,解開了卡片上的提示之後,整座宿舍樓的所有門,全部瞬間開起,自此可以隨意進出。
  
  並且三樓每一間開啟的空宿舍內,最外面的床頭,都放著一柄細長鋒利的剔骨刀。
  
  毋庸置疑,那是兇器。
  
  是供玩家們自由取用,互相殘殺的兇器。
  
  畢竟裁布料的剪刀太鈍了,劃個口子也不痛不癢的,不像這種刀,最容易一刀斃命。
  
  傅藍嶼站在那,驀然就沒來由地歎了口氣。
  
  她咬了一下後槽牙,最終抄起面前的剔骨刀,揣進了懷裡。
  
  這種殘酷的競爭是沒有盡頭的,只能不斷的突破底線,學會適應再適應。
  
  喬雲錚又去旁邊的房間,拿了另外兩把刀。
  
  在轉身的一刻,他隱約望見三樓走廊的盡頭,有人影一閃而過。
  
  他眉梢輕挑,危險地瞇起了眼睛。
  
  「藍妹。」
  
  「嗯?」
  
  「有人也發現了。」
  
  「遲早會發現的。」傅藍嶼對此並不意外,「八成是3號宿舍那倆人,今晚他們一定會動手。」
  
  但凡是經驗豐富的高級玩家,就該明白今晚必須動手的道理。
  
  兩人隨即不再久留,以最快速度回到1號宿舍。
  
  景鶴趕緊迎上來:「怎麼樣,驗證什麼猜想了?」
  
  「驗證了大家可以開始殺人的猜想。」喬雲錚往他手裡塞了一柄剔骨刀,「拿好,現在全樓的門都開了,今晚不儘快通關,就會被別的玩家盯上,你有點心理準備。」
  
  景鶴拎著刀,嚇了一跳:「不是吧,這麼刺激的?」
  
  「這也算刺激?大概對你來說算刺激。」
  
  「但現在還剩八個人呢哥!除去咱們也還有五個人,我們總不能晚上直接去把那五個人都殺了吧?我下不去手啊!」
  
  「我知道你下不去手。」喬雲錚緩聲道,「所以今晚見機行事,真不得不親自動手了,你就跟在我倆身後,我倆先擋著。」
  
  「噢……」
  
  「但是景鶴,這遊戲無情,我倆能不能活到你上黃金都未必。你總會有獨當一面的時候,萬一以後我倆不能陪著你了,你得保證自己有這種膽量與狠心。」
  
  他講話慣常溫柔而慢條斯理,很少這麼嚴肅正經地告誡,一時間聽得景鶴心裡發涼。
  
  景鶴撇了撇嘴,看起來像是要哭了:「藍姐,你快管管雲哥,聽他立的這是什麼flag?太悲觀了吧!」
  
  「他說得沒錯。」傅藍嶼正在用被子擦刀,頭也不抬,「我黃金四了,他也快白金二了,走到這一步,指不定哪天就會死在遊戲裡——趁我倆還活著,希望你進步得再快一點。」
  
  無論她還是喬雲錚,在提及死亡的問題時,都很平靜從容,似乎早就做好了準備。
  
  那是曾經刀口舔血無數回,屢次趟過鬼門關之後,練就的心理素質。
  
  並不是看開了,遇上狗系統,這輩子都不可能看得開的。
  
  只是被迫接受了這不公的命運而已。
  
  這是漫長而沒有止境的酷刑,然而在最後一場刑罰結束以前,能保護好的人,能堅持的事,只盼著能夠圓滿。
  
  就算不能圓滿,至少別留遺憾。
  
  月懸高空,深夜再度降臨了這座廢棄的校園。
  
  為了方便確認行動時機,傅藍嶼就盤腿坐在門邊的地面,側耳聽著外面傳來報時的音樂鈴聲,叮叮咚咚,半晌才停息。
  
  她手裡還握著那把剔骨刀,拇指在螺旋紋的刀柄上不斷摩挲著。
  
  她突然開口:「遠處有動靜了。」
  
  靠在床邊閉目養神的喬雲錚,聞言冷靜抬眸:「什麼動靜?」
  
  「追趕、尖叫、罵聲,還有人在哭。」
  
  他點點頭,意味難明地歎息一聲:「就像你說的,3號宿舍的人動手了。」
  
  看來3號宿舍那位流氓兔似的高級玩家,以及他的藍髮同伴,都是不折不扣的行動派。
  
  「他們解決完2號宿舍,立刻就會來我們這。」
  
  畢竟對方要通關,就必須搶到箱子和另外兩把鑰匙。
  
  喬雲錚淡定起身,掂了掂手中的剔骨刀:「行,那我們也出去湊個熱鬧。」
  
  反正躲是躲不過去的,早幾分鐘和晚幾分鐘出去,沒什麼區別。
  
  景鶴跟在兩人身後,只覺心臟發悶,連喘好幾口大氣。
  
  他暗暗給自己鼓勁:加油,你可以的,你絕對不能給雲哥藍姐拖後腿,你他媽的爭點氣……
  
  「景鶴。」
  
  「在呢藍姐!」
  
  傅藍嶼指了指床邊:「把箱子拎著,你就負責拎箱子,無論發生什麼都別扔了。」
  
  「藍姐你放心。」他立刻把刀夾在腋下,又把箱子緊緊摟在懷裡,「就算我被扔了,這箱子也不會扔!」
  
  「……行吧。」
  
  三人離開宿舍,還沒走出多遠,就見走廊上有一道長長的黏膩血痕,看起來像是垂死之人掙扎著爬行,最後又被拖走的現場痕跡。
  
  不多時,走在最前面的喬雲錚忽而停住腳步,轉頭看向2號宿舍。
  
  2號宿舍那位很愛哭的女玩家,脖子和胸口中了好幾刀,正橫躺在門口的血泊裡,半睜著眼睛斷了氣。
  
  她剛才應該是想要逃跑的,無奈沒有成功。
  
  宿舍裡面,3號宿舍的三個人,正合夥將2號宿舍僅存的那名男玩家按倒在床上,不准他反抗。
  
  流氓兔男手裡同樣攥著一柄剔骨刀,可想而知,也是從三樓的某間屋裡取來的。
  
  鋒刃映著窗外冷月,寒光爍爍,他手起刀落,用力紮進男玩家的心窩裡。
  
  那男玩家渾身抽搐了幾下,終於沒了動靜。
  
  流氓兔男拎著沾血的刀轉過身來,他臉上似乎被剛才的女玩家撓出了一道傷口,有一滴血流到了唇邊。
  
  他舔了舔嘴唇,瞇起眼睛笑了。
  
  「這麼巧,三位都在呢?」
  
  「是啊。」傅藍嶼道,「走廊裡這麼熱鬧,我們也不是聾子,自然得來參與一下集體活動。」
  
  「挺好,沒想到最後就剩下咱們兩個宿舍的較量了。」流氓兔男歪過頭,將她從上至下認真打量了一圈,「小姐,坦誠一點,你也不是白銀玩家吧?」
  
  這個「也」字,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傅藍嶼平靜回答:「我跟你一樣。」
  
  「有意思。」他笑意更深,「其實我很感興趣,能升到高等級的女玩家,究竟有什麼過人的本事?」
  
  「真遺憾,我可是對你完全不感興趣。」
  
  藍髮男瞥了一眼景鶴懷裡的箱子,抬手往旁邊那位男玩家的肩上一推,不爽道:「你哆嗦什麼?」
  
  與他同宿舍的男玩家,顯然沒什麼經驗和膽量,雙手握刀戰戰兢兢。
  
  「你們這什麼意思?要……要我殺人啊?」
  
  「剛才我哥都解決掉兩個人了,你沒看見?你總得證明一下自己的價值,否則我倆帶著你通關是做慈善?」
  
  男玩家哭喪著臉:「能……能者多勞,你們二位既然這麼厲害,那再殺幾個也不算什麼,對吧?」
  
  藍發男皺眉:「你在這說什麼逼話呢?」
  
  男玩家雙腿發軟,近乎崩潰。
  
  「我不敢啊!他們也都拿著刀呢!我……我剛上白銀不久,之前還從沒殺過人……呃!」
  
  話音未落,身側的流氓兔男,已經反手將剔骨刀刃,深深紮進了對方的胸口。
  
  紮進去的一瞬間,他甚至還用力將刀柄旋轉了一圈。
  
  「為什麼我說你嘴硬心軟?」他漫不經心地教育藍髮男,「這種廢物留著只會拖累咱倆,更何況他就算能通關這一場,沒多久遲早也要死。」
  
  「記住了,弱者在這個遊戲裡,不配活著。」
  
  他將男玩家的屍體踹向一邊,轉而目不斜視朝傅藍嶼三人走了過去。
  
  平心而論,傅藍嶼穿越了這麼多場黃金局,很少遇上殺氣這麼重的玩家。
  
  她毫不懷疑,只要條件足夠,這種人完全不介意在開局就大開殺戒。
  
  「景鶴。」她攥緊了手裡的刀,示意景鶴後退,「走樓梯,去一樓,要快。」
  
  關鍵時刻,景鶴絕不給哥姐掉鏈子,他聽了這句話,抱著箱子拔腿就跑,跑出了個性跑出了風采,跑出了百米衝刺的最佳水準。
  
  藍髮男急著要追,被喬雲錚攔住了,於是四個人當即爆發了正面衝突。
  
  這兄弟倆都是手黑的人,但相比起藍髮男的野蠻性進攻風格,流氓兔男就更老練得多。
  
  他沒有一味與戰鬥力明顯強勢的喬雲錚糾纏,登時將目標轉向了傅藍嶼,打算以此分散喬雲錚的注意力。
  
  傅藍嶼很會審時度勢,她並不認為自己靠硬碰硬能贏過面前這個大男人,所以她沒有戀戰,而是飛快朝反方向的二樓廁所奔去。
  
  她常年鍛煉,跑步水準相當可觀,儘管流氓兔男速度也不慢,一時半會卻也沒能追上她。
  
  她中途一個急轉彎,閃身進入了女廁所。
  
  她並未鎖上那扇門。
  
  ……
  
  不過須臾之間,流氓兔男也已追到近前。
  
  在他看來,傅藍嶼這無異於畫地為牢。
  
  「我從不否認女玩家的智慧。」他低笑道,「可惜智慧也並不能讓你們活得太久。」
  
  他果斷一腳踹開了廁所大門。
  
  然而。
  
  預想中的畫面並未出現。
  
  當他闖進廁所的剎那間,迎面對視的,居然是自己的臉。
  
  傅藍嶼就站在那裡,雙手舉著洗手池上的那面鏡子,擋在身前。
  
  鏡中映出了他的全貌。
  
  廁所的鏡子,從一開始就並非鑲嵌在牆面上,只是豎立在洗手池前端罷了。
  
  如果在保證不照到自己的前提下,從側面將鏡子拆下來,就能達到此刻的效果。
  
  【廁所的鏡子裡,也許會看到花子哦。】
  
  「先生,你錯了,女玩家的智慧,有時比你的武力更重要。」
  
  這一招,叫請君入甕。
  
  流氓兔男當場愣住,他盯著鏡中的自己,臉色發青,神色逐漸變得緊張僵硬。
  
  他想要轉身逃跑,可腳下已像是生了根,牢牢釘在了原地,再難移動半步。
  
  規則生效,他逃不掉了。
  
  半晌,一雙冰冷的小手從身後環上來,摟住了他的脖子。
  
  小女孩把腦袋枕在他肩膀,睜著一雙漆黑的眼睛,蒼白的臉上掛著微笑。
  
  「來和花子玩呀?」
  
  「我……不……」
  
  他尚未來得及說出拒絕的話,花子尖利的指甲,已經刺進了他的頸動脈。
  
  鮮血濺上了廁所大門。
  
  的確,弱者不適合這個遊戲。
  
  但強與弱是相對的,沒有人會是永遠的強者。
  
  而此時的傅藍嶼,早已將鏡子倒扣在地面,提前一步逃離了廁所區域。
  
  她迅速按原路返回,見喬雲錚就站在宿舍門口,手裡還拿著最後一把標記著號碼「3」的鑰匙。
  
  不遠處,藍髮男的屍體正倒在牆邊,心臟與腹部均有大片血跡暈染,可見中了不止一刀。
  
  她目光微移,看到喬雲錚鎖骨上方有一道血痕,果然,他也受了傷。
  
  傷口並不深,但能想像出剛才有多驚險,但凡位置再偏一點,躲閃不及,他就會被當場割喉。
  
  「……要緊嗎?」
  
  「不要緊,這種程度的小傷,甚至都不會影響到下場遊戲。」喬雲錚單手用衣領遮住傷口,另一隻手甩了甩剔骨刀上的血跡,「你那邊順利嗎?」
  
  「順利,那個男人被花子幹掉了。」
  
  喬雲錚低聲一笑:「我看你往廁所方向跑,就知道你要做什麼了,虧你想得出來。」
  
  「武力拼不過的時候,就要考慮智取。」傅藍嶼說著,腳步未停,徑直朝樓梯走,「咱們得快點去找景鶴了。」
  
  「好。」
  
  景鶴正蹲在一樓的大廳中央,懷裡仍舊抱著那只木箱子,可憐兮兮,像是被拋棄的小流浪狗。
  
  然後他就看到了兩道熟悉的身影,頓時驚喜地一躍而起。
  
  「雲哥藍姐,你倆可算來了!」
  
  「這已經很快了。」傅藍嶼接過喬雲錚遞來的鑰匙,又從景鶴口袋裡取出之前的兩把,俯下身去開箱子,「你以為殺人是什麼愉快體驗嗎?」
  
  景鶴語氣內疚誠懇:「對不起姐,我現在終於明白了一個古老的道理,『如果你覺得歲月靜好,那其實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傅藍嶼忍不住抬頭瞥他一眼,「灌什麼雞湯呢在這?」
  
  「我這是在表達自己感激感動的心情。」
  
  結果他話音剛落,就聽見一聲輕響,三把鑰匙都插入鎖孔,木箱的箱蓋被傅藍嶼掀開了。
  
  一股濃重的黴味傳來,三人同時低頭,見箱子瑞安靜躺著一隻縫好的布娃娃。
  
  那是以花子為範本的布娃娃,大概是原版,比每一位玩家縫得都要精緻漂亮。
  
  布娃娃的旁邊,還有一串生鏽的鑰匙,鑰匙有十幾把,看上去都與宿舍樓大門的鎖孔相吻合,只是有著很細微的差別。
  
  要找出哪一把才是真正的鑰匙,需要逐個去試。
  
  正當景鶴自告奮勇,準備自己去試鑰匙時,喬雲錚似有所感一回眸,眼神登時沉了下去。
  
  「藍妹。」他沉聲提醒,「她來了。」
  
  所謂的「她」,當然是花子。
  
  方才還在二樓廁所的花子,此時已經來到了一樓,她披頭散髮,穿著那件佈滿斑斑血跡的骯髒衣裙,詭異笑著走下樓梯。
  
  而她的手裡,還緊握著一把帶血鐮刀,跟于欣欣那張卡片上畫的一模一樣。
  
  花子眨了眨眼睛,有兩行鮮血順著她漆黑的眼珠,淌過蒼白瘦削的臉,那場景分外可怖。
  
  「來陪花子玩呀?」
  
  她高高舉起了那把鐮刀。
  
  「……景鶴。」傅藍嶼穩住呼吸,冷靜提醒,「不想死就快點試。」
  
  景鶴也看見了花子,他手有點哆嗦,好在還算鎮定,目前已經試了四把,都沒成功。
  
  「等等啊藍姐,我正在試第五把。」
  
  運氣真是種很玄的東西,就譬如在場的三人,全是非酋。
  
  傅藍嶼歎了口氣:「我想念顧墨池了。」
  
  喬雲錚點頭:「我也是。」
  
  要是歐皇顧墨池在場,就憑當初他選棺材的命中率,大概第一把鑰匙就能開起了。
  
  說話間,花子根本沒給他們喘息的工夫,以衝鋒的姿態飛奔而來,獰笑著掄起鐮刀,徑直砍向擋在前面的兩人頭頂。
  
  喬雲錚單手攬在傅藍嶼腰間,迅速後退一步,堪堪躲過了這一擊。
  
  但花子的技能是不需要冷卻時間的,她甚至連挪都沒挪一步,身體直接扭成一個不可思議的彎折角度,又是一鐮刀揮過來。
  
  理論上講,喬雲錚和傅藍嶼作為正常人,無論如何都是躲不開鬼怪這一招的。
  
  ……可傅藍嶼懷裡,抱著從箱子裡找到的那隻娃娃。
  
  千鈞一髮之際,她下意識抬手,將娃娃擋在了自己和喬雲錚的頭頂。
  
  一道金光原地逸散開來,如同無形盾牌,替兩人格擋了致命一擊。
  
  原來娃娃的作用是這個。
  
  不過只能用一次。
  
  眼看著娃娃已經消失在掌心,兩人均反應敏捷,拔腿朝大門的方向飛奔而去。
  
  與此同時,聽得景鶴欣喜叫道:「雲哥藍姐,我成功了!」
  
  雖說他試到了第十一把鑰匙,才勉強成功。
  
  得虧手上動作夠快。
  
  在撞開大門的瞬間,喬雲錚和傅藍嶼幾乎是一左一右,將景鶴拖出了宿舍樓的範圍。
  
  鐮刀鋒利的刀尖,驚險擦過景鶴後背,在他外套上劃開了一道口子。
  
  只差一步,就要把他劈成兩截。
  
  景鶴心有餘悸地回過頭去,看到花子倒提著鐮刀,仍站在宿舍樓的門內,月光照在她慘白的臉上,她咧著嘴,笑得正開心。
  
  頸間吊墜亮起,再度傳來了水滴落入玻璃容器的輕微聲響。
  
  本局通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0 10:42 PM

第六卷 酒店(黃金局)

第35章 顧墨池

  午後,傅藍嶼把臥室的窗簾都拉上,遮住窗外的陽光,又和紀翎一起盤腿坐在床上,將《鬼娃娃花子》那部電影重新看了一遍。
  
  看到一半,白簫在廚房做好了楊枝甘露,叫白笙給兩人送上來。
  
  白笙原本是興沖沖進房間的,結果正看見電腦螢幕上花子的特寫,嚇得「嗷」一嗓子,險些把兩碗楊枝甘露全潑出去。
  
  「你們倆幹嘛呢!」
  
  「看恐怖片。」傅藍嶼淡定回答,「重溫一下我前兩天剛通關的白銀局。」
  
  紀翎坐在旁邊打哈欠:「我閒著無聊,陪她重溫一下。」
  
  白笙難以置信:「追個綜藝刷個劇不香嗎?好容易不用穿越,何必這麼為難自己?」
  
  「要時刻保持危機感啊。」紀翎道,「就算不穿越,你也應該讓自己保持穿越的最佳精神狀態——誒,今天下午20個俯臥撐和100個仰臥起坐別忘了,還有去跑步機跑半小時,不許偷懶。」
  
  「……翎姐,你現在比起我哥和藍藍,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為我親身體會過了你的體力短板。」紀翎接過楊枝甘露,順手捏了一下她手臂上的軟肉,「瞧瞧你,跟個養尊處優大小姐似的,前段日子和我穿越的那場白銀局,你甚至還不如我客戶跑得快,最後是我背著你出的門。」
  
  傅藍嶼拿勺子的動作一頓:「還有這事兒?」
  
  「是啊,所以我才說,笙笙真是被她哥給寵壞了,必須加強訓練。」
  
  「我回頭買倆啞鈴擱家裡,沒事兒就讓她練一練,還有跳繩也鍛煉腿部肌肉,以後早晨追加200組。」
  
  「我覺得OK。」
  
  白笙:「……」
  
  她在這個家的地位,真是越來越低了。
  
  結果一部電影沒播完,一碗楊枝甘露才吃到一半,傅藍嶼的手機就響了。
  
  螢幕顯示著喬雲錚的名字。
  
  她很自然地按下了接聽鍵。
  
  「喂,有事嗎?」
  
  「藍妹。」喬雲錚的聲音含著笑意,「下午有事嗎?出來坐坐,見個熟人。」
  
  「什麼熟人?」
  
  在傅藍嶼的認知內,自己在這座城市內的熟人,基本上都在公寓裡合租,剩下的就只有喬雲錚和景鶴了,她不記得還有別人。
  
  喬雲錚悠閒地賣了個關子:「你來就知道了,湖州路美食街上的Tang咖啡館,一個小時後,不見不散。」
  
  傅藍嶼應了一聲,一頭霧水地掛了電話。
  
  「我出去一趟。」
  
  紀翎的八卦雷達自動開啟:「去哪?去跟喬先生約會嗎?」
  
  「……去湖州路,見個熟人。」
  
  「我也去。」白笙道,「你見你的熟人,我去湖州路新開的那家購物中心掃掃貨,回頭接你一起回家。」
  
  「好。」
  
  紀翎繼續吸溜著自己的楊枝甘露,聞言一抬眼:「那我呢?你倆也不帶我玩。」
  
  「你湊什麼熱鬧?」白笙回答得理所當然,「難得我倆都不在家,你就和我哥好好享受二人世界,這難道不是培養感情的最佳時機嗎?」
  
  紀翎嚴肅沉思良久,略一頷首。
  
  「哦,對,很有道理,那你倆還等什麼?趕緊走吧,別耽誤時間了。」
  
  「……」
  
  就這樣,傅藍嶼和白笙,幾乎是被重色輕友的紀翎小姐,強行趕出了家門。
  
  兩人打車到湖州路附近,然後白笙去購物,傅藍嶼去赴約。
  
  Tang咖啡館,是湖州路美食街上一家開了三四年的網紅咖啡館,店內設計偏向中國風,有點中西結合的意思,有不少年輕人閒暇之餘喜歡來這喝一杯,順便拍兩張好看的照片發微博。
  
  傅藍嶼一進店,報了下預約桌號,服務生就笑容滿面領她去了角落裡一處被雕花屏風隔開的、半開放式小包間。
  
  裡面坐著兩個年輕男人,左邊的毫無疑問是喬雲錚,右邊那位帥哥,寬肩窄腰長腿,穿很酷的機車皮衣,正似笑非笑往自己的咖啡杯裡加方糖。
  
  居然是之前穿越黃金局的時候,在古宅裡一同通關的高手顧墨池。
  
  傅藍嶼略顯訝然:「顧先生?」
  
  「傅小姐。」顧墨池笑道,「看你這表情,好像已經把我忘得差不多了?」
  
  「……那倒也沒有,至少我還記得你的名字。」她問,「顧先生的傷好了嗎?」
  
  上次在古宅裡,因為被施了紙人咒術,顧墨池用剪刀往自己腹部劃了一道,雖說傷口不深,估計也得養上一養。
  
  「恢復了兩個多星期吧,沒什麼問題,也不影響以後穿越了。」顧墨池頓了頓,又故意抱怨,「傅小姐,當初通關時我把號碼告訴了你,你怎麼一次也沒給我打過?」
  
  傅藍嶼落座,輕飄飄瞥了喬雲錚一眼:「他不是給你打了嗎?」
  
  喬雲錚微笑:「我也是逛著逛著系統論壇,無意中回憶起來了,就打過去問候一句——誰知顧先生就住在鄰城,坐高鐵40分鐘,實在很巧。」
  
  顧墨池說:「我在鄰城沒什麼同道中人,成天也怪無聊的,聽說這邊房價跟那邊差不太多,我打算過段日子上這邊來租房子,說不定還能跟二位再合作幾局。」
  
  「顧先生等級多少?」
  
  他從衣領裡拎出水瓶吊墜,修長手指輕輕一彈,見有淡藍色光芒一閃即逝。
  
  「白金一級,快二級了。」
  
  傅藍嶼了然:「跟你一樣。」
  
  這句話自然是對喬雲錚說的。
  
  喬雲錚笑著搖頭:「我不如他,我運氣差。」
  
  顧墨池等級高實力強,還有歐氣加持,這才是真厲害,算是遊戲寵兒了。
  
  聽得顧墨池又問:「傅小姐什麼等級?」
  
  「黃金四。」
  
  「噢……那說歸說,看來咱們仨能合作的機會也並不多了。」他惋惜地歎了口氣,「等你以後上了白金,肯定是要與喬先生繼續綁定穿越的,我只能精神上祝二位好運。」
  
  系統有規矩,同等級的三個人不能一起綁定。
  
  更何況,就算系統不禁止,三人綁定白金局,也是一件太冒風險的事。
  
  白金局是神仙打架,魔鬼混戰,每位玩家都是狠角色中的狠角色,若有同隊三人,同時存活的概率幾乎不足20%。
  
  傅藍嶼舉杯示意:「借顧先生吉言,也祝顧先生日後能找到合拍的搭檔。」
  
  「哈哈,我也是這麼希望的。」
  
  畢竟獨自穿越的旅途,未免太過寂寞了。
  
  三人的杯沿,輕巧相擊。
  
  ……
  
  高級玩家若是要談論經驗心得,那必定是一場漫長的言辭交鋒,就像這三位,聊了整整兩個小時,咖啡上了兩輪,蛋糕也空了三盤。
  
  雖說蛋糕基本上都是傅藍嶼吃的。
  
  直到傍晚已至,夕陽西下,顧墨池想嘗嘗這條街上一家很有名的日料,正準備自己請客,邀請喬雲錚和傅藍嶼一起去。
  
  這時,忽聽身後傳來一聲銀鈴兒般的呼喚。
  
  「藍藍,喬先生,我來啦!」
  
  白笙剛剛shpping回來,手裡還拎著大袋小袋,她喜氣洋洋撲到傅藍嶼座位旁,順便摟住了傅藍嶼的脖子。
  
  「那家購物中心開業酬賓,真超級划算!我給你買了件外套,給翎姐買了件裙子,回去記得試穿哈!」
  
  她奶茶色的麥穗捲髮,一半紮起一半披散,髮質極好,在晚霞餘暉裡泛著非常柔和的光澤。
  
  從顧墨池的角度看,她的側臉精緻俏麗,笑起來唇紅齒白,甜美又朝氣蓬勃。
  
  他偏過頭去,饒有興致地問喬雲錚:「這位是……」
  
  「算是同行。」喬雲錚回答,「黃金一的姑娘,自己人,沒什麼可避諱的。」
  
  大約是錯覺吧,顧墨池的神情,彷彿一瞬就變得輕鬆愉悅了許多。
  
  「這麼巧的嗎?」
  
  「不不,我可不敢跟你們稱同行,我菜鳥一個,全靠各位大佬帶上黃金的。」白笙下意識擺手,她一轉頭,這才後知後覺顧墨池就坐在那,登時直勾勾盯著他看,「喔,藍藍,這帥哥哪位?以前也沒見過啊。」
  
  傅藍嶼道:「是之前一起通關的朋友。」
  
  顧墨池從容起身,朝著白笙伸出手去。
  
  「本人姓顧,顧墨池,水墨丹青的墨,一池春水的池。」
  
  「哦哦,顧先生,幸會幸會。」白笙眼神微亮,迅速握住他的手,「我姓白,白笙,笙簫和鳴的笙。」
  
  ……依著這倆人原本的性格,自我介紹而已,應該不至於介紹得這麼酸溜溜。
  
  傅藍嶼和喬雲錚暗中對視一眼,倆人都沒吱聲,但眼神已說明了一切。
  
  怎麼著,合著今天這次見面,陰差陽錯促成了一樁相親?
  
  半晌,聽得顧墨池又問:「白小姐是在這座城市常住嗎?」
  
  「當然,我跟藍藍合租,有時候還一起穿越呢。」
  
  「有機會的話,也可以試試和我簽份輔助契約,我偶爾也在論壇接單的。」
  
  白笙好奇:「那你的等級……」
  
  「白金一,快白金二了。」
  
  「了不起!」她說完又有點不好意思,把嗓音放輕,悄悄地告訴他,「但你別看我等級黃金,實際上能力只在青銅白銀的交界,非常擅長拖人後腿。」
  
  顧墨池也不意外,他痞氣挑眉,完全坦然接受。
  
  「沒關係,以前我帶的客戶,天賦奇差的也見過,白小姐肯定比他們聰明多了。」
  
  白笙鬆了口氣,當即笑顏逐開:「那什麼時候我找你下單,你要給我打折啊!」
  
  「如果是白小姐下單,看在傅小姐和喬先生的面子上,第一單我們可以免費試穿。」
  
  傅藍嶼叉著碟子裡的最後一塊蛋糕,冷靜開口。
  
  「不必看我倆的面子,我倆有什麼面子?顧先生有什麼想法,大膽實施就可以,反正等你搬到C城來,大家見面的機會多得是。」
  
  白笙驚訝中帶了一絲竊喜:「是嗎?你也要住在C城了?」
  
  「是啊,C城地靈人傑,我喜歡極了。」顧墨池心理素質過硬,即使被傅藍嶼調侃了也不介意,照樣坦坦蕩蕩地發出邀約,「白小姐對C城瞭解多嗎?哪裡的地段環境好交通便利,或者是購物方便,可以幫我參考一下嗎?」
  
  「太可以了啊,不瞞你說我外號C城活地圖,你算是找對人了。」白笙熱情提議,「我跟你講,這附近有家日料特好吃,如果你喜歡日料的話,咱們待會兒可以邊吃邊聊。」
  
  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
  
  顧墨池笑道:「是星野居酒屋嗎?我剛才還提了,想跟喬先生和傅小姐一起去嘗嘗那家。」
  
  「對!」
  
  「我們就不去了。」喬雲錚彎起眉眼笑了笑,「我不太愛吃日料,我愛吃火鍋。」
  
  「火鍋不錯。」傅藍嶼淡定附和,「我也想吃火鍋,這條街正好有一家。」
  
  「我知道你說的是哪一家,很熱門,得趕緊過去排隊。」
  
  「那快走吧。」
  
  兩人一本正經研究著,旁若無人地離開了咖啡廳,只把獨處空間留給某對俊男靚女,深藏功與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3 09:58 PM

第36章 遠望酒店

  十二月,是今年的最後一個月。
  
  傅藍嶼除了本月中旬跟喬雲錚一起,陪景鶴又穿越了一場白銀局之外,就沒再接其他單子,每天只是吃吃喝喝運動健身,順便還拖家帶口,去E城旅遊了一趟。
  
  自然,旅遊這種事大家都有份參與,就連景鶴都興高采烈地加入了隊伍。
  
  E城山清水秀,最適合修身養性。
  
  白笙本年度的系統任務還沒有完成,這次是顧墨池帶她去的,兩人經過這場旅行,深覺性情相投,打算借助黃金局再互相增強一下瞭解。
  
  對此,親朋好友們意見紛紛。
  
  ——笙笙,你真決定了?不需要我跟著嗎?你別太戀愛腦了,當然我也不是質疑顧先生的實力,我是覺得你考慮欠周全。
  
  來自憂心忡忡的親哥白簫。
  
  ——笙笙,雖然我支援你找個系統玩家抓緊戀愛,但我依舊要說,趁著還沒去,再多鍛煉鍛煉吧,別給你曖昧對象拖後腿。
  
  來自給出了現實提議的紀翎。
  
  ——顧先生,請時刻不要掉以輕心,黃金局裡不太適合談情說愛,你也不能因為自己是歐皇就放鬆警惕,務必不能讓笙笙離開你的視線,凡事都多考慮幾分,多謝了,辛苦了。
  
  來自詳細叮囑顧墨池的、操碎了心的傅藍嶼。
  
  說起來,其實傅藍嶼月底也還有最後一場黃金局要穿越。
  
  喬雲錚跟她商量著,簽契約時,將穿越時間訂在了耶誕節那天傍晚。
  
  他說,想跟她一起過個平安夜。
  
  平安夜當晚,兩人去了一家冷門偏僻的烤肉店,難得遠離鬧市,客人不多。
  
  店內播放著輕快的聖誕樂曲,面前烤盤上的各式肉類滋滋冒油,不久便有濃郁香味逸散開來。
  
  這是塵世間最平凡的煙火氣,正因隨時可能失去,擁有時才覺得應該珍惜。
  
  喬雲錚將烤得剛好的小羊排夾給傅藍嶼,他抬眸,一雙好看的瑞鳳眼,在嫋嫋煙霧裡顯得格外明亮。
  
  他含笑問道:「藍妹,這一年就要過去了,新的一年有什麼願望呢?」
  
  傅藍嶼正咬著半隻雞翅,聞言看向他,似是猶豫了一會兒。
  
  她吐掉骨頭,神情很快又恢復了一貫的平靜。
  
  「像咱們這種人,有什麼許願的意義?要是非得許一個,就盼我明年也能平安活著吧。」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另外,希望我認識的人們,也都能好好活著。」
  
  「也包括我嗎?」
  
  「當然,也包括你。」
  
  喬雲錚認真點頭:「好啊,為了達成你這個願望,我來年也會努力的。」
  
  「那你可要遵守承諾。」
  
  「一定。」

  ……
  
  等到兩人吃完飯離開那家店,已是夜晚九點。
  
  平安夜天空無雲,月光照在安靜的街道上,道旁的棕櫚樹枝葉隨風沙沙作響,籠罩著年輕男女的身影,宛如一幅揮筆勾勒的水墨畫。
  
  喬雲錚忽然停住了腳步。
  
  原本跟在後面的傅藍嶼來不及剎車,險些撞在他身上。
  
  她疑惑:「怎麼了?」
  
  「沒什麼。」喬雲錚笑了笑,「就是想起,準備好的聖誕禮物還沒給你。」
  
  說著,他從口袋裡取出一隻絲絨質地的禮盒,在她面前打開。
  
  裡面是一條白金項鍊,六角雪花形狀的吊墜,白色碎鑽簇擁著中間一顆藍鑽,在夜色裡柔和生光。
  
  傅藍嶼遲疑蹙眉:「送我的?」
  
  「是,送你的。」
  
  「太貴重了。」她搖搖頭,將禮盒推了回去,「你何必花這種錢。」
  
  可喬雲錚的手仍穩穩停在半空中,無論她怎麼用力,始終沒有移開半分。
  
  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很專注而溫柔。
  
  他低聲道:「你也說過,像咱們這種人,未必哪天就會葬身在遊戲世界裡,既然如此,我留著那些錢有什麼意義?」
  
  「……」
  
  「我根本不缺錢,更何況給你花錢,我也高興——我做讓自己高興的事情,為什麼不可以?」
  
  傅藍嶼看著他,心中百般情緒纏繞,只是沉默。
  
  喬雲錚收起盒子,將項鍊拿出來,反手繞到了她的頸後,替她戴上。
  
  他指尖微涼,無意間觸及她耳畔肌膚,複又收回。
  
  項鍊很配她,他的眼光從來不會錯。
  
  「藍妹,這是我給你的護身符,記得永遠要好好留著。」
  
  傅藍嶼微微抬起頭,烏黑長髮隨風飛揚,彷彿電影裡唯美拉長的慢鏡頭。
  
  她有著分外清澈靈秀的眉眼,愈是不言不語的時候,就愈是惹人憐惜。
  
  而在此刻,她的眼底,清清楚楚只映出了他的模樣。
  
  她抬手撫摸著頸間的雪花吊墜,良久,柔軟唇角上揚,忽而極淺地笑了。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笑,宛如皎月生輝,花開滿城,美得難以言喻。
  
  她說:「好,多謝雲哥。」
  
  耶誕節凌晨,穿越四天的白笙回來了,披頭散髮,一身的血。
  
  彼時傅藍嶼、白簫和紀翎集體失眠,正聚在客廳裡重溫《午夜凶鈴》。
  
  貞子從井裡爬出來的時候,白笙也剛好趴在地板上,顫顫巍巍朝白簫伸出手。
  
  「哥……扶我一把,腿軟……」
  
  白簫手一抖,啤酒灑了旁邊的紀翎一身。
  
  但三人還沒來得及驚慌失措叫救護車,白笙已經自己站起來了。
  
  她沒受傷,身上的血是某位沼澤惡鬼的。
  
  不僅沒受傷,據她描述,這還是自己有史以來最具成就感的一場遊戲。
  
  因為她在顧墨池的指導下,親手用道具斬殺了Boss。
  
  「哥!太爽了哥!原來我也是潛力無窮的,你是不知道那把刀有多沉,我硬是掄起來了!」
  
  白簫一面答應著,一面拍著她的背,把她拍進了浴室。
  
  「好好好,你最厲害,別急著自我誇獎,先把澡洗了。」
  
  然後他關上浴室的門,轉身朝另外兩人無奈苦笑。
  
  「我還從沒見她做任務回來這麼興奮過。」
  
  紀翎睿智點評:「可能笙笙面對喜歡的人時,智慧和勇氣都會成倍增長。」
  
  「所以顧墨池比我們更適合帶她通關,對吧?」傅藍嶼淡聲道,「我們只想著保護她,但顧墨池更擅長引導她自己去做,這是好事。」
  
  「話雖這樣講,不過我看白簫心裡怪不是滋味的。」紀翎意味深長地瞥了白簫一眼,「長兄如父,會不會有種白菜被拱的心酸感?」
  
  白簫很堅強,他依然在堅強喝著剩下的半罐啤酒。
  
  「心酸什麼?我畢竟不能陪笙笙一輩子,現在她終於有進步了,且願意為了某個人去努力拼一把了,我該高興。」
  
  「哦?是嗎?」
  
  「是啊,況且我看顧先生人品挺值得信任的,只要他對笙笙好,我別無所求。」
  
  傅藍嶼嚴肅點頭:「嗯,還好你鏡片反光,我們看不到你眼中含的熱淚。」
  
  「……」
  
  *
  
  鑒於白笙的黃金任務已經順利完成,白簫和紀翎決定結個伴,月底一起穿越。
  
  傅藍嶼比他倆早,耶誕節當天傍晚,最新綜藝還沒追完,忽覺時間臨近,回屋取完外套就走了。
  
  遊戲開始。
  
  等她再度睜開眼睛的時候,發覺自己正站在一座富麗堂皇的酒店大廳內,酒店的佈局是中世紀風格,復古華麗,極具對稱美感,並且莫名熟悉。
  
  她正想著自己究竟在哪部作品裡,看到過同樣的環境,就感覺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她回過頭去,見身後站著一位文質彬彬的男人,約莫三十來歲,穿白色毛衣,戴了價值不菲的腕錶,很講究的樣子。
  
  男人客氣開口:「這位小姐,看來你我來得比較早。」
  
  這話沒錯,因為環視四周,大廳內空空蕩蕩,暫時只來了他與她兩名玩家。
  
  傅藍嶼應著:「可能系統的穿越也有延遲吧。」
  
  「那既然大家都還沒到,不如我們先來認識一下。」男人說,「我叫曲文安,怎麼稱呼?」
  
  「傅藍。」
  
  兩人象徵性地握了下手。
  
  「傅小姐應該明白,黃金局裡殺機四伏的道理。」曲文安微笑,「我們要不要趁著玩家還沒到齊,先結個盟呢?」
  
  「曲先生這盟結得未免也太草率了,問過您同伴的意見嗎?」
  
  她小小地詐了他一下。
  
  誰知曲文安根本沒遲疑,反應非常坦然。
  
  「同伴?我沒有同伴,我一直是獨自穿越的,傅小姐有同伴嗎?」
  
  「我沒有同伴,我也不信任同盟。」
  
  「那我們至少可以做個約定,不到萬不得已,先別對彼此下手,怎麼樣?」
  
  傅藍嶼看了他一眼:「如果曲先生是個守信重諾的人,我也會遵守約定的。」
  
  說話間,其餘玩家也陸續到達,有的是從大廳另外的方向走過來,還有的是從酒店門外走了進來。
  
  從門外進來的那位男玩家,右腿好像有點舊疾,走起路一瘸一拐的,脾氣也不太好。
  
  他拍打著頭頂肩上的冰碴,嘴裡在那罵罵咧咧。
  
  「操!這什麼破地方?在山上也就算了,外面還他媽的颳風下雪?!」
  
  傅藍嶼轉身朝瘸子男投去一瞥,而後移開視線,見喬雲錚不知何時也站在了不遠處。
  
  喬雲錚悠閒地插著口袋,正和旁邊一位穿黑色羽絨服的短髮女人聊天。
  
  那女人應該也是三十歲左右的樣子,妝容精緻,氣質成熟幹練,一看就是雷厲風行的角色。
  
  喬雲錚與對方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話,片刻抬眸,裝作不經意地朝這邊望來。
  
  四目相對,他勾唇輕笑,算是打了招呼。
  
  傅藍嶼眉梢微挑,接收到了他的眼神資訊。
  
  半晌,十名玩家已經齊刷刷在大廳內集合。
  
  鑒於遊戲世界內的時間概念,與現實世界完全重合,所以經驗豐富的眾人全都穿了厚實的冬裝,避免有室外任務的時候凍出個好歹。
  
  果然,這次當真趕上了天寒地凍的氣候。
  
  傅藍嶼隱約記得,以前白簫穿越黃金局時,在冬季趕上過雪山凶靈的背景故事,那次的任務比起一般黃金局,其實不算難,只是冷,特別冷。
  
  還好白簫聰明,穿越之前有不妙預感,索性把羽絨服、圍巾帽子包括一雙厚棉鞋都裝備上了,想著不行還可以脫麼。
  
  結果他賭對了,據說那一場,至少凍死了一半數量的玩家。
  
  現在想想,遊戲裡的變數實在太多了。
  
  她面無表情,將雙手揣進了羽絨服的口袋。
  
  嗯,還好,這次自己穿得也比較暖和,身上這件是白笙小天使送的禮物,哈利路亞。
  
  眼看著玩家到齊,一位穿西裝打領結,油頭梳了三七分,一看就是npc的男人從遠處走來。
  
  他先去鎖上了酒店大門,將洶湧的暴風雪隔絕在了外面,然後彬彬有禮朝眾人鞠了一躬。
  
  「各位就是本次應聘冬季看守員的客人嗎?歡迎來到遠望酒店,我是酒店經理。入住前請務必謹記,在安全範圍內,各位可以任意遊覽參觀,但不要在危險的房間裡逗留太久。」
  
  瘸子男聞言,高聲問了一句:「喂!哪裡才算『危險的房間』?」
  
  不過酒店經理並沒有回答他,只是露出官方微笑,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請九位客人自行選擇房間居住,在暴風雪停息之前,願您旅程愉快。」
  
  傅藍嶼的手指,猛然在身側攥緊。
  
  酒店共有三層,看起來似乎不算高,但事實上每一層的面積都很廣,地形複雜、房間眾多,
  
  無論是找東西亦或是找人,都不是件簡單的事。
  
  為避免其他人鎖定自己的具體位置,傅藍嶼腳步如風,本想儘快上二樓,誰知那個文質彬彬的年輕男人曲文安,居然如影隨形地跟了過來。
  
  「傅小姐準備住哪一間?」
  
  「……沒想好。」傅藍嶼見招拆招,「曲先生呢?」
  
  「我打算住在三樓,視野好。」
  
  視野好?暴風雪裡能有什麼風景可觀賞?
  
  這可真是個看似真誠,實則敷衍的答覆。
  
  傅藍嶼沒再多說什麼,兩人並肩進了電梯,豈料剛要按下樓層鍵,就看到喬雲錚和那個短髮女人也走了進來。
  
  曲文安很紳士地伸手擋住了電梯門。
  
  「謝謝。」短髮女是中性嗓音,聽上去無比沉穩,「兩位這是要去幾層啊?」
  
  曲文安道:「我去三層。」
  
  傅藍嶼垂眸盯著地面,她淡定開口:「那我就二層吧。」
  
  「巧了,我們也去二層。」
  
  短髮女隨手按下了二層的電梯鍵,她的骨節細長白皙,指尖染著很酷的亮黑色,腕間戴了串紅繩手鏈,手鏈的黃金吊墜上刻了一個字母「Z」,與她整體的穿衣風格不大相配。
  
  大約是錯覺吧,在這彼此靜默的氣氛裡,她彷彿暗中端詳了傅藍嶼好幾眼。
  
  傅藍嶼只裝作沒察覺。
  
  聽得「叮」的一聲,二層到了。
  
  三人朝曲文安打了個招呼,集體離開電梯。
  
  臨出門的瞬間,傅藍嶼感覺曲文安對自己笑了笑。
  
  越是平和友善的假像之下,就越是暗潮湧動。
  
  酒店的房間,並非每一間都能打開。
  
  有些門的鎖孔是被焊死的,屬於無效房間,不被歸入遊戲範圍內。
  
  傅藍嶼挨間去試,最終選擇了223號。
  
  與此同時,她看見短髮女在轉角的210號房間停了腳步。
  
  而喬雲錚則徑直走來,拉開了她隔壁的224號房。
  
  在路過門口的時候,他悄然側過頭,飛快與她對視了一眼。
  
  傅藍嶼心裡有了數,她關上房門,轉身認認真真開始觀察自己所在的房間。
  
  屋中牆壁均被粉刷成藍綠色調,連窗簾和被褥也統一風格,裡面是床、沙發與書桌,外面是被一道軟簾隔開的浴室。
  
  天花板上吊燈的白光有些晃眼,照在佈滿規則多邊形圖案的地毯上,看久了就讓人有些發暈。
  
  總而言之,這屋裡有點封閉空間的意思,待著並不舒服,反而顯得沉重壓抑。
  
  她走到窗前,透過窗簾的縫隙,見外面風雪洶湧,在白茫茫的視野裡,隱約可以辨認出院子裡那片由樹籬修剪出的迷宮,曲折回繞。
  
  許久,聽得房門被有節奏敲了三下,她過去開門,見酒店經理推著餐車,正微笑著站在門口。
  
  「尊敬的女士,這是您的晚餐,請查收。」
  
  「謝謝。」
  
  她接過銀制餐盤,並重新鎖好了門。
  
  炸豬排,烤土豆,淋了糖漿的切塊水果,玉米汁。
  
  比起之前穿越的世界,這次的伙食水準,確實算是能排到前列的。
  
  對於吃這件事,傅藍嶼從不委屈自己,她乾脆俐落將盤子裡的食物一掃而空,而後洗乾淨手,開始研究著要怎麼跟隊友喬雲錚搭上線。
  
  在遊戲最初,玩家們的底細尚未完全摸清,總要謹慎些才好。
  
  結果她尚未琢磨出個最穩妥的辦法,藝高人膽大的喬先生,已經將設想付諸於行動了。
  
  窗戶被用力敲響。
  
  傅藍嶼猛一回頭,震驚發現喬雲錚竟然就站在窗外的石欄上,那根石欄很窄,狂風捲得他的外套獵獵揚起,稍有不慎就會摔下去。
  
  她趕緊開窗,伸手將他扯進來。
  
  「瘋了你!」
  
  「從正門進來,難免被人看見,不太保險。」喬雲錚低聲道,「正好兩間屋子挨得近,二樓危險係數也不高,我就翻過來了。」
  
  「危險係數不高?你倒是挺想得開。」
  
  「當初在伯爵夫人的古堡,四五層樓的高度,咱們不是也爬了?」
  
  「問題是外面正颳風下雪,能是一個性質嗎?」
  
  她講話慣常波瀾不驚,調子很平,難得這麼嚴厲。
  
  喬雲錚注視她半晌,一言不發,反倒是笑了。
  
  他身上兀自夾帶著風的寒意,兜帽和肩頭落了雪,連睫毛上也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晶。
  
  傅藍嶼歎了口氣,抬手替他撣了撣雪花,誰知猝不及防的,手腕就被他攥住了。
  
  他手指的溫度格外冷,卻意外的並不令人抗拒。
  
  喬雲錚的眼神在她臉上停駐一瞬,他鬆開了她的手,語調溫柔。
  
  「沒關係,我自己來吧。」
  
  傅藍嶼垂眸,她無言片刻,轉身去浴室給他拿了條毛巾。
  
  她坐在沙發上,良久,聽他問自己。
  
  「藍妹,你現在應該知道,這個世界的背景是什麼了吧?」
  
  「知道,閃靈。」
  
  《閃靈》是美國一部非常古老而經典的驚悚片,故事發生的地點,在一座地處高山之上的酒店裡,而那座酒店的名字,就叫作遠望酒店。
  
  剛才她一聽酒店經理的介紹,就意識到了,再看到院子裡的樹籬迷宮,就更確信了。
  
  「所以我們的任務,是要逃離這座酒店?」
  
  「《閃靈》作品裡的元素太多了,這意味著我們要踩的陷阱和要找的線索,全都不會少。」喬雲錚道,「單是鑰匙就有好幾種,最重要的肯定是雪地車的鑰匙,還有237房間的鑰匙——剛才我路過了237,門是鎖著的,但並不像其他無效房間那樣,它有鎖孔。」
  
  237號房間,在電影中,是會發生極其恐怖事件的禁忌房間。
  
  傅藍嶼凝神想了想,聲線不自覺冷了下來。
  
  「鑰匙可以慢慢找,但在那之前,我們還必須明確一件事。」
  
  喬雲錚脫了外套搭在手臂上,他平靜頷首:「我明白你指的是什麼。」
  
  方才眾人在酒店大廳集合,他特意數過,現場一共十名玩家,不會有錯。
  
  然而最後酒店經理說的卻是……
  
  九位客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3 10:06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3 05:27 PM 編輯

第37章 危險房間

  【《閃靈》這部作品,主要講述了大雪封山的季節,作家男主角應聘了遠望酒店看守員的職位,他整個冬季都要住在這裡,一面寫書一面做些瑣碎的工作,直至來年酒店恢復營業。
  
  但遠望酒店是一座惡靈酒店,上一任看守員就是受了某種蠱惑,在用斧頭砍死妻子和雙胞胎女兒之後,又吞槍自殺了。
  
  男主角自然也沒能逃過這一劫,他被無休止的幻象越逼越瘋,最終被惡靈慫恿,朝著自己的妻子和兒子舉起了屠刀……】
  
  酒店之外,風雪呼嘯,彷彿一座天然囚牢,將所有人都圍困其中。
  
  房間裡還算溫暖,傅藍嶼枕著雙臂躺在床上,仰頭望著同樣被粉刷成藍綠色調的天花板,還有那盞明晃晃的吊燈。
  
  她閉上了眼睛。
  
  「十位玩家,有一位不是人,得想辦法排查出來。」
  
  一般來講,遊戲開局玩家們剛剛聚齊,npc尚未宣讀規則,不存在已經有人死亡的情況。
  
  所以多出來的那一位,很大可能是鬼怪。
  
  喬雲錚坐在床邊,蹙眉沉吟。
  
  「剛才和我聊天的那個女玩家叫程媛,有結盟意向,言行舉止暫時還沒發現異樣。」
  
  「和我聊天的那個男玩家叫曲文安,也有結盟意向,目前也沒什麼異樣。」
  
  「或許鬼怪的高明之處,就在於能完全融入我們的隊伍,和正常人一模一樣,根本看不出破綻。」
  
  「那就需要借助道具了,我們得去找。」
  
  喬雲錚笑了笑:「今晚去?」
  
  「當然,你我最好分頭行動,節省時間。」傅藍嶼認真回憶著電影中的情節與細節,她說,「不如你去一趟地下室的鍋爐房,我在一樓找找鑰匙。」
  
  地下室的鍋爐房,是《閃靈》的一個重要地點,在原著小說中曾有詳細描寫,說其「悶熱、潮濕、陰暗」,且被男主形容為定時炸彈般的存在。
  
  去那裡搜搜,總是沒錯的。
  
  喬雲錚點頭:「我儘快找,然後去一樓跟你會合。」
  
  「好。」
  
  他單手撐在床上,微微側身靠近她,從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那條白金的雪花項鍊,從她的毛衣領口,透出一點點銀色的光芒。
  
  「很應景,是不是?」他的聲音低沉溫柔,分外動聽,「藍妹,兩條項鍊戴著,會不會覺得重?」
  
  的確是兩條項鍊,一條是他送的,一條是系統強制給的,鏈子都很細,在她白皙頸間合於一起,幾乎分不出來。
  
  傅藍嶼正闔目養神,聞言輕哼一聲。
  
  「你怕我覺得重?那我摘下來。」
  
  「別啊。」他笑得有些無奈,「我挑了挺久的,況且你還答應我要好好留著。」
  
  「那你還問這種蠢話?」
  
  他隨手接過她扔來的枕頭,斂了眉眼,笑意更深。
  
  「我在別人面前從不會說蠢話,但現在只有你,說幾句蠢話倒也沒關係。」
  
  傅藍嶼仍舊沒睜開眼,也沒回答,可唇角卻淺淺彎起,算是回應。
  
  步步殘酷的遊戲裡,永遠都猜不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在危險午夜尚未來臨之前,姑且享受這難得安寧的時刻。
  
  有人陪著,總是好的。
  
  即使在夜晚,遠望酒店也並不會熄燈。
  
  牆上掛鐘的時針指向十二點,傅藍嶼在從門縫確認二樓暫時無人走動後,先讓喬雲錚悄悄出門,自己隔了一會兒才離開房間。
  
  通往一樓的那條路很安靜,她獨自往前走,走得很慢,順便也想瞭解並記住這座酒店的詳細地形。
  
  其實不僅是酒店大廳,這裡的許多地方,擺設陳列的傢俱和器具,都偏向于方方正正,並且秉持著對稱主義,兩側佈局一致,連牆壁上錯落的畫框,懸掛的位置都高度相似,幾乎讓人以為是鏡面成像。
  
  她轉了個彎,半晌見某處房間的門上掛著「會客室」的牌子,突然想起,這貌似是電影男主角用於創作和休息的房間,也算個重要地點。
  
  她正欲進屋,卻又陡然停下了腳步,警惕朝不遠處望去。
  
  視野內空蕩蕩的,但她確信,有人跟著自己。
  
  準確來說,是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跟著了。
  
  她的五感向來敏銳,什麼動靜也瞞不過她。
  
  直覺告訴她,來者並非鬼怪,而是意圖染指線索的玩家。
  
  為保險起見,她關上了會客室的門,並順手反鎖。
  
  會客室內貼著花紋繁複的、黃橙色調的壁紙,燈光也暗黃,有種日暮西山的頹唐感。
  
  左側是一張單人床,被子疊得很整齊;右側立著一面鏡子;中央的書桌正對著窗戶,上面陳設著電話、印表機和各式書籍。
  
  她掀開床的被子,又找了找抽屜和櫃子,沒發現什麼有用的東西,又去翻桌子,最終在印表機內部,找到了一遝已經列印好的底稿。
  
  那些雪白稿紙上的文字,排版乍一看像是正常小說,實際上每一行都只寫下了同一句話。
  
  ——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
  
  這是句外國俗語。
  
  只工作,不玩耍,聰明孩子也變傻。
  
  電影裡的情節重現了,當時女主角正是無意中看到了這些稿紙,才意識到自己丈夫的精神狀態,貌似正在逐漸崩壞。
  
  不過……
  
  遊戲裡的設定,明顯和原作品存在差異。
  
  傅藍嶼低頭湊近稿紙,認真察看。
  
  這些稿紙是編了號碼的,而且每一張的右側,都用類似鉛筆的印記,淺淺的畫著簡易圖案。
  
  圖案以火柴人的形狀為主,所有火柴人看上去區別不大,只是位置原來越靠前。
  
  前四頁的火柴人,面前都框著一扇四四方方的……門。
  
  她忽而福至心靈,將稿紙在桌面磕整齊,拿在手裡像本書一樣,快速翻頁。
  
  果然,那些鉛筆畫隨著翻閱的進度,居然奇蹟般動了起來。
  
  這是一幅連續的動畫,看上去是火柴人在不斷向前走,而小人的前行軌跡,就在這間會客室內。
  
  先進門,碰到書桌,再右拐,碰到鏡子,最後繞過鏡子……
  
  畫的內容就到這裡停住了。
  
  傅藍嶼放下稿紙,徑直走到右側那扇鏡子面前,她微微傾身,將手摸向鏡子後的牆壁。
  
  看似張貼平滑的壁紙上,有一處並不明顯的凸痕。
  
  那張壁紙是無縫覆蓋在其他壁紙上的,可以輕鬆撕下來。
  
  只聽「噹啷」一聲輕響,隨著她撕下壁紙的動作,一枚小小的鑰匙掉落在她腳邊。
  
  鑰匙上貼著號碼紙,數字是:237.
  
  她將鑰匙揣進口袋,忽覺有哪裡不太對勁,回頭環視全屋。
  
  很奇怪的,就這一會兒工夫,會客室的整體色調似乎變暗了不少,原本黃橙色的壁紙和地毯,正莫名轉為紅色,且隱約還有越來越紅的趨勢。
  
  就連床上的枕頭和被褥,都在慢慢變紅。
  
  看起來,倒像是她眼花了。
  
  此地不宜久留。
  
  她轉身就走,豈料剛一開門,迎面差點撞上某個人,不由得身形一頓。
  
  是傍晚剛見過的那個瘸子男。
  
  剛才跟蹤她的,估計也是他。
  
  「先生。」察覺到對方來意不善,她背靠房門,很平靜地問,「怎麼稱呼?」
  
  瘸子男有雙細長的三角眼,盯著她的時候顯得戾氣十足。
  
  他講話挺不客氣:「反正最後指不定誰就死了,問名字有個屁用?老子不是來跟你搭訕的。」
  
  「噢。」傅藍嶼不閃不避迎視著他的目光,語調漸冷,「我猜也是,否則你也用不著一路跟我來這,還在門外苦等這麼半天。」
  
  瘸子男不屑嗤笑:「小丫頭片子耳朵還挺尖,在裡面磨蹭這麼久,是不是找著線索了?交出來,我許你再多活兩天。」
  
  「線索這種東西,誰找到就歸誰,哪有強搶的道理?」
  
  「廢他媽什麼話?這遊戲不搶,你以為是過家家?老子就算殺了你,都算尊重遊戲規則懂嗎?」
  
  瘸子男脾氣極其暴躁,他不耐煩地直接動手,就要搜她的身。
  
  傅藍嶼也不是好惹的性子,她想也未想,當即惡狠狠一腳迎上去,正中對方腰部以下。
  
  「……臥槽臭婊子!老子這就弄死你!」
  
  瘸子男疼得破口大駡,但他反應也不慢,忍著劇痛愣是撲了過去,把準備離開的傅藍嶼猛地按倒在地。
  
  傅藍嶼的柔韌性一流,她在倒地的一瞬間反手扯住他的衣領,順勢挺身而起,雙腿發力,死死卡住了他的脖子。
  
  瘸子男顯然也是個練家子,哪怕缺乏技巧,從力氣方面也完全能壓過她。
  
  他咬牙切齒掙脫了她尚未成型的十字固,掄起砂鍋大的拳頭,就要朝她臉上招呼。
  
  ……結果卻並未得逞。
  
  拳頭被人攔截在半空,再難下落半分。
  
  喬雲錚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身後,臉色冷如霜雪,他單手攥在瘸子男腕間,另一隻手扭住對方胳膊往反方向用力狠掰。
  
  只聽「哢」的一聲骨骼脆響,瘸子男的手臂關節,已被他硬生生拗折了。
  
  瘸子男忍不住嚎了一嗓子,下一秒就被喬雲錚揪著頭髮,強行從地上拖起來。
  
  喬雲錚一拳直擊對方面門,這招凌厲無比,頓時就有血順著瘸子男的口鼻流淌下來,把衣襟都染濕了一片。
  
  「既然結了仇,那就不能留著了,殺了吧。」
  
  「等等。」傅藍嶼起身,撫平自己被弄皺的衣擺,冷靜開口,「會客室這間屋子很邪門,我懷疑就是規則裡說的『危險房間』。」
  
  喬雲錚往裡面瞥了一眼,見會客室從天花板到地面,每一處角落都已徹底變成幽暗深紅的色調,四面牆壁都似要滴出血來。
  
  他若有所思:「行,那就留他在這,試試會發生什麼。」
  
  「好極了。」
  
  瘸子男終於從胳膊骨折的陰影中清醒過來,他意識到這倆人要做什麼,表情扭曲,又驚又怒。
  
  「放屁!你們倆狗東西,趕緊放開老子,老子警告你……」
  
  他耷拉著一隻胳膊,仍舊瘋了似地掙扎,妄圖攻擊喬雲錚。
  
  對待不相干的人,喬雲錚從來沒有太好的耐性,當即膝蓋果斷頂上去,正中他腰後那節脊椎骨。
  
  哢。
  
  瘸子男慘叫一聲,瞬間跪倒在地。
  
  傅藍嶼扯著他的衣服,與喬雲錚合力將他拖進會客室,又迅速把門從外關上了。
  
  在關上的那一刻,她彷彿聽見門鎖傳來輕微的動靜,於是握住門把手,試探性擰了兩下。
  
  這一次,會客室的門打不開了。
  
  她看了喬雲錚一眼:「鎖住了。」
  
  這時,屋內的瘸子男開始大力拍門,聲嘶力竭地喊。
  
  「救命啊——放我出去啊——救命——救命!!!!」
  
  他起初還能求救,後來聲音彷彿被什麼淹沒了似的,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
  
  喬雲錚微微瞇起眼睛:「看來你猜想得沒錯。」
  
  npc提到,「不要在危險的房間逗留太久」,大約就是這個意思。
  
  逗留太久,就會被永遠留在當前的房間。
  
  「普通房間被粉刷成藍綠色調,應該代表著安全。」傅藍嶼道,「剛才這間會客室的粉刷色調是黃與橙,代表著中性,隨著時間推移,開始慢慢朝紅色過渡——這樣看來,如果我們發現自己所在的區域變紅,就意味著危險臨近了。」
  
  沒想到今晚還有意外收穫。
  
  插曲告一段落,兩人沿著來時路往回走,喬雲錚問傅藍嶼:「你在會客室找到什麼了?」
  
  「237的鑰匙,你呢?」
  
  「鍋爐房裡不是一般的髒。」他捲起沾了不少灰土的袖口,從口袋裡取出一張打印紙遞給她,「只找到了這個。」
  
  那張紙上寫著短短一行字,落款是男主角的名字。
  
  I want a drink.
  
  我想喝一杯酒。
  
  傅藍嶼陷入沉思:「這座酒店裡,好像確實有間酒吧。」
  
  喬雲錚從容回答:「那明天找機會,我們也去喝一杯。」
  
  「好。」
  
  誰知兩人尚未到達電梯,突然雙雙頓住了腳步。
  
  喬雲錚下意識抬手,將傅藍嶼往身後一護。
  
  冗長走廊的盡頭,一對雙胞胎姐妹,正手牽手站在那裡。
  
  她們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樣子,留著齊肩長髮,戴著相同的髮飾,穿著天藍色的裙子。
  
  大約是光線原因吧,她們的皮膚顯得暗黃憔悴,一雙眼睛也空洞木然,完全沒有這個年齡的孩子,該有的天真與活力。
  
  她們的臉上毫無表情,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兩人,平靜得近乎詭異。
  
  這是電影裡,非常經典的一幕。
  
  結果遊戲開始的第一夜,就讓兩人遇上了。
  
  傅藍嶼琢磨了一會兒,她輕聲跟喬雲錚耳語。
  
  「按照原著劇情,她們現在是不是該……說點臺詞了?」
  
  「我也覺得。」
  
  然後下一秒,就聽見雙胞胎同時開了口,嗓音稚嫩,偏又陰森滲人。
  
  「來和我們玩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3 10:14 PM

第38章 血電梯

  「來和我們玩啊。」
  
  「來和我們玩啊。」
  
  那對雙胞胎小女孩,手牽手站在那裡,只機械重複著這句話。
  
  當然,玩是不可能玩的,除非玩命。
  
  傅藍嶼和喬雲錚目前處於一種很尷尬的境地,兩人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跟雙胞胎面面相覷。
  
  「藍妹。」喬雲錚用手遮了半邊臉,悄悄跟傅藍嶼商量,「你說……我們要不要去搜搜她們的身?」
  
  也不知道這倆孩子的性質究竟屬於npc還是鬼怪,能不能碰,但富貴險中求,她們既然出現在這裡,肯定就有出現在這裡的道理。
  
  傅藍嶼本也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她爽快點了頭:「可以試試。」
  
  然而等兩人商量妥當,剛往前靠了兩步,就見原先杵在那的雙胞胎一起轉身,邁著輕飄飄的步子,往電梯的方向走去了。
  
  她們站在電梯裡,仍面對著這邊,半晌,忽而像複製粘貼似的,同時露出了個麻木詭異的微笑。
  
  電梯門重新合攏。
  
  「看來搜身不是個正確答案。」喬雲錚陷入了沉思,「這時肯定也不能跟著她們進電梯,那麼……」
  
  傅藍嶼接話:「我們再按一次電梯鍵。」
  
  「行,聽你的。」
  
  兩人按下了電梯鍵,隨即一左一右靠牆而立,與電梯門保持了一段相對安全的距離。
  
  許久,聽得電梯內部輕響,那扇門終於緩緩開啟。
  
  傅藍嶼探頭看向裡面——
  
  她抿唇,有些發愣。
  
  「這……我可就拿不准了。」
  
  出於好奇,喬雲錚也看了一眼。
  
  濃重的血腥氣息,後知後覺撲面而來,方才還乾乾淨淨的一對雙胞胎小姑娘,此刻已血淋淋地躺在了電梯間內。
  
  藍裙子被染成了殷紅顏色,她們全身上下幾乎沒一處完好的皮肉,脖子被砍斷了大半,腦袋也軟趴趴地歪向一邊。
  
  電梯的牆面和地面,均猶如潑了整桶的紅色油彩,濺染了大片大片的血跡,那場景觸目驚心。
  
  在臨近電梯門口的地方,橫著一柄鋒利的斧子。
  
  斧刃和斧柄上都積著黏膩的鮮血,可想而知,這就是砍死雙胞胎的兇器。
  
  這也是傅藍嶼拿不准的根源。
  
  「雲哥。」她低聲喚道,「這斧子到底是不是關鍵道具?」
  
  「我也在想。」喬雲錚同樣很嚴肅地思考,「萬一是那種拿了之後,鬼怪就會找上門來的催命符呢?」
  
  「但男主角也拿過這柄斧子,我覺得在這局遊戲裡,咱們多少得有點武器傍身——與電影內容相關的武器,可靠性大概會更高一點。」
  
  「其實我也想拿,雖說咱倆在做選擇這方面,運氣一直不算太好。」
  
  「……」
  
  也不知如果顧墨池在這,歐皇先生會怎麼定奪。
  
  沒關係,反正倖存者遊戲的本質,也不過是一場盛大的賭局而已。
  
  有選錯的時候,就會有選對的時候。
  
  喬雲錚示意傅藍嶼退後,自己緩步靠近電梯,俯身撿起了那柄斧子。
  
  他靜立片刻,直到電梯門再度合攏。
  
  木質雕花的門框黑漆漆的,襯得面前的兩扇電梯門愈發血紅。
  
  這畫面略顯熟悉,他在想,在電影《閃靈》中,是不是還有被自己忽略的重要場景。
  
  比如……
  
  「藍妹!」他驀然轉身,左手倒提斧子,右手拉著傅藍嶼就跑,「快離開這!」
  
  傅藍嶼被他拉得踉蹌了幾步,她緊跟著他飛奔,警覺回眸,發現他這一瞬的決策非常正確。
  
  電梯門的側邊,稍稍開啟了一道縫隙。
  
  無邊暗紅的血水,正從這道縫隙裡洶湧而出,猶如聲勢浩大的浪潮,下一刻就要將整座走廊都淹沒。
  
  兩人幾乎是漂移著穿過走廊,又狂奔進大廳,在血浪追上來的前一秒,堪堪躍上了樓梯。
  
  傅藍嶼趴在欄杆上,看血浪只席捲到第一節臺階的位置,就如退潮一般,沿著來時路倒流了回去。
  
  她略微鬆了口氣。
  
  「也不知被這血水沾上有什麼後果。」
  
  「淹死。」喬雲錚做出了合理猜測,「就像上次在伯爵夫人的城堡一樣。」
  
  那次古堡裡牆塌發大血,要不是因為兩人都會游泳,肺活量強憋氣又厲害,加之小錦鯉白笙找到了隱藏道具,恐怕就要交代在遊戲裡了。
  
  傅藍嶼接過他手裡的斧子感受了一下,很沉,比想像中要沉。
  
  「當初男主角就是掄著這把斧子去砍門,想殺了他的妻子和兒子。」
  
  喬雲錚點頭:「我們這次還說不定要去砍誰呢。」
  
  用最溫柔的語氣,講最殘酷的事實。
  
  「……走吧,回房間睡覺。」傅藍嶼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我建議明天再去237房間,今晚怕不是個好時機。」
  
  喬雲錚明顯與她想法一致,欣然同意。
  
  「可以,正好我有點睏了。」
  
  結果兩人打定主意,剛一轉身,就與另外兩位玩家打了個照面。
  
  對方正站在大廳的另一邊,雙雙仰頭望向這裡。
  
  一位不是別人,正是傍晚剛和傅藍嶼提出要結盟的曲文安;另一位好像是住在一樓某間客房的女玩家。
  
  傅藍嶼對那位女玩家有點印象,一方面由於她記憶力好,另一方面在於對方的煙熏妝實在太濃了,衣服也是寬鬆大碼的黑色衛衣,站在那微躬著背,垂著雙臂,陰森森自帶低氣壓,比外面的雪還冷幾分。
  
  看來曲文安還真是蠻活躍的,四處找人結盟,還專找女玩家,也不曉得安了什麼心。
  
  「傅小姐。」曲文安絲毫不覺心虛,反而笑瞇瞇地主動打招呼,「二位這是從哪來啊?」
  
  傅藍嶼淡定隨口胡說:「失眠,出來逛一圈,正好偶遇了。」
  
  曲文安恍然:「原來如此,真巧,我和余梅小姐也是偶遇。」
  
  「……」
  
  嗯,果然大家的臉皮都一般厚,誰也別說誰。
  
  叫余梅的女玩家,顯然不喜歡他這麼輕易就介紹出自己的名字,不禁斜了他一眼,而後又將目光轉向傅藍嶼二人。
  
  黑紫色的亮閃眼影,塗滿了她的全部眼皮,她的假睫毛很長,足以喧賓奪主,讓人根本辨不清她眼神裡的含義。
  
  ……總之那眼神並不友善就對了。
  
  她什麼都沒說,直接轉身走掉了,曲文安笑著朝傅藍嶼一頷首,很從容地舉步跟了過去。
  
  在確信兩人已經離開了自己的視線後,傅藍嶼這才朝著二樓的方向繼續走。
  
  半晌,她聽見喬雲錚低聲開口:「藍妹,知道那姓余的女人為什麼明明很瘦,卻要穿那麼寬鬆的衣服嗎?」
  
  她沒正面答,只是反問:「你也看見了?」
  
  「當然。」
  
  就這兩個字,兩人不必深聊,也瞭解了彼此的意思。
  
  方才余梅轉身時,從她寬鬆的衛衣衣袖裡,隱約露出了一圈一圈緊緊纏繞的白色紗布。
  
  難怪她故意化濃妝來掩蓋蒼白臉色,還一直垂著手臂,姿勢極不自然;
  
  難怪她縱使擺出一副不好惹的模樣,也依然透出一種硬撐的精神狀態。
  
  顯而易見,余梅在自己的上一場遊戲裡受了傷,且並非無關痛癢的皮外傷,估計是手臂被砍了之類的。
  
  她還沒完全痊癒,就又被強制到了這一場。
  
  在受傷情況下穿越遊戲世界,無論身體狀態還是精神狀態,都會成倍虛弱,很容易被其他玩家暗算。
  
  沒有誰想暴露自己的弱點。
  
  畢竟那弱點是致命的。
  
  也不知為什麼,每次和喬雲錚共同穿越的時候,傅藍嶼睡覺總會更踏實些。
  
  ……雖說她原本的睡眠品質就挺高。
  
  昨夜兩人沒再去別的地方,直接回了房間,等轉天早晨傅藍嶼醒來,發現喬雲錚果真又已經離開了。
  
  她起床去浴室洗漱,半晌聽見敲門聲,是酒店經理例行來送早餐。
  
  她咬著三明治,出門逛了一圈,不多時,見喬雲錚出來了,210號房漂亮的短髮女人程媛也出來了。
  
  程媛舉著一杯牛奶,狀若無意地問候:「二位,昨晚睡得怎麼樣?」
  
  「還不錯,程小姐呢?」
  
  「我也還不錯。」程媛道,「但有人恐怕糟糕透了。」
  
  喬雲錚和傅藍嶼迅速對視一眼,他含笑反問:「此話怎講?」
  
  「二位有興趣的話,隨我去237房看看?」
  
  「可以。」
  
  雖然不清楚程媛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但兩人最終還是選擇了共同行動,隨程媛一起前往237號房間。
  
  237號房間的房門依舊緊閉,只是從門下的縫隙裡,淌出了一片血液。
  
  血跡應該是昨夜的,此時已凝結在木質地板上,乾涸發黑。
  
  可以想像,先前裡面發生過什麼慘劇。
  
  傅藍嶼心存疑惑,237的鑰匙明明在自己這裡,為什麼還會有其他玩家進入房間?
  
  不過很快,旁邊的程媛就主動給她答疑解惑了。
  
  「這扇門白天打不開,只有晚上才能打開。」
  
  「……程小姐怎麼知道?」
  
  「因為我有鑰匙。」程媛坦然道,「我昨晚親眼看見215的玩家,悄悄來開這扇門,他也有鑰匙——本來我也打算開的,結果目睹了他的下場,才知自己是躲過了一劫。」
  
  215的男玩家,進的男玩家,進去了237房之後就再沒出來,只有那灘滲出房間地板的鮮血,宣告了他死亡的結局。
  
  「鑒於白天比較安全,我剛才是想再開一次門的,卻發現鑰匙失效了。」
  
  在遊戲裡,很多關鍵地點都只在晚上開啟,這也在不成文的規則之中。
  
  傅藍嶼有些明白了,看來237的鑰匙並不只有一把,在酒店的各處都可能找得到。
  
  只是很顯然,光找到鑰匙不夠,還得找到其他道具,否則進了237房間就是死路一條。
  
  「多謝程小姐,願意和我們分享這麼重要的線索。」
  
  「我是獨自穿越的,沒有盟友,身邊的名額很富裕。」程媛的語氣始終很穩,且邏輯清晰,擲地有聲,「我開局時跟喬先生聊了幾句,覺得喬先生是個經驗豐富的玩家,正好這位小姐你也住在二樓,現在二樓只剩下咱們三人了,剛好就近聯合一下——當然,兩位完全可以保留臨陣倒戈的權利,這只是個提議,畢竟有利於我們利益最大化。」
  
  值得一提的是,講這番話時,她的目光總有意無意在傅藍嶼臉上端詳,倒像是捨不得挪開一樣。
  
  縱然心理素質強如傅藍嶼,也禁不住被她盯得有些發毛,乾咳一聲轉過頭去。
  
  「程小姐說得的確有道理,如果大家真能互相信任、精誠合作,其實我們並沒有臨陣倒戈的必要。」
  
  「我也是這個意思。」喬雲錚道,「我們的最終目的就是通關倖存,能同時活三個人的話,誰願意背叛盟友呢?」
  
  「如此甚好。」程媛點點頭,她笑意很淡,朝著傅藍嶼伸出手來,「這位小姐,剛才你也聽到了,我姓程,程媛,請問你怎麼稱呼?」
  
  傅藍嶼輕描淡寫握住她的手:「傅藍。」
  
  「在通關之前,希望我們合作順利。」
  
  上午,會客室瘸子男的屍體也被發現了。
  
  至於為什麼會被發現,源于酒店經理抓著瘸子男的一隻腳,閒庭信步似地將屍體往外拖,於是路過尋找線索的玩家們,就都來圍觀了。
  
  瘸子男的屍體看上去很完整,並沒有受傷的痕跡,只是面部嚴重腫脹、皮膚青紫,口鼻都溢出血沫來,明顯是溺水而死。
  
  但會客室裡依舊乾乾淨淨,壁紙地毯也恢復了原先的黃橙色調,不見任何異樣。
  
  乍一看,這人簡直死得莫名其妙。
  
  ……除了知曉內情的傅藍嶼和喬雲錚。
  
  「果真是淹死的。」喬雲錚和傅藍嶼耳語,「除了電梯那裡,我猜昨晚會客室也發了大血。」
  
  會客室門一鎖,被困在裡面的瘸子男無處可逃,最終被洶湧的血浪活活淹沒。
  
  然後今早,一切又重歸平靜。
  
  瘸子男的屍體,被酒店經理扔出了大門,很快就消失在外面肆虐的風雪中。
  
  冷風灌入,大門被重新鎖上。
  
  經理轉過身來,彬彬有禮朝眾人一鞠躬:「餘下的七位客人,願您們在遠望酒店相處愉快。」
  
  七位客人。
  
  有些玩家並不知道215號房間的男人已經死了,但縱使不知道,他們也能數得出,目前在場的還剩八個人。
  
  若說他們昨晚可能沒聽清酒店經理的暗示,現在算是徹底意識到了。
  
  隊伍裡混入了身份不明的東西。
  
  突如其來的懷疑和恐慌,瞬間籠罩了整座大廳,眾人不安地互相打量著,紛紛原地散開,力求與其他人保持距離。
  
  當然,其中也有結伴行動的,譬如住在三樓的一對男女,女的穿紅毛衣,男的穿藍毛衣,難怪倆人能結盟,因為自古紅藍出cp(……)
  
  傅藍嶼往遠處望了一眼,見曲文安也依舊和余梅一組,兩人不曉得在商量些什麼,徑直往一樓的宴會廳去了。
  
  她思忖著開口:「咱倆昨晚是不是說過,今天要去……」
  
  「喝一杯?」喬雲錚立即會意,「走,三樓酒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3 10:20 PM

第39章 來一杯

  那間酒吧在三樓,為了節省時間,傅藍嶼和喬雲錚坐了電梯。
  
  電梯今天已經完全恢復了正常,沒有了被砍死的雙胞胎,也沒有了洶湧的血水。
  
  在超自然的世界裡,不要妄想用常理推斷這些事情。
  
  傅藍嶼背靠電梯牆壁,低聲問喬雲錚:「那把斧子你藏好了嗎?」
  
  「藏好了,今晚打算帶它去237號房。」喬雲錚話尾略一停頓,又特意囑咐道,「今晚你先在房間裡等著,我去探探情況。」
  
  「這是我的黃金局,哪有我不去的道理?」
  
  「如果裡面真有什麼鬼怪的話,咱們兩個人反而不容易逃。」
  
  她看他一眼:「那我去,你在房間裡等著。」
  
  「……不行。」
  
  「你也知道不行?」她平靜道,「以前沒你的時候,我也單槍匹馬闖到黃金三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是並肩作戰,不是單方面保護,所以應該一起去。」
  
  正巧這時三樓到了,電梯門緩緩開啟,她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喬雲錚不疾不徐跟在她身側,片刻抬手,很自然替她把一綹垂落的長髮抿至耳後。
  
  他略顯無奈地笑。
  
  「你是小姑娘,偶爾也該有示弱的權利。」
  
  傅藍嶼側眸與他對視,她淡聲反問:「對誰示弱都可以嗎?」
  
  「不,只有對我才可以。」
  
  她腳步未停,繼續向前走:「你又不能真的跟我一輩子。」
  
  「在你的字典裡,一輩子要怎麼計算?」喬雲錚說,「到我死的那一天嗎?」
  
  這句話他講得正經認真,並不似調侃的語氣,反而令傅藍嶼心裡沒來由地一顫。
  
  她移開了視線。
  
  「這麼消極幹什麼?我還未必活得過你。」
  
  不多時,酒吧已近在眼前。
  
  這間酒吧面積不算大,燈光也似乎過分昏黃了,腳下鋪的地毯和牆上掛的簾布,無一例外都是褐黃色調,配合不曉得從哪個方向傳來的、低沉的鋼琴樂聲,愈發使人感覺壓抑。
  
  四面擺放的桌椅,均覆蓋著一塵不染雪白的桌布,桌子中央的金屬燭臺上,點燃著一支鮮紅的蠟燭,燭光幽幽,照映著那些顧客的面容。
  
  ……沒錯,確實是「那些顧客」。
  
  誰也無法解釋,原本空蕩蕩的酒店裡,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多光顧酒吧的客人。
  
  他們穿的顯然是上個世紀的服飾,不僅如此,神情和舉止都很麻木,只是在機械地舉杯、碰杯、飲酒、再倒酒……循環往復。
  
  期間沒有人講哪怕一句話,所以即使酒吧裡看起來很熱鬧,其實卻安靜得詭異。
  
  精緻的吧台後,站著一位上了些年紀的酒保,他穿著紅絲絨的西裝和白襯衫,眼角的皺紋佈滿滄桑痕跡。
  
  他見傅藍嶼和喬雲錚走來,微微躬身行禮,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
  
  「尊敬的客人,請問要喝點什麼?」
  
  傅藍嶼雙手支在吧臺上,很冷靜地問:「你這裡有什麼酒?」
  
  「有能讓人放鬆心情、享受當下的酒,我想您一定會喜歡的。」
  
  「來一杯。」
  
  酒保從身後的架子上取來一瓶酒,滿倒一杯透明澄清的金色液體,優雅推到她面前。
  
  「您需要支付二十塊,女士。」
  
  傅藍嶼神色一滯,她看向喬雲錚。
  
  對了,喝酒要錢,不過她與他要到哪去找二十塊?
  
  喬雲錚沉聲問:「能賒帳嗎?」
  
  「當然可以,先生。」酒保依舊微笑,甚至笑得比方才還更開心些,「您可以選擇賒帳,先喝這杯酒。」
  
  不過喬雲錚就是問問,他沒準備賒帳喝酒。
  
  閃靈男主角就賒帳喝酒了,後來發生了什麼?大家心知肚明。
  
  所有看似免費的東西,都在暗中標注好了應付的代價。
  
  他對傅藍嶼說:「咱倆還是先去籌錢吧。」
  
  「好。」
  
  誰知兩人尚未來得及轉身,一隻染了亮黑甲油的白皙的手,就從後面伸了過來,穩穩搭在傅藍嶼肩上。
  
  對方細長的指間,夾著兩張鈔票。
  
  「我一猜你倆就來這了,不必賒帳,這錢我來付。」
  
  傅藍嶼一回頭,正迎上程媛注視自己的目光。
  
  ……這位姐姐貌似真的對她很感興趣。
  
  「謝謝。」
  
  她接過鈔票,遞給了酒保。
  
  酒保的臉色沉了沉,但沒多說什麼,收下鈔票,又將那杯酒往前推了推。
  
  喬雲錚端起酒杯,他意識到酒保的眼神仍盯著自己沒有挪開,彷彿要確認他是否喝了酒,不由得蹙眉。
  
  傅藍嶼也看見了這一幕,她沉默片刻,猛地一巴掌拍在吧臺上:「先生!」
  
  酒保嚇了一跳,注意力頓時被她吸引過來:「尊敬的客人,請問您還有什麼事?」
  
  「我沒什麼事。」傅藍嶼信口胡謅,「就是想諮詢你一下,遠望酒店春季一般幾月份恢復營業?」
  
  酒保告訴她:「到了應該恢復營業的時機,自然就會恢復營業了。」
  
  OK,還是個哲學答案。
  
  待酒保再度轉向喬雲錚時,見喬雲錚的一杯酒已經喝得見了底,正將酒杯放回桌上。
  
  ……事實上一口沒喝,早都潑在地毯上了。
  
  他淡定起身,和傅藍嶼一起離開了酒吧,程媛也一道走了出去。
  
  待徹底出了門之後,傅藍嶼問程媛:「程小姐,你從哪找到的錢?」
  
  「一樓宴會廳。」程媛回答,「我從一個小提琴手的琴箱裡摸來的。」
  
  「宴會廳也有人嗎?」
  
  「對,有不少人,在那跟牽線木偶似的演奏,演奏的還是印第安的曲子,我聽過。」
  
  喬雲錚在旁聽著,若有所思:「據說這座遠望酒店,前身本來是印第安墳場。」
  
  「是啊,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嗯,或許我們也不能稱他們是『人』。」
  
  「不僅他們不是人,哪怕是玩家的隊伍裡,也還存在著我們沒找出來的鬼怪。」
  
  提到這個,程媛像是想起了什麼,很嚴肅地詢問。
  
  「你們有懷疑的人選嗎?」
  
  傅藍嶼謹慎地持保留意見:「還沒頭緒,程小姐有想法?」
  
  程媛倒是直率得多:「我懷疑那個黑衣服煙熏妝的女人。」
  
  她指的是余梅。
  
  「為什麼?」
  
  「那女人狀態不對,鬼氣森森的,反正是不太正常。」
  
  傅藍嶼道:「她手臂纏紗布,屬於帶傷穿越遊戲,大概是受遊戲機制影響,才會狀態不好。」
  
  「也有可能,但我依然保留意見。」程媛說著,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而且我覺得,不管多出來的那位是誰,總之不是你。」
  
  「……」傅藍嶼一時間也被她搞得有些無語,「程小姐會不會對我太有信心了?」
  
  「我始終相信自己的直覺。」
  
  此時電梯也到了二樓,程媛瀟灑朝兩人擺了擺手,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
  
  喬雲錚見四周無人,便又進了傅藍嶼的223號房。
  
  他鎖了門,從懷裡取出一枚鑰匙,放在她掌心。
  
  「酒杯裡喝出來的。」
  
  方才潑了那杯酒,他拿走了緊貼杯底的鑰匙,鑒於程媛的目光總追著傅藍嶼看,所以沒發現。
  
  傅藍嶼將鑰匙舉到眼前,認真研究了一下,最終得出結論。
  
  「這是酒店大門的鑰匙,我觀察過那裡的鎖孔。」
  
  遠望酒店的大門,門裡門外都有鎖孔,她不清楚原著中是否也是這樣的設置,又或者純粹是系統為了給玩家出難題。
  
  「但光有酒店的鑰匙沒用,我們還需要雪地車的鑰匙。」
  
  電影中,女主角最後是帶兒子開著雪地車逃離了酒店,如果要跟著劇情走,他們也必須坐上那輛雪地車,才算順利通關。
  
  「說不定237號房能給我們答案。」喬雲錚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中午睡一覺,養精蓄銳,晚上咱倆行動。」
  
  「那你呢?」
  
  他笑了:「我守著你,畢竟我不像你那麼多覺。」
  
  「……」
  
  說是守著,其實等中午傅藍嶼睡熟之後,喬雲錚在房間裡待了一會兒,就獨自出了門。
  
  他去了一樓的宴會廳,想印證一下程媛先前的說法。
  
  果然,那裡有個樂團在演奏印第安的曲子,台下還有不少聽眾。
  
  演奏者們很木然,聽眾們也很木然,大家都毫無生機,像一齣傀儡戲。
  
  旋律反反復複,只有那一首,不斷迴圈。
  
  喬雲錚環視四周,然後發現了坐在角落裡的黑衣女人。
  
  是余梅。
  
  很奇怪的,她居然卸了原本的煙熏妝,又重新化了淡妝,這麼一看竟也眉眼清秀,面容姣好。
  
  同一時刻,余梅轉過頭也看見了他。
  
  她緩緩起身,徑直朝他走了過來。
  
  她的臉色似乎也沒有很差,只是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偏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先生,我們昨晚見過是吧?怎麼稱呼?」
  
  「姓喬。」
  
  她開門見山地問:「你的女伴呢?今早還成雙入對地行動,難道才一上午的時間,結盟就破裂了?」
  
  喬雲錚似笑非笑:「你的男伴呢?照你這套理論,你的結盟應該比我破裂得更早。」
  
  「尋找盟友,無非是為了在遊戲中增加勝算,更何況盟友是可以換的。」
  
  「這麼說,你是想把對方換掉了?」
  
  「莫非你就不想換掉?」余梅仍舊盯著他,「你的女伴,看上去也沒什麼特別值得你合作的優勢,你倒不如和我結盟。」
  
  「和你結盟,對我有什麼好處?」
  
  她上前一步,將雙手搭上他的肩膀,嗓音放輕,如同循循善誘。
  
  「我找到了非常關鍵的線索,你殺了你的女伴,來找我,我就跟你分享——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
  
  從喬雲錚的角度,略一垂眸,就能看到她寬鬆的衛衣衣袖裡,那節白皙的手臂。
  
  很意外的,纏在她手臂上的紗布不見了。
  
  她現在看著倒是很行動自如。
  
  他沉默半晌,薄唇勾起極淺的弧度,看似在笑,但那笑意並未到達眼底。
  
  他緩慢拿開了她的手,看向她的眼神平靜而漠然。
  
  他說:「余小姐,容我考慮考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3 10:27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3 05:47 PM 編輯

第40章 237號房

  傅藍嶼睡醒時,發現喬雲錚依然坐在沙發上,垂眸注視著手裡的鏡子,不知在琢磨些什麼。
  
  她起身下床,疑惑湊上前去。
  
  「你這從哪弄來的?」
  
  「一樓的宴會廳。」喬雲錚道,「我臨走時發現有一位女觀眾,她把鏡子丟在了腳下,卻沒去撿——我感覺這鏡子可能有點玄機,就帶回來了。」
  
  遊戲穿越久了,該有的意識必須要有。
  
  這面菱形的鏡子精緻小巧,背面雕著不知名的花紋,並看不出有什麼特別之處,更不能確定它就是線索。
  
  但它既然突兀地出現在了宴會廳,想必也有它的意義。
  
  「沒想到你出去這一趟,還有意外收穫。」
  
  「收穫不止於此。」他笑著看了她一眼,「我還遇見了余梅。」
  
  「哦?說什麼了?」
  
  「她想跟我結盟,還慫恿我殺了你,承諾殺了你就給我重要線索。」
  
  傅藍嶼神色意味深長:「你怎麼回答的?」
  
  喬雲錚笑意更深:「我說會考慮考慮。」
  
  她略一挑眉,將鏡子扔回到他懷裡:「現在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覺得不妥。」他語氣一秒正經,「她不如你美,也不如你聰明,我認准一個搭檔就是長久的事,不會中途變更的。」
  
  傅藍嶼微微瞇起眼睛,她雙手撐在膝蓋上,故意湊近他,淡聲調侃。
  
  「那你還挺立場堅定的,我是不是該誇你有眼光,或者感謝你大發慈悲留了我一命?」
  
  誰知話音未落,喬雲錚忽而傾身,主動又往她的方向靠了靠,他偏過頭,看起來彷彿作勢要親她。
  
  縱然是傅藍嶼,這瞬間也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直起腰來。
  
  「幹什麼?」
  
  喬雲錚並不在意,他笑吟吟重新倚回沙發,眼神清亮又溫柔。
  
  「是你先惡作劇的,可不怪我。」
  
  「……」
  
  「藍妹,耳朵怎麼紅了?」
  
  傅藍嶼摸了下耳朵,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模樣,面無表情背過身去。
  
  「煩死人了你,說正事,程媛先前不是還懷疑余梅了嗎?你看余梅的表現,有沒有什麼異常?」
  
  「的確,有異常。」
  
  「什麼?」
  
  喬雲錚思忖片刻:「余梅把妝卸了,手臂上的紗布也拆了,乾乾淨淨的,什麼傷口都沒有。」
  
  這幾乎完全推翻了她與他之前的猜想。
  
  傅藍嶼微怔:「也就是說,余梅根本就沒受過傷?那她使這麼個障眼法,還不使到最後,有什麼意義?」
  
  「我也奇怪,這並不是正常玩家該有的思維,她這麼明著打牌,明明對自己毫無益處,只會讓別人對她更加警惕。」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對余梅的突然轉變,還是毫無頭緒,最終決定暫時擱置。
  
  總之今晚,先去237號房間看一看,才是重中之重的任務。
  
  是夜,外面依舊雪虐風饕。
  
  傅藍嶼一直在床上閉目養神,等到了午夜十二點鐘,她腳步輕悄離開了房間,徑直去敲喬雲錚的門,
  
  喬雲錚很快就開了門,手裡還拎著之前在電梯裡找到的,那柄沾了血鏽的斧子。
  
  「走。」
  
  兩人穿過走廊,一起來到237號房間門外。
  
  大約是錯覺吧,傅藍嶼總覺得門上標著「237」的號碼牌,好像比其他房間的顏色,都更深一些。
  
  她從懷裡取出在會客室裡找到的鑰匙,正欲開門,結果被喬雲錚搶先接了過去。
  
  「退後。」他說,「我來開吧。」
  
  她也沒跟他爭,往旁邊挪了一步。
  
  鑰匙插進鎖孔輕輕一轉,只聽「哢噠」聲響起,房門輕而易舉就被擰開了。
  
  喬雲錚用手抵住門,小心謹慎地推開一道縫,許久,見裡面沒什麼異常動靜,這才緩步往裡走。
  
  傅藍嶼跟在他身後,見這裡跟自己的房間佈局也沒什麼不同,都是藍綠色調的粉刷風格,吊燈白光刺眼,窗簾半掩著,有床有桌。
  
  兩人在屋裡翻了一遍,可惜擺設實在是簡潔得可以,什麼有用的東西都沒找到。
  
  這時傅藍嶼隱約聞到了一絲很淡的血腥味,她頓住腳步,在原地環視一圈,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雲哥。」
  
  喬雲錚聞聲望來,接收到了她的眼神示意,於是點點頭,放輕步子走向了外面的浴室。
  
  他伸出手去,慢慢掀起了浴室那道遮得嚴絲合縫的軟簾。
  
  ……浴缸裡,一位全身赤裸的年輕女人,正優雅地坐起身來。
  
  年輕女人有一頭美麗的金髮,皮膚雪白,眉眼溫婉,身材性感。
  
  水珠順著她的脖頸往下滴落,她抬起那雙筆直修長的美腿,就這麼自然而然地跨出浴缸,完全一絲不掛地站在了喬雲錚面前。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237的房門「砰」的關上,又自動上了鎖。
  
  按理說,面前這幅場景確實很旖旎,然而喬雲錚卻只覺得反胃。
  
  他蹙眉移開視線,往後退了幾步。
  
  「藍妹,我們出不去了。」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房間的天花板、牆壁乃至地毯的顏色,也正逐漸發生變化。
  
  從藍綠色過渡到黃橙色,再轉為幽暗的紅色。
  
  這是危險臨近的提示。
  
  那位裸女又往前靠了一步,她自始至終只看著喬雲錚一個人,半晌,臉上露出個甜蜜但莫名詭異的笑容,伸出雙臂摟住了他的脖子。
  
  喬雲錚:「……」
  
  傅藍嶼:「……」
  
  問:被裸女緊緊擁抱有什麼感覺?
  
  對於某位喬姓先生而言,感覺非常糟糕。
  
  一是因為《閃靈》他看過,已經預感到了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二是因為他的藍妹就在旁邊看著。
  
  他背貼牆壁,頭部後仰,儘量不去觸碰裸女,隨即將另一隻手裡的斧子,暗地裡遞給了不遠處的傅藍嶼。
  
  「拿著。」
  
  豈料就在傅藍嶼接過斧子的一瞬間,原本嫵媚動人的裸女,霎時變了模樣。
  
  她金色的長髮一綹一綹開始乾枯脫落,直至脫成《神雕俠侶》裡裘千尺那種程度,半邊腦殼都已經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她的臉像是寒冬臘月的皴皺樹皮,紋路橫生,醜陋扭曲得不堪入目;
  
  她的身體如同被抽乾了全部的水分,迅速萎縮,且皮膚似牆皮般大塊大塊地腐爛剝落,每一處爛肉裡都滲出骯髒的血。
  
  漂亮的裸女,最終化作了一具蒼老的殭屍。
  
  她驀然發出一聲淒厲尖嘯,滿嘴噴著腥臭的氣息,張開鐵鉗般的枯瘦手指,朝著喬雲錚的喉嚨惡狠狠掐了下去。
  
  而傅藍嶼的反應速度,則比她的攻擊速度更快一些。
  
  千鈞一髮之際,傅藍嶼雙手掄起斧子,躍起助力,從上而下凌厲直劈,沿著女殭屍的頭頂一路劈向兩腿之間,堪比宰豬場剁排骨。
  
  汙血汩汩湧出,與其說是血,倒不如說是腐臭的黏液。
  
  傅小姐在危急時刻的爆發力,總是比想像中更加強悍。
  
  隨著女殭屍轟然倒地,有一枚金屬物件從她被劈開的脊椎骨之間掉出來,正掉在喬雲錚腳下。
  
  在這間房的環境徹底變成血紅之前,喬雲錚左手撿道具,右手牽傅藍嶼,果斷朝門外衝去。
  
  幸好,女殭屍被砍倒,禁制解除,237的門又開了。
  
  在重新關緊房門的前一秒,傅藍嶼從門縫裡看到,有無數雙蒼白枯瘦的利爪從牆面中伸出來,每一根手指都堪比鋒利骨刃,瘋狂朝虛空抓撓著。
  
  她飛快擰上了門鎖。
  
  「……沒事吧?」她轉過身來察看喬雲錚的傷,見他脖子上有一圈明顯的淤青指痕,可見剛才殭屍掐得有多狠,「疼不疼?」
  
  喬雲錚道:「本來是有點疼的,但聽你這麼一問,倒也不算很疼了。」
  
  傅藍嶼無語,反手在他頸側拍了一巴掌:「都什麼時候了,哪來的這些騷話?」
  
  他笑了一聲:「好,那我們說點別的,這237號房的女屍,似乎只對男玩家下手,幸好你跟我來了。」
  
  「不僅是我來了,還得帶著斧子來,否則劈不死她,門也不會開。」傅藍嶼歎了口氣,「道具拿到了嗎?是什麼,是不是雪地車的鑰匙?」
  
  「從外觀看,確實是車鑰匙,不過……」喬雲錚把那東西從口袋裡掏出來,放在她掌心,「只有一半。」
  
  也就是說,他與她只得到了一半的車鑰匙,還有另一半的車鑰匙不知道藏在哪裡。
  
  這時候,忽聽身後傳來熟悉的沉穩女聲。
  
  「二位,找著什麼了?」
  
  「……」傅藍嶼攥緊鑰匙,略顯無奈地回眸一瞥,「程小姐,能別總是這麼神出鬼沒的嗎?」
  
  「抱歉。」程媛道歉道得很爽快,「我這人走路輕,也不習慣提前打招呼。」
  
  傅藍嶼向來眼神銳利:「程小姐半夜出行還拿著刀,有點嚇人啊。」
  
  那是一把不長不短的水果刀,被對方倒著拿,刀刃藏在袖口裡。
  
  雖說她現在也還拎著滴血的斧子,同樣怪嚇人的。
  
  「我獨自行動,當然得有防身武器。」程媛也沒否認,很坦然地把刀取出來,「這是之前從三樓一間房裡找到的。」
  
  「程小姐剛才去哪了?」
  
  「去了經理辦公室。」說也奇怪,程媛在回答她的問題時,總是顯得格外有耐心,「我本來是想去殺了酒店經理,看看有沒有意外收穫的——你們也知道,好幾場遊戲都需要殺傳達規則的關鍵npc,我都殺慣了。」
  
  「……然後呢?」
  
  「然後有人先我一步把經理殺了,貌似真的獲得了新道具。」
  
  傅藍嶼當即嚴肅:「是誰?」
  
  「是住在三樓那個落單的男玩家。」
  
  殺掉經理所獲得的道具,八成就是剩下的一半車鑰匙。
  
  她看向喬雲錚:「那我們恐怕得……」
  
  喬雲錚會意:「殺了那個男玩家。」
  
  「不必。」程媛擺手,「他已經死了。」
  
  「……被你殺了?」
  
  「不是我,是另一位男玩家動的手。」程媛指了指傅藍嶼,「你還記得吧?第一晚那男人跟咱們同乘了電梯,斯斯文文的,穿白毛衣,戴的腕錶也挺貴。」
  
  明白了,是曲文安。
  
  合著這個故事的脈絡是:三樓的男玩家殺了酒店經理,曲文安殺了男玩家,程媛又躲在暗處,目睹了全過程。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他叫曲文安。」傅藍嶼告訴程媛,「所以現在有一半車鑰匙在他手裡。」
  
  「一半?」
  
  喬雲錚笑了笑:「程小姐剛才不是好奇,我們倆在237究竟找到了什麼嗎?實不相瞞,是一半的車鑰匙。」
  
  程媛恍然之餘,又不禁低聲罵了一句:「這狗系統的花樣越來越多了,從沒聽過鑰匙還能給一半的。」
  
  「那麼程小姐就得做出選擇了,要麼跟曲文安結盟,要麼跟我們結盟,總之都是一半的鑰匙,看你要幫誰。」
  
  「我當然幫你們。」程媛不假思索,「我不早就說過了嗎?雖然大家都有臨陣倒戈的權力,但我這人,不喜歡換來換去的。」
  
  「看來我們真的很受程小姐青睞。」
  
  「嗯……你要這麼說的話,倒也沒錯。」
  
  程媛側頭看了傅藍嶼一眼,紅唇上揚,鋒芒少了些,笑容裡竟有幾分慈祥長姐的意味了。
  
  她說:「行,既然溝通完畢,咱們也該回屋補覺了,明天見。」
  
  她一向如此,講完正事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喬雲錚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沉吟片刻,不由得認真開口。
  
  「藍妹,你猜這位姐姐是不是對你有點好感?」
  
  「……」傅藍嶼冷漠轉身,「你可別廢話了。」
  
  兩人原路返回,再度回到了居住的223房。
  
  一切都很平靜,和離開時一模一樣。
  
  當然,前提是,如果傅藍嶼的眼力不那麼好。
  
  在關上房門的一瞬,傅藍嶼目光下移,不經意瞥過了門板的縫隙。
  
  她登時怔然。
  
  「雲哥。」
  
  喬雲錚回過頭來:「怎麼了?」
  
  「你來看這裡。」
  
  白色的門板上,用類似唇膏的顏料,寫著一個鮮紅駭人的單詞。
  
  這個單詞,在《閃靈》的原著裡,出現的頻率極高。
  
  Redrum
  
  乍一看,像是紅色朗姆酒的意思,沒什麼特殊含義。
  
  然而……
  
  喬雲錚取出那面從宴會廳找來的小鏡子,對準了門板。
  
  鏡面中映出來的單詞,是倒過來的。
  
  Murder.
  
  謀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3 10:33 PM

第41章 多出一個人

  因為門板上那個倒過來的單詞Murder,傅藍嶼和喬雲錚全都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這個單詞一出現,危險恐怕就要臨近了。
  
  傅藍嶼睡眠品質高,但也不是什麼時候都能睡著,比如這一次,她只是閉目養神,但始終注意著四周的動靜。
  
  捱到後半夜,她忽而感覺一陣莫名的涼意,登時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喬雲錚也坐起身來。
  
  「房間變了。」
  
  所謂的變了,自然是房間的色調變了。
  
  四面牆壁的黃橙色調,不知何時已越來越重了,且正逐漸往紅色靠攏。
  
  這裡正在慢慢變成規則裡「危險的房間」。
  
  「走,換地方。」
  
  兩人迅速下床穿鞋,拿好了外套和所得道具,一溜小跑逃離了223號房,轉而去尋找另外安全的房間。
  
  結果還沒來得及找一間合適的,就見走廊轉角的212房,被人推開了一道縫。
  
  程媛探出頭來,緊張擺手:「傅小姐,來這!」
  
  喬雲錚納悶:「她為什麼只叫你?」
  
  「……你真是很喜歡在無聊的問題上浪費時間。」
  
  兩人一起進了程媛的房間,程媛反手又重新鎖上了門。
  
  「二位,看來你們屋也不太平?」
  
  「嗯,我記得程小姐之前住在210號,這是剛換過來的?」
  
  「我和你們分開後剛一回屋,就看見門板上寫著倒了的Murder,驚得我半宿沒敢閉眼——這不,果然撿回一條命。」
  
  傅藍嶼若有所思:「恐怕其他房間的玩家,也沒能倖免。」
  
  「究竟有沒有倖免,我們明早就能知道了。」
  
  「確實。」
  
  程媛微笑:「傅小姐不介意的話,今晚可以先跟我睡一張床,喬先生你就委屈一下,睡沙發吧。」
  
  喬雲錚看了她一眼,神色仍是一貫的溫文爾雅,沒什麼別的表示,只是頷首應著:「好啊,麻煩程小姐了。」
  
  ……
  
  於是後半夜直至清晨,大家安安靜靜睡覺,沒再起什麼波瀾。
  
  值得一提的是,轉天起床,早餐沒有按時送來,三人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酒店經理已經被殺了,沒人送飯了。
  
  這大概意味著他們要餓一整天。
  
  傅藍嶼為此很不高興。
  
  不過相比起吃不上飯而言,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更重要的事情所吸引了。
  
  三樓那對原本紅藍搭配的cp,紅衣女玩家不見了,藍衣男玩家正在大廳裡,和余梅站在一起。
  
  擦肩而過的瞬間,喬雲錚狀若無意地側過身去,同余梅耳語。
  
  「怎麼,余小姐這屬於廣撒網,又找到了新的結盟物件?」
  
  「他比你識時務。」余梅陰森森地瞥過來,「不管是誰,只要能動手殺了自己的女伴,我都給他機會——是你自己放棄的。」
  
  「唔,那真是太可惜了。」
  
  另一方面,傅藍嶼也站在大廳的角落裡,插著口袋和曲文安閒聊。
  
  「曲先生剛才暗示我過來,是有什麼正事要講?」
  
  曲文安仍是那副斯文有禮的模樣,連微笑的弧度也恰到好處,極具貴公子的氣質。
  
  他說:「我是想問問傅小姐,你確定要和那位先生結盟了嗎?那位先生看上去,似乎對余小姐也很感興趣。」
  
  「對我來講,跟誰結盟都差不多,男玩家體力上佔優勢,我只想多點勝算。」
  
  「跟我結盟勝算更高。」曲文安張開緊握的手指,他的掌心躺著一半車鑰匙,「傅小姐,我想……你是有辦法搞來另外一半的,對嗎?」
  
  傅藍嶼沉默。
  
  她瞥見了他挽起的毛衣衣袖,白色的衣料上,露出一點點斑駁的血跡。
  
  看來程媛的消息沒錯,昨晚他真的殺了另一位男玩家,這才搶來了車鑰匙。
  
  「傅小姐,這並不是個多麼為難的問題。」曲文安語重心長地勸她,「如果你有能力找來其餘的線索道具,我們精誠合作,一定可以成功——遊戲裡不需要信用和義氣,那些傳統美德毫無意義,我們要的只是活著。」
  
  「……」
  
  「傅小姐,我相信你是個聰明人,能做出正確判斷。」
  
  他抬起手來,像是想要拍一拍傅藍嶼的肩膀,但被傅藍嶼及時躲開了。
  
  傅藍嶼看著他,冷靜開口:「我知道另一半鑰匙在哪,今晚我們在二樓電梯處集合。」
  
  「此話當真?」
  
  「我不會撒謊。」
  
  曲文安含笑點頭,他柔聲回答:「那我們今晚,不見不散。」
  
  傅藍嶼盯著他的背影遠去,半晌轉身,見程媛正朝自己走過來。
  
  兩人對了個眼神。
  
  程媛問她:「套出什麼話了嗎?」
  
  「他主動給我看的,他的確有另一半的鑰匙。」傅藍嶼道,「但我總覺得這人不簡單,要殺他估計也不是易事,所以今晚先把他引來再說。」
  
  「到時候我躲起來,配合你殺他。」
  
  傅藍嶼表示同意,又問:「剛才你去哪了?」
  
  「去了趟三樓,304號,是那對紅藍cp原先住的房間。」
  
  「然後呢?」
  
  「女的死了。」程媛語氣很是平淡,「跟第一晚那個瘸子死狀相同,應該是被血水溺死的。」
  
  這就很容易理解了,藍衣男想要更換結盟物件,接受了余梅的提議,決定殺了自己的女伴。
  
  其實也未必是他親自動的手,他只需趁昨晚危險房間發生改變的時候,將紅衣女反鎖在屋內,就能兵不血刃地幹掉對方。
  
  能上黃金局的玩家,哪有心慈手軟的?
  
  「在遊戲裡背叛是常事,程小姐不會這樣吧?」
  
  程媛瞥她一眼:「難道跟其他人結盟,會比跟你結盟更可靠嗎?我反正不信。」
  
  「這解釋倒是也有道理。」
  
  「那我們先這麼計畫著,白天休息,晚上行動。」程媛說完頓了一頓,忽而又反應過來,「……對了,我們是不是還差一把鑰匙?否則酒店大門怎麼開?」
  
  「倒也不必太擔心。」
  
  「為什麼?」
  
  傅藍嶼淡定道:「因為大門鑰匙在我這。」
  
  「……」
  
  「程小姐千萬不要想著殺我取鑰匙,畢竟我死了,鑰匙的下落你也不知道。」
  
  這話有點玩笑的意思,不過程媛還是被噎了一下。
  
  「你啊,警惕性是真高,想當初……」
  
  傅藍嶼本來還打算聽聽後話,誰知程媛最終只是歎了口氣,沒再講下去。
  
  那大概是一段不願回首的記憶。
  
  傍晚時分,喬雲錚從外面回來了,手裡拎著一根灰撲撲的棒球棍。
  
  傅藍嶼和程媛也回來了,後者手裡拎著一根金屬拐杖。
  
  三人面面相覷,彼此都有些好奇,而後異口同聲:「從哪找的?」
  
  「一樓最裡面的雜物間,有好多紙箱子,其中一個箱子裡裝著這根棒球棍。」
  
  大約是閃靈女主角用來重擊過男主角的棒球棍。
  
  「我倆又去了趟宴會廳。」程媛說,「她想直接搶一把小提琴,我覺得那玩意兒掄起來砸人不太順手,就把台底下一個老婦的拐杖拿走了。」
  
  反正宴會廳那些人都跟木偶似的,被搶了東西也沒反應。
  
  她說完,還特意讚了一句:「傅小姐確實與我合拍,行事風格也稱我心意。」
  
  喬雲錚不易察覺地挑了下眉:「是嗎?那可真值得恭喜。」
  
  這樣一來,加上先前那柄砍死過女殭屍的斧頭,三人相當於各自都能持有一樣防身武器。
  
  這並非杞人憂天,而是未雨綢繆。
  
  畢竟有經驗的玩家,都絕不會認為,今晚輕輕鬆鬆就能開啟酒店大門,又或者出去就能快樂地坐上雪地車通關。
  
  還不知有什麼夭蛾子在等著他們呢,故而必須做好萬全準備。
  
  聽得程媛一本正經地問喬雲錚:「喬先生,你今天上午跟余梅聊了不少,是不是發現什麼不對勁了?」
  
  喬雲錚微笑:「你一直覺得余梅不對勁,不是嗎?」
  
  「對,我感覺她的狀態並不正常——當然我沒有證據,只能歸於女人的直覺。」
  
  「你的直覺有道理。」
  
  「真的?」
  
  聽了這話,傅藍嶼也抬起頭來:「難道你有證據了?余梅到底有沒有受過傷?」
  
  「她在進遊戲前有沒有受過傷,這件事我們是無從考證了。」喬雲錚道,「可我突然想起了一件道具的用途,找機會在她身上試了一試。」
  
  傅藍嶼當即會意:「鏡子?」
  
  「沒錯,那鏡子絕不僅僅是讓我們照門板上單詞的,它還可以照人。」喬雲錚說著,從懷裡取出鏡子,往程媛面前一遞,「來,程小姐,照照。」
  
  程媛:「?」
  
  儘管一頭霧水,程媛也還是配合了,鏡中的她依舊挺漂亮,沒什麼異常。
  
  「莫非你照余梅照出什麼來了?」
  
  「早晨我悄悄照了一下,那個藍衣服的男玩家沒問題,但余梅頭頂籠罩著一股黑氣。」
  
  程媛蹙眉:「果然,余梅就是玩家隊伍中多出的那個人。」
  
  「也不好直接下結論。」喬雲錚把鏡子交給傅藍嶼,認真叮囑,「晚上跟曲文安見面,你最好也照照他,到時我跟程小姐就在走廊轉角等著。」
  
  儘管無論是不是人,他們該對付也還是要對付,但心裡有個數總是踏實的。
  
  「那余梅呢?還有跟她結盟的男玩家。」
  
  喬雲錚笑了笑:「不急,等我們解決完曲文安,就去解決另外兩人。」
  
  反正所有鑰匙都在他們手裡,不用擔心有人會提前離開酒店。
  
  今晚,或許將有一場惡戰。
  
  午夜十二點鐘,傅藍嶼拎著那根有些分量的金屬拐杖,前往二樓電梯處,假意與曲文安接頭。
  
  曲文安已經站在那裡了,他面對著她的方向,微微笑著。
  
  「傅小姐很守時。」
  
  「我不習慣遲到。」傅藍嶼從容道,「曲先生,鑰匙帶來了嗎?」
  
  「帶來了。」曲文安不緊不慢地回答,「但現在還不能給傅小姐,為了確認我們彼此的結盟誠意,我建議在出了酒店後再進行交換。」
  
  「可以是可以,我沒意見。」傅藍嶼瞥他一眼,「不過要出酒店,還得有酒店大門的鑰匙,曲先生找到了嗎?」
  
  曲文安不假思索地點頭:「找到了,都在我這裡,所以我才說,和我結盟,是傅小姐最正確的選擇。」
  
  「……」
  
  「傅小姐,通關近在眼前,你不該再猶豫了。」
  
  傅藍嶼淡聲反問:「我很好奇,曲先生為什麼非得選擇我做盟友?我比余梅好在哪?」
  
  「你是我在遊戲裡遇到的第一位玩家,我很喜歡你的氣質。」他說,「更何況余小姐實力不夠,誠意也不夠,她是應該被放棄的。」
  
  「哦?這樣嗎?」
  
  「傅小姐,別忘了,我們的隊伍裡多出了一個人——事實上,我認為余小姐,很可能就是那個混入其中的『人』。」
  
  他的語氣那麼嚴肅又誠懇,聽得傅藍嶼幾乎都要相信了。
  
  她歎息一聲,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既然如此,我願意與曲先生合作。」
  
  曲文安唇邊浮現出一絲微妙的笑意,他轉身,緩步走進了電梯間,並按著開門鍵,等待傅藍嶼跟進來。
  
  他低聲催促:「傅小姐,我們要儘快行動,免得其他玩家發現。」
  
  然而這遊戲不是這麼玩的,躲著其他玩家也沒用。
  
  畢竟只要生存的人數還多於三個,他們就通不了關。
  
  強行通關,系統會判定團滅。
  
  傅藍嶼在原地靜立半晌,最終表情漠然地從羽絨服口袋裡,取出了那面小鏡子。
  
  她背過身去,將鏡子舉到了面前。
  
  ……
  
  空蕩蕩的電梯,曲文安仍站在那裡。
  
  只是鏡子裡映出的他,與現實中的他迥然不同。
  
  年輕白皙的臉龐,此刻已變得滄桑不堪。
  
  而他的頭頂,子彈穿透的彈孔血肉模糊,血順著他的兩頰往下流淌,將白色毛衣染得一片血紅狼藉。
  
  他忽然咧開嘴,朝她露出了個詭異猙獰的笑。
  
  「傅小姐。」他問,「你改變主意了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3 10:40 PM

第42章 樹籬迷宮

  在《閃靈》作品中,男主角之前的那一任酒店管理員,被酒店裡的惡靈蠱惑,親手殺了自己的妻子和雙胞胎女兒,最後又吞槍自殺了。
  
  照此看來,曲文安八成就是那位前任看守員,他如今混在了玩家的隊伍裡,化身惡靈,繼續蠱惑別人。
  
  「傅小姐,你改變主意了嗎?」
  
  斯文的假面被徹底撕去,現實的曲文安與鏡中的影像完全重合,他臉上淌著血,猙獰地笑了起來。
  
  他猛地一步跨出了電梯。
  
  說時遲那時快,傅藍嶼反手把鏡子朝他扔過去,另一隻手掄起那根金屬拐杖,夾雜著風聲凌厲甩擊,正中他的太陽穴。
  
  趁著這一空隙,她果斷轉身就跑。
  
  喬雲錚和程媛正在走廊轉彎等著,聽見腳步聲同時探頭一望,剛好看到渾身是血的曲文安,在傅藍嶼身後窮追不捨。
  
  喬雲錚拎著斧子正欲前往支持,卻沒想到程媛甚至比自己還快一步,單手扛著棒球棍就衝出去了。
  
  「……」
  
  這位程小姐真的很迷。
  
  三人終於匯合,匯合也就不用逃了,正面剛更省時省力。
  
  程媛大概是有點舞蹈功底,她飛起一腳,那雙嵌滿鉚釘的短靴,不偏不倚正踹中曲文安胸口。
  
  傅藍嶼的拐杖迎頭直擊,喬雲錚緊接著一斧子,把曲文安的腦袋從中間劈開了,像在劈一隻熟透的西瓜。
  
  曲文安倒在地上,臉幾乎裂成兩半,汙血汩汩而流,眼睛還睜著,定格在一抹詭異的笑。
  
  好在三人都是見慣了大場面的,對此一幕沒什麼感覺,反而挺欣慰。
  
  至少確定了,在酒店中找來的武器,對惡靈是具有殺傷力的。
  
  喬雲錚從對方的口袋裡,搜到了另一半的雪地車鑰匙,與自己的這一半合在一起。
  
  果然,金光閃過,下一秒完整的車鑰匙,就出現在了他掌心。
  
  「走,我們去找余梅。」
  
  誰知他話音未落,忽聽遠處電梯發出「叮」的一聲響,緊接著電梯門就朝兩側緩緩打開了。
  
  三人:「……」
  
  呈現在他們視野範圍內的,是電梯間裡擠擠挨挨的一群……骷髏架子。
  
  就像是埋在墳墓裡的那種骷髏一樣,血肉都已腐蝕風化,只剩下這一副衣衫襤褸的骨架,睜著空洞漆黑的雙目,張著牙齒堅硬的嘴。
  
  傅藍嶼沉下臉色:「是三樓酒吧那群顧客。」
  
  那群顧客本來就不是人,大概早在上個世紀就殞命了,一直遊蕩在酒店之內。
  
  如今禁制解除,他們受惡靈的控制,開始無差別攻擊存活的玩家。
  
  這是最後的難題了,闖過去即可順利通關。
  
  「先別跟他們糾纏。」程媛道,「找余梅要緊。」
  
  三人穿過漫長的走廊,一路飛奔下樓,身後還跟著大批張牙舞爪的骷髏大軍,那場景實在刺激又壯觀。
  
  ……事實證明,還有更刺激的。
  
  正當他們來到一樓大廳的時候,遠遠望見有數量更龐大的一批骷髏軍團,正浩浩蕩蕩往這邊靠攏。
  
  那些骷髏有的扛著小提琴,有的拖著大提琴,有的拎著雙簧管,還有的拿著指揮棒……
  
  毫無疑問,是宴會廳的那些死人。
  
  而神秘女子余梅小姐,就混在這群骷髏架子當中,作為唯一有皮有肉的生物存在著。
  
  但她的狀態,顯然已經不算是活人了。
  
  她左手拎了把斧子,跟喬雲錚手裡那把差不多,斧刃上還在滴血;右手則拖拽著一具血淋淋的屍體,那屍體的腦袋被砍掉了,只剩下個血肉模糊的腔子,依稀能辨認出身上穿的是藍毛衣。
  
  是那個與余梅結盟的男玩家。
  
  他被余梅殺了,又或者說,被余梅和骷髏們聯合殺了。
  
  傅藍嶼像是明白了什麼,她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金屬拐杖。
  
  「余梅其實是曲文安的障眼法。」
  
  曲文安最開始接近余梅,是看中了余梅受過傷,精神力較弱,容易被控制。
  
  所以後來眾人再看見的余梅,已經不是先前的余梅了,她被酒店裡的惡靈附了身,又以人類的身份去蠱惑其他玩家。
  
  而此刻,她正式成為了酒店惡靈的一員。
  
  兩批骷髏大軍前後包抄,且包圍圈在不斷縮小,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藍妹。」喬雲錚冷靜道,「你去開大門,我和程小姐先頂著。」
  
  相比之下,程媛畢竟是外人,他對外人的信任度不夠,因此要讓傅藍嶼去開門。
  
  程媛沒表示異議,傅藍嶼也瞭解他的意思,她接過鑰匙,果斷轉身朝大門方向跑去。
  
  她的奔跑,彷彿是給那些骷髏一個攻擊的信號,它們紛紛揮舞著鋒利的骨架,如黃蜂出巢,潮水般湧了過來。
  
  斧子應該算是很笨重的武器,但被喬雲錚用起來竟莫名輕巧,他身形矯健,閃電般欺近前去,只見寒光掠過之處,骷髏們有的被削掉了腦袋,有的被削掉了手臂,森森白骨散落一地,碎裂聲不絕於耳。
  
  他神色冷峻,倒提著斧子,一步砍一人,徑直走向混在隊伍裡的余梅。
  
  他不確定余梅是否還活著,但只要系統判定余梅還活著,他們三人就沒法通關。
  
  察覺到他的殺心,余梅往後退了兩步,四周的骷髏架子把她圍了個水洩不通。
  
  這時就看出曲文安剛才的失策了,如果他沒有獨自追擊,而是先跟大部隊匯合,依靠集體的力量,估計也不會那麼快就被.幹掉。
  
  然而說歸說,這種事並攔不住喬雲錚。
  
  斧刃橫掃如行雲流水,喬雲錚腳步未停,硬是劈出了一道缺口,直奔余梅而去。
  
  程媛跟在後面,堅硬的棒球棍敲碎了好幾隻骷髏的頭蓋骨,她盡職盡責替他清除障礙,力保他勢如破竹、長驅直入。
  
  余梅眼神呆滯,蒼白臉上卻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猙獰感。
  
  在她高高舉起手中的斧子,作勢落下的瞬間,程媛用棒球棍及時格擋住了。
  
  下一刻,喬雲錚猛地發力,登時砍斷了她的脖子。
  
  余梅的屍體轟然倒地。
  
  喬雲錚立於原地,本能地閉了下眼睛。
  
  無論出於什麼原因,哪怕經歷再多次相同的場面,也永遠消磨不了那種親手殺掉同類的心悸感。
  
  他看向旁邊的程媛,發現程媛也在歎氣。
  
  所有玩家都在地獄般的試煉中,不斷磨礪著殘酷的鐵石心腸。
  
  「雲哥,程小姐!」聽得傅藍嶼提高音量在那邊喊,「門開了!」
  
  說完這句話,她驀然一個180度的急轉身,雙手握緊金屬拐杖,將追過來的一具骷髏骨架,攔腰劈斷了脊椎骨。
  
  喬雲錚和程媛沒猶豫,當即拔腿飛奔,三人一同突破重圍,迅速逃離了遠望酒店。
  
  酒店之外,漫天風雪。
  
  院子裡錯落的幾盞燈,光影微弱,僅能勉強照亮腳下的路。
  
  烏雲蔽月,狂風夾雜著冰冷雪粒,一陣陣灌入衣領。
  
  寒意徹骨。
  
  三人目前正身處高山之上,前方是影影綽綽的樹籬迷宮,後方是窮追不捨的骷髏大軍,而那輛可以通關的雪地車,還不知道藏在哪裡。
  
  傅藍嶼戴上帽子,又將羽絨服的拉鍊拉到最頂端,把自己裹得像一隻樹袋熊。
  
  她的聲音,在寒風裡被撕扯得斷斷續續。
  
  「雪地車……迷宮裡……我們……掉隊……」
  
  喬雲錚比劃了個OK的手勢,轉頭高聲向程媛傳達。
  
  「雪地車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藏在迷宮裡,我們直接進去,記得一起行動,掉隊可就找不到你了!」
  
  程媛:「記住了!走!」
  
  迷宮的地形曲折回繞,四面高大茂密的樹籬,似乎已有許久沒有修剪過了,枝葉放肆生長,探出來的部分尖銳鋒利,若不是大家都穿著羽絨服,恐怕在奔跑的過程中,全身都要被劃出血口子。
  
  越是在這種時刻,就越考驗玩家的體力、耐力和定力。
  
  這三項綜合起來,叫作實力。
  
  程媛始終用棒球棍探著右側的樹籬,確保每一次都是向右轉彎。
  
  都說進了迷宮,只要一直往左或往右走,就能找到出口。
  
  這是比較原始的笨方法,但運氣好的話,總能出去的。
  
  ……前提是運氣好。
  
  「傅小姐,喬先生,你們倆運氣怎麼樣?」
  
  那些骷髏在風雪裡奔跑的速度特別快,傅藍嶼剛把一隻追到近前的骷髏砸翻在地,聞言冷漠一回頭。
  
  「非常不怎麼樣,別抱希望。」
  
  「……」
  
  喬雲錚忽然用力扯住了傅藍嶼的手臂,強迫她停住腳步,他指了指那隻倒地的骷髏。
  
  「有東西。」
  
  的確有東西。
  
  有一枚幽綠的光點,螢火蟲似的,正從骷髏的頭腔裡飄出來,宛如鬼火。
  
  鬼火於半空中飄飄悠悠,即使隔著風雪,也看得格外清晰。
  
  「它在朝反方向飄。」傅藍嶼忽然如夢方醒,「跟著它說不定可以出迷宮!」
  
  她一說完,程媛也反應過來了。
  
  「那這麼點光不夠,再多砍幾隻!」
  
  於是三人聯合一致,改變行動目標,開始了骷髏狩獵行動。
  
  迷宮地形複雜,有些骷髏跟丟了,分散在各個岔路口。
  
  秉持著遇見就打死的原則,喬雲錚在前方開路,兩位姑娘在側翼支援,出手狠辣絕不拖泥帶水,不曉得又砍倒了多少隻。
  
  數不清的幽綠鬼火,接二連三又匯入了最初的光點,慢慢凝聚成了燈籠似的光暈。
  
  光暈一路向前飄移,穿過樹籬迷宮的無數分支,成為了茫茫風雪中唯一的指引。
  
  積雪深厚,三雙靴子在雪地上延伸出紮實的腳印。
  
  喬雲錚剛在轉彎處將某隻意欲偷襲的骷髏,一斧子砍成兩半,對方的利爪堪堪劃過他胸前衣扣,他後退一步,下一秒就感覺傅藍嶼拽住了自己的腰帶。
  
  「沒事嗎?」
  
  「沒事。」
  
  他垂眸朝她笑了一笑,雖說風饕雪急,她未必看得清。
  
  這條極寒的路,彷彿望不見盡頭,也令人毫無時間概念。
  
  直至三人的手,凍僵得幾乎連武器也握不住,那團霧濛濛的鬼火,終於四散成星星點點的碎屑,消失在了風裡。
  
  程媛一驚,連忙緊走了兩步,結果在轉過最後一個彎的時候,她驀然欣喜地叫出聲來。
  
  「在這裡!」
  
  那輛紅色的雪地車,正安靜停在迷宮的出口,頂端覆蓋著一層雪,車門上的老式鎖孔莫名發亮。
  
  喬雲錚從懷裡取出了那枚合在一起的車鑰匙,他穩了穩神,將鑰匙插進鎖孔內。
  
  「我來開車。」
  
  副駕駛和後排的車門都已經開啟,傅藍嶼在坐上副駕駛之前,複又轉過身來,認認真真看了程媛一眼。
  
  「程小姐是真的很有實力。」
  
  程媛笑了:「你們倆也一樣,這是一次非常愉快的合作,我要感謝你們。」
  
  「其實,我還有件事一直疑惑,很想問問程小姐。」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程媛坦然道,「你跟我的妹妹很像,這雙眼睛像,性格也像——所以對我來講,和你結盟是別無選擇的。」
  
  「那你的妹妹……」
  
  「半年前,永遠留在那場黃金局裡了。」
  
  傅藍嶼微怔:「我很抱歉。」
  
  程媛忽而咳了一聲,或許是為了掩飾那一瞬的眼淚,她低下頭去,將羽絨服的衣袖挽上去,露出了手腕的那條紅繩手鏈。
  
  手鏈的黃金吊墜上,刻著一個「Z」的字母。
  
  「我妹妹叫程芷,她對我說過,如果緣分沒盡的話,總會再見的。」
  
  她曾許下願望,將來在遊戲裡遇到每一個像程芷的女孩,都要盡力去保護。
  
  就當作活下去的寄託吧。
  
  「傅小姐,希望你最終可以獲得自由。」
  
  心口酸澀,傅藍嶼點點頭,伸出手去與她相握。
  
  「你也是,要連同你妹妹那份,好好活著。」
  
  逝者已逝,生者多艱,總該有幾分卑微的期盼與惦念。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5 10:36 PM

第43章 新年

  在傅藍嶼和喬雲錚順利回返現實之後,白簫和紀翎也回來了,而且恰好是在元旦的當晚。
  
  轉天,大家一起聚了個餐,據紀翎講述,這次穿越的遊戲極其變態,堪比生化危機,她也是第一次發現,原來白簫比自己想像中更加能打。
  
  果然人不可貌相,哥哥外表是溫雅暖男,內在是西裝暴徒。
  
  「我靠,這哪是黃金局啊?我穿越這麼多次,都沒碰上過這麼難的黃金局,我懷疑這已經是白金局的水準了!」
  
  面對紀翎的吐槽,喬雲錚平靜搖頭,彎起眉眼笑了。
  
  「紀小姐,恕我直言,白金局的難度,你目前肯定是想像不到的。」
  
  「……真的?」
  
  正給白笙剝蝦的顧墨池,聞言也懶洋洋接話:「真的,別去想白金局,白金局是地獄。」
  
  白笙歪頭看他:「那你和喬先生,都算是從地獄裡摸爬滾打出來的了?」
  
  「喬先生我不太清楚,反正我這麼久以來為了活著,可是在地獄裡殺了不少人。」顧墨池語氣是笑著的,但眼底光影卻是暗的,「所以像我這種人,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遭到反噬,付出代價。」
  
  喬雲錚沒說話,算作默認。
  
  「進這個遊戲活到現在的人,誰手上能乾乾淨淨?」紀翎惡狠狠咬了下牙,「就算是有報應,也該第一個報應這狗系統。」
  
  顧墨池道:「借紀小姐吉言,我也希望這狗系統能儘早崩潰,不過咱們應該是看不到那一天了,怪遺憾的。」
  
  「就算我們看不到,總有人能看到的。」
  
  話題談到這裡,氣氛一時凝重。
  
  景鶴儘管受各位哥哥姐姐們的關照,接到了聚餐邀請,但身為白銀局菜雞的他,暫時還沒有任何發言權,只能默默吃菜。
  
  他配說話嗎?他不配。
  
  「藍姐。」他悄悄給旁邊的傅藍嶼夾了一隻鴨腿,小聲嘟囔,「你就沒什麼要發表意見的?」
  
  傅藍嶼低頭,專心挑魚刺:「發表什麼意見?」
  
  「你口才超絕,舌燦蓮花,說幾句好緩解一下這沉重的氣氛啊……」
  
  她側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景鶴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麼話,下意識繃直脊背,叼著剩下的半根雞翅也不敢啃了。
  
  結果卻見這位姐姐一撂筷子,嚴肅正經地開了口。
  
  「各位,生與死,報不報應的,咱們預知不了未來,聊也沒用,不如聊點實際的。」
  
  白笙好奇:「什麼實際的?」
  
  「我算了一下,除夕時間趕得好,大家都不會強制穿越,乾脆來我們家,一塊兒過個年。」
  
  這七人當中,除了景鶴,要麼是鑒於種種緣故,早年間就與父母感情淡薄;要麼是因為災禍失了父母,如今沒有牽掛。
  
  所以一起過年,確實是不錯的主意。
  
  紀翎很高興:「好啊,往年我都是一個人過除夕的,今年有你們陪著,我當然願意。」
  
  「我哥做的年夜飯可好吃了。」白笙笑嘻嘻地吹捧自家哥哥,「這回大家有口福了。」
  
  白簫欣然應允:「各位都沒意見的話,年夜飯我就包辦了,到時候你們把想吃的菜列個單子給我,我跟紀翎去採購。」
  
  顧墨池對此沒有異議,喬雲錚笑著看向傅藍嶼,也同意了。
  
  景鶴說:「等我陪我爸吃頓飯,晚上就去幫你們包餃子。」
  
  「那就這麼決定了。」
  
  於是七個人的酒杯,愉快地碰在了一起。
  
  *
  
  除夕夜,萬家燈火,天下團圓。
  
  喬雲錚練得一手好毛筆字,他自己裁了幅紅紙,寫了福字,還寫了對聯。
  
  「歲歲平安日,年年如意春」,清雋有力的十個字,代表了最平凡而現實的願望。
  
  傅藍嶼正幫他把對聯貼在門口,忽聽屋內白笙在驚叫。
  
  「天吶!我把吊錢撕壞了一個!」
  
  顧墨池氣定神閒:「不要緊,我就猜到你會撕壞,特意多買了好幾個。」
  
  「……喔,我都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該生氣了。」
  
  這時傅藍嶼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景鶴,這孩子也不知怎麼了,最近一有事總習慣性找她,都不找喬雲錚了。
  
  「喂?」
  
  「藍姐!」景鶴興高采烈,「我爸給你和雲哥都買禮物了,晚上我給你們送過去!」
  
  「……帶你過關又不是沒收錢,禮物就不必了。」
  
  「得送得送,我爸很講究這個,他說新的一年也要麻煩你們,要圖個好彩頭。」
  
  傅藍嶼笑了笑:「那替我們謝謝你爸。」
  
  喬雲錚側頭看了她一眼,見她難得笑,也不由得彎起了嘴角。
  
  「問問景鶴,晚上幾點過來。」
  
  「你晚上幾點過來?」
  
  「十點左右吧。」景鶴道,「大家要不要放煙花?現在市區禁放了,但咱們可以去梨花鎮,那邊允許放的——到時讓我家司機開車去。」
  
  「行,我待會兒問問。」
  
  「好嘞藍姐,祝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傅藍嶼重新將手機放回口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對聯。
  
  聽得喬雲錚低聲問:「正嗎?」
  
  「挺正的,走,進屋。」
  
  ……
  
  陽臺,白笙正踩著凳子,往窗戶上掛彩燈和燈籠,那對燈籠是她親自選的,鏤空雕花,會旋轉還會放音樂,總之花裡胡哨。
  
  顧墨池在下面替她扶著凳子,半晌,不禁歎息。
  
  「這種事兒我來就好了,你都折騰快半個小時了……」
  
  「你不懂。」白笙俏生生斜他一眼,「重要的是過程,自己動手的樂趣是別人替代不了的。」
  
  顧墨池想了想,她好像總有把歪理也講得振振有詞的本事。
  
  他挑眉一笑,照舊很有耐心地扶著凳子,不再與她爭。
  
  「好吧,你說得都對。」
  
  兩人閒聊間,又過去十分鐘,白笙慢慢吞吞,終於把彩燈也都掛好了。
  
  她往後一仰,滿意端詳自己的作品,誰知沒注意腳下踩空,瞬間一個趔趄。
  
  幸好凳子也不高,但依然把顧墨池嚇了一跳,他眼疾手快,登時攔腰把她托了起來。
  
  白笙下意識雙手摟住了他的脖子,然後兩人就以狗血偶像劇裡男女主角初遇時那種一見鍾情的方式,深情對視了。
  
  白笙:「……」
  
  顧墨池:「……」
  
  過了半天,她尷尬地移開目光,又悄悄收回了手。
  
  「咱倆這是不是有點誇張?」
  
  知道的是被凳子絆了一跤,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從二樓摔下去了。
  
  顧墨池倒是不以為意,他笑著拍了拍她的後背:「萬一崴到腳,我也不好跟你哥交代。」
  
  「你怎麼就不敢跟他交代了?」
  
  「你沒發現,你哥每次見我,眼神都有點怪嗎?」顧墨池說,「就像是養了這麼多年的白菜,被一隻野豬拱了——雖然那野豬還算挺帥的。」
  
  白笙忍俊不禁:「你快別瞎扯,我哥脾氣最好了,又不像你這麼不著調。」
  
  她剛想推開他,結果還沒來得及推開,陽臺的門反而先被推開了。
  
  紀翎的身影出現在門外。
  
  「吃飯了二位,菜都上齊了,你們這燈籠到底掛沒掛好……誒?」
  
  紀翎看著仍保持擁抱姿勢的白笙和顧墨池,話語戛然而止,本能地陷入了沉默。
  
  白笙趕緊後退一步:「咳咳,那個……翎姐,我純粹是掛燈籠摔著了,他扶了我一下,沒別的……」
  
  「我知道沒別的。」紀翎點點頭,眼底充滿八卦和曖昧之色,「其實有別的也無所謂,成年男女,正常戀愛麼——我早說了,像咱們這種人,就得抓緊時間享受生活,其中談戀愛就是重中之重。」
  
  「……」
  
  「你們談著,我先去擺碗筷。」
  
  紀翎小姐腳步輕盈,跟隻花蝴蝶似的下了樓,只留下白笙和顧墨池,彼此無奈地面面相覷。
  
  顧墨池歎氣:「完了,紀小姐跟你哥知無不言,你哥這回該對我更有意見了。」
  
  「……你快別說話了。」
  
  而此刻的白簫,正在盡地主之誼,給大家盛著熱氣騰騰的蹄花湯。
  
  紀翎最好的八卦對象,通常是善於傾聽的傅藍嶼,倆人一邊撿著碟子裡的聖女果吃,一邊交頭接耳,時不時還瞟向白簫。
  
  白簫被她倆看得一頭霧水:「怎麼了?我鍋灰蹭臉上了?」
  
  傅藍嶼走上前去,接過了他手裡的湯碗。
  
  「都說長兄如父,女大不由爹。」
  
  「?」
  
  *
  
  當晚白簫主廚,紀翎幫廚,從下午就開始忙活,做了八道熱菜四道涼菜一湯一甜點,琳琅滿目擺滿了餐廳那張桌子。
  
  所謂人間煙火氣,可貴之處就在於熱鬧與團聚,在這傳統的佳節裡,毫無血緣關係的幾個人聚在一起,觥籌相錯間互相祝福,照映出的都是真心。
  
  同是天涯淪落人,便要靠著這一點點溫情的維繫,給予彼此繼續前行的勇氣。
  
  席間,傅藍嶼問喬雲錚:「以前有人陪你過年嗎?」
  
  「偶爾會和沉島的成員們吃頓飯。」喬雲錚微笑,「但除了少數幾人,我跟他們大多不熟悉,也無非是礙於同一組織的情面,走個過場而已。」
  
  紀翎在旁聽著,若有所思:「原先帶我過關的那個鄭卓,是不是跟喬先生你挺熟的?」
  
  「鄭卓跟我認識四年,當初一起進組織,確實算有些交情。」
  
  「那喬先生跟我們呢,也算有些交情嗎?」
  
  白笙聞言笑了:「我們先不提,總之喬先生和藍藍,那簡直已經是過命的交情了!」
  
  傅藍嶼沒說話,卻聽喬雲錚嗓音溫柔地回答:「當然,能遇見各位是我的榮幸,將來若是有任何需要的地方,只要開口,我也一定會盡力相助。」
  
  他的承諾,是有分量的。
  
  顧墨池笑道:「我們這算不算是沾了傅小姐的光?」
  
  「你看看人家。」紀翎突然毫無徵兆地用手肘撞了一下白簫,「新的一年,你都快三十了,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
  
  「?」白簫無語,「這鳳梨飯你還吃不吃?」
  
  「吃,麻煩再給我添半碗。」
  
  ……
  
  是夜,月朗星稀,時代廣場上的落地鐘,空曠悠遠的響了十二聲。
  
  零點到來了。
  
  景鶴此前如約而至,由家裡司機開車,載了眾人去梨花鎮的郊外,熱熱鬧鬧放了場煙花。
  
  真不愧是富家少爺,大家甚至都難以想像,他究竟從哪裡搞來了那麼多稀奇古怪的煙花品種。
  
  鐘聲響起時,其中一枚金色煙花直沖雲霄,勾勒出八重櫻輪廓,光華四散,幾乎令月光也黯然失色。
  
  柔和夜幕裡,景鶴轉過身來,眼神亮如星辰。
  
  「藍姐,雲哥,不許個願嗎?」
  
  傅藍嶼平靜搖頭:「不了,你來許,我倆的願望都轉贈給你。」
  
  他笑了起來,果然抬眸對著天際的煙火,鄭重其事開口。
  
  「希望我爸健康長壽,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還希望……我將來能跟雲哥藍姐一樣,憑自己的實力順利通關。」
  
  夜風拂動喬雲錚額前亂髮,略略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眼底情緒難辨,可語氣裡卻依然含著幾分笑意。
  
  他說:「你會願望成真的。」
  
  只盼所有人,都可以願望成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5 10:44 PM

第七卷 荒村(白銀局)

第44章 橫禍

  傅藍嶼過完24歲生日的時候,正值冬末。
  
  彼時她、白簫和紀翎已全部步入了白金一,白笙在顧墨池的幫助下,黃金二也過了大半,且在文與武方面都有了顯著提升,心裡素質也強了不少,據說已經能直視鮮血淋漓的鬼臉而面不改色了。
  
  至於景鶴,也即將迎來他從白銀四到黃金一的大晉級賽。
  
  儘管現在景鶴對待遊戲的態度很積極,較之以前進步迅速,但鑒於晉級賽難度大概率會高,為保險起見,傅藍嶼和喬雲錚說好了,等喬雲錚最近這場白金局穿越回來,兩人再帶景鶴一場,確保後者順利通關。
  
  其實喬雲錚近兩月的白金任務已經完成了,是上星期和她一起完成的,這一次屬於額外的白金局,換句話講,算是友情幫忙。
  
  幫忙對象是面臨白金二到白金三小晉級賽的沉島成員,鄭卓。
  
  鄭卓和喬雲錚,都是深受沉島首領信任的天賦型成員,以前還接過紀翎的委託單。他和喬雲錚認識很久,又是同年進組織,交情總比其他人要深一些。
  
  他實力當然是沒問題的,這次會來求喬雲錚,是因為自己在上場遊戲裡受了傷,狀態一直不佳。
  
  ——這一年多,沉島折了好幾名成員,白金的小晉級賽向來困難,說不準我這一去也就是永別了,可……雲錚,我還不想這麼快就死,念在這些年的情分上,你能不能幫幫我?
  
  平心而論,喬雲錚也遲疑過,但最終依舊同意了。
  
  他對傅藍嶼說,鄭卓這人生性要強好勝,若非萬不得已,是不會輕易開口求人的。
  
  能活著的話,誰願意去死呢?
  
  他實在經歷過太多死別了,有些人甚至來不及說上最後一句話,就永遠留在了遊戲裡。
  
  在還有希望挽回的時刻,能幫舊友一把,他狠不下心拒絕。
  
  傅藍嶼明白,所以她沒阻止他,只是叮囑他千萬當心。
  
  畢竟她與他一直在同進同出的穿越,已經好久沒分開過了。
  
  一般來講,每一場遊戲穿越的時間,基本都在三至四天左右,而以往喬雲錚平安歸來,肯定都會儘快通知她。
  
  但是這一次,到了第五天的午夜,喬雲錚那邊依然毫無消息。
  
  直至轉天黎明,傅藍嶼的手機鈴聲終於響起,可致電的卻是景鶴。
  
  景鶴這幾天沒任務,照例去替喬雲錚看家,順便餵養那隻叫作咖啡的流浪貓。兩人慣常用社交軟體聯繫,若沒急事,他應該沒必要特意給她打電話。
  
  傅藍嶼立刻接起,開門見山地問:「怎麼了?他回來了?」
  
  那邊的景鶴沉默了很久,只能聽見急促的喘息聲。
  
  然後他嗓音顫抖地開了口,記憶裡,他從來不曾顯露出如此濃重的哭腔。
  
  他說:「藍姐,雲哥出事了,你快來第二中心醫院,我在這等你……」
  
  ……
  
  時候尚早,白笙和紀翎還在睡覺,白簫也只是碰巧醒來,迷迷糊糊想去廚房斟杯水喝。
  
  結果他正看到傅藍嶼拎著外套,風風火火從二樓衝下來,撞見了連招呼也沒打,直接擦身而過,摔門而去。
  
  「藍藍?」
  
  他叫她,沒聽見她回應,又或者她聽見了,根本無暇回應。
  
  他頓了頓,轉頭望向窗外熹微朦朧的晨光,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微變。
  
  算一算,今天也該是喬先生回來的日子了。
  
  但願……上天保佑。
  
  可上天,真的會保佑他們這些掙扎在苦海裡的人嗎?
  
  *
  
  傅藍嶼一直覺得,醫院是個讓人切身體會無力與絕望的地方。
  
  十五歲那年,她曾滿身是血地被推進手術室,堪堪撿回一條命,從此也開始了漫無止境的噩夢。
  
  而現在,時隔多年,躺在這裡的人,變成了喬雲錚。
  
  她站在醫院走廊裡,聞著刺鼻的消毒水味,緊靠著冰冷的牆壁,臉色蒼白,一言不發。
  
  景鶴就在她身邊,眼眶通紅,顯然是剛剛哭過。
  
  少年如今二十歲,一米八幾的個子,娃娃臉有了棱角,眉宇間英氣漸濃,越來越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了。
  
  然而突如其來的噩耗,一瞬將假像打回原形,他彷彿依然是當初那個青澀的男孩子,沒有人撐腰,就會慌張得一塌糊塗。
  
  「我昨晚通宵看恐怖片,在沙發上睡著了,誰知忽然聽到咖啡在叫,醒來發現雲哥躺在客廳地板上,胸口被血染了一大片,還一直咳血……」
  
  景鶴再度哽咽,他低頭用力抹了一把臉,這才繼續講。
  
  「救護車來的時候,雲哥已經毫無知覺了,醫生說那一刀是從後心穿過去的,距離心臟只差不到一寸,傷口很深——他……差點就活不成了。」
  
  後心中刀,說明是被人從背後偷襲,喬雲錚的傷,明顯不是鬼怪造成的,遊戲裡的鬼怪,通常很少使用這種殺人手法。
  
  最大的可能性,是有玩家在通關之前,想要給他致命一擊。
  
  誰會這麼做?這麼做的意義是什麼?
  
  任憑心理素質再強的人,面對這樣程度的意外,也難免精神恍惚,無法完全集中思考。
  
  心臟疼得厲害,傅藍嶼平復了很久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景鶴已經六神無主了,她不能和他一起慌,她必須要穩住。
  
  半晌,她沉聲問:「醫生說他情況穩定了嗎?」
  
  「暫時穩定了,但還是昏迷著,醫生說這情況,對他身體損傷挺大的,沒三個月調養不過來。」說到這裡,景鶴的情緒極崩潰,「但雲哥兩個月後就有下一場白金任務了,他要怎麼帶傷穿越?」
  
  「這你不用管,到時候我陪他去,我會保他平安回來。」
  
  「……藍姐,你真的可以嗎?雲哥在受傷狀態下,戰鬥力會大打折扣,你要怎麼同時保護自己和他?」
  
  「我可以,不過這不是目前的重點。」
  
  傅藍嶼用力閉了下眼睛,理智一分一分重歸腦海,那一瞬間,有很多念頭電光石火般,從她腦海裡漸次浮現。
  
  然後她重新睜開眼睛,轉身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看向裡面的喬雲錚。
  
  病床上,喬雲錚安靜躺在那,仍舊闔目昏睡著。
  
  他的臉與唇均毫無血色,胸口纏著厚厚的繃帶,是從未有過虛弱憔悴的樣子。
  
  她應該感謝命運嗎?自己距離失去他只有一步之遙,但至少他還是活著回來了。
  
  她不敢想像,此前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無論經歷過什麼,讓他經歷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都該付出代價。
  
  一滴淚在她眼睫懸而未落,她眼底的光迅速暗淡下去,像是烏雲覆蓋的雨夜,冷清沉寂。
  
  她沉默良久,轉而取出手機,撥通了白笙的電話。
  
  「喂,笙笙嗎?」她低聲道,「方便的話,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
  
  以白笙目前的等級和身份,去沉島做個委託諮詢,再合適不過了。
  
  沉島沒人見過她,她去了總部直接點名要找喬雲錚,說是朋友介紹來的。
  
  果然,負責諮詢的成員告訴她,喬雲錚昨天剛在白金局中死亡,因系統時常延遲,估計近幾天論壇上的帳號ID,就會被封鎖了。
  
  「怎麼會呢?這麼突然嗎?」白笙震驚道,「我朋友明明說他很厲害的,你確定嗎?」
  
  「我確定。」那成員歎了口氣,看起來也很惋惜,「喬雲錚是和鄭卓一起穿越的,他倆關係一向挺好,我聽鄭卓親口說,喬雲錚被鬼放火燒死,自己沒能救他出來。」
  
  白笙搭在桌邊的手指猛然收緊,她沒動聲色,只很淡地笑了一笑。
  
  「那鄭先生現在在哪呢?」
  
  「剛走不久,好像是去見我們老大了。」那成員隨口一答,「老大白金四也快通關了,等生命之水集滿準備去X城,沉島總得有個新的首領——喬雲錚不在了,鄭卓自然是最佳人選。」
  
  「……」
  
  事已至此,所有的疑惑,當可迎刃而解。
  
  白笙點頭,她站起身來,客客氣氣向對方道謝,而後離開了沉島總部。
  
  ……
  
  是夜,天空冷月一輪,星辰疏落。
  
  傅藍嶼坐在醫院門口的臺階上,指間夾著根燃了一半的香煙。
  
  其實她戒煙挺久了,上一次抽煙,還是當年十六七歲的時候,為的是借助尼古丁,穩定因穿越遊戲而瀕臨失控的精神狀態。
  
  後來適應了,習慣了,也就不抽了,除非在情緒極度煩亂不安的時刻,才會想到抽一根冷靜冷靜。
  
  譬如此刻。
  
  火光明滅,映著她清秀冷淡的眉眼,她忽而仰起頭來,深深呼出一口煙霧,語氣漠然。
  
  「就這些?」
  
  坐在她旁邊的白笙,剛剛把從沉島得來的消息一一敘述,此時聞言應道。
  
  「還有一句。」
  
  「你說。」
  
  「墨池告訴我,一位前輩曾教過他,白金局裡有一條隱藏的系統獎勵規則。」
  
  「什麼規則?」
  
  白笙停頓了一下,顯然也覺得這條規則殘酷而匪夷所思。
  
  「如果在白金局裡,親手殺掉自己綁定的同伴,那麼他將會在接下來的穿越中,多一條命。」
  
  在遊戲裡多一條命,就相當於多了一次生存的機會,這對於大多數玩家而言,都是莫大的誘惑。
  
  難怪到了白金局,很多玩家寧可獨自穿越,也不輕易與別人一起。
  
  永遠不要太信任人性。
  
  鄭卓對所有的沉島成員說了謊,他為了接替下任首領的位置,也為了獲得隱藏的系統獎勵,終於對親近舊友動了殺心。
  
  這是蓄謀已久的計畫,包括他對於自己受傷的誇大其詞,包括他利用多年交情對喬雲錚提出請求,也包括他最後在即將通關的一刻,一擊得中,獨自回到現實世界,卻要把喬雲錚留在那裡。
  
  有人做不到泯滅良知、不擇手段,但有人卻可以,而且做得坦坦然然。
  
  多麼諷刺。
  
  白笙輕聲問:「藍藍,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傅藍嶼冷笑一聲,她反手將燃盡的煙頭,扔向不遠的垃圾桶,「笙笙,回頭跟你哥和翎姐打個招呼,最近幾天來醫院,幫忙照顧一下傷患。」
  
  「哦那沒問題,喬先生受傷了,我們當然得幫忙……不對,等等。」白笙瞪大眼睛看她,「那你呢?」
  
  「我有點正事。」
  
  「……什麼正事?」
  
  有那麼一瞬,傅藍嶼似乎是惡狠狠咬了下牙關。
  
  她平時喜怒不興,極少露出這麼陰沉冷厲的表情,眼底微微泛紅,像一隻打磨利爪的狼。
  
  她起身,踏著細碎的月光,頭也不回朝遠處走去。
  
  夜風送來她的聲音,音量不大,偏偏一字一句,聽得人心底生寒。
  
  「我也要在遊戲裡,殺一個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7 10:14 PM

第45章 白銀委託

  轉天,島總部來了一位景姓客人,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白淨俊俏,穿得也很講究,而且剛進門,就一副財大氣粗的模樣。
  
  「勞駕,能不能把你們這裡等級最高、實力最強的成員給我叫出來?我要下個委託單。」
  
  負責諮詢的成員有點驚訝:「請問您之前瞭解過我們組織嗎?有合適的人選嗎?」
  
  「都說了要等級高實力強的啊。」景鶴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對了,紀翎小姐給我推薦了你們這的鄭……鄭什麼來著?她說自己下過鄭先生的單子,合作非常愉快,幾乎是躺贏的水準。」
  
  這是傅藍嶼教他的,自稱熟人推薦,可信度上升,成功率也高。
  
  那成員恍然大悟:「您找的是鄭卓?可他開價很高,這兩天還不一定有空……」
  
  「我像是缺錢的人嗎?」景鶴瀟灑揮手,「麻煩你把鄭先生叫來,不管多少錢都無所謂,我親自跟他談!」
  
  傅藍嶼先前在C城有個客戶,白銀三,是個不算特別厲害,但也有點本事的駭客,她連夜委託對方調查了鄭卓的資料,並承諾對方下場的委託單,五折優惠。
  
  客戶查出來的資料,別的都沒太大用處,但有一條很重要:鄭卓私底下好賭,還交了個極度拜金主義的女朋友,他一年前賭輸了不少錢,又剛給女朋友在城郊買了套房,為此積蓄花光,還去借了高利貸。
  
  他目前在遊戲裡疲於奔命,在現實中又慘遭追債,看似風光,實則狼狽得很。
  
  他需要錢,這就夠了。
  
  景鶴最不缺的就是錢。
  
  果然,十五分鐘後,那成員把鄭卓帶來了。
  
  說實話,鄭卓長相算是挺帥的,濃眉大眼高鼻樑,五官深邃,略微有點混血感,甚至還有股子正氣。
  
  只可惜長得正,心卻歪。
  
  景鶴原本在冷眼端詳,結果見鄭卓轉過臉來,立刻就換了副殷切的表情。
  
  「鄭先生嗎?久仰大名,紀翎姐一提起您就滿口稱讚,我一聽馬不停蹄,趕緊來找您救命了。」
  
  「紀翎?」鄭卓顯然有印象,「幾年前吧,我好像帶她過了兩場黃金局,紀小姐漂亮又聰明,是個很讓人省心的客戶。」
  
  這句話分析起來,估計漂亮二字才是重點。
  
  景鶴合理懷疑這孫子當初追求過紀翎,但是被紀翎大美女給拒絕了。
  
  紀翎大美女眼光多毒啊,當初一眼就相中了上得廳堂又下得廚房的白家哥哥,這種王八蛋怎麼能有機會?
  
  ……不過現在不是八卦的時候。
  
  他面露笑容道:「所以啊,我聽了紀翎姐的推薦才來找您,我馬上就要面臨白銀升黃金的晉級賽了,可我的實力又不太夠看,得找個高手保駕護航,心裡才踏實。」
  
  他把自己的水瓶吊墜從衣領裡拎出來,彈了一下給鄭卓看,證明所言非虛。
  
  鄭卓這人,很喜歡端架子,聞言思忖片刻,正經嚴肅地開口:「景先生,你應該知道,我平時單子不少,最近更是忙,並不能保證一定能給你排單……」
  
  「但您可以給我插個隊。」景鶴說,「錢不是問題,我願意以更高的價格來彌補您的損失,只要您同意帶我過晉級賽。」
  
  鄭卓看他一眼:「這不太合規矩,我也並沒有太看重高價。」
  
  「鄭先生,我明白您不是這種人。」景鶴主動給鄭卓倒了杯茶,他將傅藍嶼提前教給自己的說辭,原封不動用來勸對方,「您是這個系統裡的高手,是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理應得到更高的價格,更何況我是在用錢買自己的命——您配得上,我也付得起,這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鄭卓用手指不緊不慢敲著桌面,似在權衡。
  
  景鶴又加了一劑猛藥:「白銀晉黃金,對我來說困難,對您來說無非是個輕輕鬆鬆的差事,兩三天就能回來了。我願意出50萬買您浪費的時間,您看這價格合適嗎?」
  
  鄭卓眉梢一挑,下意識反問:「50萬?」
  
  「怎麼,您嫌少?」景鶴道,「那就60萬,您放心,我不缺錢,就缺像您這樣優秀的領路人。」
  
  話說到這份上,鄭卓終於心動了,畢竟60萬,對於目前負債的他而言,無疑是一筆救命之財。
  
  況且白銀局就算是晉級賽,也難不到哪裡去,這完全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既然對方人傻錢多,他當然也沒理由拒絕。
  
  「我很欣賞景先生的坦誠。」他委婉回答,「我喜歡有誠意的客戶,也許過關之後,我們還能交個朋友。」
  
  景鶴欣然點頭:「那是我的榮幸,另外,我不知道鄭先生關於訂金的比例要求是多少,我先付50%,當場刷卡,立刻簽訂契約可以嗎?」
  
  行內不成文規定,一般訂金都只付30%到40%,50%確實算很高了。
  
  鄭卓眼神微亮 :「景先生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儘快吧,距離月中也不遠了,我個人意見是明天傍晚,您覺得呢?」
  
  「也好,我們速去速回——景先生稍等,我去拿一下契約卡。」
  
  景鶴恭謹微笑:「好,等您回來。」
  
  就這樣,景鶴豪氣干雲,當場刷了30萬作為委託訂金,與鄭卓簽訂了輔助契約。
  
  契約已經簽訂,不可更改。
  
  他友好愉快地與鄭卓握手道別,約定好明晚遊戲裡見,然後離開沉島總部,出門開車,絕塵而去。
  
  他徑直回到了喬雲錚的住處,進門時,見傅藍嶼背對著自己,正站在陽臺上抽煙。
  
  「藍姐。」
  
  傅藍嶼掐滅了剩下的半支煙,平靜轉過身來:「簽完了?順利嗎?」
  
  「順利。」景鶴拿了自己的那張契約卡給她看,「我都是按你囑咐跟他談的,情況完全在你預料之中,他明顯缺錢,還要跟我端著架子。」
  
  傅藍嶼神色微哂,她從口袋裡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景鶴:「30萬買他一條命,倒也不算虧。」
  
  「……藍姐你這是幹什麼?」景鶴一愣,隨即果斷把卡推回去,「這兩年你帶我過了那麼多場,我都沒機會好好謝你,更何況這30萬是為雲哥花的,我願意,你不必跟我算得太清楚。」
  
  「你既然叫我一聲姐,就得聽話,情意我領了,但這錢你還是要拿著。」傅藍嶼道,「本來這次把你扯進來冒險,就已經很對不住你了。」
  
  若非沒更好的辦法,她也不想帶上景鶴。
  
  但她現在是白金了,不可能騙得了鄭卓跟自己綁定穿越,幾位朋友也大多上了白金,目前就只有白笙黃金、景鶴白銀。
  
  相比之下,在簡單的白銀局裡實行計畫,明顯會更穩妥一些。
  
  景鶴歎了口氣,他低聲道:「藍姐,你別這麼說,在我心裡,雲哥就是我親哥,他被人暗算了,我當然要給他討個公道——能幫上你的忙,簡直太好了。」
  
  「這次我們不僅要通關,還要殺人,雖說我會保證你的安全,但你最好也做好心理準備。」
  
  畢竟連傅藍嶼自己也不太確定,到時候會以什麼方式了結鄭卓,或許也將存在未知的變數。
  
  景鶴認真點頭:「你放心,我有心理準備,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只會拖你倆後腿的笨蛋了——儘管比起雲哥還是差得遠,但我一定會不遺餘力保護你的。」
  
  這貌似是他第一次,鄭重其事說要保護她,倒像承諾一樣了。
  
  傅藍嶼始終冷漠的表情,此時終於有所緩和,她勾起唇角,難得地朝他笑了笑。
  
  「什麼話?你從來也不笨。」
  
  「……你真這麼覺得啊?」
  
  「真的,你其實很有天賦,只是那時年紀小,誰都得經歷個適應的過程。」
  
  能邁過自己心裡那道坎,樂觀面對黑暗的前路,便已經算是勇士了。
  
  她說完,緩步走向客廳,從茶桌上拿起自己早就放在那裡的兩張契約卡。
  
  她把其中一支筆遞向景鶴,兩人飛快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字和穿越時間。
  
  至此,三人綁定契約正式生效,明天她將與景鶴和鄭卓,一同出現在白銀局內。
  
  計畫的第一步告一段落,景鶴去廚房煮咖啡,順便給傅藍嶼也煮了一杯。
  
  姐弟倆並肩坐在沙發上,各自捧著熱氣騰騰的咖啡杯,良久沉默。
  
  直到景鶴再度開口:「藍姐,臨走之前,還要再去看看雲哥嗎?」
  
  「醫院裡有白簫和白笙守著,不會出什麼岔子,我就不去了。」傅藍嶼閉了眼睛,語氣淡然,「這種時候,還是不見面更好,否則會影響穿越狀態。」
  
  見了面,難免擔憂掛念,不如不見,明天至少能心無旁騖的穿越。
  
  景鶴猶豫:「可如果雲哥中途醒過來了……」
  
  「我囑咐過白簫,如果雲哥醒了,就說我帶你去做白銀任務,過兩天回來。」
  
  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也不算撒謊,因為她的確是和景鶴去做白銀任務了。
  
  只是白銀任務途中,還要加上一件小小的額外任務。
  
  但這種事,就沒必要讓喬雲錚知道了。
  
  那隻叫咖啡的緬因貓,不知何時蹭到了傅藍嶼的腳邊,咪咪咪奶聲奶氣地叫喚。
  
  傅藍嶼拍了拍景鶴的肩膀,起身離開客廳,抱著貓去餵食了。
  
  她叮囑了一句:「明天要記住,別表現出認識我的樣子。」
  
  「我明白的姐。」
  
  能上白金的人,都不會是什麼善茬,鄭卓那麼精明,必須完全杜絕一切會被他懷疑的細節。
  
  這一次,絕不能失手。
  
  傍晚,第一中心住院樓。
  
  紀翎煲了雞湯,來給兄妹倆送晚飯,結果剛出電梯,就看見了站在走廊裡的白簫。
  
  恰好白簫一轉頭,正與她四目相對。
  
  「你怎麼沒在病房裡?待會兒嘗嘗我的手藝。」
  
  「辛苦了。」白簫笑了一笑,「我才出來透口氣,誰知你就到了。」
  
  「喬先生醒了嗎?」
  
  「還沒有,醫生說他失血過多又疲勞過度,昏睡兩天也正常,至少目前各項生命體征都是穩定的。」
  
  紀翎鬆了口氣,欣慰點頭:「穩定就好,希望他能快點康復。」
  
  她將盛保溫罐的提袋遞給白簫,片刻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抬眸看他。
  
  「你跟藍藍聯繫了嗎?她好像是今天和景鶴去穿白銀局,還要……」
  
  還要在遊戲裡殺了鄭卓。
  
  現在這個時間點,傅藍嶼大概已經離開了。
  
  白簫歎息一聲,擔憂蹙眉:「今早聯繫了一下,我問她要不要來看一眼喬先生,她說不必了。」
  
  紀翎若有所思:「可以理解,要換作是我,臨走前也不會來見你的。」
  
  「……為什麼?」
  
  「因為越是放不下的人,越會讓我分神牽掛。」
  
  依傅藍嶼的個性,更將如此。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7 10:22 PM

第46章封門村

  當傅藍嶼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村莊的週邊。
  
  遠方山巒疊嶂,四面環繞的林木盤根錯節,腳下石砌的道路坎坷不平、佈滿青苔,不曉得要延伸到什麼地方去。
  
  日暮西山,陰沉天色正緩慢吞沒夕陽的餘暉,視野中的一切都似被籠上了薄霧,透著莫名詭異的氣息。
  
  她往前走了兩步,見這座村莊的門口立著一塊石碑,石碑上刻著三個塗了紅漆的大字:封門村。
  
  ……竟是有「第一陰村」之稱的封門村,關於這裡的靈異傳說可不少,她記得有好幾部恐怖片都是以此為原型拍攝的。
  
  儘管大多是沒什麼水準的爛片吧。
  
  山裡氣候較冷,一陣陰風吹來,她攏了攏衣領,面無表情朝村莊深處走去。
  
  粗略數一數,村子裡大約有三十餘棟房屋,均是東西走向、木石結構,以青磚灰瓦的三層小樓為主,牆壁上佈滿青苔,屋簷上掛滿蛛網,到處都留有悠久歲月的滄桑痕跡。
  
  她最終在一座古老的宅子前面,停住了腳步。
  
  看起來,這座宅子有些偏向明清時期的建築風格,與村裡其餘的房屋相比,略顯格格不入。
  
  木門朱漆斑駁,落滿灰土,大約是已許久無人光顧了。
  
  門前還站著本次穿越的其他玩家,加上她自己,五男三女,一共八位。
  
  人數倒是不算多。
  
  景鶴和鄭卓,正並肩站在隊伍的最左邊,景鶴緊緊挨著鄭卓,一臉緊張嚴肅的模樣,就差跟鄭卓手牽手了。
  
  鄭卓有點嫌棄,幾次想推開他,但都以失敗告終。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客戶,還那麼有錢,為了維持長久友好的關係,只能哄著。
  
  景鶴低下頭,餘光偷瞥了傅藍嶼一眼,又迅速挪開。
  
  他與她必須裝作毫不認識,免得被鄭卓懷疑,影響計畫。
  
  「鄭先生。」他問,「咱們都等了這麼久了,怎麼還沒npc來講規則?」
  
  鄭卓說:「我以前偶爾也會遇到這種情況,遊戲中沒有npc講規則,需要我們自己去摸索。」
  
  「啊?那萬一踩雷了,不小心違反規則怎麼辦?」
  
  「沒關係,這只是白銀局,規則的難度不會很高,我們謹慎一點,完全可以通過蛛絲馬跡分析出來。」
  
  「那……你會保護我的對吧?」
  
  「當然,我肯定會保護你。」
  
  畢竟剩下的30萬尾款,還沒有拿到。
  
  景鶴用力點頭,露出崇拜的星星眼:「鄭先生真不愧是高手,在任何情況下都處變不驚,遊刃有餘。」
  
  「……倒也不必這麼吹捧。」鄭卓無奈豎起一根手指,示意他噤聲,「低調點,要是讓別人知道我是高等級玩家,很可能會重點針對我。」
  
  「哦哦,我記住了。」
  
  景鶴雖然答應得挺誠懇,其實卻恨不得給鄭卓腦門刺字,就刺「白金三級的混帳玩意兒」,最好讓所有玩家都針對他,還省得髒了藍姐的手。
  
  呸!這賤人,姑且再讓你得意會兒。
  
  他在心裡默默啐了一口。
  
  這時,聽得其他玩家也紛紛交頭接耳,疑惑為什麼天都黑了,npc還沒出現。
  
  其中有位年輕男生染著橙黃色的頭髮,那腦袋,打遠了看還以為是顆橘子。他脾氣顯然不太好,登時就罵上了。
  
  「操,npc不來,我們怎麼確定規則?連住在哪都他媽沒人告訴!」
  
  有個梳雙馬尾,看上去俏生生的姑娘,聞言瞥他一眼。
  
  「住在哪?很明顯只能住在這宅子裡啊,村子的其他地方你敢住?都跟危房似的。」
  
  「可這裡也他媽像一座凶宅,能好到哪去?」
  
  景鶴翻了個白眼,忍不住從旁吐槽:「你穿越到現在,去過不是凶宅的地方嗎?你以為這遊戲是讓你度假的,居住標準還得五星級?」
  
  橘子男,哦不,橙發男沒好氣地瞪他:「就你長嘴了?」
  
  「我不僅長嘴了,我還長腦子了,可惜你沒有。」
  
  「……」
  
  眼看著這倆人年輕氣盛,差一點就要打起來,為了避免自己的客戶太早結仇,橫生枝節,鄭卓不得已出面勸架。
  
  「好了二位,沒看見入夜了嗎?夜裡什麼髒東西都可能出來溜達,我建議咱們先進宅子,在外面只會更危險。」
  
  這話相對中肯,頓時得到了其餘玩家的一致同意,景鶴當然也沒意見,橙發男冷哼一聲,勉強算默認了。
  
  於是八人結伴,一起邁進了宅子那道破舊的門檻。
  
  宅子裡面顯然很久沒修葺過了,青石板的地面裂紋密佈,四面圍牆
  
  也都是被雨水滲透的深淺痕跡,連長廊裡的銅柱都掉漆嚴重。
  
  傅藍嶼轉了一圈,而後走到宅子正廳的位置,端詳片刻,驀然抬手推開了那扇門。
  
  之前那個雙馬尾的漂亮姑娘,原本是跟在她身後的,此時乍一見她推門,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裡面有東西嗎?」
  
  「沒什麼,晚飯而已。」
  
  「哈?」
  
  正廳點了油燈,中央有張梨木桌子,桌上擺著兩隻燒雞,還有饅頭和小菜,可見這就是供玩家吃飯的地方了。
  
  這次的伙食一般,但也還算過得去。
  
  傅藍嶼淡定轉著這樣的念頭,她走上前去,先挑了一張椅子坐下。
  
  因為她數過了,桌邊只有七把椅子。
  
  雙馬尾姑娘坐在她旁邊,順手替她拿了個饅頭,低聲同她耳語。
  
  「你好,我叫任樂樂,認識一下吧?」
  
  傅藍嶼接過饅頭:「傅藍。」
  
  任樂樂似乎還想說點什麼,不過見其他玩家陸續進屋落座了,她也就沒再繼續下去,開始自顧自低頭吃雞。
  
  景鶴和鄭卓坐在了傅藍嶼對面,另外幾位也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只剩下落在最後的一個黑長直髮的姑娘,等她進來時,發覺已經沒有能坐的椅子了。
  
  她愣了一愣,茫然四顧,然後看見屏風的後面,還擺了一張髒兮兮的太師椅。
  
  ……算了,雖然髒,但總比站著吃飯強。
  
  她走向屏風,雙手用力,費勁地將太師椅一路拖到了桌前,這才鬆了口氣,準備坐下。
  
  不遠處一戴眼鏡的男生,見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下意識開口。
  
  「等等!你……」
  
  然而他什麼也沒來得及說,黑長直髮姑娘已經徹底坐在了太師椅上。
  
  「……」
  
  他的臉色,明顯有點難看。
  
  那姑娘看他神情不對勁,也不禁緊張:「怎麼了?你讓我等什麼?」
  
  「……」眼鏡男生艱難咽了下口水,彷彿是在努力斟酌言辭,「就是……你以前沒瞭解過,關於封門村的背景傳說嗎?」
  
  「沒有……我只是聽說過這村子的名字,知道它很邪門。」
  
  眼鏡男生歎了口氣,低頭咬著饅頭,不再說話了。
  
  那姑娘更加不安,連聲追問:「所以到底是什麼傳說啊?和我有關係嗎?我根本什麼也沒做啊!」
  
  「你還什麼都沒做?」冷眼旁觀的鄭卓,此時慢條斯理地插了一句,「封門村的高宅大院裡,有一把從清代傳下來的太師椅,據說坐過這把太師椅的人,後來都遭遇了不好的事情。」
  
  至於具體是什麼不好的事情,就無從得知了。
  
  「……」
  
  姑娘臉色煞白,瞬間「騰」地從太師椅上站起身來,手裡的筷子也掉落在地。
  
  她身體微微顫抖,聲音裡幾乎帶了哭腔:「這……這難道是這次遊戲的規則?」
  
  鄭卓搖頭:「我不確定,我只是隨口一提——畢竟這桌前故意只擺了七張椅子,很像是下了圈套等玩家來鑽。」
  
  沒有椅子坐,就會注意到屏風後的太師椅,坐了太師椅,規則就觸發了。
  
  姑娘腿一軟,險些摔倒,旁邊的傅藍嶼頭也不抬,伸手架住了她的胳膊,待她重新站穩才收回。
  
  姑娘沒忍住,嗚嗚地流了眼淚:「那怎麼辦啊?我怎麼就這麼倒楣?」
  
  橙髮男有點幸災樂禍:「誰讓你最後一個才進屋,怪得了誰?好在你也不算毫無價值,至少替大家踩雷了。」
  
  然後姑娘就哭得更大聲了。
  
  可惜沒人再理睬她,大家迅速吃飯,吃完集體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準備去分房睡覺。
  
  宅子後院的空房間不少,理論上是可以自由選擇的,但眾人明顯都不敢獨自居住。
  
  景鶴和鄭卓當然要住一起,景鶴也不管鄭卓有多抗拒,親切挽著對方的胳膊,進了其中一間。
  
  傅藍嶼本來打算隨便選一間的,豈料任樂樂突然從後面跟過來,小小聲求她。
  
  「傅小姐,咱倆能睡一起嗎?」
  
  「……我不習慣跟人同睡,更何況只有一張床。」
  
  「我可以打地鋪。」任樂樂趕緊表態,「我不睡床上打擾你還不行嗎?」
  
  傅藍嶼蹙眉:「你就不怕我半夜直接殺你?」
  
  「沒必要,您真沒必要。」任樂樂態度極其誠懇,「遊戲裡規定能活三個人,咱倆結盟還能富裕出一個名額,何必非得殺我呢,是不是?」
  
  傅藍嶼沒理她,繼續往前走。
  
  任樂樂鍥而不捨:「傅小姐,你聽我說,我這人外號『搜證小能手』,找線索特別敏銳——我一看你就是那種冷靜聰明的小姐姐,咱倆合作,其實勝算是很大的。」
  
  傅藍嶼推開了一間房的屋門,濃重的灰塵與潮味撲面而來,她走了進去。
  
  屋裡陳設簡單,甚至說是簡陋,除了一張床和一張木桌,什麼都沒有,連窗簾都是破破爛爛的,上面還隱約殘留著汙血的痕跡。
  
  她環視一周,這才不緊不慢回答:「你找線索很厲害?那今晚別睡覺了,和我出去找線索。」
  
  任樂樂頓時被噎了一下:「今晚就出去?這黑燈瞎火,深山老林的……」
  
  「這種遊戲,當然要趁夜裡找線索,否則會被別人捷足先登。」傅藍嶼道,「但我不強求,你也可以自己換間房,我不干涉你的人身自由。」
  
  「……」
  
  常言說富貴險中求,任樂樂做了半天的思想鬥爭,最終還是咬牙同意了。
  
  「行!我看傅小姐你骨骼清奇,有王者風範,是個可靠的搭檔,有你陪著我就放心了。」
  
  「你也不要太放心。」傅藍嶼輕飄飄瞥她一眼,「我這人脾氣怪,還跑得快,隨時可能把你丟下,所以你最好跟緊點,也別動歪心思。」
  
  「我幹嘛要動歪心思啊?我當然盼著咱倆能精誠合作,互利雙贏——對了傅小姐,你武力值高不高?要是咱倆一起對付那幾個男玩家,你有多少把握?」
  
  傅藍嶼心情一般,又嫌她話太多,懶得多說,故而開啟了一句話噎死人模式。
  
  「沒多少把握,但對付你倒是挺有把握的。」
  
  「?」
  
  深夜,景鶴和鄭卓躺在同一張床上,被身下堅硬又凹凸的床板,硌得腰酸背疼。
  
  他忍不住翻來覆去地折騰,折騰到最後,終於把鄭卓給搞煩了。
  
  「景先生。」鄭卓道,「你要是真睡不著,我們不如去做點正事。」
  
  「……什麼正事?」
  
  「找找線索。」
  
  景鶴奇道:「深山老林的,連盞燈也沒有,咱倆就這麼直接出去找?」
  
  「可以拿著屋裡的油燈。」
  
  「……那你想去哪?」
  
  「出村,探一探附近,也許會有新收穫。」
  
  這就是白金玩家的遊戲意識,如果有必要的話,鄭卓甚至可以兩三天不睡覺,強迫自己保持清醒狀態,絕不放過任何一處線索。
  
  不得不承認,這人能活到現在,是有道理的。
  
  景鶴縱使不太想去,也不得不跟著一起去,畢竟他也不希望重要線索落在鄭卓手裡。
  
  他得盯著點鄭卓,隨時給傅藍嶼通風報信。
  
  「那好吧,我相信鄭先生的判斷,咱們走。」
  
  兩人當即取了桌上的油燈,離開房間經由前院,出了宅子的大門。
  
  而十幾分鐘之後,傅藍嶼和任樂樂也同樣離開了房間。
  
  傅藍嶼忽然在庭院裡停住了腳步,若有所思看向不遠處的那間房。
  
  那間房她有印象,是那個黑長直髮女生住的地方,剛才所有人都不願意陪她住,所以她自己住了一間。
  
  除了她,橙髮男也是自己住的。
  
  任樂樂見傅藍嶼往那邊看,便也轉過頭去:「唔……那扇門怎麼虛掩著?她睡覺不鎖門的?」
  
  「那不是她沒鎖。」
  
  傅藍嶼沒再解釋下去,可任樂樂卻明白了。
  
  不是對方沒鎖,就意味著是被鬼打開了。
  
  坐了太師椅,果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歎了口氣,聽得傅藍嶼緩聲道:「走吧。」
  
  「……嗯。」
  
  寂靜夜裡,封門村連一聲鳥叫也聽不到,月光透過兩側古樹的枝葉,落下斑駁搖曳的影子,前方彷彿被黑霧籠罩,空蕩幽冷——這情景要是拍攝下來,後期不需要做任何處理,就能當作恐怖電影的素材。
  
  傅藍嶼很有耐心,把村中的三十多棟房屋,全都溜達了一遍。
  
  任樂樂始終跟在她後面,拽著她的衣角,萬分謹慎。
  
  「任小姐。」傅藍嶼說,「你不是擅長找線索嗎?你像隻樹袋熊一樣掛在我身上,能找到什麼線索?」
  
  「……」任樂樂頓時汗顏,「抱歉哈,這裡太邪門了,我不自覺地就想尋求安全感。」
  
  「那你尋到了嗎?」
  
  「尋到了!」任樂樂猛點頭,「傅小姐你藝高人膽大,非常能給我安全感!」
  
  「行。」傅藍嶼淡定道,「那你先放手,別掐我胳膊了。」
  
  「……」
  
  年久失修的木質樓梯,踩上去咯吱咯吱,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且每走一步,兩側都有牆皮簌簌而落。
  
  這是兩人搜索的最後一棟房屋了,它距離宅子最遠,位置也最偏僻。
  
  三層小樓,前兩層都沒發現什麼有用的線索,但當傅藍嶼踏上第三層的時候,她用手裡的油燈一照,不由得皺起了眉。
  
  三層的頂棚很矮,空間也比較狹窄,正中央放置著一口淡黃色的棺材,陰氣森森。
  
  任樂樂正試圖把掛在腦袋上的蛛網扒拉乾淨,見狀嚇了一跳,趕緊往傅藍嶼身後鑽。
  
  「這……這是棺材啊?顏色也太奇怪了,誰家棺材長這樣兒?」
  
  普通的棺材,確實不是這種顏色。
  
  不僅是顏色的問題,這棺材的材質也令人生疑。
  
  傅藍嶼靠近前去,抬手摸了一下棺材的表面,又敲了敲。
  
  任樂樂緊張詢問:「怎麼樣,是木頭做的嗎?」
  
  「裡面確實是木頭做的,但外面這層不是。」
  
  「啊?」
  
  傅藍嶼語氣平靜:「你自己摸摸就知道了。」
  
  任樂樂害怕,卻又止不住好奇心,她見傅藍嶼剛才也摸過了,並沒什麼異樣,便努力說服自己:只摸一下,就一下。
  
  她試探性地將手,放在了棺材蓋的上面。
  
  這觸覺,柔軟滑膩,有點熟悉。
  
  她平時摸自己胳膊,好像也差不多是這手感。
  
  ……等等,自己胳膊?!
  
  任樂樂猛地縮回了手,只覺全身寒毛倒豎,險些當場暴斃。
  
  「這這這!」她嚇得語無倫次,「這是……這是!」
  
  傅藍嶼點頭表示肯定:「這是人皮棺材。」
  
  原本的棺材外面,包裹上了一層人皮,如果借著油燈的光亮仔細辨認,甚至還能看到棺材縫隙裡,凝結的絲絲血跡。
  
  「棺材裡會不會跑出來什麼啊?」任樂樂頭皮發麻,無奈棺材既然擺在這,就說明一定有線索道具,非打開不可,「……傅小姐,要不你把棺材蓋掀了,有什麼東西都歸你行嗎?」
  
  傅藍嶼冷哼:「你倒是不傻。」
  
  任樂樂心虛垂眸,看起來羞愧難當,恨不得把腦袋塞進衣領裡。
  
  不過話雖如此,最後也還是傅藍嶼負責這項嚴峻的工作,她在任樂樂欽佩的目光裡,觀察半晌,雙手略一用力,推開了棺材的蓋子。
  
  她將油燈靠近棺材內部,光影晃動間,映出了裡面一具身穿紅衣的、蒼白的骷髏骨架。
  
  骷髏臉上還戴著一張鐵質面具,上面繪著猙獰惡鬼,雙目圓睜,如同與人對視。
  
  任樂樂壯著膽子看了一眼,然後又迅速把腦袋縮了回去,活像一隻鴕鳥。
  
  「傅小姐,人死後不是講究耳清目明,不遮擋異物嗎?怎麼這屍體還戴面具?」
  
  「封門村的規矩有點不一樣。」傅藍嶼說,「以前聽傳聞講,封門村的風俗是『人鬼混居,死不出村』,家家戶戶都預備著棺材,死了就在村後的空地埋了——正因如此,為了鎮住陰魂,就得給屍體戴上面具。」
  
  「所以我們不能摘它的面具嗎?」
  
  「你可以摘,等我回去之後,你自己摘。」
  
  「……」
  
  傅藍嶼左手舉著油燈,右手伸進棺材深處,凝神摸索了一陣。
  
  而後她從那具骨架的脊椎位置,慢慢抽出了一柄尖刀。
  
  刀身上刻著一串符文,看是看不懂的,但八成是鎮靈咒。
  
  這應該就是本次遊戲的道具之一。
  
  任樂樂見狀也鬆了口氣:「太好了,是殺鬼的武器吧?」
  
  結果她話音未落,忽覺地面顫動,整座石屋都搖晃起來,緊接著棺材上包裹的那一層人皮,也開始往外滲血,直至染紅了大半邊的棺身。
  
  「快走!」
  
  察覺到危險,傅藍嶼一把扯住任樂樂的領子,果斷轉身朝樓下飛奔而去。
  
  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躍下樓梯,而任樂樂幾乎是被她拖著滑行,期間額頭還撞上了牆壁,疼得眼冒金星。
  
  就在兩人踏上屋外空地的一剎那,只聽轟隆巨響,身後的三層小樓瞬間坍塌,磚石碎裂,沙土四濺。
  
  任樂樂捂著紅腫的額頭,被嗆得連連咳嗽,她驚魂未定:「天,要不是咱們跑得快,這拿個道具還得搭上性命嗎?」
  
  傅藍嶼疑惑:「你跑得快?」
  
  「……對不起,給傅小姐你拖後腿了,謝謝你剛才沒拋下我。」
  
  雖說這位姐姐帶她逃跑的方式,有些簡單粗暴吧。
  
  「嗯。」傅藍嶼將那柄尖刀,順手別在後腰,「走吧,出村看看。」
  
  「出村?萬一外面有更多的孤魂野鬼呢?」任樂樂十萬個不情願,她磨磨蹭蹭,試圖勸說,「傅小姐,要不咱回去補補覺,等明天天亮了再……」
  
  於是傅藍嶼又把尖刀抽了出來,對著月光照了照,面容冷漠。
  
  「這刀不錯,不如先找個人給它開開鋒?」
  
  「……咱們出村!現在就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7 10:29 PM

第47章破廟

  山路陰森,油燈只能勉強照亮前方的一小片道路,景鶴踩著滿地的枯枝敗葉,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鄭卓的後面。
  
  出於對自身安全的考慮,也出於報復性質的惡作劇心理,他扯住了鄭卓的衣角。
  
  「鄭先生,我腿軟,要不……你背我兩步?」
  
  「……我背你?」
  
  「拜託了鄭先生,再怎麼說我也是你客戶,大不了回去我再加五萬塊錢,算您的體力損失費行嗎?」
  
  鄭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看景鶴好像是認真的,不像在開玩笑。
  
  他無語之餘,又不好拒絕,只能冷臉彎下腰去,任由景鶴爬上自己的背。
  
  真他媽難伺候,要不是這小子出了高價,他才不受這罪。
  
  就這樣,兩人迎著夜間冷風,又走了大約十多分鐘的路程,直到遠處月光下,一座低矮建築的輪廓隱約顯現。
  
  待走近了才發現,那是一座破廟。
  
  這裡乍一看上去很是陳舊,臺階長滿雜草,門楣破敗,牌匾只剩下了斷裂的一半,上面的題字還被劃爛了,完全辨認不清。
  
  廟宇的那扇門,門中央寫著一行紅色的符文,不曉得是紅顏料還是血。
  
  景鶴還沒來得及問,鄭卓已經主動給他解答了。
  
  「這是辟邪用的朱砂,寫的應該是鎮靈咒——當然,我也是道聼塗説,究竟鎮靈咒是個什麼咒,管不管用,誰也不知道。」
  
  「那……這廟裡到底供奉的是什麼神仙?」
  
  「反正都到這裡了,怎麼也得進去看看,進去就全明白了。」鄭卓語氣篤定,「通常而言,遊戲世界裡的關鍵性地點,都會有線索。景先生,如果你害怕,可以在外面等我。」
  
  在外面等?
  
  等是不可能等的,一是在外面更危險,二是他得進去盯著鄭卓,瞭解鄭卓的一切動向。
  
  所以景鶴大義凜然地擺手:「不必不必,我跟你進去,有鄭先生保護,我什麼也不怕!」
  
  主意打定,兩人拾級而上,推開了那扇廟門,並肩進入廟宇內部。
  
  這座破廟其實面積不算大,佈局陳設也很簡單,但奇怪的是,香案上的三炷香仍舊燃著,在夜色裡閃著微弱的光。
  
  不遠處有一四四方方的功德箱,功德箱裡塞了不少鈔票和硬幣,鄭卓上前察看,沒發現什麼特殊,轉身又回到了原地。
  
  他走向擺在地面的蒲團,抬頭看了一眼廟裡供奉的神像。
  
  ……說是神像,但與常見的那些或慈眉善目、或威武正氣的神像不同,這座神像頭生黑角、口生利齒、雙目赤紅,面容猙獰怪笑,且雙手緊握一柄鋒利砍刀,怎麼看都像個修了邪道的屠夫。
  
  景鶴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村子裡供奉這麼一座……嗯……是想保佑他們什麼啊?」
  
  鄭卓嚴肅思索了一下這個問題:「可能正因供奉了這麼一座……嗯……所以封門村的村民們才都死絕了。」
  
  「有道理,不愧是鄭先生,見多識廣,才高八斗,一語道破天機。」
  
  「……」
  
  鄭卓覺得這人有點毛病,說話總一陣一陣的不太著調。
  
  「我們不要耽誤時間了。」他說,「還是先找找線索吧。」
  
  「線索會不會藏在神像裡?那我們也不能直接動神像吧?」
  
  鄭卓沉吟半晌:「一般人進廟,不是都要先拜一拜神像嗎?我們先誠心跪拜,然後再動。」
  
  否則這裡,也就不會特意擺兩個蒲團了。
  
  兩人試了試,發覺蒲團像是釘在地面,半分也移動不了,只能原地跪下,面朝神像,雙掌合十,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在拜第三次的時候,景鶴心中異樣頓生,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與此同時,他驀然聽到鄭卓吼了一嗓子。
  
  「躺下!」
  
  來不及思考,他當即身體後仰,「啪」的一聲直挺挺躺倒在地。
  
  下一秒,神像手裡的那柄砍刀,就夾雜著刺耳的風聲,從他臉前橫掃了過去,險些把他的鼻尖也削掉。
  
  他隱約聽到了「噹啷」一聲輕響,目光所及處,登時下意識咳嗽了兩聲。
  
  他謹慎地斜眼看過去,見鄭卓也躺在地上,躺得比自己還平。
  
  「鄭先生,咱們剛差點死了啊。」
  
  「……也不至於。」鄭卓平淡道,「我就猜到這神像會出夭蛾子,只是沒想到它速度這麼快罷了。」
  
  難怪這倆蒲團不讓挪地方,原來是為了方便神像砍人。
  
  此時神像已恢復了原先的姿勢,仍舊握著砍刀站在那裡,然而臉上的笑容,卻似乎更加詭異了。
  
  景鶴迅速起身,結果還沒站起來,就「啪嘰」又趴倒在地。
  
  「哎呦,我腿麻了。」
  
  鄭卓掃他一眼,歎著氣移開了視線。
  
  礙於面子,不能指著鼻子罵客戶廢物,真是一種遺憾。
  
  景鶴趴在地上緩了緩,這才慢吞吞站直了身體,擺出一副驚魂未定的傻模樣。
  
  可他的右手卻暗中摸向後腰,將一枚很小巧的銅鑰匙,藏在了皮帶內側。
  
  在白金玩家眼皮子底下耍花活,這事兒他第一次做,但鑒於他跟雲哥藍姐混久了,耳濡目染,倒也不算特別生疏。
  
  「鄭先生,你說這裡有線索,現在拜也拜完了,到底是有什麼線索?」
  
  經歷剛才的意外,鄭卓也有點犯嘀咕,這座神像是活的,貿然察看很可能引火焚身,他不敢輕易嘗試。
  
  「今晚太危險了,為保證你的安全,還是先回去,明天再來繼續找。」
  
  景鶴帶了哭腔:「什麼?明晚還要來一次?明晚能不能你自己來,我在房間裡給你搖旗吶喊?」
  
  「……」鄭卓磨了兩回牙,「行吧,到時再議。」
  
  冷靜,想想沒還完的高利貸。
  
  錢難掙,屎難吃,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他忍了。
  
  臨出廟門之前,鄭卓又特意檢查了一遍台案上插香的香爐,可裡面除了香灰,一無所獲。
  
  為什麼?這座廟明顯有問題,怎麼可能毫無線索提示?
  
  他略顯氣懣,當即頭也不回,沿著來時路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
  
  殊不知,此刻傅藍嶼和任樂樂就躲在樹林裡,已經暗中觀察了很久。
  
  傅藍嶼看見景鶴跟著鄭卓出廟,離開時又滿面春風,心裡有了數,但不知情的任樂樂卻很是擔憂。
  
  「他們是不是拿到了什麼線索?咱們晚了一步,怎麼辦?」
  
  「很簡單,去搶,或者合作。」
  
  「……合作的話,四個人,超出生存名額了啊。」
  
  「那就殺一個。」傅藍嶼漫不經心詢問,「你看殺哪個比較好?」
  
  任樂樂猶豫半晌,惋惜地歎了口氣:「這倆還都挺帥的,我顏控,做不了決定。」
  
  傅藍嶼點點頭,面無表情:「好,既然兩個你都不想殺,那直接殺你算了。」
  
  「?」
  
  任樂樂實在不明白這位酷姐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總之她惹不起,她望著對方遠去的背影,只能一溜小跑顛顛跟上去,賠個笑臉。
  
  「別啊,你說殺誰就殺誰!殺誰都OK!」
  
  這年頭,想抱個大腿太難了。
  
  不知道這一夜大家睡得好不好,反正轉天大家起得都挺早的。
  
  傅藍嶼洗了把臉,和任樂樂一起離開房間前往正廳,途中見其餘幾位玩家都聚在某間房的門口,集體朝裡面張望。
  
  哦,是昨天那個黑長直髮女生的住處。
  
  奇怪的是,黑長直髮女生並不在屋內,就彷彿人間蒸發了一樣,只有床邊地面的那灘血跡,證實了昨晚究竟發生過什麼。
  
  「這算怎麼回事啊?」橙髮男納悶道,「她死了嗎?屍體哪去了?」
  
  眼鏡男低聲開口:「有的時候,在遊戲世界中死亡,屍體會被系統直接處理掉,我們就看不到了。」
  
  「可我總覺得沒這麼簡單。」任樂樂盯著那灘乾涸的血跡,不禁背脊生寒,「就算系統要處理屍體,也該讓我們看一眼吧?」
  
  「誰知道。」景鶴轉身欲走,「怪滲人的,我可不在這待著了,我要去吃飯。」
  
  眾人對此均無異議,準備集體前往正廳,先把早飯吃了。
  
  鄭卓走在前面,景鶴稍稍落後幾米,刻意放慢了腳步。
  
  恰好這時,傅藍嶼從後走過來,她神色平靜,很自然地咳了一聲。
  
  景鶴沒回頭,只抬手揉了下脖子,懶洋洋的樣子。
  
  兩人目視前方,彼此沒有眼神交流,儼然便是素不相識的陌生玩家。
  
  只是擦肩而過的瞬間,景鶴手腕翻轉,輕觸了一下傅藍嶼的掌心。
  
  傅藍嶼當即手指回攏,攥緊了他暗中遞來的那枚銅鑰匙。
  
  神不知,鬼不覺。
  
  ……
  
  午後,照例是傅藍嶼休養生息的時間。
  
  她習慣午睡,但同屋的任樂樂卻沒心情睡,反而還想去外面轉悠一圈。
  
  「傅小姐,你在這等我,大白天的我就不害怕了,我得去證明一下我的價值。」
  
  雖然不太理解她這奇特的腦迴路,但傅藍嶼也沒攔著,只點點頭。
  
  「行,祝你好運。」
  
  然後任樂樂這麼一去,就去了得有兩個多小時。
  
  等她終於回來,傅藍嶼也正好睡醒,且抬頭就看見了她灰頭土臉、滿手髒泥,一副又喪又生氣的模樣。
  
  「……怎麼了你?」
  
  「傅小姐,我之前真沒騙你,我只要能靜下心來,找線索的直覺是很準的。」任樂樂沉聲道,「剛才我出了趟村子,在東邊的水庫那裡,挖到了一隻箱子。」
  
  傅藍嶼疑惑:「你徒手挖的?」
  
  「沒有,我先用手刨了兩下,後來從一棵樹下找到了鐵鍬。」
  
  看來這姑娘也不像昨晚看上去那麼傻,估計是怕鬼,恐懼會令人喪失智商,一到白天就能正經思考了。
  
  傅藍嶼點點頭,提出了第二個問題。
  
  「既然如此,箱子呢?」
  
  一提這個,任樂樂立刻咬牙切齒:「被那隻橘子搶了!」
  
  所謂的橘子,當然是那個嘴碎又暴躁的橙髮男。
  
  「噢,你沒搶過他?」
  
  「我怎麼可能搶得過他?他還踹了我一腳,說女人就是廢物,拿到箱子也找不著鑰匙。」說到這裡,任樂樂突然話鋒一轉,神秘地壓低嗓音,「但是傅小姐,你別擔心,我智商比他高,及時用花言巧語穩住了他。」
  
  用「花言巧語」來形容自己的,這位妹妹也是獨一份。
  
  傅藍嶼饒有興致:「你怎麼穩住了他?」
  
  「我告訴他,你這有鑰匙,我可以騙來鑰匙,改為跟他合作,因為他是男人,更加可靠。」
  
  「……」傅藍嶼登時一臉看智障的表情。
  
  任樂樂趕緊解釋:「緩兵之計哈,緩兵之計,畢竟咱們現在也沒鑰匙,但可以先誆他一波啊!我們約定好今晚接頭,今晚我去找他,騙他開門,傅小姐你提前躲好,咱們一起幹掉他,把箱子搶回來。」
  
  傅藍嶼沉吟不語。
  
  按理來講,任樂樂的話應該有可信度,因為今早景鶴給的鑰匙,很像是開箱的鑰匙。
  
  從這姑娘的言行舉止上判斷,也不像是在編瞎話。
  
  但萬事不可掉以輕心,這是遊戲裡不成文的準則。
  
  她轉過身去,反手從枕頭底下,抽出了那柄尖刀。
  
  「行,我跟你去。」她淡定道,「不過我要是發現你撒了謊,這把刀就會先抹掉你的小細脖子。」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27 10:34 PM

第48章人皮

  是夜,冷月高懸,越發襯得這座宅子陰森沉寂,充滿追魂索命的氣息。
  
  傅藍嶼自然是沒睡覺,她將尖刀別在腰後,準備跟任樂樂去執行殺人越貨(?)計畫。
  
  臨行之前,任樂樂再三向她表忠心。
  
  「傅小姐,我知道在遊戲裡要互相信任是挺難的,但你一定別懷疑,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可能和那個橘子蠢貨結盟,我是真心覺得你厲害,想做你的最強輔助一起通關啊!」
  
  傅藍嶼低頭挽著衣袖:「為什麼會覺得我厲害?」
  
  「眼神,氣場,我看人很準的,不瞞你說,我穿過這些白銀局,不僅找線索有一套,抱大腿也是一流的準確。」
  
  「……」
  
  「而且傅小姐,現在遊戲裡就剩咱們兩個女孩子了,女孩子得互相幫助對不對?只要我們聯合起來,也不會比那些男人差的。」
  
  傅藍嶼看了她一眼:「這句話倒是挺合人心意。」
  
  任樂樂笑了:「所以你待會兒千萬穩住,別一時激動真抹了我脖子啊。」
  
  「那就要看你誠意有多少了。」
  
  「你放心,我將帶頭衝鋒!」
  
  就這樣,任樂樂喊著慷慨激昂的口號,穿過回廊,一路來到了橙髮男的房門口。
  
  她環顧四周,在確信附近無人後,示意傅藍嶼往旁邊躲一躲,自己則敲了兩下門,開始嬌滴滴地呼喚。
  
  「哥,哥你睡了嗎哥?是我,任小妹。」
  
  不多時,裡面傳來了拖遝的腳步聲。
  
  聽得橙髮男惡聲惡氣在問:「鑰匙拿著了嗎?拿不著鑰匙甭想進來。」
  
  「拿著了哥。」任樂樂很有耐心地回答,「那傻大姐睡著了,我從她褲兜裡把鑰匙摸出來了——我哪敢撒謊,撒了謊你不還得把我轟走嗎?沒意義啊是不是!」
  
  傻大姐傅藍嶼靠牆而站,聞言涼涼地瞥她一眼。
  
  任樂樂自覺雙手合十,無聲認錯。
  
  好在這番說辭,倒也打動了智商不太高又過分自信的橙髮男,他不屑冷哼一聲,終於把門打開了。
  
  「先交鑰匙,再進門。」
  
  「……交你姥姥啊!」
  
  任樂樂當機立斷,猛然飛起一腳,不偏不倚正踹中了對方腰部以下的重要部位。
  
  她的小皮鞋鞋跟堅硬,這一招爐火純青,可見以前試過不少次了,百試百靈。
  
  橙髮男猝不及防,疼得慘叫一聲向後倒退:「操!你他媽個賤人!老子把你……」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罵完髒話,傅藍嶼身形如電,已經從斜地裡果斷躍出。
  
  她在撲向他的同時,左手攬住他後頸,右手從腰間抽出那柄尖刀,瞬間借助慣性一刀紮在他心臟,隨即將他用力推向地面。
  
  這套動作乾脆俐落,沒有浪費哪怕一秒鐘。
  
  橙髮男直挺挺倒地,他圓睜雙眼,仍保持著一個難以置信的驚詫表情,抽搐兩下斷了氣。
  
  旁邊的任樂樂連忙把門關上,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她現在完全相信,這位姐姐絕對有本事把自己抹了脖子,只要人家樂意。
  
  「傅……傅小姐,我去找箱子!」
  
  傅藍嶼應了一聲,揚手從橙髮男胸口拔出那把刀,順便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血。
  
  她垂眸,見任樂樂趴在地上,費勁地從床底拎出了一隻雕花木箱。
  
  「傅小姐你瞧,我真的沒說謊,這就是我從水庫邊找到的箱子!」
  
  「好,做得不錯,我們回房間。」
  
  於是傅藍嶼拿著刀,任樂樂抱著箱子,兩人迅速離開作案現場,朝來時路走去。
  
  誰知走到半途,傅藍嶼突然停住腳步,並抬手攔住了任樂樂。
  
  「等等。」
  
  任樂樂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怎麼了?」
  
  「有人來了。」
  
  兩人躲在柱子後面,悄悄向外窺探,見一穿白衣服的男生正低垂著頭,步伐緩慢僵硬,晃悠著朝前院正廳的方向走去。
  
  那男生似乎有點眼熟。
  
  「誒?那不是……就戴眼鏡的,長得還算清秀的那位?」任樂樂奇道,「他要去幹什麼?」
  
  傅藍嶼認真觀察了一會兒,神色漸沉:「去幹什麼我不知道,總之他這狀態不正常了。」
  
  「不正常了?什麼意思?」
  
  「就是中邪了,被附身了的意思。」傅藍嶼道,「你也穿過不少白銀局了,應該有點經驗,遇到過類似情況吧?」
  
  「……」
  
  任樂樂仔細一想,好像確實是的,以前一場白銀局,有位玩家就像這樣,大半夜被鬼上身,跌跌撞撞跑出門去,拿刀在自己身上戳了十幾個窟窿才死。
  
  她不禁打了個寒顫:「他是不是死定了?」
  
  傅藍嶼將那把刀重新別在腰後,聞言沉默許久,終是緩聲回答:「基本上是的。」
  
  人各有命,救不了的。
  
  遊戲這麼殘酷,悲慘故事見多了,同情心就成了最沒意義的東西。
  
  戴眼鏡的男生名叫趙浦,和景鶴一樣,這一場恰好也是他白銀升黃金的晉級賽。
  
  他為了順利通關,私底下閱讀和瞭解過很多恐怖故事與傳說,其中就包括封門村的背景。
  
  他隱約記得,封門村有一把邪門的清代太師椅,但凡坐上去的人,全部死於非命,無一倖免。
  
  昨天傍晚剛進正廳的時候,他仍沉浸在剛穿越的緊張感中,沒怎麼注意四周環境,也沒注意椅子只有七把。
  
  直到那位黑長直髮的女生,把一張太師椅拖到桌前。
  
  他意識到了什麼,卻沒來得及警告她,她人已經坐下去了。
  
  ……在得知真相後,那女生哭得傷心又絕望,但沒人幫得了她。
  
  飯後大家分房間,她不敢一個人睡,也沒人願意和她同屋。
  
  誰願意和將死之人同屋呢?
  
  這件事原也不是趙浦的錯,畢竟他也沒義務去管其他玩家的死活,他又不是故意要害她。
  
  但他察覺到了,黑長直髮女生在走進房間的那一刻,無比哀怨地朝自己投來一瞥。
  
  她一定在怪他,為什麼不早點提醒她。
  
  趙浦以前在學校時,是五講四美的好學生,以致於他在穿越遊戲之後,心態久久無法調整平穩。
  
  哪怕不是他親手殺的人,他也會不自覺的認為,自己擁有間接責任,自己和幫兇沒什麼區別。
  
  看著別人面臨死亡,卻不能伸出援手,這難道不是件罪惡的事嗎?
  
  他很怕,越想越怕。
  
  但他知道,在這遊戲裡,想要自己活著,就得犧牲別人,從而換取更高的生存幾率。
  
  越是這樣,他就越覺得崩潰。
  
  第二天早上,他沒有在房間裡,看到黑長直髮女生的屍體,但那灘血跡卻表明,她的確已經遇害了。
  
  她的屍體,會不會突然出現在某個地方?
  
  這個念頭糾纏著他,令他一整天都精神恍惚,直到夜裡躺在床上,仍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
  
  夜深了,窗外的月色
  
  映進屋內,清冷冷透過一片光。
  
  他於半夢半醒間,彷彿又聽到了那女生的哭聲,頓時不安地睜開了眼睛。
  
  屋裡沒有人。
  
  他深深歎息一聲,正欲翻個身,結果下一秒,卻忽聽床底,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奇怪聲音。
  
  ……不是錯覺。
  
  冷汗剎那間浸濕了後背,趙浦緊緊攥著被角,一路挪到了床角。
  
  他盯著地面,半晌,神情逐漸變得恐懼而扭曲。
  
  他大張著嘴,像是要叫喊,卻無論如何也喊不出來,只發出了如同瀕死小獸一般,微弱的悲鳴。
  
  有一個留著黑長直的頭髮,穿紅衣的女孩子,四肢並用,慢慢從床底爬了出來。
  
  當月光照在她身上,才教人後知後覺地發現,她那並不是一件紅色的衣服。
  
  ……是暴露在外的血肉。
  
  她的整張皮已經被完全剝離,只剩下了毫無遮擋的肉與骨,隨著爬行的動作,在地面拖出數道粘膩的血痕,觀之觸目驚心。
  
  然後她轉過頭來,對著趙浦,那張同樣血涔涔的、破碎不堪的臉,忽而露出了一個猙獰的笑。
  
  她湊到床邊,手上還滴著血,慢慢捧住了趙浦的臉。
  
  她問:「你也要,去坐,那把椅子嗎?」
  
  趙浦看著她,原本驚懼的神色,逐漸定格僵硬。
  
  眼底光芒暗淡,直至漆黑,他點了下頭。
  
  ……
  
  景鶴今晚睏了,本想稍微打個盹,豈料迷迷糊糊一覺醒來,發現旁邊的鄭卓已經不知所蹤。
  
  他登時驚了一身冷汗,「騰」地坐起身來,然後又隱約想起,一個小時前鄭卓提起過,自己準備去那座破廟再探探情況。
  
  他鬆了口氣,拍了拍發暈的腦袋,又重新躺了回去。
  
  那座廟裡,不可能再找著什麼有用的東西了,因為最有用的鑰匙,他已經偷渡給傅藍嶼了。
  
  正在這時,聽得房門輕響,緊接著一陣冷風灌入,鄭卓提著盞油燈進來了。
  
  「鄭先生。」
  
  鄭卓嗤笑一聲,雖說語氣很快恢復如常,但依然沒掩飾住那一瞬間的鄙夷。
  
  「景先生,醒了?」
  
  潛臺詞是:老子大半夜出門找線索,你在這睡得挺美滋滋?
  
  景鶴心想我花錢了,你出點力不應該嗎?更何況你能活一晚是一晚,活到現在都算賺的,甭在這逼事兒一堆了。
  
  不過想歸想,他表面上還是要客客氣氣。
  
  「鄭先生辛苦了,鄭先生這是找到什麼好東西了?」
  
  鄭卓手裡拎著一柄尖刀,尖刀刀身在月光下,折射出一串奇怪的符文。
  
  「找到一把刀。」
  
  值得一提的是,刀刃上還沾有新鮮的血跡。
  
  景鶴驚訝道:「鄭先生,你殺人了?」
  
  「嗯,殺了那個灰衣服的。」鄭卓說,「我去了一趟破廟,沒收穫就回來了,結果路過樹林,正看見他從樹頂摘了一把刀下來。」
  
  那個灰衣服的男玩家,在飯桌上話很少,一直沒什麼存在感,原來也是個膽子大的,敢深夜出行。
  
  「……所以呢?」
  
  「所以我看他這刀不錯,就索性奪刀殺人了。」鄭卓一聳肩,「反正他遲早也要死。」
  
  這話說得理所當然,似乎並不是個需要多加考慮的問題。
  
  的確,在某些白金玩家的眼中,所謂人命,其實也就是鋪平通關前路的一塊磚罷了。
  
  景鶴半真半假地稱讚:「鄭先生真的實力強悍,我從來都不敢殺人的。」
  
  「你不殺別人,別人也會殺你,你得做好覺悟。」
  
  「那……鄭先生你殺過多少人?都是素不相識的人嗎?」
  
  「也殺過認識的人。」鄭卓頓了一頓,應該是覺得和他講也沒什麼,意味難明地笑了一聲,「還是個和我關係不錯的朋友——別擔心,你以後說不定也會經歷的。」
  
  親手背叛,一刀斷義。
  
  景鶴雙手插在口袋裡,手指慢慢攥攏成拳,他誠懇地看著鄭卓,一臉虛心求教的神情:「為什麼?鄭先生人不錯的,大概是不得已才……」
  
  鄭卓抿起唇角,眉眼間有種似笑非笑的冷漠之色。
  
  「那也不重要了,總之這個遊戲太過艱難,我也算給了他解脫。」
  
  景鶴沉默片刻,也微微笑了。
  
  「是啊,確實如此。」
  
  沒關係,你很快也將得到解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30 10:03 PM

第49章送你上路

  那只搶來的雕花箱子,被任樂樂一路抱回了房間。
  
  任樂樂蹲在床邊,盯著箱子,嚴肅出神。
  
  「傅小姐。」她說,「咱們箱子是拿到了,可要去哪裡找鑰匙呢?這鬼地方,我實在是一天也不想待了。」
  
  傅藍嶼垂眸看她:「你想要鑰匙?」
  
  「是啊,我之前騙那橘子的時候就在想,如果你真有鑰匙就好了,那咱倆說不定能直接通關。」
  
  「讓開點。」
  
  「……啊?」
  
  見傅藍嶼走過來,任樂樂一頭霧水,卻也不敢違拗這位姑奶奶,當即順從地往旁邊挪了兩步。
  
  傅藍嶼彎下腰去,從貼身口袋裡取出景鶴給自己的那枚銅鑰匙,插進了箱子的鎖孔。
  
  「……」任樂樂差點以為自己眼花了,她詫異捂嘴,「傅小姐,你這什麼時候找來的?我感覺除了你午睡的那一會兒,咱倆明明都在一起啊!」
  
  傅藍嶼面無表情,信口胡謅:「是某種心想事成的特異功能,我午睡起來隨便一摸,就在枕頭底下摸到了。」
  
  「?」
  
  總之無論是怎麼找到的,結果是好的就行。
  
  失望變希望,任樂樂頓時高興起來,她喜滋滋湊到傅藍嶼跟前,探頭看向箱子內部。
  
  箱子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黴味,裡面裝著一張泛黃的符紙,還有一盒看似普通的火柴。
  
  傅藍嶼拿起符紙仔細辨認,又將其與手中的尖刀相對照,發現這兩樣東西上的符文是一致的。
  
  應該都是用來殺死鬼怪Boss的道具。
  
  雖然就目前為止,她連Boss的真容都還沒見到。
  
  聽得任樂樂問道:「這符紙我還能理解,但這火柴是幹什麼用的?」
  
  奇怪的是,火柴盒裡只有一根火柴,比尋常的火柴要略粗一些,頂端是金色的,在油燈下還泛著微微的螢光。
  
  傅藍嶼將火柴盒塞進口袋,平靜回答:「自然是燒東西用的。」
  
  「誒?燒什麼東西?」
  
  「你說呢,這宅子裡能有什麼東西可燒?」
  
  任樂樂想了想,忽而恍然大悟:「那把太師椅?」
  
  「嗯,還算聰明。」
  
  這火柴,是專門燒太師椅的法器。
  
  恐怕只有燒了太師椅,宅子裡作祟的鬼怪,才會現出真身。
  
  第三天清晨,聚在正廳吃飯的玩家,就只剩下四個了。
  
  分別是傅藍嶼帶著任樂樂,鄭卓帶著景鶴。
  
  除了第一晚的黑長直髮女生,另外三位男玩家的屍體也都怪異消失了,只是那把太師椅的附近,多了一灘乾涸的血跡,大約是昨晚新留下的。
  
  那是眼鏡男的血,昨晚傅藍嶼和任樂樂親眼目睹他掉了魂似地往前院走,看來最終還是被鬼所惑,坐上了椅子。
  
  只要坐了椅子,必死無疑。
  
  剩下的兩位,橙髮男是她們倆殺的沒有錯,還有一個存在不怎麼強的灰衣男,不曉得是怎麼死的。
  
  或許……
  
  傅藍嶼抬頭看了鄭卓一眼,很巧,鄭卓也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四目相對,兩人同時轉開了視線。
  
  飯桌上暗流湧動,誰都沒開口講話,氣氛卻偏偏令人窒息。
  
  這氣氛搞得任樂樂有點緊張,粥都沒喝半碗,就匆匆拉著傅藍嶼離開了。
  
  回到房間後,她不安地問傅藍嶼。
  
  「傅小姐,你說那倆人當時在破廟裡,究竟拿到什麼重要線索沒有?要是他倆有殺手鐧,今晚想殺了咱們再通關可怎麼辦啊?」
  
  破廟裡拿到的鑰匙,早就用來開箱子了。
  
  不過傅藍嶼沒多說,只輕描淡寫地回答:「不會的。」
  
  「誒?為什麼不會?」
  
  「因為他們殺不了我。」
  
  任樂樂一驚:「糟了,但他們殺得了我。」
  
  「你眼神機靈點,躲得快點,應該也不至於死。」
  
  「那我趕緊找件防身的東西!」
  
  「再順便幫我找根繩子。」
  
  「找繩子?」任樂樂疑惑,「要繩子幹什麼,鬼能乖乖站那讓咱們捆嗎?」
  
  這姑娘,智商時高時低,實在很難理解。
  
  傅藍嶼看她一眼:「不捆鬼,你幫我找就是了。」
  
  「……噢。」
  
  儘管雲裡霧裡,但任樂樂還是聽話照辦了。
  
  找不著現成的粗繩子,她就跑遍了周圍的幾間屋子,把屋裡掛床簾的細繩子都拆下來,當場給傅藍嶼擰成了一股麻花繩。
  
  要穿越遊戲,沒點動手能力可不行。
  
  與此同時,鄭卓也在自己的房間內,沉聲與景鶴商量。
  
  「倖存者名額是三個人,那倆女的至少要幹掉一個,而且我懷疑她倆手裡拿著關鍵線索,到時候得搶過來。」
  
  「要怎麼搶呢?」
  
  「不出意外的話,她們今晚一定會有所行動,到時你跟著我,見機行事就好。」
  
  景鶴答應得很認真:「都聽鄭先生安排,不過我可以拜託您一件事嗎?」
  
  「什麼事?」
  
  他正經道:「我總覺得自己膽量不夠,想練習一下親手殺人,正好這回剩下的是兩個女玩家,危險係數比較低,我……」
  
  鄭卓明白了:「那我負責制住她們,你來殺。」
  
  「謝謝鄭先生。」
  
  在鄭卓看不到的角度,景鶴背過身去佯裝斟水,唇角彎起微妙的弧度,眼底滿含輕蔑。
  
  入夜,天邊的那一彎冷月,隱隱有了泛紅的跡象。
  
  整座宅子被籠在淒清月色裡,樹影搖晃,夜風穿過迴廊,彷彿是嗚嗚咽咽的泣聲。
  
  任樂樂深夜出行,左顧右盼舉止神秘,一路謹慎地前往前院,不曉得要做些什麼。
  
  她始終護著自己的口袋,那裡面好像有什麼特別重要的東西。
  
  她進了正廳,沒有關門,徑直來到飯桌左側的紅木立櫃面前,踮腳打開了最上面的那扇櫃門,似乎在摸索些什麼。
  
  然而她還沒有摸到,忽覺身後風聲有異,緊接著頸後一涼,人已被扭著雙臂按倒在地。
  
  她頓時疼得叫了一聲:「誰?放開我啊!」
  
  鄭卓手上的力道半分未鬆,他一揚下巴,示意景鶴去察看立櫃。
  
  結果景鶴近前一看,發現櫃門裡空空如也。
  
  「鄭先生,什麼也沒有啊。」
  
  於是鄭卓又惡狠狠加了一把力,逼問任樂樂:「你們找到了什麼線索?交出來,我留你一條命。」
  
  任樂樂臉貼著地面,可憐兮兮帶著哭腔:「線索都不在我這,都在她那呢,我只是個跑腿的……」
  
  「也就是說你毫無價值了?」
  
  「不不,別殺我!」任樂樂連忙哀求,「我可以帶你們去找她,逼她把線索都交出來,然後咱們三人可以一起贏的!」
  
  景鶴在旁涼颼颼地接話:「鄭先生,既然線索都在那個女的手裡,我們直接殺了這個不是更省事?反正最後都能通關,何必多此一舉?」
  
  這道理很淺顯,鄭卓也沒什麼異議,反正在他看來,殺誰都是一樣的。
  
  他伸手從腰後把那柄尖刀抽出來,很自然地遞給景鶴,又揪著頭髮,不顧任樂樂的哭鬧,強行把她腦袋抬了起來。
  
  「你不是要自己殺嗎?來。」
  
  「嗯……具體怎麼殺比較穩準狠呢鄭先生?」
  
  鄭卓冷笑:「割喉比較快,但割了動脈,血可能會濺到你身上;插心臟也快,但前提是你找得準,有經驗。」
  
  景鶴點點頭:「那從後面插一刀呢?」
  
  「什麼?」
  
  鄭卓顯然沒太聽懂。
  
  「我說……」景鶴的大拇指摩挲著刀柄,眼神慢慢暗了下去,「從後面插一刀,會更狠一些嗎?」
  
  話音未落,他果斷手起刀落,只是刀刃並未落在任樂樂身上,而是插進了鄭卓的後心。
  
  不過鄭卓畢竟是白金等級的老手,警惕性一流,在意識到危險的瞬間就做出了反應。
  
  他堪堪側身避過要害,於是這一刀失了準頭,插在了脊椎旁邊,傷口並不算深。
  
  「……王八蛋,你他媽暗算我?!」
  
  他像隻發怒的獅子,不顧傷口疼痛,登時咬牙切齒將景鶴撲倒在地,意欲奪刀。
  
  兩人互不相讓地扭打在一起。
  
  任樂樂趕緊起身,順手攏了一下自己被揪得亂七八糟的長髮,忍不住低聲罵:「什麼玩意兒,下手也太狠了!」
  
  她抬起頭,見不遠處的屏風後面,傅藍嶼正提刀走了出來。
  
  這原本就是個計畫,為了順理成章把鄭卓引來這裡。
  
  引來這裡,送他上路。
  
  傅藍嶼走到跟前,眼看著鄭卓力氣奇大,已經逐漸將那把刀的刀尖,移向了景鶴的喉嚨。
  
  她繞到側面,猛然間一腳踹過去,正中鄭卓脊背上的刀口。
  
  本就流血的刀口,血一瞬湧得更凶,即使是鄭卓也忍受不住,他鬆了力道,刀尖偏離方向,戳在了景鶴耳邊的地面。
  
  傅藍嶼用力踩住鄭卓的傷口,堅硬鞋跟又刻意蹍了幾下,直疼得鄭卓情緒失控,破口大駡。
  
  她沒給他翻身反抗的機會,單膝頂在他後頸,左手卡住他喉嚨,右手又是一刀,鋒利刀尖準確釘入了他的手背。
  
  景鶴翻身躍起,重新奪回另一把刀,二話不說往鄭卓肋下又攮了一刀。
  
  血沿著地面朝四周流,這畫面著實有些觸目驚心,不知內情只當個工具人的任樂樂,見狀難免心驚肉跳。
  
  很明顯,兩人並不打算給這男人一個痛快。
  
  「傅小姐,你之前認識他嗎?多大仇啊這是。」
  
  鄭卓奮力掙扎無果,他滿臉冷汗,緊咬著後槽牙,半天才憋出來一句。
  
  「冤有頭債有主,我他媽不記得跟你倆結過仇,姓景的,你花三十萬騙我進來,到底是為什麼?」
  
  「為什麼,你說為什麼?」景鶴瞪著他,「你當初從身後暗算我雲哥的時候,想過會有今天嗎?」
  
  「……你雲哥?」疼痛與失血,讓鄭卓的思維能力變得遲鈍,他後知後覺意識到,「喬雲錚?你們是喬雲錚的人!」
  
  「喬雲錚是我哥,這位是我姐,我姐願意來遊戲裡殺你是給你臉,你該死個明白。」
  
  鄭卓的表情,剎那間猙獰無比,他又一次想掙脫傅藍嶼的鉗制但失敗了,只能努力轉過頭去,像要認清她的臉。
  
  「這遊戲強者為尊,喬雲錚會死,是他技不如人,怨得了誰?!」
  
  「如果當面動手,你殺得了他嗎?」傅藍嶼冷聲反問,「利用他對你的信任背後使陰招,就你這種敗類,也配提他的名字?」
  
  刀尖迎著窗外映進的月光,驀然折射出一道寒芒,她反手接連兩刀,直接割斷了鄭卓的腳腕跟腱,沒有半分猶豫。
  
  鄭卓放聲慘嚎,他瘋了似地罵:「操!臭婊.子!有本事你給老子來一刀,往心口紮!來啊!」
  
  「別急,我哪能這麼簡單粗暴呢?」傅藍嶼面色波瀾不驚,她從容起身,「景鶴,把鄭先生請到太師椅那去。」
  
  「好嘞姐。」
  
  景鶴應了一聲,他左手拿刀,右手拖著鄭卓往太師椅的方向走,鄭卓受傷的雙腳,在地面拖出了兩道清晰血痕,像是鮮紅的車轍印。
  
  他架著鄭卓的胳膊,不顧鄭卓反抗,強行將其按在了太師椅上。
  
  傅藍嶼從腰間解下任樂樂擰的那條麻花繩,和景鶴密切配合,牢牢將鄭卓與太師椅捆在了一起,並繫了死扣。
  
  她將手伸進口袋,再掏出時,指間夾著那枚從箱子裡找到的火柴盒。
  
  她站在鄭卓面前,居高臨下注視著蒼白頹然的他。
  
  「這個遊戲確實強者為尊,也確實殘酷無情,任何基於生存本能而進行的爭鬥,我認為都可以理解,都沒有對錯之分。」她說,「可為了自身利益,設計謀害同伴這種事,我無法容忍——既然你嫌遊戲中的爾虞我詐、互相殘殺還不夠,連這最後的一點底線也要抹掉,那麼在我眼裡,你就不該活著。」
  
  她抽出那根火柴,在盒上劃燃,一簇火苗漸漸由金變橙,又由橙變紅,最後變得深紅。
  
  鄭卓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他自知無法逃脫,終於崩潰了,瘋狂扭動著身體開始哀聲求饒。
  
  「等等……等等!你要幹什麼?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喬雲錚什麼人,但你真的沒必要這樣,我……求求你,你放過我這一次,以後讓我做什麼都可以!我可以永遠免費帶你通關,一分錢不收包你躺贏,真的!」
  
  傅藍嶼笑了,她看向他的眼神陰冷,可聲音卻極溫柔。
  
  「包我躺贏?你一個快死的蠢貨,在這跟我廢的什麼話?」
  
  「……」
  
  「我聽說,你告訴沉島的成員們,說我雲哥在遊戲裡被火燒死了,對吧?」她歎了口氣,「作為回報,我也以這種死法成全你,免得你留下遺憾。」
  
  「鄭先生,一路走好。」
  
  她將手裡的火柴扔向前方,在觸及火苗的一剎那,太師椅烈焰蓬發,如有風助火勢,霎時熊熊燃燒起來。
  
  鄭卓被捆在太師椅上動彈不得,火光迅速吞噬了他的全身,他發出絕望尖利的慘叫,夾雜著皮肉的爆裂聲,以及撲面而來的焦臭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火光漸熄,他最終隨著太師椅一起,化作了倒在灰燼之中的一具焦炭。
  
  這時候,站在門口的任樂樂,突然回過頭來,驚恐喚道。
  
  「傅小姐,那是……」
  
  她的聲音,甚至在控制不住的微微發顫。
  
  傅藍嶼將目光從鄭卓的屍體上移開,順著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見鋪滿月色的庭院裡,有一戴著惡鬼面具的紅衣女鬼,正從遠處緩慢朝這裡飄來。
  
  女鬼的裝束,和第一晚兩人在棺材裡看到的那具骷髏骨架,一模一樣。
  
  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在女鬼的左右兩側,黑長直髮女生、眼鏡男、橙髮男和灰衣男,已經死去的四名玩家,正如饑餓覓食的野獸一般,四肢緊貼著地面,匍匐爬行。
  
  他們的整張人皮都已被完全剝去,只剩下血涔涔的殷紅肌理,包括臉也同樣破碎不堪,只餘下一雙空洞駭人的眼睛,兀自往下滴落污濁的水跡。
  
  太師椅被毀,他們都被放出來了。
  
  「你,退後一點。」傅藍嶼淡定示意任樂樂,「否則我可能無法保證你的安全。」
  
  任樂樂緊張後退,她環顧四周,最後從桌前抄了一把椅子,勉強當作防身武器。
  
  「傅小姐你放心,我……我不會拖你們後腿的!」
  
  景鶴沒說話,他現在臨陣也不像以前那麼喜歡碎碎念了,在關鍵時刻,他通常考慮的都只是如何速戰速決。
  
  他沉默挽起衣袖,攥緊了手裡的那柄尖刀。
  
  但見女鬼長袖一甩,像是某種無聲的號令,原本匍匐在地面的四名玩家,瞬間一躍而起,猶如深水魚.雷,筆直朝著三人彈射過來。
  
  平心而論,他們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尤其是在咆哮時,近距離觀看真的很考驗心理素質。
  
  好在景鶴今非昔比,他只是皺了下眉,而後下一秒反手橫向揮刀,從中央劃開了對方的腦袋。
  
  與此同時,旁邊的任樂樂雙手舉起椅子,一邊驚慌失措地喊叫,一邊砸中了面前橙髮男的天靈蓋。
  
  「藍姐!」
  
  景鶴朝傅藍嶼飛奔而去,替她擋住了另外兩名玩家,傅藍嶼由此順利從戰局脫身,拎著刀大步流星走向紅衣女鬼。
  
  紅衣女鬼的身影飄忽不定,轉眼間已瞬移到了傅藍嶼近處,蒼白利爪的指甲鋒利,閃電般抓向傅藍嶼的面門。
  
  傅藍嶼向後折腰,以不可思議的柔韌性躲過了這一招,隨即挺身而起,手中的尖刀借勢揮砍,當場砍裂了女鬼臉上的面具。
  
  面具分崩離析,底下露出了一顆血肉已風化殆盡的骷髏。
  
  白骨森森,眼洞裡還有無數蛆蟲,正在爭先恐後向外蠕動。
  
  傅藍嶼的速度,遠比對方反擊的速度更快,她從懷中抽出那張泛黃的符紙,手腕略一用力向前甩去。
  
  符紙隨風前行,當即貼上女鬼的額頭,只見金光閃過,已將女鬼牢牢釘在了原地。
  
  她衝上前去,尖刀筆直刺進女鬼的胸口,力道之狠,深沒至柄。
  
  此時景鶴也解決掉了剩下的兩名玩家,急匆匆趕來她身邊,任樂樂緊隨其後。
  
  三人目睹著女鬼紅衣招展,身體出現一道金色裂縫,朝兩側撕裂開來,最終燃起大火散作片片灰燼,在風裡消失不見了。
  
  宅子還是那所宅子,彷彿什麼事也沒發生過。
  
  頸間吊墜亮起,再度傳來了水滴落入玻璃容器的輕微聲響。
  
  在白光襲來的一刻,任樂樂緊緊握了一下傅藍嶼的手,很真情實感地開口。
  
  「傅小姐,祝你以後也都能順利通關。」
  
  傅藍嶼點頭。
  
  「多謝,希望你也是。」
  
  這是在遊戲裡,她們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祝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1-30 10:09 PM

第八卷 木偶(白金局)

第50章我回來了

  傅藍嶼穿越回來的當天晚上,恰逢白簫在醫院值班,她給他打了個電話報平安。
  
  白簫告訴她,喬雲錚昨晚就已經醒了,知道她陪景鶴去過白銀局,倒是沒說什麼,但精神狀態明顯不太好。
  
  鑒於深更半夜,住院樓的大門都關了,於是當晚,傅藍嶼洗澡後先補了幾小時的覺,等轉天早晨天色剛亮,就起床直奔醫院。
  
  安靜走廊裡,她將熱氣騰騰的早餐遞給白簫,兩人很自然地擁抱了一下。
  
  白簫低聲問她:「還順利嗎?」
  
  「順利。」
  
  「一切都很順利?」
  
  「對,都很順利。」
  
  他笑了:「那就好,這段時間認真陪著喬先生,哪也別去了。」
  
  傅藍嶼點點頭,莫名地歎息一聲:「謝了。」
  
  「咱們這關係,你說謝字見不見外?」
  
  「……也是,那麻煩你晚上給我做個番茄牛肉,好久沒吃了。」
  
  白簫笑意更深,他很有耐心地答應:「沒問題,再給喬先生燉個鯽魚豆腐湯,促進傷口癒合的。」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傅藍嶼就送白簫進了電梯,讓他回去休息。
  
  她走回到病房前,站在那遲疑好久,這才抬手,很謹慎地推開了門。
  
  熹微晨光透過玻璃,暖意融融灑滿整座房間。
  
  喬雲錚正躺在床上,側眸望向窗外,他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恰與她目光相匯。
  
  他的臉色仍帶著病態的蒼白,看上去憔悴不堪,可那雙眼睛清亮如昔,注視她的時候,依舊盈滿溫柔的笑意。
  
  他沙啞著嗓音問她:「回來了?」
  
  「嗯,回來了。」
  
  他雙手撐著床沿,費力想要坐起身來,傅藍嶼下意識快走了兩步扶住他,又替他將枕頭墊在身後。
  
  「你剛醒不久,還是好好歇著,別總亂動了。」
  
  「你讓我好好歇著,自己還不是一大早就趕過來了,覺補夠了嗎?」
  
  「其實我也沒你想像得那麼能睡。」她打開早餐袋子,將裡面的白粥拿出來,坐在了他的床邊,「來,受著傷呢也不能吃太油膩的,就喝點粥吧,白簫說晚上給你燉個魚湯。」
  
  喬雲錚眉梢微挑:「你餵我?」
  
  「……是,我餵你,免得說我不體諒傷患。」
  
  粥還是熱的,傅藍嶼舀了一勺仔細吹涼,這才慢條斯理送到他唇邊。
  
  喬雲錚的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到後來看得她極不自然,忍不住抬眸與他對視。
  
  「怎麼,我今早沒洗臉?」
  
  「沒什麼,就是覺得很久沒見你了,有點不真實。」
  
  傅藍嶼輕勾唇角:「有很久嗎?」
  
  「對你來說可能沒有很久,但對我來說,是從地獄到人間的距離。」
  
  他那時無限瀕臨死亡,隱隱約約像是看到了很多零碎的畫面,模糊又遙遠。
  
  腦海中存留的最後意識,是自己必須要活下去。
  
  他答應她要平安回來,他還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告訴她,他不能留她孤單一個人,去面對將來更加殘酷的戰場。
  
  他要遵守承諾。
  
  他昏迷了短短數天,現在想來恍如隔世,倒彷彿過去了十幾年。
  
  傅藍嶼端著粥碗,垂眸沉默,良久無言。
  
  半晌,她聽到他又問:「藍妹,白銀局的情況怎麼樣?」
  
  「還算輕鬆,畢竟景鶴這兩年進步不少,並不需要我太費心了。」
  
  喬雲錚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我沒有問景鶴,我問的是鄭卓。」
  
  「……」
  
  「你在白銀局裡殺了他?」
  
  這是個猝不及防的問題。
  
  傅藍嶼沉吟著蹙眉:「……你怎麼知道?」
  
  按理而言,白簫白笙既然答應了她要保密,就絕對不會跟喬雲錚提起。
  
  喬雲錚無奈一笑,他指了指桌上的手機:「我今早登陸了系統論壇,發現鄭卓的頭像變成黑白,ID被封了。」
  
  帳號ID一旦被封鎖,就說明此人已經在遊戲中死亡。
  
  鄭卓尚未到下一場白金局的穿越時間,好端端的為什麼會死,死得還這麼蹊蹺?
  
  他太瞭解傅藍嶼了,並不難預料到,她和景鶴究竟設下了什麼局。
  
  如果說先前還只是猜測,那麼此刻,算是徹底證實了。
  
  傅藍嶼見瞞不住他,索性也不再解釋,她平靜承認:「沒錯,鄭卓是我殺的,難道我不該殺?」
  
  「他確實該殺,但不該髒了你的手。」
  
  「過了這幾天,只要你的ID沒被封,鄭卓遲早察覺到你沒死,誰知道他會不會又採取下一步行動?」傅藍嶼說,「為了永絕後患,我當然應該先下手為強。」
  
  喬雲錚深深歎息:「在我記憶裡,除非萬不得已,你幾乎從不主動對人下殺手。」
  
  「鄭卓是個例外,他在我眼裡甚至都不能算『人』。」傅藍嶼微微瞇起眼睛,語氣漸冷,「更何況他傷的是你,你覺得我有理由放過他嗎?我給了他三十萬買命錢,已經夠看得起他了。」
  
  喬雲錚的眼神裡,有種溫柔的困惑,他難得聽她這樣直率地袒露心聲,越是最真實的心裡話,就越令人無所適從。
  
  許久,他低聲問她:「何必為我做到這程度?根本也不值得。」
  
  「你又不是我,怎麼能替我做決定?」傅藍嶼從容回答,「有些人,有些事,我說值得就值得。」
  
  「藍妹,這不像你的講話風格。」
  
  「畢竟以前,我也從未做過失去你的設想。」
  
  她當初的潛意識裡,總感覺他應該是披荊斬棘、無所不能的,他擁有排除萬難的力量,只要他願意,他就可以一直陪在她身邊,不會離開。
  
  她本以為自己會走在他的前面,先死的人,通常會輕鬆一點。
  
  所以意外來臨之際,才會令她措手不及。
  
  如果這一次,他真的沒能活著回來,她經歷漫長煎熬的等待之後,最終只能在系統論壇上得知他的死訊,該怎麼辦呢?
  
  對於他們這些穿越遊戲的玩家而言,陪伴是一種致命的習慣,一旦失去,就意味著剜心刺骨的痛苦。
  
  就像那時在惡靈古宅裡的曹文和舒瑛,舒瑛的遺憾,同樣也是無數玩家未盡的遺憾。
  
  或許未知的下一秒,匆匆邁出的那一步,就將通往生命的盡頭,連道別也來不及講出口。
  
  「說實話,那時候除了殺鄭卓這件事,我心裡什麼念頭都沒有了。」她忽而自嘲地笑了一笑,眼底蒙著一層霧,似乎就要落下淚來,「雲哥,你說……誰能沒個軟肋呢?」
  
  是軟肋,是弱點,是生死關頭也割捨不下的牽掛,是身陷絕境亦不肯放棄的執念。
  
  在沒遇見他之前,她獨來獨往,從不明白這個道理。
  
  現在她明白了,倒也不算太晚。
  
  近在咫尺,喬雲錚眼中也隱有淚意,他抬手撫上她的臉,語調低沉柔和地哄著。
  
  「我知道,別看我藍妹在外是女俠,其實內心也還是個小姑娘。」他說,「別怕,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出現這種事了,我們都要好好活著。」
  
  傅藍嶼應了一聲,然後就感覺他傾身靠過來,溫柔與自己額頭相抵。
  
  她頸間的雪花吊墜輕晃一下,溫度微涼。
  
  謝天謝地,他與她終究沒有錯過,還有時間去彌補遺憾。
  
  ……
  
  病房外,顧墨池、白笙和景鶴三人腦袋摞腦袋,沐浴著路過護士奇怪的視線,已經津津有味偷看半天了。
  
  「這郎才女貌的,真般配。」白笙感慨,「我家藍藍總算開竅了。」
  
  顧墨池垂眸看她:「你什麼時候也能開開竅?」
  
  「……我怎麼了我?」
  
  「我看你現在就把我當成通關的工具人,在遊戲裡看見鬼比看見我還親,你能不能有個對待男朋友的正常態度?」
  
  「哎呀,不要這麼小氣嘛。」白笙其人,撒嬌一向輕車熟路,她當即踮起腳尖,嬌嗔地一摟他脖子,「我能有今天的成績,還不是因為墨池你教得好!」
  
  「算你有良心。」
  
  站在旁邊的景鶴:「二位,我是不是有點多餘了?」
  
  「嗨,哪能呢?」白笙笑嘻嘻拍了下他的肩膀,「鶴鶴啊,你說你都快二十一了,是不是也得考慮考慮談個戀愛了?」
  
  「……我不談戀愛,懶得跟那些小丫頭片子們打交道。」
  
  顧墨池一本正經跟白笙耳語,音量卻恰好能讓景鶴聽見。
  
  「這孩子可能喜歡男生。」
  
  「喂,顧先生,造謠是要負責任的。」景鶴無語,「我性取向是女生OK?」
  
  「那你來說說,自己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
  
  景鶴不假思索地回答:「長頭髮大眼睛,漂亮又酷,見多識廣還能打的。」
  
  白笙與顧墨池對視一眼,她恍然大悟:「這不是藍藍嗎?」
  
  「……」
  
  景鶴想了想,也覺得有點不太對勁,他臉色微變,連忙擺手否認。
  
  「別胡扯啊,我哪敢對我姐有非分之想?我……我就那麼隨口一說!」
  
  顧墨池奇道:「你耳朵為什麼會紅?」
  
  「……我沒有!」景鶴表情微惱,頓時提高音量,「你們倆是不是太八卦了?不是說來探望病人嗎,趕緊探望啊,順便幫我把東西帶進去!」
  
  他把特意買來的水果和營養品,匆忙往白笙手裡一塞,轉身欲走。
  
  白笙在身後叫他:「誒,來都來了,你急什麼啊,不去跟喬先生打個招呼?他自打醒過來還沒見著你呢!」
  
  「不了,我還有事,告訴雲哥我明天再來!」
  
  「……」
  
  兩人站在原地,目送景鶴的身影風一樣遠去,均是一頭霧水。
  
  這孩子的腦迴路,有時真教人難以理解。
  
  白笙納悶撓頭:「他又犯什麼病了?是咱倆說錯話了,戳中了少年柔軟的心扉?」
  
  顧墨池若有所思:「畢竟春天快到了,也能理解。」
  
  「……啊?」 

  ****************
  
  作者有話要說:鑒於最近總有小可愛問,鄭卓不是有兩條命嗎?我解釋一下。
  
  鄭卓當然沒有兩條命,在白金局成功殺掉綁定同伴,才會有兩條命,可鄭卓殺雲哥不是沒成功麼,雲哥又沒死,他沒獎勵的。
  
  所以你們問我時,我都驚呆了,雲哥不是還活著嗎?
  
  雲哥:我看你們就是盼著我死-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2 09:54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3 10:16 PM 編輯

第51章 白金局

  三天之後,沉島的首領江河,來到了第二中心醫院。
  
  他今年三十八歲,雖年近不惑,卻依然劍眉朗目、風度翩翩,只是頸側有一道延伸到鎖骨的傷疤,可見當初也是從生死線掙扎過來的人。
  
  彼時傅藍嶼正坐在床邊,不緊不慢給喬雲錚削蘋果,她聽到腳步聲回過頭去,見來人陌生,警惕起身。
  
  「您找哪位?」
  
  江河客氣微笑:「我找喬雲錚。」
  
  「……老大?」
  
  喬雲錚看到他,明顯也覺得有些意外,登時想要坐起身來,但被江河攔住了。
  
  「別動,好好躺著,我沒什麼事,就是接到了景先生的電話,想來看看你。」
  
  所謂景先生,自然是景鶴。
  
  景鶴告知了江河,關於鄭卓的死訊,以及喬雲錚還活著的真相。
  
  「說實話,雲錚,我也沒有想到,你和鄭卓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關於鄭卓的話題,總難免令喬雲錚回想起被背叛的那一瞬間,他略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我也沒想到。」
  
  「那鄭卓的死……」
  
  傅藍嶼聞言,在旁冷冷開口:「鄭卓說雲哥在遊戲裡是怎麼死的,他自己就是怎麼死的。」
  
  鄭卓對包括江河在內的所有沉島成員都撒了謊,謊稱喬雲錚已經在遊戲裡被火燒死了,那麼她也以牙還牙,將鄭卓和太師椅一起燒成了灰燼。
  
  因果報應,從來不爽。
  
  江河是聰明人,當即便懂了,他歎了口氣,神色了然中帶了幾分遺憾。
  
  「鄭卓做錯了事,這也是他應得的,怨不了別人。」
  
  從接到景鶴電話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鄭卓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選擇了最卑劣的一條路。
  
  當然,最後也為此付出了足夠慘重的代價。
  
  「我一直覺得,鄭卓和你都是天賦極高的玩家,你們遲早能從這個遊戲中脫身,重獲自由。」江河歎息一聲,「誰知鄭卓的野心比我想像中更重,多年的情分,他居然對你下殺手。」
  
  「對我而言,曾經的記憶早就一文不值了。」喬雲錚沉聲道,「反正他也得到了懲罰,關於這個人,我今後都不想再提了。」
  
  當忘則忘,生命本就很短暫了,應該把時間和精力,留給更值得的人與事。
  
  江河下意識看向傅藍嶼,若有所思。
  
  「雲錚,所以這位是……」
  
  「我愛人,傅藍嶼。」
  
  喬雲錚回答得溫柔而鄭重,傅藍嶼也沒表示任何異議,只朝江河略一頷首。
  
  江河注視傅藍嶼良久,神情莫名的有點恍惚,像是憶起了很久遠的往事。
  
  他終是一笑,帶著幾分兄長般的欣慰:「好啊,能有人陪真是太好了,看著你們倆,倒想起了我當年。」
  
  喬雲錚道:「等過完下個月那一場白金局,你就要解脫了。」
  
  「是啊,我也這麼盼望著。」
  
  「等結束遊戲後,去了X城,就不打算再回來了嗎?」
  
  江河笑了笑:「不回來了,也許……我們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喬雲錚微怔:「為什麼?即使你去X城,我們也不至於……」
  
  「因為我去X城,是要完成對某個人的承諾,我只會在那裡停留一個月。」江河撫摸著無名指上的婚戒,半晌,眼眶泛紅,「然後我就要去實現願望了,為了這個願望,我已經等了六年。」
  
  此言一出,不僅是喬雲錚,連傅藍嶼也覺得困惑,她忍不住詢問。
  
  「是……與遊戲有關的願望嗎?」
  
  江河反問:「傅小姐現在是什麼等級?」
  
  「白金一。」
  
  「原來你和雲錚都是白金。」他點點頭,「可能你們並沒聽說過,我也沒和雲錚提起過,在升上白金之後,系統會開啟的隱藏關卡。」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她不解追問:「什麼隱藏關卡?江先生方便多透露一些嗎?」
  
  「你看看自己的吊墜,是否出現了什麼變化?」
  
  「你是說吊墜上的圖案?」喬雲錚似有所悟,「的確在升上白金之後就有了,我的是十字架,她的是懷錶。」
  
  他與她,或者說兩人認識的所有玩家,但凡升上白金等級,吊墜上就會浮現出特殊的圖案。
  
  目前圖案共分為三種:十字架、懷錶和墓碑。
  
  只是大家都不太清楚,這圖案究竟有什麼用途。
  
  江河從衣領裡拎出自己的吊墜,果然,吊墜底端,有銀色的墓碑圖案若隱若現。
  
  「我也是當年在穿越一場白金局時,和某位陌生玩家結了盟,通關時他無意中提起,想要快點結束白金四,開啟隱藏關卡,也許就能和自己死去的哥哥,再次重逢。」
  
  「我那時還對此一無所知,但覺得是個契機,便一直和他聯繫著——後來又過了很久,他告訴我,自己終於得到了那張金色契約卡,可以去找哥哥了。」
  
  「從那之後,他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我再沒見過他。」
  
  知曉這個秘密的人,須得機緣巧合,即使是在白金玩家的隊伍裡,也算少數。
  
  不知是重傷未癒的緣故,還是聽了江河這番話的緣故,喬雲錚忽覺頭腦暈眩,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他定了定神,輕聲問道:「那你現在,知道對方離開的真相了?」
  
  「我知道了。」江河說,「但我不能告訴你們。」
  
  「……為什麼?」
  
  「這不是什麼好事,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們永遠也不要嘗試。」
  
  喬雲錚沉默許久,神色微黯,終是低低應了一聲:「好。」
  
  聽得江河又道:「我當初就很想讓你繼任沉島新首領的位置,如今鄭卓死了,這個位置更加非你莫屬,雲錚,你……」
  
  「我也跟你說過,我對沉島的感情並不深,留在這只是因為有你在而已。」喬雲錚平靜搖頭,「老大,你離開沉島的時候,就是我離開沉島的時候——高洋實力也不錯,性格又穩重踏實,你可以信任他。」
  
  他沒有像鄭卓那樣的野心,也沒有必須要守護組織的使命和責任感,他是個普通人,有著最普通的願望,能拼全力守護好最親近的人,就已經知足了。
  
  江河能夠理解,所以不再勉強,只惋惜地歎了口氣,復而微微一笑。
  
  「好,我相信你推薦的人選不會錯。」
  
  他俯下身去,拍了拍喬雲錚的肩膀,語重心長。
  
  「這一次見面,就算作你我道別了,你的路還很長,愛的人還在身邊,要好好珍惜。」
  
  喬雲錚看著他,語氣發澀:「我記住了,老大。」
  
  兩人的手,緊緊握了一瞬。
  
  江河又和傅藍嶼打了個招呼,轉身從容離去,沒有再回頭。
  
  傅藍嶼站在門口,目送他的身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身處系統之中,每個人都要隨時做好離別的準備,或許這已算不錯的結局了,至少還能擁有完整的記憶。
  
  哪怕後會無期,也可以騙自己一個圓滿。
  
  喬雲錚住了一個月的院,又回家休養了一個月。
  
  依他的傷勢,兩個月根本不可能完全康復,但系統不等人,月底的強制穿越任務,依舊要照常執行。
  
  對此,大家都很憂心忡忡。
  
  「藍藍,你陪喬先生去真的沒問題嗎?」白笙一直在跟傅藍嶼念叨,「白金局都是魔鬼啊,你一個女孩子家,還要保護喬先生……」
  
  「我一個女孩子家,這麼多年也過來了,有什麼是我不能搞定的?」
  
  白簫溫聲相勸:「藍藍,要不我陪喬先生去,我要下個月才強制穿越,這個月剛好空出來。」
  
  顧墨池也表態:「我去也行,你放心,我肯定保證喬先生平安無事。」
  
  傅藍嶼似笑非笑抬眸一瞥:「二位這是對我的實力沒信心呢?」
  
  「不不,我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我開玩笑的。」她重新低下頭去,看向手裡的契約卡,語氣輕描淡寫,「這是我們倆的事,不需要牽扯上別人,你們也別擔心,我既然敢這麼決定,就說明有把握。」
  
  紀翎蹙眉:「你有幾分把握?」
  
  「五六分吧。」
  
  「……五六分?」
  
  「翎姐,五六分不少了。」傅藍嶼道,「畢竟,即使是在正常狀態下穿越白金局,也沒誰敢說自己有十分把握。」
  
  她取過旁邊的黑水筆,熟練在契約卡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她站起身來,臨出門時和他們說了聲再見,就像是要去逛街一樣自然。
  
  紀翎走向陽臺,透過窗戶,見傅藍嶼穿過樓下花園一路遠行,並在轉彎的時候,習慣性點燃了一根煙。
  
  她靜默半晌,低聲歎了口氣。
  
  「我能理解,從藍藍的角度來講,無論誰陪喬先生去,都不如她自己去更合適。」
  
  對方是自己的愛人,縱然前路有刀山火海,也要陪他一起去闖的。
  
  所有人心裡都明白,傅藍嶼說得輕鬆,其實這一次,已經做好了隨時陪喬雲錚赴死的準備。
  
  每一場白金局,都可能是不歸路。
  
  ……
  
  三月月底,初春時節。
  
  傅藍嶼在喬雲錚家裡住了一夜,轉天傍晚,兩個人同時穿越。
  
  視野中熟悉的黑暗逐漸散去,兩人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身處一座古老破舊的小鎮上,這小鎮佈局充滿西方風格,乍一看估計又是個外國背景的故事。
  
  傅藍嶼正迅速在腦海中搜索,有什麼著名的恐怖故事是外國背景,忽聽旁邊的喬雲錚咳嗽了一聲,連忙轉過頭去。
  
  「沒事吧?」
  
  喬雲錚的臉色很蒼白,他捂著胸前曾中刀的傷處,片刻緩過勁兒來,歎息著搖了搖頭。
  
  「沒事,一進遊戲有點不太習慣。」
  
  受過傷的玩家,從現實到遊戲,各方面狀態都會成倍虛弱,更何況是他這麼重的傷。
  
  但在聽到不遠處傳來腳步聲的瞬間,他立刻放下手挺直脊背,神色也隨即恢復如常。
  
  永遠不要將弱點暴露給對手,這是第一準則。
  
  不多時,玩家們在小鎮的街道上聚齊,這次三女四男,共有七人。
  
  進入白金局之後,每局匹配的玩家數相對變少,七八人是常事,偶爾匹配到十人以上,都算意外事件。
  
  大浪淘沙,能活到現在的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有個穿著短袖T恤,看上去三十多歲,胳膊上紋滿刺青的肌肉男,冷笑著把在場的三名女玩家都打量了一遍。
  
  那明顯不是起色心的眼神,而是考慮和謀劃的眼神。
  
  他在盤算著從誰先下手。
  
  在白金局裡,大家通常不再把希望寄託於違反規則和鬼怪殺人,他們更傾向於自己動手,能除掉一個都是好的。
  
  不過女孩子們也不是好惹的。
  
  最左邊那位斜編著低麻花辮的姑娘,看上去挺溫婉美麗,可一開口卻格外嗆人。
  
  「看什麼啊大哥?能進白金局的人都不好殺,省省吧,有這工夫還不趕緊進屋。」
  
  另一位染著銀色短髮的帥氣小姐姐,聞言也笑了一聲。
  
  「奉勸諸位一句,都穿越這麼久了,那些看不起女玩家的男人,最後是什麼下場,希望你們能有所領悟。」
  
  「……」肌肉男不屑轉頭,「真懶得跟娘兒們廢話。」
  
  在下一秒就有可能持刀相向的局勢裡,就連最基本的虛偽客套,也不必維持了。
  
  七人互相警戒著,集體朝遠處走去。
  
  距離他們百米開外,有一座紅頂白牆帶庭院的二層小樓很是顯眼。
  
  而當他們走近前時,見門上貼著一張類似告示的打印紙。
  
  細讀起來,那好像是一首外文歌謠。
  
  Beware the stare of Mary Shaw,

      She had no children only dolls.

      And if you see her in your dreams,

      Be sure to never ever scream.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她的表情,剎那間變得無比凝重。
  
  這首歌謠出於一部經典恐怖電影,她到如今還記得。
  
  雙目瞪人瑪麗肖,傀儡如子常懷抱。
  
  汝兒小輩需謹記,夢中見她莫尖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2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3 10:24 PM 編輯

第52章木偶比利

  那座紅頂白牆的二層小樓,其實門並沒有鎖,一揭下那張歌謠,門就自動朝兩側打開了。
  
  進去之後,屋裡的環境非常整潔乾淨,從吊燈到地板均一塵不染,各類家用電器一應俱全。
  
  漂亮精緻的餐桌上,擺放著熏肉排、烤雞、蘑菇湯和幾樣小蛋糕,這大概就是今天的晚餐。
  
  每次到了外國背景的遊戲裡,伙食總是相對好一些。
  
  眾人輕車熟路,紛紛在桌前就座,各自拿了刀叉吃飯。
  
  當然,在吃飯的過程中,也免不了互相打量。
  
  坐在對面的,是個留著中長髮擋住半邊臉的男人,乍一看有點流浪畫家的氣質。
  
  但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隱約可以看見他半邊臉上燒傷的疤痕,而他那雙眼睛也是死氣沉沉的,盯著人看時,顯得格外陰冷。
  
  他一開口,嗓音也是噝噝啦啦的,像在刮鍋底,聽得人渾身不舒服。
  
  「這位兄弟,受傷進來的?還沒痊癒了吧?」
  
  他說的,自然是喬雲錚。
  
  傅藍嶼原本正在低頭切肉排,聞言動作一頓,緩慢咬了下後槽牙。
  
  白金局的玩家,眼光都毒得很,喬雲錚先前傷得太重,非常掛相,藏是藏不住的。
  
  但這男人故意當著大家的面講出來,無疑是要再下一劑猛藥,引導所有人都將矛頭先對準喬雲錚。
  
  喬雲錚沉默片刻,從容抬眸,和風霽月地一笑。
  
  「是啊,上一局受了點小傷。」他溫聲道,「但受傷的獅子往往更兇猛,你不信的話,可以來試試。」
  
  他的語氣不疾不徐,可笑意並未到達眼底,目光如深潭之水,反而教人有種莫名的寒意。
  
  長髮男在氣勢上沒占到什麼便宜,倒也不以為意,又把目標轉向了傅藍嶼。
  
  「看來二位是綁定穿越的?美女保鏢,這在遊戲裡倒也不常見。」
  
  「也沒什麼可稀奇的,反正殺起人來不論男女。」傅藍嶼舀著碗裡的蘑菇湯,淡聲回答,「不過就算受了傷,兩個人終究也比一個人難搞些,勸這位大哥你別太掉以輕心。」
  
  「看你這雙手又白又嫩的,怕是拿刀都費勁,真的殺過人?」
  
  「具體數量我記不清了,總之像你這樣的,確實殺過不少。」
  
  這種心理博弈的環節,彼此都在打壓對方的氣焰,誰先慫誰就輸了。
  
  坐在斜對角的銀髮酷姐,叼著隻雞腿,含糊不清地笑了一聲,不曉得在笑什麼,她好像的確挺愛笑的。
  
  麻花辮姑娘也勾起了唇角,並順便問自己旁邊的小帥哥:「剛我看了,這裡一樓兩間臥室,二樓兩間臥室,肯定得雙人合住,你要不要跟我合住?」
  
  那小帥哥穿了件花襯衫,跟要去夏威夷度假似的,從一開始就不參與話題,只一門心思往嘴裡塞蛋糕補充糖分。
  
  他瞥了她一眼:「我以為你們女孩子會更願意住在一起,你是來幹什麼的,相親的嗎?」
  
  姑娘「嗤」了一聲:「你就直說願不願意吧!」
  
  「你隨意。」小帥哥輕哼,「我又不吃虧。」
  
  「蛋糕太甜了,勸你最好少吃點。」
  
  「你管得著我嗎?」
  
  ……
  
  這頓飯吃得暗流湧動,每個人都打著自己的算盤。
  
  直到牆上的時鐘敲了八下,眾人放下刀叉正要回房,突然聽見小樓的門被敲響了。
  
  在白金局裡,狀況經常會隨機出現,誰也不能確定這門應不應該開,開了又會發生什麼。
  
  所以大家站著沒動,都很謹慎。
  
  最後麻花辮姑娘按捺不住了,別看她長得溫婉,其實有點急性子,當即快步走上前。
  
  「算了,我去看看。」
  
  她從貓眼裡窺視片刻,這才小心翼翼拉開了大門,從門外拖進來一隻巨大的長方形禮盒。
  
  「沒看見人,只留下了快遞。」
  
  其他人見狀也圍了過來,花襯衫小帥哥很謹慎地抬起腿,用腳尖勾開了禮盒的盒蓋。
  
  「……操。」
  
  他沒忍住,頓時罵出聲來。
  
  在場的人都是高級玩家,古今中外的恐怖故事基本上都瞭解得七七八八,沒有沒看過《死寂》的。
  
  而此時躺在長方形禮盒裡的,是一座約莫半人高的木偶雕像,木偶是男性,穿著黑色晚禮服,繫紅色領結。
  
  這不算什麼,最恐怖的是木偶的臉,它的一雙眼睛銅鈴般睜大,幾乎佔據了整張臉的二分之一,它的嘴如同被利器割裂那樣咧開,牙齒外露,定格在一個僵硬而猙獰的笑。
  
  傅藍嶼俯下身去,翻動木偶,見木偶的頸後,
  
  寫著類似鉛筆印記的名字。
  
  Billy.
  
  木偶比利。
  
  這個木偶的出現,就意味著噩夢的開始。
  
  眾人有一句沒一句議論著。
  
  「怎麼辦?這玩意兒放哪比較好?」
  
  「就放客廳吧,反正按照常規,即使把它扔出去,它也遲早要回來。」
  
  「放客廳沒問題嗎?」
  
  「不然呢?你覺得有問題,你把它帶回臥室。」
  
  「……」
  
  當然沒人願意把這鬼東西帶回臥室,於是大家一致決定把木偶留在客廳,然後回房睡覺。
  
  四間臥室,最後分房的情況是:
  
  傅藍嶼和喬雲錚在一樓左邊那間,麻花辮和花襯衫在一樓右邊那間;
  
  陰陽怪氣長髮男和那個刺著紋身的肌肉男,住在二樓左邊那間,銀髮女則獨自住在二樓另一間。
  
  夜深了。
  
  臥室裡的燈光昏黃黯淡,佈局也簡單,只有一張床、一座衣櫃和一張書桌,雪白的牆面上,錯落掛著幾幅畫,還有一件銅制的石英鐘。
  
  傅藍嶼坐在床邊,給喬雲錚蓋好被子,又摸了摸他的額頭。
  
  「你發燒了。」
  
  喬雲錚闔目歎了口氣,嗓音沙啞得厲害:「這種事,避免不了。」
  
  「先睡吧,有什麼事等過了今晚再說。」
  
  「那你呢?」
  
  「我不睡,我覺沒你想像得那麼多。」傅藍嶼緩聲道,「以前每個世界都是你守著我,現在也輪到我守著你了。」
  
  喬雲錚笑了笑:「你在緊張。」
  
  「沒有,不至於的。」
  
  「你瞞得了別人,還能瞞得了我嗎?」他握住她的手,語氣裡帶了些安撫的意味,「別怕,我雖然狀態不好,卻也不是廢人一個,我們會通關的。」
  
  「我從沒懷疑過這個問題。」
  
  傅藍嶼起身,習慣性在屋裡四處翻找了一遍,看看有沒有什麼用得上的初始線索。
  
  書桌上有紙與筆,一盞有些破損的檯燈,還有三本摞在一起的書,從上至下分別是《song of solomon》(《所羅門之歌》),《I, Claudius》(《我,克勞迪烏斯》),還有一部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作品《雪國》。
  
  這三本書,看起來毫無關聯,不曉得特意放在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牆上的石英鐘是固定的,取不下來,時針分針還在照常的運行。
  
  對面牆上的畫框可以摘取,她每一幅都仔細看了看,畫倒是沒什麼特別的,無非是山水和人物。
  
  但值得一提的是,其中一幅畫翻過來之後,居然能夠拆開,背面是一面隱藏的鏡子。
  
  鏡子裡照出她自己的模樣,很正常,沒有發現異樣。
  
  她最後在空蕩蕩的衣櫃角落裡,拿起了一把窄長的西式剔骨刀。
  
  她用拇指拂過刀鋒,若有所思。
  
  「我猜每間臥室都放了刀。」
  
  為的是給玩家們,提供互相殘殺的便利,這狗系統可真貼心。
  
  喬雲錚低聲問:「門窗都鎖好了嗎?」
  
  「我看看。」
  
  傅藍嶼分別檢查了房門與窗戶,確認都上了鎖,從外面無法進來後,這才重新拉好窗簾,回到了床上。
  
  理論上,門窗鎖好,普通玩家是進不來的。
  
  但鬼怪能不能進來,可就要看它們的心情了。
  
  「要記住,看到瑪麗肖除了驚叫,哪怕是開口也不可以。」喬雲錚適時提醒,「她會拔人舌頭。」
  
  「我知道。」
  
  「等明天醒來,我們一起去鎮上轉一轉,這次的地圖面積很廣,可能整座鎮子都是尋找線索的範圍。」
  
  「好。」
  
  牆上的石英鐘,指標指向整十點鐘。
  
  不知為何,那一瞬間如潮水般襲來的睏意,第一次令傅藍嶼感覺難以招架。
  
  她有些不安,試圖努力保持清醒,但這似乎並非自身意志所能控制的,她的眼皮依舊越來越沉,直至徹底合上。
  
  身旁傳來喬雲錚均勻平穩的呼吸聲。
  
  她終於倒在他肩頭,沉沉睡去。
  
  ……
  
  午夜時分,傅藍嶼於睡夢之中,隱約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輕微聲響。
  
  她睜開了眼睛。
  
  燈光仍舊昏黃,天花板上,有不明黑影在緩慢晃動。
  
  她的目光下移,見原本該放在客廳的、那隻名叫比利的木偶,此刻就懸在自己的床鋪上方,它咧嘴笑著,那雙銅鈴般空洞駭人的眼睛,正死死盯著她看。
  
  它的手裡,還握著幾個小時前,她從衣櫃裡找到的那柄剔骨刀。
  
  心臟略顯急促,傅藍嶼驀然間發覺,自己的身體像被釘在床上一樣,半分也動彈不了了。
  
  不過眨眼的瞬間,面前景象出現了幾秒鐘的模糊。
  
  待視線再度恢復清晰,木偶比利的臉,竟然變成了……
  
  喬雲錚的模樣。
  
  喬雲錚居高臨下俯視著她,神情冰冷漠然,而他的手裡,依然攥著那柄剔骨刀。
  
  「想不到吧?」
  
  他高高揚手,作勢要往她心口紮下。
  
  傅藍嶼躲不開,她用力閉了下眼睛,咬緊牙關,硬是沒開口說一句話。
  
  然而預料中的疼痛,卻也並未如期傳來。
  
  ……直到有人在耳邊輕聲喚她。
  
  「藍妹?」
  
  她這才重新睜開眼睛,後知後覺發現額上已冷汗涔涔,緊接著覺得周身一暖,忽然被誰摟進了懷裡。
  
  她抬眸,正迎上喬雲錚一雙溫柔含情的眼睛,再轉頭環顧,剛才的木偶比利卻不見了蹤影。
  
  「雲哥。」她緩了緩神,沉聲問他,「你剛醒嗎?」
  
  「是,突然就醒了,然後感覺你渾身都在抖。」喬雲錚擔憂蹙眉,「你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你了?」
  
  「什麼?」
  
  「木偶比利,變成了你的模樣。」她解釋給他聽,「就在剛才,還拿刀要殺我——我當時如果叫出聲來,可能現在躺在你身邊的,就是具屍體了。」
  
  鬼怪製造幻覺,利用最親近的人來誘導玩家違反規則,這並不是稀奇事。
  
  只是剛才那一幕實在太過真實了,而人在剛睡醒的時候,心理上的防備,又恰好處在最低值。
  
  她但凡不夠冷靜,有那麼一點點的動搖,恐怕此刻早已被拔了舌頭,死於非命。
  
  她心有餘悸,喬雲錚則更加後怕,他下意識摟緊了她,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
  
  「乖,沒事了。」
  
  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逐漸驅散了因意外而帶來的惶惑。
  
  傅藍嶼靠在他懷裡,片刻似有所感,側過頭去看向牆上的石英鐘。
  
  目前是凌晨2點25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5 10:20 PM

第53章入殮師

  因為突如其來的狀況,後半夜傅藍嶼睡得並不怎麼踏實,始終處於半夢半醒的狀態,天剛亮就起了床。
  
  等她洗漱完畢回來,發現喬雲錚正坐在床邊,單手撐著額頭,很疲憊的樣子。
  
  她走過去,雙手扶著他的肩膀,低下頭輕聲詢問:「不再睡會兒了嗎?」
  
  「不睡了。」喬雲錚抬眸,眼神很快又恢復了一貫的清明銳利,他對她笑著,「趁著時間還早,咱倆出去溜達一圈,找找有用的線索。」
  
  畢竟在白金局,最大的忌諱就是偷懶。
  
  你哪怕比別人搶先一步,都有可能奠定勝局。
  
  「好。」傅藍嶼同意了,「那我們這就走,走窗戶。」
  
  反正兩人住在一樓,窗戶又正對街道,方便得很。
  
  自然,臨走前,她也沒忘記昨晚找到的那柄剔骨刀,別在後腰隨身攜帶。
  
  朦朧的晨光透過稀薄雲層,照在這座空曠冷寂的小鎮上。
  
  小鎮家家戶戶門窗緊閉,涼風吹來,殘敗的樹葉打著旋兒落在腳邊,即使現在算是白天,也依舊令人感覺鬼氣森森。
  
  傅藍嶼總擔心喬雲錚的傷勢,她走到途中,側身朝他伸出手去:「累嗎?」
  
  「沒關係。」喬雲錚反手握住她的手,修長手指用力回攏,「留心一下每家的門牌,好像都寫著名字。」
  
  「好。」
  
  兩人一邊走一邊找,最後在臨近街道的盡頭,發現了一棟刷成白色的小房子,門外還豎著白色的柵欄,門牌上寫著Henry。
  
  亨利,這好像是故事裡某位老入殮師的名字。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她抬手按響了門鈴。
  
  半晌,聽到一陣略顯拖遝沉重的腳步聲,而後一位佝僂著腰的白髮老者走了出來,這應該就是亨利了。
  
  亨利走到門前,隔著柵欄與兩人相對,他的面容極其憔悴滄桑,一雙眼睛渾濁無神,就這麼盯著兩人看。
  
  他啞聲問道:「你們找誰?」
  
  傅藍嶼說:「我們是小鎮的新居民,聽了關於瑪麗肖的傳聞,想和您詳細瞭解幾句。」
  
  亨利倒退了一步,本就枯槁的臉色,登時顯得更加難看。
  
  他沉默許久,搖搖頭回答。
  
  「沒有需要入殮的屍體,我不能請你們進來。」
  
  「……就單純聊聊天也不可以嗎?」
  
  「不可以,沒有需要入殮的屍體,我不能請你們進來。」
  
  一旁的喬雲錚,若有所思。
  
  「藍妹。」他扯了下她的衣角,同她耳語,「亨利的意思是,我們要找到讓他入殮的屍體。」
  
  這是得到npc線索的條件。
  
  在這種地方,要上哪去找屍體?
  
  潛臺詞是,殺人。
  
  一旦有玩家死亡,條件就完成了。
  
  傅藍嶼歎了口氣:「行吧,這要求可不太簡單。」
  
  「或許我們也可以想想別的辦法。」
  
  「比如呢?」
  
  「我記得這座小鎮上,應該有墓地吧?」
  
  去墓地碰碰運氣,也沒准能拖一具屍體回來。
  
  傅藍嶼轉過頭去又問:「亨利先生,請問您知道小鎮的墓地在哪裡嗎?」
  
  亨利無聲朝某個方向一指,沒再多說什麼,蹣跚著背過身去,離開了原地。
  
  於是兩人按照亨利所指的方向,一路找過去,誰知走出了很遠,發覺前方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見路,想繼續前行,又彷彿被某種無形的屏障擋住了。
  
  這屬於系統的禁制。
  
  看來墓地這一任務地點,只在夜間開放。
  
  「我們只能夜裡再來一趟了。」
  
  「我們得抓緊時間,還要格外小心。」傅藍嶼說,「畢竟我們能找到亨利,其他玩家也同樣能找到亨利,大家獲取線索的途徑是一致的。」
  
  如果其他玩家也知道了要找尋屍體這一線索,很可能先下手為強,能進白金局的人,大多手段狠辣,須得步步謹慎。
  
  喬雲錚笑著問她:「我現在看起來比較好殺,很容易作為他們的第一目標,是不是?」
  
  傅藍嶼冷哼:「那就讓他們來試試。」
  
  道行都不淺,最好誰也別太看輕誰。
  
  ……
  
  等兩人外出逛了一圈,再度回到二層小樓時,見其他玩家都坐在餐桌前,已經準備吃早飯了。
  
  銀髮酷姐正咬著雞肉三明治,聽到門響扭過頭去,神色略顯古怪。
  
  「二位起得挺早,看來昨晚沒太睡好?」
  
  傅藍嶼平靜反問:「你睡得好嗎?」
  
  「還算可以吧,如果大半夜沒被那隻木偶拿著刀威脅的話。」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客廳不遠處。
  
  長方形的禮盒還放在原處,半人高的木偶比利就躺在裡面,銅鈴般的眼睛睜大著,咧嘴怪笑。
  
  它似乎並沒有挪動位置,誰能想到它昨晚就那麼猝不及防,出現在了玩家的床鋪上方呢?
  
  花襯衫小帥哥皺眉道:「怎麼,木偶昨晚成精了?」
  
  「你當然不知道,你睡得跟死豬一樣。」麻花辮姑娘瞥他一眼,「我可是被嚇得夠嗆,差點就叫出聲了。」
  
  「哦,那你沒叫出聲還真是遺憾。」
  
  麻花辮不太高興,忍不住拿叉子戳了他:「會不會說話啊?你這襯衫太花,明兒甭穿了,看你怪瘦的,我這黑外套可以借你,免得吸引Boss注意力。」
  
  「……靠,你是太平洋員警啊管這麼寬?」
  
  這倆人明明住同屋,結果還互看不順眼,也是有意思。
  
  有紋身的肌肉男,跟那個陰陽怪氣的長髮男,也住在同一屋,此時正互相竊竊私語。
  
  「你昨晚見著了嗎?」
  
  「我沒有,你見著了?」
  
  肌肉男點頭:「對,我他媽見著了,牙都快咬碎了——估計這個木偶是二選一模式,單人住就嚇唬單人,雙人住就隨機選一個人,今晚沒准就輪到你了。」
  
  「……」長髮男端著牛奶杯,斜眼瞟向傅藍嶼,「你倆居然也平安無事,這還真是運氣不錯。」
  
  傅藍嶼正往吐司片裡夾生菜和烤培根,聞言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過獎,像您這種人都沒死,我哪敢走在您前面?」
  
  長髮男冷笑一聲,半邊臉上燒傷的疤痕,好像顯得更猙獰了。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吃完一頓並不愉快的早餐之後,傅藍嶼陪喬雲錚回房補了會兒覺。
  
  她坐在床邊,注視著他略顯蒼白的睡顏,出了半天的神。
  
  這個男人,真是老天爺賜的好皮相,越看越俊。
  
  如果不被綁定系統,不必經受這災難重重的人生,他說不定可以去娛樂圈闖蕩一番,是個做流量小生的命。
  
  她下意識伸出手指,指尖小心翼翼,觸上了他長而柔軟的睫毛。
  
  豈料還沒來得及得逞,小動作就被察覺了。
  
  喬雲錚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回,有些親昵的意味。
  
  「也不睡會兒?還有心情偷襲我。」
  
  傅藍嶼向來心理素質強,她面無表情收回了手,順便替他掖了掖被角。
  
  「我睡不著,你在這歇一歇,我出門一趟。」
  
  「去哪?」
  
  「去看看鎮上還有沒有別的任務地點,另外……瞭解一下那些玩家的最新動向。」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
  
  傅藍嶼走正門,在街道某處髒兮兮的角落裡,找到了一輛半報廢的自行車。
  
  她蹬著自行車,在一路吱吱呀呀的輪軸摩擦聲裡,把這座小鎮全面地打探了一圈。
  
  除了尚未開放的墓地之外,她還找到了一處在電影裡極其重要的地點:瑪麗肖表演過的廢棄劇院。
  
  不過劇院的大門上了鎖,很明顯,需要鑰匙。
  
  可鑰匙在哪?也是個問題。
  
  她記住了劇院的具體位置,又將小鎮地形完整在腦海中模擬了一遍,這才往來時路騎去。
  
  回到小樓時,見銀髮酷姐正插著口袋站在客廳裡,低頭盯著比利的木偶,不曉得在思考些什麼。
  
  見到她,酷姐很從容地打了個招呼。
  
  「回來了?」
  
  「是啊,你呢?」
  
  「我也剛回來。」酷姐說完,又多問了一句,「我姓馮,你怎麼稱呼?」
  
  「姓傅。」
  
  「傅小姐看起來年紀不大啊,都上了白金了,可見是厲害角色。」
  
  「馮小姐不是也一樣年輕。」
  
  「我都三十了,長得年輕罷了。」
  
  「……原來如此。」
  
  傅藍嶼應了一聲,也沒什麼興趣跟對方多聊,轉身想走。
  
  誰知酷姐卻突然在身後叫住了她。
  
  「恕我直言,你男朋友的狀態,並不太適合這場遊戲。」
  
  傅藍嶼腳步微頓,她冷然回眸:「這跟你有關係嗎?」
  
  「別誤會,我沒有惡意。」酷姐說,「只是親身經歷,我明白,要在白金局裡保護一個傷患有多難。」
  
  「那你當初要保護的人呢?」
  
  「死了啊。」酷姐笑了笑,唇邊露出一對極淺的酒窩,「沒辦法,我那時也盡力了,但最後還是沒能護得住他——他累了,想求個解脫,所以我就成全了他。」
  
  她垂眸,用手比劃了一下:「這麼長的一把刀,我親手紮進了他的心窩裡,臨死前他還對我說謝謝,其實……是我該謝謝他。」
  
  在敘述這一段時,她沒有眼淚,語氣也平淡得很,但傅藍嶼能想像得出,當初那一幕的撕心裂肺。
  
  擁有過這樣經歷的玩家,大多一副鐵石心腸,因為再沒有什麼可失去的了。
  
  「請節哀。」
  
  「我早就節哀了,但願你也做好準備。」酷姐悠然挑眉,「這條路多難走,能有一個人走到終點都算運氣了,你和他不可能永遠一起活著。」
  
  「凡事不到絕境,總得試試才知道。」
  
  「好,我很欣賞你的精神。」酷姐點頭,「那我只能祝你好運,以及……在那些男玩家還活著之前,我不會先殺你。」
  
  傅藍嶼微微勾起唇角,神色間頗有幾分傲氣。
  
  「我也很欣賞馮小姐的自信,作為馮小姐遵守約定的回報,我同樣可以保證——只要還有其他的選擇,我就不會對你動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5 10:25 PM

第54章墓地

  為避免節外生枝,晚上傅藍嶼直接把飯端回了房間,沒跟那群玩家一起吃。
  
  吃飯後她就強制喬雲錚繼續休息,直到九點半鐘的時候,才把他輕輕叫醒。
  
  「我們要在十點之前去墓地。」
  
  喬雲錚明白她的意思,他與她一直懷疑,昨晚突然犯睏入睡,是因為臥室的系統設置有問題,否則不可能一到十點就睏意來襲。
  
  兩人必須要在十點之前離開臥室,免得到時候想出也出不去了。
  
  在翻窗的時候,傅藍嶼想起了一件事:「待會兒進了墓地,萬一需挖墳,我們……」
  
  沒有稱手工具就比較尷尬了,畢竟她目前手裡只有一柄剔骨刀。
  
  「不用擔心。」喬雲錚低聲道,「我今早看到了,亨利門前的信箱後面,立著一把鐵鍬。」
  
  鑒於將鐵鍬拿回小樓,八成會引起懷疑,他才沒動聲色。
  
  兩人前往亨利家門口,果然,在信箱後找到了那把生鏽的鐵鍬。
  
  傅藍嶼這才放下心來,她當即和喬雲錚擊了個掌。
  
  「走,我們抓緊時間。」
  
  正如先前所料,一到夜間,那片白茫茫的霧氣散去,屏障消失,小鎮的墓地就出現在眼前。
  
  冷月高懸,前路荒草叢生,殘破的石碑林立,陰森蕭瑟,滿目瘡痍。
  
  傅藍嶼剛剛踏入這片土地,像是走進了另一重領域,只覺如有實質的陰氣迎面襲來,使她周身冰涼,四肢百骸都似刀割般疼痛。
  
  與此同時,旁邊的喬雲錚驀然彎下腰去,連聲咳嗽。
  
  「……雲哥?」
  
  喬雲錚抬手制止了她的攙扶,他喘息半晌,重新直起身子,用力咽下了喉嚨裡那股濃重的血腥氣。
  
  「沒關係,剛進這種地方,憑我現在的狀態,不可能沒有反應。」
  
  「不如你就在這等我,我自己進去找。」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拒絕,「誰知道裡面有什麼?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可是你……」
  
  「我能承受到什麼程度,我自己心裡最清楚,你別怕。」他將手搭在她肩膀上,沉聲安慰,「你要做的就是相信我。」
  
  傅藍嶼這人,該果斷時就絕不矯情,他讓她相信自己,那她就尊重他的決定。
  
  「好。」她攥住他的手,「我們一起進去。」
  
  喬雲錚看著她,很溫柔地笑著點頭:「嗯。」
  
  兩人踏著影影綽綽的月光,頂著令人窒息的陰冷壓迫感,依次穿過每一排的石碑,彎腰仔細辨認著上面的刻字。
  
  墓碑上並沒有死者的遺照,只簡單標注了他們的名字。
  
  Aarn、Dailey、Le、Rebecca……
  
  終於,在中間某排的最後一塊石碑上,傅藍嶼看到了那個熟悉的名字。
  
  Mary•Shaw.
  
  「是這裡了。」她抬腳踩了踩碑前的地面,發現雜草亂石之下,這片土地顯得格外潮濕鬆軟,「好像並不難挖,你退後,我試試。」
  
  喬雲錚聞言,象徵性後退半步,但依然護在她旁邊,目光緊緊盯住她拿鐵鍬的手。
  
  傅藍嶼一鐵鍬下去,雙手發力,就勢一壓木柄,將掀起的泥土揚向遠處。
  
  她動作俐落迅速,一鍬接一鍬,面前很快就出現了可觀的深坑。
  
  也不知又挖了多久,直到鐵鍬的頂部,明顯受到阻礙,觸感堅硬。
  
  她俯下身,試探性伸出手去,摸到了類似棺材的實木手感。
  
  「沒錯,是瑪麗肖的棺材。」
  
  她立刻振作精神,加快速度,清理四周泥土碎石,將整座棺材都挖出了輪廓。
  
  奇怪的是,這座棺材的體積,比她想像中要小了許多。
  
  按理來講,這種棺材根本躺不開一具普通成年人的屍體。
  
  她正欲上前一探究竟,誰知卻被喬雲錚搶先一步,他替她掀開了棺材蓋,並單手將她擋在身後,提起十二分的警惕看向棺材內部。
  
  ……不過棺材裡什麼動靜也沒有。
  
  甚至連瑪麗肖的屍體也沒有。
  
  棺材裡只有一隻半人高的木偶,看上去和木偶比利的制法極其相似,只是性別為女。
  
  木偶穿著晚禮服,盤著頭髮,那雙眼睛依舊佔據了二分之一的臉,黑白分明,瞪得像銅鈴一樣。它的嘴巴怪異地朝兩側咧開,下巴有兩道清晰的紋路,彷佛是在盯著某人狂笑。
  
  這畫面,經頭頂月光一照,愈發的詭氣森森,教人觀之生畏。
  
  木偶雙手交迭在胸前,掌心捧著一個拳頭大小的木盒子,造型有點像某些劣質網頁遊戲裡遍地都是的金寶箱。
  
  喬雲錚和傅藍嶼與棺材保持了一定安全距離,他接過她手裡的鐵鍬,在木盒子上鏟了一下。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木偶的嘴,像是被機關操縱一樣猛地張大,瞬間有寒光閃過,有一根尖銳血紅的毒針彈射出來,足足往前飛行了近十米才落地。
  
  可想而知,要是剛才直接彎腰去撿,恐怕此刻早已斃命當場了。
  
  而這一下過後,盒子倒是也滾落到了棺材的一邊。
  
  喬雲錚站在棺材側邊,將盒子摸了出來,拿在手裡認真端詳。
  
  「是個密碼盒子。」
  
  還是四位的數位密碼。
  
  傅藍嶼思忖:「就目前為止,咱們遇上過有數字提示的線索嗎?」
  
  喬雲錚尚未來得及回答,忽覺身後有異樣動靜,登時把她往旁邊一扯,轉身望去。
  
  月光下,一名身材魁梧健壯的男人,正從匍匐偷襲的姿勢,緩緩站起身來。
  
  他露在短袖T恤外的手臂上,紋滿花裡胡哨的神獸刺青,手裡還緊攥著一柄剔骨刀,正是玩家之一的肌肉男。
  
  「得虧我留了心眼,提前出門蹲點兒,否則還真發現不了這麼個任務地點。」他順手捋了一把刺蝟似的短髮,不懷好意地笑,「你們倆小兔崽子還挺聰明的,行,也算在遊戲裡發揮了最大價值。」
  
  看這架勢,明顯是一路跟蹤過來,準備殺人的。
  
  傅藍嶼冷靜與他周旋:「先生,這次統共才七位玩家,能活三個人呢,你急什麼?本來我們合作也能達到同樣的效果。」
  
  肌肉男不屑一顧:「合作?你倆一個病秧子快死了,一個細脖子細腿的黃毛丫頭,到哪都該是獻祭的炮灰,合作什麼?還不如讓我給個痛快,免得繼續受罪。」
  
  「沒想到這都白金局了,還能遇到像你這樣剛愎自用的傢伙,也是稀奇。」
  
  「因為我不需要搞那虛偽的一套,我說要誰今晚死,誰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
  
  肌肉男掃了一眼喬雲錚手中的盒子,鄙夷冷笑,他大步流星朝兩人走了過去。
  
  按理而言,此刻的傅藍嶼和喬雲錚,在實力上是不佔優勢的。
  
  但兩人誰也沒動逃跑的心思。
  
  他們的想法,其實與肌肉男是一致的。
  
  今晚至少要殺一個人,拿屍體去給亨利入殮,換取線索。
  
  不能猶豫,猶豫則意味著一敗塗地。
  
  傅藍嶼伸手探向後腰,將自己的那柄剔骨刀,也攥在了掌心。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肌肉男猛然往前一撲,殺氣騰騰手起刀落,向她刺來。
  
  喬雲錚果斷閃身擋在她前面,抬手替她攔下了那把刀,他眼神驟冷,登時變掌為拳,屈起中指關節,準確凌厲擊打在了對方的喉嚨中心。
  
  這一招又準又狠,猝不及防的疼痛令肌肉男窒息了一瞬,卻也徹底激發了肌肉男的怒火。
  
  兩個男人霎時纏鬥在一起。
  
  不得不承認,肌肉男的確是個練家子,無論從力氣還是技巧方面,都非常專業,難怪有狂的資本。
  
  更何況喬雲錚現在舊傷未癒,實力頂多只到正常狀態的五分之一,支撐不久便落了下風。
  
  肌肉男找準時機,以十分刁鑽的角度回肘重重一擊,正中喬雲錚胸前傷處。
  
  喬雲錚向後仰倒,撞上身後石碑,猛地低頭嘔出一口血來。
  
  肌肉男正欲再補上一刀,冷不防傅藍嶼從後面出現,他聽到風聲有異迅速扭身,兇狠反擊。
  
  傅藍嶼揮刀格擋,無奈身高劣勢,不出三招就被劃傷了手臂,又被他在小腿腿骨上踹了一腳。
  
  眼看著他還要去殺喬雲錚,她不顧疼痛直起身來,一把勒住了他的脖子,膝蓋上頂,將他用力扳倒。
  
  在兩人倒地的一刻,她將手裡的刀拋向了喬雲錚。
  
  肌肉男怒駡:「……小賤人,是不是他媽活膩歪了?!」
  
  傅藍嶼再厲害,也沒法和這麼個大男人抗衡力氣,但她深知成敗在此一舉,無論如何也得竭盡全力。
  
  她交叉雙腿,死鎖死住肌肉男的腰部和手臂,一隻手抵在他後頸,另一隻手拼命將他的腦袋往後掰。
  
  她的潛力,遠比表面上看起來更加具有爆發性。
  
  耳聽關節傳來不堪重負的輕響,肌肉男數次掙扎無果,惡意到臨峰值。
  
  他咬牙切齒,左手從她腿間撐開幾釐米的空間,將掌心窄小的剔骨刀,狠狠紮進了她的膝蓋。
  
  刀尖受到骨骼的阻擋,並未紮進太深,可血依舊湧了出來,染紅了傅藍嶼淺色的牛仔褲。
  
  傅藍嶼疼得滿臉冷汗,力道不自覺便鬆了幾分,肌肉男有了機會,頓時翻身占取先機,單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隻手再度舉刀,作勢欲刺。
  
  ……結果及時趕到的喬雲錚,比他的速度更快一點。
  
  刀刃鋒利,登時刺入血肉,可惜的是肌肉男反應敏捷,堪堪躲開了後心要害,但因喬雲錚下手夠狠,仍然劃出了一道深可見骨的血痕。
  
  鮮血最能激發一個人的獸性,不管何時都是。
  
  肌肉男一記直拳猛擊喬雲錚腹部,而後瘋了似地撲過去,刀尖距離喬雲錚喉嚨,不過半寸之遠,且仍在緩慢移近。
  
  他的眼睛血紅,表情猙獰,像頭髮了怒的豺狼,將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都得……給老子死!!」
  
  胸口劇痛,喬雲錚額上青筋畢現,顯然已經到了脫力的臨界點。
  
  千鈞一髮之際,傅藍嶼拖著受傷的腿欺近前來,雙手再次卡住了肌肉男的脖子。
  
  冷汗浸濕了她額前碎髮,她的嘴唇失了血色,那雙好看的眼睛卻墨色更深,隱隱透出陰沉的寒意。
  
  她有個小習慣,每次穿越之前,都會把自己的指甲修得尖一些,以備不時之需。
  
  此刻派上用場了。
  
  她清喝一聲,手指驀然發力,尖利指甲瞬間嵌進對方頸側的皮肉,然後繼續向下抓撓,直至有血順著脖子汩汩流出,霎時浸透了對方的短袖T恤。
  
  肌肉男怒吼著想要掙脫她,無奈又被喬雲錚牢牢箝制住了拿刀的手,一時間陷入僵局。
  
  下一秒,傅藍嶼一拳懟在了他背後的刀傷位置,見他痛得本能彎下腰去,她趁機伸手,抄起了掉落在地的那柄剔骨刀。
  
  刀柄在她掌心打了個轉兒,刀鋒朝內,她銀牙暗咬,剎那間抵住他的喉嚨口,俐落割開了他的氣管。
  
  血濺出來的一瞬,她動作未停,又是一刀紮在了他的心臟。
  
  她勒住他的脖子使力,將刀尖深入,直沒至柄。
  
  「走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6 10:08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3 10:43 PM 編輯

第55章 信與鐘

  當那把剔骨刀徹底紮進心臟的時候,肌肉男抽搐兩下,身體終於萎頓下來,沒了聲息。
  
  他的血蔓延開去,染紅了身下一片乾枯的荒草。
  
  傅藍嶼長舒一口氣,膝蓋和手臂的傷口,這才後知後覺變得更加疼痛,她向後仰倒,躺在冰涼的地面不住喘息。
  
  喬雲錚掙扎起身,走到她面前跪下身去,紅著眼眶把她摟進懷裡。
  
  「傷哪了?讓我看看。」
  
  傅藍嶼緩了一會兒,他的心跳聲,令她焦躁不安的情緒,逐漸沉靜下來。
  
  「沒事兒。」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臂,刀口很淺,血這半天已經止住了,但膝蓋的血還在流,「……我腿得紮一下,否則影響走路。」
  
  喬雲錚迅速用刀割了自己的外套下擺,捲起她的牛仔褲,將布料緊緊紮在了傷處。
  
  傅藍嶼猛地仰頭,臉色蒼白,疼得倒吸一口氣。
  
  「對不起。」他疼惜地摸著她的頭,語氣低沉,「這局非但保護不好你,還讓你跟著受罪。」
  
  「只要是白金局,遲早都得經歷這些,躲是躲不過去的。」傅藍嶼抬眸與他對視,她的眼神在月色裡,顯得格外專注而明亮,「我並不覺得這有多嚴重,除了死亡都是小事,況且是和你一起經歷,就更加值得。」
  
  她極少對他講這種情真意切的話,越是如此,就越是動人。
  
  兩人相擁良久,聽夜風在耳畔呼嘯而過,只有彼此的體溫,才是這天地間唯一的暖意。
  
  傅藍嶼轉過頭,看向旁邊肌肉男的屍體。
  
  「我們要把他送到亨利那裡去,雲哥,你還可以嗎?」
  
  「沒問題。」喬雲錚捂著心口平息半晌,冷靜點了頭,「走。」
  
  於是兩人一左一右,分別抓著肌肉男的一隻胳膊,合力將其拖出了墓地。
  
  從墓地到亨利的住址,其實距離並不是很遠,但鑒於肌肉男的屍體很重,兩人又都是傷患,尤其傅藍嶼還一瘸一拐的,所以依然花費了不少時間。
  
  她站在門口,試探性按響了亨利的門鈴。
  
  果然,聽得裡面門響,很快就傳來了拖遝的腳步聲。
  
  亨利佝僂著腰,蹣跚著走到門前,隔著柵欄與他們相望。
  
  「你們找誰?」
  
  「我們帶來一具屍體,想請您入殮。」
  
  亨利朝兩人身後投去一瞥,而後點點頭,打開了柵欄門。
  
  別看他枯瘦蒼老,力氣倒不小,甚至都沒讓幫忙,就單手拖著屍體往屋裡走去。
  
  傅藍嶼和喬雲錚就在庭院裡等著,也說不好是等了多久,直到亨利用白布擦著雙手,再度走出來。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封沒有署名的信,渾濁的雙眼盯著兩人看。
  
  他啞聲道:「一切邪惡的事物,都應該在火光裡消失殆盡。」
  
  傅藍嶼接過他遞來的信,若有所思。
  
  「那什麼才算是邪惡的事物?瑪麗肖嗎?」
  
  可亨利沒再回答,他只是一個盡職盡責傳達線索和提示的npc,說完這句話就轉身回去了。
  
  傅藍嶼拆開手中的信,見信紙上用紅色的墨水寫著一段話——是中文。
  
  狗系統總是在細枝末節的地方很貼心,譬如擔心玩家看不懂英文。
  
  那封信的內容是:
  
  【她天賦異稟,和那些平凡的表演者都不相同;她聰明高傲,的確,木偶戲的成功使她備受推崇,偶爾還會受到來自愛慕者的贈予,都是格外名貴的禮物。在這文化貧瘠的地方,你應該也能想像,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渴望會讓,邊陲小鎮的人們產生對她的依賴。要是這種情況能長久持續下去就好了但是,當那個小男孩揭穿她木偶戲的秘密之後,心底的怒火便讓她對小鎮居民進行了瘋狂的報復。】
  
  乍一看上去,這封信像是在敘述瑪麗肖的故事。
  
  因為在原版電影裡,瑪麗肖就是一位木偶戲表演者,很受鎮上居民歡迎。但後來一個小男孩當眾揭穿了她用腹語表演的秘密,她就把那個男孩殺了,然後她又被居民們殺了,連舌頭也給拔了,再再後來這座小鎮就開始一戶口本一戶口本的死人。
  
  毋庸置疑,是瑪麗肖的鬼魂在作祟,而且她把那些死去的人,全部做成了木偶。
  
  不過這封信,難道就僅僅是為了講解一下故事背景嗎?
  
  白瞎他們費盡力氣,還特意把肌肉男的屍體,大老遠運到亨利的家裡來。
  
  傅藍嶼疑惑地瞥向喬雲錚:「你看出什麼了沒有?」
  
  喬雲錚蹙眉:「我只覺得信的敘述方式有點奇怪。」
  
  兩人剛經歷了一場惡戰,身心俱疲,順帶著思考的能力也下降許多,商量兩句,決定先回去休息,明早再做打算。
  
  結果,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正當傅藍嶼回到小樓,推開窗子躍進房間時,受傷的左腿讓她踉蹌了幾步。
  
  然後她站立不穩,莫名其妙跌進了某位姑娘的懷裡。
  
  ……沒錯,是姑娘的懷裡。
  
  心底警兆頓生,她推開對方猛地後退,險些撞上緊隨其後的喬雲錚。
  
  喬雲錚下意識抬手護住她,這才看清坐在床邊的人是誰。
  
  是那位銀髮酷姐。
  
  「馮小姐?」傅藍嶼警惕發問,「你怎麼在這?」
  
  「先給兩位道個歉,不請自來。」銀髮女笑了笑,「我看你們出去做任務了,這窗子沒法從外面鎖住,就進來晃了一圈,順便等個答案。」
  
  「什麼答案?」
  
  「關於你們和那個招人討厭的肌肉男,誰能活下來的答案。」
  
  「……」
  
  話說到這,傅藍嶼也就明白了,合著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剛才這位姐姐也在暗中窺視,知道肌肉男在跟蹤他們,也猜到了肌肉男想做什麼。
  
  她冷笑一聲:「馮小姐這招漁翁得利很妙啊,總之你怎樣都不吃虧。」
  
  「我喜歡隔岸觀火,好過親自動手。」銀髮女倒是很坦然,「遊戲規則而已,換作你們也不可能管這種閒事吧?誰趕上了就算誰運氣不好唄。」
  
  「……的確,我的運氣從來也沒好過。」
  
  銀髮女笑意更深:「但至少你活著回來了,既然你們活著,想必那傢伙已經死透了。」
  
  「你猜對了。」
  
  「不過你倆應該也吃了不少虧。」銀髮女瞥了喬雲錚一眼,「我早說過,你要保護傷患,是會付出代價的。」
  
  「這是我的私事,好像與馮小姐無關吧?」
  
  「那我們就來說點有關的,那傢伙一死,就有入殮的屍體了,亨利老頭有給你們線索嗎?分享一下。」
  
  傅藍嶼沉默地看著她。
  
  銀髮女歎了口氣:「傅小姐,我喜歡你的性格,不想與你動手,畢竟你倆今晚都很不在狀態,對吧?」
  
  「……所以呢?」
  
  「所以你把線索分享給我,我們皆大歡喜,說不定到最後通關的時候,還能結個盟——反正我殺誰不是殺呢?」
  
  這話像是談判,也像是威脅。
  
  但傅藍嶼也承認,對方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
  
  她側眸,見喬雲錚也點了點頭,便將懷裡的那封信交了出去。
  
  反正信的內容她已經完整背下來了,留與不留沒什麼區別。
  
  「那就請馮小姐做一做閱讀理解吧。」
  
  銀髮女接過信,拆開讀了兩遍,很明顯,也是一頭霧水。
  
  「瑪麗肖的生平簡介?就這些?」
  
  傅藍嶼平靜回答:「你不信的話,也可以來搜我倆的身,亨利只給了這個,另外還有一句話。」
  
  「什麼話?」
  
  「他說,『一切邪惡的事物,都應該在火光裡消失殆盡』。」
  
  銀髮女似有所悟:「殺Boss的關鍵字是『火』?」
  
  「前提是我們要找到火。」
  
  可目前雙方都還沒有找到任何關於「火」的線索道具。
  
  當然,也許是被別人提前拿走了。
  
  「傅小姐,感謝你的配合。」銀髮女起身,客氣地略一頷首,「我還是那句話,祝你們好運。」
  
  「你也是。」
  
  她一笑,沒再多說什麼,隨即從正門離開,經過轉彎的樓梯,直接回了二樓。
  
  傅藍嶼關上門,凝神聽了半天的動靜,直到確信對方真的離開了,這才轉過身來,壓低嗓音問喬雲錚。
  
  「箱子呢?」
  
  之前在墓地棺材裡找到的那只小箱子,一直被喬雲錚拿著,誰知一進屋就不翼而飛了。
  
  喬雲錚從窗戶躍出去,回來時,箱子已重新回到了他手裡。
  
  「剛才我發現屋裡有人,就順手丟在了外面,免得這個她也要搶走。」
  
  「好極了。」
  
  兩人坐在床邊,仔細研究著箱子的密碼,回想這四位數字可能是什麼。
  
  這時,傅藍嶼靈光乍現,想起了昨晚被木偶比利支配的危險場景。
  
  昨晚,木偶比利出現的時間,是凌晨2點25分,她記得很清楚。
  
  而且當時鐘錶的時針與分針,都明顯停滯了一會兒,才繼續回復正常運行。
  
  她立刻將猜測講給喬雲錚聽。
  
  喬雲錚沉吟著,抬頭看了一眼牆上的石英鐘。
  
  「現在是1點30,我們再等一個小時,印證這個問題。」
  
  「好。」
  
  ……
  
  膝蓋的傷疼得厲害,傅藍嶼躺在床上耗時間,不知不覺有點犯迷糊。
  
  然後她就感覺手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是喬雲錚在輕聲喚。
  
  「藍妹,醒醒。」
  
  她睜開了眼睛。
  
  這一次,石英鐘的指標,再度指向了凌晨2點25分。
  
  與她的記憶一致,時針和分針果然停滯了。
  
  「你說……箱子的密碼,會不會就是0225?」
  
  否則這鐘錶沒必要定時定點來這麼一齣,肯定屬於提示範疇。
  
  喬雲錚依言,垂眸將密碼鎖調成了0225,然而失敗了,箱子並未打開。
  
  「不是。」他頓了一頓,忽然轉頭看向石英鐘正對著的那面牆,「我記得你之前說過,那幾幅畫,有一幅的後面是……」
  
  傅藍嶼如夢方醒,她幾乎忘記了這件事。
  
  「對,沒錯。」
  
  她走到那幾幅畫面前,仔細辨認,最後摘下了右邊的一幅田園畫。
  
  她將畫倒扣過來,露出了後面的鏡子。
  
  鏡中映出了石英鐘的時間,影像是倒過來的,不是2點25,而是9點35。

  喬雲錚重新調整密碼鎖,片刻只聽「哢」的一聲輕響,箱子應聲而開。
  
  兩人同時低頭察看。
  
  箱子裡空蕩蕩的,只裝了一枚金色的鑰匙。
  
  傅藍嶼恍然:「是那家劇院的鑰匙。」
  
  新的任務地點,可以開啟了。
  
  她將鑰匙裝進口袋,走到窗前原本想將窗簾拉好,豈料卻從縫隙裡,窺見了一簇火光,火光邊還立著一道高挑身影。
  
  那是……
  
  她猛地推開了窗戶:「馮小姐?」
  
  的確,銀髮女就站在窗外不遠處的空地上,這個角度,除了她的房間和二樓對方的房間,另外兩間房的玩家是看不見的。
  
  「傅小姐。」銀髮女轉過身來,朝她舉起手裡的火柴,揚眉一笑,「聽完你那句話,我突然覺得,自己找著的東西,可能是有用的。」
  
  那盒火柴是系統道具,是從小鎮某戶人家的信箱裡找到的。
  
  本來以為是沒用的東西,卻在聽到那句「一切邪惡的事物,都應該在火光裡消失殆盡」後,她決定燒了木偶比利。
  
  這很容易聯想。
  
  傅藍嶼的目光轉向那團火焰,不禁蹙眉:「你把比利燒了?」
  
  「是的。」
  
  「燒完了呢?」
  
  銀髮女安靜等待火焰燃盡,剩下的一點用腳踩滅,而後俯下身,從灰燼裡撿起了一張紙條。
  
  那紙條很奇怪,似乎是用特殊材質製成的,表面磨砂,不會被燒壞。
  
  「我反正是沒太看懂。」她走到窗前,把紙條遞給了傅藍嶼,「作為平等交換,提示分享一下,是我的誠意。」
  
  傅藍嶼接過紙條,瞥了一眼。
  
  上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彷彿用血寫成,只有一行英文。
  
  Old for new service.
  
  以舊換新。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6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3 10:52 PM 編輯

第56章 Six
  
  這一夜,傅藍嶼和喬雲錚算是耗盡了體力和心神,以致兩人終於睡著之後,轉天清晨醒得比每天都要晚。
  
  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老舊的地板上,落下斑駁光點。
  
  傅藍嶼翻了個身,不慎碰到了受傷的腿,她在半夢半醒間,突然痛哼一聲。
  
  喬雲錚立刻睜開了眼睛,幾乎是出於本能地抬手護住她。
  
  「怎麼了?」
  
  「沒事兒,腿疼。」傅藍嶼歎了口氣,俯身將膝蓋上的刀傷,忍著疼又紮緊了一些,「你還好嗎?最快今晚,最遲明晚,我們必須通關,不能再拖了。」
  
  拖得越久,身體的狀態越差,危險係數越高。
  
  「鑰匙找到了,劇院應該就是最後的任務地點。」
  
  「但我們還有線索提示沒有解開。」傅藍嶼坐在床邊,煩惱地揉著額頭,「我現在無法集中精力思考,我得……」
  
  「吃點東西。」喬雲錚替她說了,「走,我們去餐廳,補充能量。」
  
  兩人簡單洗漱了一下,來到餐廳時,發現其餘玩家都已經坐在了那裡。
  
  長髮男露出的那隻眼睛,森然朝兩人投去一瞥,依舊是慣常的陰陽怪氣。
  
  「看二位這狼狽勁兒,昨晚顯然不太輕鬆?」
  
  他指的當然是肌肉男被殺的事情。
  
  「還可以吧。」論氣勢,傅藍嶼從來不輸,她坐在桌前,神色冷淡地拿了兩片麵包,開始往上面抹果醬,「這也就是昨晚沒看見先生你,否則可能順道連你一起解決掉。」
  
  長髮男嗤笑一聲:「他蠢就蠢在過度自信,沒叫上我一起,總想著獨佔好處,死也活該——不過死在你倆手裡,到底是有點冤。」
  
  「等你也試一試,就知道冤不冤了。」
  
  「試什麼?試你這個瘸子有多能打?」
  
  「不敢說有多能打,總之比你這半個瞎子好一些。」
  
  旁邊吃煮雞胸肉的銀髮女,聞言低聲笑了,然後發現長髮男在瞪自己,登時挑眉。
  
  「怎麼,還不許人笑笑嗎?」
  
  那位麻花辮姑娘也笑了:「遊戲這麼緊張,總得讓人有點發洩情緒的地方——你說對吧?」
  
  她問的是旁邊的花襯衫帥哥。
  
  花襯衫昨天還對她愛答不理的,今天竟格外配合,當即「嗯」了一聲。
  
  「很對。」
  
  傅藍嶼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今早居然真的穿上了麻花辮之前的黑色外套,明明昨天還嫌棄得很,覺得麻花辮的提議很神經病。
  
  外套的拉鍊拉得很緊,遮住了他的花襯衫。
  
  這兩人的關係,什麼時候進展這麼迅速了?
  
  說話間,麻花辮又給花襯衫夾了一片生菜葉,花襯衫淡定地吃掉了,沒有半句抱怨。
  
  他很愛吃甜食,可目前手邊的那盤奶油布丁,一口未動,麵包片上也什麼果醬都沒抹。
  
  無論從何種角度來看,都非常反常。
  
  其實不僅是傅藍嶼,包括喬雲錚,以及長髮男和銀髮女,都在暗中打量他。
  
  傅藍嶼將最後一口牛奶喝光,跟喬雲錚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回了房間。
  
  兩人故技重施,從窗戶翻出去,抄近路前往那座廢棄劇院,想試試鑰匙能否開門。
  
  結果和預計的一樣,鑰匙與鎖孔吻合,但擰不開。
  
  這種重要地點,一般都只在夜晚開啟。
  
  「那我們晚上再來。」
  
  「現在呢?回小樓好像也不太安全。」
  
  喬雲錚笑著看她:「你也覺得花襯衫有問題?」
  
  「不僅是花襯衫,那麻花辮的女生也奇怪,我懷疑昨晚他倆的房間出了什麼事。」
  
  昨晚是混亂的一晚,大家都挺忙的,這倆人沒道理風平浪靜。
  
  「咱倆一直在外面漂著肯定不現實,不如回去探探情況,免得有人暗中搞小動作。」
  
  他與她不出現的話,很難說其他四人會不會互相結盟,一旦銀髮女倒戈,二對四的情況就不太樂觀。
  
  在遊戲裡,人性才是最難測的東西。
  
  ……
  
  誰知兩人剛一回到房間,就聽見客廳裡傳來激烈的怒吼和打鬥聲,不曉得發生了什麼。
  
  傅藍嶼伏在門邊凝神聽了半晌,只覺得外面亂糟糟的,沒聽出什麼重點。
  
  最清晰的一句是長髮男在喊。
  
  「我靠!我就說他不是人了吧?!」
  
  她與喬雲錚對視一眼,登時抬手擰開了門鎖。
  
  剩下的四名玩家都聚在客廳,長髮男正單手卡著花襯衫的脖子,將對方緊緊抵在牆壁上,而他另一隻手裡攥著的剔骨刀,已經插進了對方的心臟。
  
  麻花辮姑娘站在不遠處,神色顯得慌張而憤怒:「你幹什麼?誰說他不是人了?我倆同住一屋,他是不是人我還能不知道?」
  
  「你倆同住一屋,你還沒發現他很不對勁嗎?」銀髮女漫不經心道,「也不懟你了,也不吃甜食了,還穿上了你的外套。」
  
  「是他主動要穿的,我原本還奇怪,怎麼他對我的態度改觀了這麼多……」
  
  長髮男滿臉鄙夷:「都白金局了,怎麼還能遇著你這種狗腦子的花癡?」
  
  「……」
  
  他將剔骨刀拔了出來,見上面乾乾淨淨,一絲血都沒有。
  
  他又猛地撕開了那件黑色外套,果然,外套是用來遮擋身體的,裡面的那件花襯衫癟了一塊,摸上去會發現心臟部位空了一個洞,像是被生生剜了下去。
  
  「瞧瞧!心臟都沒了,這還能是人嗎?」他舉著刀,又接連往對方身上狠狠戳了好幾下,惡聲惡氣地開口,「你們長眼是幹什麼的,沒看見房間桌上那三本書?從上到下的首字母?」
  
  小樓裡的四間臥室,每間桌上都有同樣的三本書,從上到下分別是:《Song of Solomon》(《所羅門之歌》),《I, Claudius》(《我,克勞迪烏斯》),還有一部日本作家川端康成的作品《雪國》。
  
  鑒於最後一本書是中文版本,很容易教人混淆。
  
  其實中文版本的《雪國》,只要視作拼音的首字母,就可以分析出來。
  
  《Song of Solomon》——「S」;
  
  《I, Claudius》——「I」;
  
  《雪國(Xue Guo)》——「X」。
  
  Six.
  
  這裡為什麼會突然出現關於數字6的提示?
  
  明明本次遊戲,共有7位玩家。
  
  ……只能說明,其中有一位,不是人。
  
  長髮男話音剛落,只見面前的花襯衫小帥哥,那張清清秀秀的臉,驀然間發生了變化。
  
  他的臉龐逐漸變得腫脹堅硬,猶如塗了黃蠟的木雕,一雙眼睛也慢慢撐裂開來,眼角的皮肉綻開,瞪得像銅鈴一樣;他的嘴角瘋狂上揚,牙齒外露,定格在一個猙獰怪異的笑容。
  
  此刻的他,看起來像極了……木偶比利的翻版。
  
  下一秒,他機械地揮動拳頭,砸向長髮男的臉。
  
  長髮男抬手接住了這一拳,卻疼得瞬間縮回,惱怒罵了一句。
  
  「操,他真變成木頭了!」
  
  於是接下來,是花襯衫木偶,追著長髮男滿屋狂奔的混亂場景,直追得桌椅翻倒,各式裝飾品落地粉碎。
  
  傅藍嶼後退一步,她輕聲與喬雲錚耳語:「以舊換新。」
  
  昨晚的那張紙條,原來是這個意思。
  
  木偶比利被燒掉,舊的木偶消失,瑪麗肖就會製造出一個新的木偶來替代它。
  
  新的木偶是花襯衫。
  
  喬雲錚點點頭:「既然是木偶,普通利器就殺不死了。」
  
  兩人一起看向旁邊的銀髮女。
  
  銀髮女立即會意,迅速取出了口袋裡那盒火柴。
  
  「你們得幫我按住他。」
  
  「我去!」
  
  麻花辮姑娘顯然是受了不小的刺激,一面含著眼淚,一面還咬牙切齒,頓時跑上前去,配合長髮男,一起將花襯衫按倒在地。
  
  傅藍嶼和喬雲錚也去幫忙,五人合力將仍舊掙扎的花襯衫,抬到了屋外空地。
  
  銀髮女動作熟練地劃燃一根火柴,丟在了花襯衫身上。
  
  不愧是系統給的道具,火光燃起的一瞬間,火焰就蔓延吞噬了花襯衫的整具身體。
  
  從某種程度上講,他已經死掉了,所以沒有痛覺,只是這麼直挺挺躺在地上,仍保持著先前那個詭異的笑容,在眾人視線裡化為一堆灰燼。
  
  長髮男沒好氣啐了一口,轉身進了屋。
  
  麻花辮也紅著眼眶,默默跟了進去。
  
  其餘三人緊隨其後,銀髮女臨走時,還特意看了一眼餘下的灰燼,確認裡面並沒有新的提示,這才收回目光。
  
  客廳裡,長髮男又給自己斟了一杯牛奶,坐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喝。
  
  他像是遊刃有餘,狀態很輕鬆。
  
  這也能理解,畢竟在他看來,目前場上剩了三位女孩子,還有一位受傷的喬雲錚,對他而言都不算多大的威脅。
  
  經常有男性玩家,自詡武力值高,從而產生這種潛意識裡的優越感。
  
  殊不知,在回到房間之後,傅藍嶼和喬雲錚,就雙雙從窗戶逃走,離開了這棟二層小樓。
  
  此地不宜久留。
  
  烏雲聚攏,遮蔽陽光,小鎮的天色陰沉,四面霧氣漸濃,幾乎壓得人喘不過氣。
  
  兩人沿著街道邊緣緩步前行,回想起那些差點被忽略的線索提示,只覺心底發涼。
  
  關於「Six」的這一條提示,算是徹底給他們提了醒。
  
  那封信,並非要讓他們做理解,也不需要他們深挖瑪麗肖的生平。
  
  只不過是一段普普通通的,藏頭文罷了。
  
  【她天賦異稟,和那些平凡的表演者都不相同;她聰明高傲,的確,木偶戲的成功使她備受推崇,偶爾還會受到來自愛慕者的贈予,都是格外名貴的禮物。在這文化貧瘠的地方,你應該也能想像,身體和心靈的雙重渴望會讓,邊陲小鎮的人們產生對她的依賴。要是這種情況能長久持續下去就好了但是,當那個小男孩揭穿她木偶戲的秘密之後,心底的怒火便讓她對小鎮居民進行了瘋狂的報復。】
  
  將每一個被標點符號隔開的短句,開頭首字連起來讀,就是……
  
  ——她和她的木偶都在你身邊,要當心。
  
  Six,這句話,還有「以舊換新」。
  
  構成了清晰完整的提示。
  
  其實Six,暗示的並非木偶,而是「她」。
  
  多出來的那一位,所謂的「她」,是將玩家製造成木偶的瑪麗肖。
  
  瑪麗肖還在身邊。
  
  「比利是第一個木偶,花襯衫是第二個木偶,現在它們都被燒掉了。」傅藍嶼低聲道,「只要遊戲沒有結束,就會有第三個木偶來代替它們。」
  
  這時候,忽然有馬達轟鳴的聲音,從遠處突兀傳來。
  
  兩人同時轉身,見有一輛警車,正在霧氣之中顯現出輪廓。
  
  怪事,整座小鎮除了亨利,連居民都沒有,哪來的警車?
  
  警車在兩人面前停下,從駕駛座下來一位中年男性員警,腰間別著佩槍,語氣非常嚴肅官方。
  
  「入殮師亨利在家中離奇死亡,據監控顯示,當晚只有你們二位進入過他的住宅,作為本案嫌疑人,請隨我走一趟,配合調查。」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8 10:02 PM

第57章瑪麗肖

  傅藍嶼和喬雲錚穿越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在遊戲裡被警車帶走。
  
  誰能想到跟亨利交換一個線索,還能引起這種連鎖反應?
  
  警車穿過濃霧,在小鎮空曠的街道上行駛,兩人並肩坐在後排,冷眼打量著駕駛座的員警。
  
  兩人耳語:「這是要去哪?」
  
  「不知道,去警局?」
  
  「咱們哪有時間跟他在警局耗?萬一關押審問期間出什麼岔子呢?」
  
  「有理。」喬雲錚點頭,「那就不去了,不如直接……」
  
  傅藍嶼明白他的意思,她眨了下眼睛,表示同意。
  
  這員警的腰間別著一把佩槍,隱有金光在閃,應該是好東西。
  
  或者是,重要的道具。
  
  換句話講,是可以通過某些手段獲取的。
  
  ……怎麼獲取呢?
  
  下一秒,兩人同時行動,傅藍嶼伸手死死勒住了員警的脖子,而喬雲錚則果斷去搶對方的方向盤。
  
  員警本來只是個負責走流程的npc,沒料到自己還有這麼一劫,登時奮力掙扎,爆發了一串中英文夾雜的連罵。
  
  傅藍嶼才不管他到底罵了些什麼,她反手從腰間抽出那柄隨身攜帶的剔骨刀,刀刃橫抹,乾脆俐落割了他的喉。
  
  喬雲錚撐著座位迅速躍到前排,及時控制了差點失去平衡的警車。
  
  他將車減速停在路邊,拿了員警的槍,又開門將員警的屍體推了下去。
  
  他端詳著手裡的槍,發覺之前看到的那點金光,原來是刻在槍身上的一行金字。
  
  Killhertwice.
  
  殺她兩次。
  
  他轉過身去,將槍遞給後排的傅藍嶼。
  
  「我記得你會開槍,對吧?」
  
  「會的。」
  
  鑒於遊戲中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也什麼武器都可能拿到,傅藍嶼早年前特意和白簫白笙一起去過射擊訓練場,既掌握過老式弓箭的用法,也練過槍。
  
  她接過佩槍,掃了一眼槍身上的金字,又打開彈匣,見裡面只有一發子彈。
  
  「只能開一槍。」
  
  說明只能選中射擊一個目標。
  
  喬雲錚道:「其實一槍就夠了。」
  
  「確實。」
  
  「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小時,我們可以先補個覺。」
  
  「好主意。」
  
  誰能想到,兩人莫名其妙搶了一輛警車當作臨時據點,就這麼打起盹來。
  
  然而傅藍嶼也睡不踏實,以前在其他世界,這種時候都有喬雲錚替她守著,她睡得很放心。
  
  但現在喬雲錚的身體和精神狀態都不樂觀,儘管他不說,她卻也明白,他在硬撐著。
  
  所以她就更要振作起來,警惕一切風吹草動,不能出半點差錯。
  
  小鎮的天空,陰雲越來越濃。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直至太陽逐漸西沉,這裡的夜晚,似乎比現實世界要到來得早,也漫長得多。
  
  她探過身去,輕拍喬雲錚的肩膀,壓低嗓音喚他:「雲哥。」
  
  喬雲錚很快就睜開了眼睛,他下意識握住她的手:「……天黑了?」
  
  「嗯。」
  
  「那我來開車,我們去劇院。」
  
  他穩穩駕駛著警車,根據對小鎮地形的記憶,一路前往最終的任務地點,廢棄劇院。
  
  當夕陽的最後一絲光線,也終於沒入地平線的另一端,月色破開雲層,照在了小鎮冷寂破敗的土地上。
  
  那座歷史悠久的劇院,正佇立在無邊的夜幕裡,散發出蕭瑟而淒清的微光。
  
  傅藍嶼下車,見劇院的臺階上蹲坐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湊近了發現居然是銀髮女。
  
  「馮小姐?」
  
  「傅小姐。」銀髮女朝她走過來,又見喬雲錚冷淡地擋在了自己前面,不禁失笑,「二位,別緊張,我還沒被做成木偶。」
  
  「你怎麼證明?」
  
  銀髮女坦然解開了自己的外套:「可以讓傅小姐過來摸啊,心臟還在的,各方面都完好無損。」
  
  「……」喬雲錚無語地轉過了頭。
  
  傅藍嶼倒是不在乎這個,為了求證,她真的過去摸了,甚至還捏了捏臉,確認銀髮女沒有撒謊。
  
  「看來馮小姐也猜出提示了?」
  
  「當局者迷,其實那提示也不算很難。」銀髮女說,「提示肯定指的不是木偶,因為不斷會有新的木偶出現,它實際指的是做木偶的人,也就是瑪麗肖。」
  
  傅藍嶼平靜看著她:「所以你也從小樓逃出來了?」
  
  「我不逃出來的話,怕是要成為新木偶的候選人。」銀髮女說,「就像那個長頭髮臉上有疤的蠢貨,我猜他已經步上花襯衫的後塵了。」
  
  一旦認清瑪麗肖存在於隊伍中的事實,誰是瑪麗肖,就很顯而易見了。
  
  儘管麻花辮姑娘的演技很好,無辜和慌亂演繹得都很真實,但從預言家神職角度來看,她是一匹鐵狼,作案條件便利,還特意把花襯衫改造成了自己喜歡的類型,洗是洗不乾淨了。
  
  要說長髮男也比較聰明,認清了關鍵所在,可惜他線索沒拿全,沒來得及透過現像看本質,只能算他倒楣。
  
  傅藍嶼故意反問:「馮小姐這麼快就在劇院門口等著了,難道是有鑰匙?」
  
  「我沒有,但我知道你倆一定有。」銀髮女從容一笑,「你們遲早會來的,我不介意坐享其成——不過我真沒想到,你倆居然還能開著警車來。」
  
  「這不是重點,總之馮小姐你猜對了,鑰匙的確在我這。」
  
  傅藍嶼走上臺階,從口袋裡取出那枚金色的鑰匙,再次插進了大門的鎖孔。
  
  只聽「哢噠」輕響,門鎖應聲而開,劇院內部的全貌,就這樣展現在三人的視線範圍內。
  
  她說:「馮小姐的火柴還在吧?我想我們最後,可能得燒了瑪麗肖。」
  
  槍身上寫著Killhertwice,殺她兩次。
  
  一次是殺掉被瑪麗肖附身的玩家,一次是殺掉真正的瑪麗肖。
  
  殺掉玩家用槍,殺掉瑪麗肖用火。
  
  「還在。」銀髮女環顧四周,語氣淡然,「我猜這劇院裡,還得有點別的東西,為保險起見,我建議咱們分頭尋找。」
  
  「我也這麼認為。」
  
  雙方至今也未建立起足夠的信任度,一起走反而容易互相懷疑,倒不如各自行動。
  
  這是高級玩家之間的默契。
  
  傅藍嶼目送銀髮女的身影,消失在劇院的另一邊,這才和喬雲錚開始往相反的方向走。
  
  劇院內部的形狀方方正正,屋頂很低,給人難以言喻的窒息感,猶如身處一座巨大的棺材中。
  
  頂燈的光線昏暗閃爍,紅色地毯落了厚厚的灰塵,四面泛黃的牆壁上,映出模糊搖晃的影子。
  
  兩人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又推開了一扇並未上鎖的、沉重的木門。
  
  這裡是劇院的演出大廳,裡面沒有開燈,只能借著走廊的光影,才能勉強辨認出舞臺的方向,以及觀眾席的佈局。
  
  觀眾席後方和另一側的牆壁,都鑲嵌著厚厚的木板,不曉得是做什麼用的。
  
  傅藍嶼試探著往前走了幾步,結果在觸摸到觀眾席第一排座位的瞬間,忽覺身後風聲有異,緊接著人已被喬雲錚扯進了懷裡。
  
  喬雲錚飛起一腳,正中對方前心,他護著她飛快後退,神色凝重。
  
  「不是人。」
  
  「什麼?」
  
  「是木偶。」
  
  踢中對方的時候,他能明顯感覺出,跟之前變身的花襯衫是一樣的堅硬觸感,可見是木偶沒錯了。
  
  話音未落,演出大廳的所有燈光,忽於一瞬亮起,而身後舞臺的帷幕,也正在緩緩上升。
  
  空蕩蕩的舞臺中央,擺放著一把椅子,椅子「吱吱呀呀」地轉過來,上面坐著個橘色頭髮,臉上畫著亂七八糟花紋的奇怪木偶。
  
  這是《電鋸驚魂》裡的豎鋸木偶,《死寂》原版電影裡它也出現過,算是個彩蛋。
  
  不過放在這樣的場景裡,充滿索命的氣息,實在令人毛骨悚然。
  
  木偶的嘴一張一合,它顯然是在微笑著講話。
  
  「你們來了?」它說,「瑪麗肖都要等不及了,瑪麗肖都要等不及了。」
  
  膝蓋的刀傷還在疼,疼痛讓傅藍嶼感到煩躁,她面無表情。
  
  「等不及也得給我等著。」
  
  「……」
  
  喬雲錚若有所思回眸望去,見麻花辮姑娘和長髮男,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觀眾席的最後排。
  
  麻花辮姑娘笑意盈盈,而長髮男神色木然,身上還穿著她的黑色外套。
  
  那件黑色外套,花襯衫先前也穿過。
  
  可想而知,剛才偷襲兩人的,應該就是長髮男了。
  
  線索不全的他,最終成為了瑪麗肖的第三個木偶。
  
  「原來你們在這啊?」麻花辮又驚又喜地朝這邊走來,「我倆找你們好久,你們看見那個銀頭髮的姐姐了嗎?」
  
  ……說得跟真事兒似的。
  
  傅藍嶼從腰後拔槍,迅速上膛,抬手對準她。
  
  「別再往前走了。」
  
  麻花辮果然停住了腳步,她盯著傅藍嶼看了半晌,臉上的笑意慢慢淡去,眼神漸冷。
  
  「怎麼,你要殺了我?總得有個理由吧。」
  
  「劇院的門需要鑰匙才能打開,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本來就有這裡的鑰匙。」
  
  「哦?那也正常。」傅藍嶼點頭,「誰讓你是瑪麗肖呢。」
  
  這裡本就是瑪麗肖的劇院。
  
  面目徹底被拆穿,麻花辮便也不再刻意偽裝,她陰森森地笑出聲來。
  
  「呦,被你發現了呢?沒關係,反正你也殺不了我。」
  
  「我們可以試試。」
  
  說完,傅藍嶼雙手用力,當即扣動扳機,槍的後坐力令她倒退數步才站穩。
  
  子彈呼嘯而去,登時把對方的腦袋炸開了花。
  
  這水準,黃金爆頭。
  
  麻花辮轟然倒地。
  
  傅藍嶼扔掉槍,依舊沒有掉以輕心,因為她知道,這僅僅是殺了被附身的玩家而已。
  
  半晌,聽得旁邊的喬雲錚低聲道:「你看,動了。」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說法,燈光下,麻花辮的屍體開始緩緩起身,且全身的骨骼都在劈里啪啦作響,猶如折斷重組。
  
  等她重新站直身體後,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
  
  她穿著中世紀的禮服,髮髻高挽,圓睜的眼睛如同銅鈴,裡面的黑眼珠在靈活地轉動著。
  
  她張口欲笑,牙齒染血,嘴巴裡空空如也——她沒有舌頭,舌頭被拔掉了。
  
  她現在是真正的瑪麗肖了,和墓地棺材裡那一具,一模一樣。
  
  而她身側的長髮男,也已變得臉色蠟黃、目眥欲裂、四肢僵硬,詳情參照當時的花襯衫。
  
  與此同時,後排與右側鑲嵌在牆壁上的木板,正在朝兩側緩慢移動,露出了牆後的另一番天地。
  
  那是……
  
  原來牆壁是鏤空的,被整齊劃分成了無數帶玻璃的暗格,每一方暗格裡,都坐著一隻半人高的木偶。
  
  那些木偶的髮型與衣服不同,表情卻驚人的一致,都在猙獰怪異地笑著。
  
  他們都是曾被瑪麗肖殺死的小鎮居民。
  
  他們的脖子喀啦喀啦,齊刷刷轉向這邊,空洞的雙眼,緊緊鎖定了傅藍嶼和喬雲錚。
  
  喬雲錚拉著傅藍嶼的手,謹慎往門的方向挪步。
  
  他沉聲低語:「咱倆可搞不定這群木偶。」
  
  他與她目前唯一的武器,就是之前在房間裡找到的剔骨刀,眾所周知,刀是殺不死木偶的,連給人家毀容都夠嗆。
  
  木偶必須要用火燒掉,但火柴在銀髮女手裡,退一萬步講,就算有火柴,那點火苗要同時燒掉這些木偶,也是個不可能實現的難題。
  
  為今之計,只能先逃命,再做打算。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轉身就跑,在開門的剎那間,傅藍嶼回頭,發現長髮男的木偶已經氣勢洶洶撲面而至,其速度堪比瞬移。
  
  她敏捷向後仰倒,喬雲錚隨即用力甩上大門,硬生生將對方撞了回去。
  
  關上門的前一刻,他看到牆壁暗格的玻璃盡數震碎,那些木偶隨著瑪麗肖的一聲令下,紛紛掙脫束縛,爭先恐後朝門口沖來,夾雜著刺耳的驚笑聲。
  
  那實在是難以用言辭準確描述的畫面,總之不管是誰親眼所見,只要心理素質不過關,都難免留下相當沉重的陰影,不曉得將來要在噩夢裡重溫多少回了。
  
  兩人頭也不回朝來時路飛奔而去,傅藍嶼因膝蓋受傷,跑起來劇痛無比,她急促喘息著,冷汗不斷順著髮梢往下滴。
  
  喬雲錚意識到了這一點,他在轉彎時果斷俯身示意:「上來,我背著你。」
  
  傅藍嶼一愣:「你這……」
  
  他半秒鐘猶豫的機會也沒給她:「快!」
  
  傅藍嶼知道自己這腿跑不了太遠,又聽動靜越來越近,只能一狠心上了他的背,雙手緊緊摟住了他的脖子。
  
  身後,由瑪麗肖率領的木偶大軍,正浩浩蕩蕩猛追而來。
  
  它們所到之處,牆皮簌簌而落,甚至連地板也被砸出了細密的裂紋。
  
  震動聲一路蔓延至喬雲錚腳下,整座劇院彷彿都在搖搖欲墜。
  
  胸口傷處越來越疼,疼到幾欲窒息,喬雲錚咬緊牙關,又用力將傅藍嶼往上托了托。
  
  傅藍嶼抬起頭來,隱約看見劇院的大門處,銀髮女就站在那裡,正把手裡的一桶東西潑在地上。
  
  那粘稠的金色液體四面流淌,很快就覆蓋了他們前方的路。
  
  靠近時,她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登時警醒:「汽油?」
  
  很明顯,銀髮女找到了與火柴搭配的特殊道具,這種汽油,是燒掉那些木偶的關鍵。
  
  然而看銀髮女的動作,似乎正作勢要劃燃火柴。
  
  毋庸置疑,如果在此時點燃汽油,烈火立刻就會將兩人擋在另一邊,他們闖不出去,極有可能和木偶一起燒死。
  
  銀髮女看見了他們,卻並沒有準備等他們。
  
  千鈞一髮之際,傅藍嶼想也未想,霎時摸出口袋裡那柄剔骨刀,反手甩了出去。
  
  刀鋒刺破空氣,夾雜著一陣尖銳的風聲,不偏不倚,正擲中銀髮女拿火柴的手。
  
  銀髮女低呼一聲,火柴落地,她慌張按住了手上流血的傷口。
  
  前後不過十秒鐘時間,喬雲錚已欺近身前,他掐著銀髮女的脖子,猛然將她往後面的牆壁上撞去。
  
  他迎著她憤怒的視線,神色冷酷,直接卸掉了她的雙臂關節,沒有絲毫遲疑。
  
  「留你一條命,你該心存感激。」
  
  另一方面,提前躍下的傅藍嶼,飛快撿起了掉落的火柴。
  
  火柴還有兩根,她分別劃燃,將其朝汽油流淌的方向扔了過去。
  
  烈焰蓬發,拔地而起形成一座火牆,強光刺目,那灼熱溫度像是要把周遭的一切都燒化。
  
  她後退到大門附近,試圖去擰門鎖,卻發現大門是鎖住的,並不能打開。
  
  ……系統規則是,要將瑪麗肖和她的木偶們全部燒掉,才算通關。
  
  只能等待。
  
  喬雲錚走回她身邊,將她護在稍微遠離火焰的一側,冷眼看向那座火牆。
  
  這是極度臨近地獄的時刻,每一幀畫面都彷彿在奏鳴哀歌。
  
  那些木偶們驚聲怪叫,前赴後繼,卻在觸碰到火牆的瞬間,面目全非地化為灰燼。
  
  瑪麗肖是最後一個踏入火海的木偶,她的輪廓即使隔著一道火牆,也顯得格外清晰。
  
  她張開雙手,動作之誇張猙獰,好像要施展什麼毀天滅地的法術。
  
  傅藍嶼忽覺門鎖一鬆,可以擰開了。
  
  不祥警兆油然而生,她用力撞開大門,登時架著喬雲錚的手臂,和他一起迅速滾下了臺階。
  
  下一秒,熱浪掀起,爆炸聲震耳欲聾,整座劇院轉瞬在火光裡化為廢墟。
  
  關於仇恨與邪惡的故事,埋葬於此。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8 10:15 PM

第九卷 陰婚(白金局)

第58章回歸現實

  那一晚,喬雲錚和傅藍嶼終於從白金局穿越回來,連夜撥打120叫救護車,自己把自己送去了醫院。
  
  正好,傅藍嶼還來得及打一針破傷風,打完針她順便給親近的朋友們報了個平安,通報兩人還活著的消息。
  
  這倒也不算誇張,畢竟到了白金局,大家每一次穿越,都得做好以後就見不到彼此的心理準備。
  
  活著就是賺到。
  
  在精力和體力雙重透支的情況下,這一夜她睡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沉,等醒來時,已經是轉天中午了。
  
  出乎意料的是,她一睜眼,就瞧見景鶴正坐在她旁邊,一邊剝橘子,一邊掉眼淚,看上去非常的……
  
  她回頭看了一眼旁邊的病床,見喬雲錚打著點滴,也還在呼吸平穩地睡著,這才將目光重新轉向景鶴。
  
  「鶴鶴同學,我倆還沒死呢,你這彷彿在悲傷守靈。」
  
  「……」景鶴猛一抬頭,頓時紅著眼眶面露喜色,「藍姐你醒了?餓不餓?白姊和顧先生出去給你們買飯了,待會兒就回來,要不你先吃點水果?我剛給你切的果盤!」
  
  「不用了,你給我斟杯水吧。」
  
  「好!」
  
  趁他斟水的工夫,傅藍嶼像是想起了什麼,當即開口:「對了,之前事情太多,也沒來得及問你,黃金局的第一場是高洋陪你穿越的,跟他合作還愉快嗎?」
  
  上個月喬雲錚受傷未癒,她忙於照顧他也抽不開身,所以替景鶴在沉島成員高洋那裡,下了一個委託單。
  
  高洋就是喬雲錚向江河推薦的那個,性格沉穩可靠的新任首領人選。
  
  畢竟是黃金局的第一場,不給景鶴安排好了,她終究是不太放心。
  
  「挺好的,我運氣不錯,沒趕上太難的,高洋也確實挺盡心盡力,教了我不少經驗。」景鶴低聲一笑,「不過……」
  
  「不過什麼?」
  
  「我從沒跟除了你和雲哥之外的玩家一起穿越過,有點不太習慣。」
  
  傅藍嶼看著他:「那這個月的黃金局,我陪你去,讓你習慣習慣。」
  
  「不了,這個月我自己去,也不用委託高洋了。」
  
  「為什麼?」她有點驚訝,「你剛上黃金,保險起見,還是有人陪著比較穩。」
  
  「就像你以前說的,我不能一輩子靠著別人通關,遲早得自己歷練。」景鶴道,「我現在都黃金了,也該獨立了,不應該總讓別人跟我冒險。」
  
  「你獨立也不差這一場兩場,既然我有時間,陪你去也不是什麼大事。」
  
  「不行,你有這時間,還不如多陪陪雲哥。」景鶴果斷搖頭,拒絕得斬釘截鐵,「雲哥身體還得調養調養,你這腿又傷了,你倆這一段哪也別去,爭取在下次白金局穿越之前,完全恢復巔峰狀態。」
  
  傅藍嶼無言半晌,忽而笑了:「真難想像,在說這些話的前五分鐘,你還在偷著抹眼淚。」
  
  「……姐,非得拆穿我嗎?你裝作沒看見不好嗎?」
  
  「那你總得告訴我,剛才為什麼哭吧?」
  
  「就……哭你倆唄。」
  
  「我倆這不是安全回來了?」
  
  景鶴瞥她一眼:「就算安全回來了,也肯定受了不少罪,你看看你這腿,還有手臂上這一道子,腦袋也磕破了,疼不疼?」
  
  傅藍嶼輕描淡寫:「當時疼,現在不疼了,也就那麼回事兒。」
  
  「也就那麼回事兒?你什麼時候能把自己當回事兒?你可是個姑娘家!」
  
  他以前從沒用這種嚴厲的語氣講過話,一時間搞得傅藍嶼也挺意外,她頓了一頓。
  
  「幾天不見,脾氣倒是見長。」
  
  景鶴也覺得自己急躁了,他乾咳一聲,略顯尷尬:「那個……吃水果吃水果,這橘子可甜了,你嘗嘗。」
  
  傅藍嶼捏了一瓣橘子,邊嚼邊端詳他:「你真不是受什麼刺激了嗎?」
  
  景鶴無語:「我能受什麼刺激?」
  
  「我看你怪反常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跟我們劃清界限了。」
  
  「可能的話,我永遠也不想和你們劃清界限,你倆能罩著我一輩子才好。」景鶴歎了口氣,「但我哪能這麼自私?你們本來就沒義務一直保護我,我就算幫不上你們,至少別給你們添麻煩。」
  
  傅藍嶼神色古怪:「你這小腦袋瓜裡裝的思想,怎麼突然這麼沉重了?」
  
  「姐,我都二十一了,當年我認識你時,你也才二十一,都能單槍匹馬叱吒風雲了——我一頂天立地的男人,不早點覺悟能行嗎?」
  
  「其實你已經進步夠快的了。」
  
  「還不夠,我的目標是將來有一天能保護你和雲哥。」
  
  她聽了這話明顯愣住,沉默好久,才勾起唇角點頭。
  
  「行,我倆會活著等到那一天的。」
  
  景鶴認真糾正:「不僅是要活著等到那一天,你們還要活著通關白金局,長命百歲。」
  
  說完,他傾身向前,用力抱了她一下。
  
  他這次是真的害怕了,與早年間穿越時面對鬼怪的恐懼感不同,如今這種冰冷的無力感,來源於可能再也無法相聚的絕望設想。
  
  他始終在擔心,喬雲錚受傷未癒,傅藍嶼以一己之力,能否在天人交鋒的白金局裡順利生存下來。
  
  萬一出了什麼岔子呢?
  
  他整夜整夜的睡不好覺,數著天數,膽戰心驚的等待。
  
  幸好,他的哥哥姐姐終究是平安回來了。
  
  能再次重逢,是多麼值得感恩的事。
  
  傅藍嶼任由他抱著,心有點軟,一向口才優秀的人,此刻竟不知該安慰些什麼才好。
  
  正在這時,旁邊病床傳來了熟悉的溫柔男聲。
  
  「我倆沒你想像得那麼脆弱,還能活挺久的,你與其多愁善感,不如去健身房多練倆小時。」
  
  「……」
  
  景鶴抬頭,見喬雲錚已經醒了,正微微瞇著眼睛,淡然注視著自己。
  
  他俊臉一紅:「誰多愁善感了?我這不也是為了你倆著想麼……雲哥,你感覺怎麼樣?」
  
  「感覺還不錯。」喬雲錚慢條斯理地回答,「當然,如果你能儘快把手鬆開,我感覺就更好了。」
  
  「……」
  
  景鶴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仍舊摟著傅藍嶼沒撒手,瞬間觸電般後退,正襟危坐。
  
  「白姊和顧先生怎麼還不回來?」他迅速岔開話題,「辦事效率太低了,得批評他們啊!」
  
  結果話音未落,白笙的身影就出現在了病房門口。
  
  「說誰效率低?你這小兔崽子非得吃東街的烤肉飯,知道我倆排了多久的隊嗎?」
  
  顧墨池跟在後面,手裡還拎著大袋小袋,聞言似笑非笑地接話。
  
  「既然如此,這份烤肉飯我就替景鶴吃了,免得還要挨批評。」
  
  「……」
  
  景鶴崩潰捂臉。
  
  是誰賜予了他這苦痛的命運!
  
  白簫與紀翎的白金局任務,和傅藍嶼喬雲錚是同步的,穿越的時間也相差不多。
  
  但傅藍嶼回來了,白簫還沒回來,白笙為此擔驚受怕了好久。
  
  直到穿越的第四天夜裡,白簫紀翎突然空降到自家客廳,且白簫還受傷了。
  
  然後他就被緊急送到了第二中心醫院,還碰巧住在傅藍嶼病房的隔壁。
  
  轉天中午,傅藍嶼瘸著一條腿去探望病友,看到白簫肩膀上纏著厚厚的紗布,正靠在床邊,由紀翎美女親自餵粥。
  
  紀翎餵他一勺,自己嘗一勺:「這粥沒滋沒味的,還不夠稠,比你熬的差遠了。」
  
  說著又嘗了一勺。
  
  白簫歎息一聲:「遵照醫囑,我能喝的就只有這碗粥,還被你搶走了半碗。」
  
  「……對不起了親愛的,要不我待會兒再給你訂一碗?」
  
  傅藍嶼淡定開口:「景鶴剛買了番茄刀削麵,要不我給你拿一碗來?那家的麵還不錯,其實油潑麵最好吃,可惜你目前不能吃辣。」
  
  「都行,番茄的也行。」白簫側頭看她,「我聽笙笙說了,你這腿還不趕緊回去歇著,別亂跑了。」
  
  「這不想你了麼,咱們都算大難不死,得互相鼓勵一下。」
  
  白簫笑了,他溫聲詢問:「喬先生還好嗎?」
  
  「挺好的,過了這一劫,接下來兩個月讓他好好調養,到下場白金局應該就沒問題了。」
  
  「那樣最好。」
  
  「你呢?你這傷是怎麼弄的?」
  
  「惡鬼的爪子啊!」一提起這事兒,紀翎就氣得不行,「最後有個男玩家使陰招,想推我出去當炮灰,幸好白簫替我擋了一下,爪子從肩膀劃下去,骨頭都露出來了!操,那玩意兒,白瞎了我倆還幫過他!」
  
  她心疼白簫,說著說著眼眶都紅了,一邊含著眼淚一邊駡街。
  
  白簫原本想摸摸她的頭,結果手剛抬起來,就又疼得落了下去,他無奈安慰。
  
  「沒關係,咱這不也回來了?小插曲而已。」
  
  傅藍嶼冷聲反問:「那個男玩家呢?」
  
  「被我倆殺了,紀翎在他心口紮了好幾刀。」
  
  紀翎其人,向來有仇必報,從不給自己留遺憾。
  
  「挺好。」傅藍嶼道,「有時仁慈心這種東西,在白金局裡,就是累贅。」
  
  每位玩家都想要活下去,而想法越迫切,內心的陰暗面,就越容易被無限激發。
  
  白金局是比誰更狠的地方。
  
  ……
  
  與此同時,在醫院樓下,白笙拎著一袋子奶茶,腳步輕捷地往前走。
  
  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轉頭看向身後的顧墨池。
  
  「你是這個月的白金局,對嗎?」
  
  顧墨池微微一怔:「對,怎麼想起問這個?」
  
  「我心裡總得有個底。」
  
  「沒事兒,在月底白金局之前,我會陪你把黃金局的任務做了。」
  
  「我不是擔心任務。」白笙搖頭,「我是在想,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升到白金,像藍藍和喬先生那樣,和你綁定穿越。」
  
  現在只有顧墨池是獨自去穿越白金局,她等級不夠,沒法跟他一起,只能不安地等他回來,什麼也做不了。
  
  她經常會感到懊惱,為什麼以前貪圖安逸,不多努努力,導致當初拖累哥哥,如今又不能陪伴愛人。
  
  顧墨池看出了她的自責,他挑眉一笑:「別急,升白金很快的,我答應你,在你升上來之前,肯定會好好活著。」
  
  她在他胸前捶了一拳,眉眼嬌嗔:「什麼話啊!不管我能不能升上來,你都得好好活著。」
  
  「那你呢?」
  
  別看白笙例行擔心哥哥、擔心閨蜜、擔心男朋友,其實對於自己的命運,她倒是豁達得很。
  
  「嗨,我本事一般,未必能應付得了白金局的修羅場,沒准活不到最後。」她聳肩,笑出了並不明顯的一對小虎牙,「不過我保證,會盡最大力量,陪你走得更遠一點。」
  
  遇上了喜歡的人,總覺得自己遠不夠優秀,卻依舊想給他一個長久的承諾。
  
  在尚能結伴而行的日子裡,要認真珍惜。
  
  顧墨池靜默良久,終是靠近前去,俯身吻了一下她的唇。
  
  他單手攬在她腰間,將她按進自己懷裡,語調低沉柔和。
  
  「倒也不必這麼消極。」他說,「只要我還活著,就能護著你平平安安,即使……」
  
  「即使真的不能活到最後,我也會走在你前面,免得你將來迷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10 10:09 PM

第59章洞房花燭

  最近景鶴家裡的廚師又漲工資了,因為工作量變多了,每天都要換著花樣兒煲湯燉補品,再由景小少爺親自駕車派送,給各位傷患調理身體。
  
  對此,白簫的感想是:沒想到專門負責下廚的自己,還有被別人送飯的一天呢。
  
  傅藍嶼的腿傷並不算太嚴重,才一個月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又留了道疤。
  
  不過她也不在意這些,留疤就留疤,不影響吃不影響喝的,無所謂。
  
  喬雲錚又休養了兩個月,身體也基本恢復,換句話說,已經完全做好了迎接下一場白金局的準備。
  
  在此期間,景鶴和白笙的黃金局任務,顧墨池的白金局任務,也都順利通關、平安歸來。
  
  只要沒人穿越,大家每禮拜都會固定小聚一次。
  
  這人間的煙火氣,現實溫情的維繫,是他們在遊戲世界裡拼命的動力。
  
  ……
  
  五月月底,初夏將至。
  
  傅藍嶼和喬雲錚,迎來了新的白金局考驗。
  
  當時傅藍嶼是在客廳直接穿越的,等她再度睜開眼睛,嘴裡甚至還含著那根話梅味的棒棒糖。
  
  她忽然想起了那句歌詞:是不是上帝在我眼前遮住了簾,忘了掀開。
  
  ……因為她眼前確實有一道簾。
  
  準確而言,不是一道簾,而是一塊綴著流蘇和珍珠的紅布。
  
  再準確點,好像是古時結婚用的紅蓋頭。
  
  這次的遊戲,是古代背景?
  
  她正欲掀開蓋頭,下一秒卻忽聽有女性npc的聲音,幽幽響起。
  
  「請新郎用喜秤掀開新娘蓋頭,從此琴瑟和鳴,恩愛偕老。」
  
  這語氣,不像是喜事,倒像是報喪。
  
  既然遊戲流程需要新郎掀蓋頭,傅藍嶼也就不親自來了,她放下了手。
  
  半晌,聽見腳步聲靠近,緊接著一根系著大紅花的秤桿,就挑起了她面前的紅蓋頭。
  
  她抬眸,待看清對方是誰之後,就更疑惑了。
  
  不是喬雲錚,是個濃眉大眼,穿著綠色T恤的陌生男人,暫且將他稱作綠衣男。
  
  很明顯,綠衣男見著她也很震驚。
  
  「你哪位?蘭蘭呢?」
  
  哦,看來這又是一對綁定穿越的情侶。
  
  傅藍嶼吐掉棒棒糖,冷靜回答:「雖說我也叫藍藍,但估計你的蘭蘭,和我這個藍藍,不是一個nn。」
  
  「……」
  
  綠衣男沒好氣翻了個白眼,正打算再說兩句什麼,誰知身後的喜娘npc,並沒給他這個機會。
  
  喜娘一板一眼地說:「請新郎坐到新娘身邊。」
  
  縱然不願意,規則也還是要遵守,綠衣男依言坐到了床邊,和傅藍嶼肩並肩。
  
  喜娘轉身,從桌上取了一件長方形的檀木盒子,托在掌心遞到兩人跟前。
  
  她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麻木地看著兩人,像在背臺詞。
  
  「請新郎新娘分別抽取喜籤,同,則比翼雙飛;異,則陰陽永隔。」
  
  「等等。」綠衣男又驚又疑,「陰陽永隔是什麼意思?」
  
  可喜娘顯然沒準備給他答疑解惑,只是把檀木盒子往前又挪了挪。
  
  沒辦法,不管什麼意思,喜籤該抽依然要抽。
  
  綠衣男先抽,從他的角度看不見盒子裡的籤上寫了什麼字,只能把手伸進去,隨便拿了其中一根。
  
  那根木籤上,用毛筆寫著兩個字:良辰。
  
  他緊張瞥向傅藍嶼:「喂,你可好好抽啊。」
  
  「希望你能理解。」傅藍嶼道,「運氣這回事,並不是說我想好好抽,就能好好抽的。」
  
  然後她伸手,從盒子裡又抽了一根。
  
  她的這根木籤上,也用毛筆寫著兩個字:春宵。
  
  喜娘那張塗滿脂粉、毫無表情的喪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詭異的微笑,很愉悅的樣子。
  
  她從寬大的袖子裡,抽出了一把鋒利的匕首,還有一隻木制沙漏。
  
  她將匕首放在桌上,又將沙漏倒扣過來,開始計時。
  
  「金絲楠木的喜棺已備好,待沙子漏盡,夫人會來接新郎或新娘入棺。」
  
  喜棺。
  
  ……神他媽喜棺。
  
  夫人?
  
  夫人又是他媽的誰?
  
  傅藍嶼神情平靜如水,其實心裡早就把狗系統罵了七八個來回。
  
  她眼看著喜娘腳步拖遝地走出房間,又將房門關嚴,片刻,將目光轉向桌上的匕首。
  
  她與綠衣男抽到了不同字樣的木籤,應該算是「異」。
  
  依照喜娘說的規則,是「陰陽永隔」。
  
  喜娘還說,「接新郎或新娘入棺」……
  
  這是只能活一個人的規則。
  
  她的運氣,好的次數實在太少了。
  
  豈料在她意識到規則的瞬間,綠衣男的速度卻更快一點,他猛地一個箭步衝到桌前,抄起那柄匕首,反身將她按倒在地。
  
  傅藍嶼猝不及防,後腦勺磕中地面,登時一陣眩暈。
  
  她迅速清醒過來,立刻抬手撐住了他的手腕,阻止他即將落下的刀尖。
  
  綠衣男咬牙切齒,看起來是急於殺了她。
  
  他惡狠狠道:「你也別怪我,怪你自己倒楣,今晚咱倆必須得死一個,那肯定死的不能是我——放心,我會給你個痛快。」
  
  傅藍嶼一瞬不瞬瞪視著他,手上力道半分沒鬆,並措詞清晰地告訴他。
  
  「你不是想找你的女朋友嗎?你殺了我,蘭蘭也同樣活不了。」
  
  這話當然是她信口胡編的,但鑒於在遊戲裡什麼都有可能發生,綠衣男聞言本能地猶豫了一下。
  
  畢竟和陌生玩家共處一室,沒見著自己的女朋友,確實很奇怪。
  
  萬一呢?
  
  ……就是這剎那間的猶豫,給了傅藍嶼反擊的機會。
  
  說時遲那時快,傅藍嶼驀然伸出食指與中指,修得尖利的指甲,直取對方雙眼。
  
  眼睛是極為脆弱的器官,更何況這一招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她直接戳進了他的眼球,鮮血霎時就順著她白皙的手指湧出來,淌了綠衣男滿臉。
  
  綠衣男放聲慘叫,什麼髒話都開始往外飆,傅藍嶼二話不說,當即照著他太陽穴又猛擂了一拳。
  
  匕首從綠衣男手中掉落在地,她翻身想去撿,誰知很快就又被對方撲倒了。
  
  和男玩家抗衡,她在體力上畢竟不佔優勢。
  
  不過她的優勢在於,綠衣男的眼睛剛剛瞎了,劇痛令他自亂陣腳。
  
  感覺到他正憤怒摸上自己的脖子,恨恨不已地想要掐死她,傅藍嶼反應敏捷回肘一擊,正頂在他的肋骨上。
  
  她趁機反手一記掌刀,用力甩在他的喉嚨口。
  
  她迅速脫離了他的箝制,起身時順勢將匕首踢向了遠處。
  
  桌上沙漏裡的細沙,眼看著已經漏了一半。
  
  時間緊迫。
  
  「煞筆賤人,操.你媽跟老子玩陰的是吧?老子今天就算死了也得拖著你,老子他媽的下地獄也得把你骨灰揚了!你個爹生娘不養的煞筆玩意兒……」
  
  傅藍嶼站在牆角,冷眼看著綠衣男,淡定聽他在那罵罵咧咧。
  
  她放輕腳步,慢慢的,從地上撿起了那柄匕首,緊緊攥在掌心。
  
  她隨手拿了旁邊櫃子上的一件瓷器,遠遠朝著另一邊扔過去,只聽「咣啷」一聲脆響,瓷器摔了個粉碎。
  
  綠衣男看不見,只能循聲辨位,他頓時轉身,朝著瓷器摔碎的地方疾走而去。
  
  就是現在。
  
  傅藍嶼大步流星,在對方反應過來的前一秒,果斷持刀捅進了他的後腰左側。
  
  那裡是腎臟的位置,是危險係數極高又令人劇痛的位置。
  
  果然,綠衣男哀嚎著雙膝跪地,渾身狂顫,徹底失去了攻擊能力。
  
  桌上沙漏裡的細沙,只差一點就要漏光。
  
  「抱歉。」傅藍嶼將匕首橫在綠衣男頸間,說出了他剛才的那句臺詞,「我會給你個痛快。」
  
  她腕間發力,乾脆俐落抹了他的脖子。
  
  綠衣男應聲倒地。
  
  她將匕首收起來,又在他衣服上,把指間的血跡擦乾淨。
  
  下一刻,她正欲起身,卻驀然聽到房門「吱呀」一聲輕響,像是有誰準備進來了。
  
  喜娘剛才說過,「待沙子漏盡,夫人會來接新郎或新娘入棺」,可見來的這一位,十有八九就是所謂的夫人了。
  
  傅藍嶼環視四周,沒找著什麼合適的藏身地點,索性躍上了喜床,又將床簾嚴嚴實實地遮住了。
  
  然後房門就被推開,隨即又被關上,沒有腳步聲。
  
  她跪坐在床上,將軟簾稍稍撥開一點縫隙,凝神窺視外面的情況。
  
  一位纖細窈窕、身穿嫁衣的女人,正站在綠衣男的旁邊。
  
  女人蒙著鮮紅的蓋頭,看不清面容,嫁衣上繡著鳳穿牡丹,做工極其精緻。
  
  她的手裡,握著一柄形狀奇特的刀,有點像殺豬刀,但刀刃又比殺豬刀更長一些,兩側還帶了細小的鋸齒,看上去寒光凜然。
  
  搖曳的燈光下,她沒有影子。
  
  ……不僅是沒有影子。
  
  傅藍嶼視線下移,發現她的裙底空空蕩蕩,連腳也沒有。
  
  這位夫人,是鬼。
  
  半晌,鬼夫人俯下身去,將綠衣男的屍體扶起來面對著自己,染著蔻丹的纖纖十指,撕開了屍體的上衣。
  
  她從懷裡取出了一支毛筆,像是在屍體胸前的皮膚上,寫了一行字。
  
  由於屍體背對著床這邊,傅藍嶼看不見那字到底是什麼。
  
  結果還沒等她想辦法看一看,鬼夫人突然重新抄起那把刀,手起刀落,砍掉了屍體的腦袋。
  
  腦袋骨碌碌地滾遠,屍體的肩膀中間,頓時只剩下了一個血肉模糊的腔子。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鬼夫人的工作還沒有完成。
  
  鬼夫人並不是單純來寫字和砍頭的,甚至還是來碎屍的。
  
  傅藍嶼:「……」
  
  於是接下來的漫長時間裡,她親眼目睹了鬼夫人仿照庖丁解牛的嫺熟手法,那把刀上下翻飛,深入骨縫、切割皮肉,將綠衣男的屍體大卸八塊。
  
  OK,場面太過驚悚,在此不多贅述。
  
  總之這意味著,如果她要看清鬼夫人留下的那行毛筆字,待會兒就必須……
  
  把零落的屍塊,恢復原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10 10:13 PM

第60章蘭蘭

  傅藍嶼坐在床上,透過軟簾的縫隙,觀看了鬼夫人肢解綠衣男屍體的全部過程。
  
  這種現場直播,絕對比任何恐怖電影都來得刺激戰慄。
  
  她屏息凝神,動也沒敢動一下,生怕打擾這位鬼怪的工作時間。
  
  鬼夫人的紅蓋頭,自始至終都穩穩垂落著,將面容擋得嚴嚴實實,根本看不清她的模樣。
  
  她終於將屍體切割完畢,只留下滿地的零落屍塊。
  
  她拎著刀,又俯身撿起綠衣男被砍掉的腦袋,婀娜多姿地走了出去。
  
  在開門的瞬間,她似乎回過頭來,朝喜床這邊投來一瞥,只是隔著蓋頭,傅藍嶼察覺不到她的目光。
  
  她像是低低地笑了一聲,轉身離開了。
  
  燈燭搖曳的光影,映出地面的一片狼藉。
  
  滿屋子濃重的血味,令五感敏銳的傅藍嶼,感到非常不適。
  
  她等了很久,直至確信鬼夫人不會再返回,這才下床走到門前。
  
  她推了推,發現門已經鎖住了,自己只能待在房間裡,無法出去。
  
  她回眸,看向那堆噁心人的屍塊。
  
  說實話,穿越這麼久了,見過的畫面不少,可要親手來一場屍體拼圖,這體驗還真是新鮮。
  
  也不知喬雲錚那邊抽籤結果如何,遭遇了什麼狀況。
  
  傅藍嶼歎了口氣,試探著湊近,仔細辨認。
  
  其中一塊碎屍的皮膚上,貌似有毛筆書寫的半邊痕跡,她抬手抹了抹,發覺這痕跡是擦不掉的。
  
  也就是說,可以放心拼,不用害怕字跡被擦花。
  
  她環顧四周,最後從床上找到了那塊自己之前用過的紅蓋頭,於是將其折迭,當作面紗蒙在了臉上,遮擋口鼻。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她還留心看了一眼,那根被遺忘在角落裡的、系著大紅花的喜秤。
  
  她將喜秤拿在手裡端詳片刻,忽而雙手用力,把秤桿從中間擰開了。
  
  秤桿中間居然是空心的,只聽接連「噹啷」兩聲,有兩枚細小的金屬物件,掉落在她的腳邊。
  
  那金屬物件只有拇指指甲大小,正方形,四角凸出,似乎能鑲嵌在什麼地方。
  
  但具體要鑲嵌在什麼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是有用的道具就對了。
  
  她將其收入懷中,又做了幾秒鐘的心理建設,終於開始低氣壓地進行屍體重組。
  
  由於屍體只在上半身寫了字,所以她果斷把那兩條大腿踢到了一邊。
  
  黏糊糊的內臟散落一地,被鋸齒狀刀刃切割的屍塊,邊緣參差不齊,沾滿碎骨屑和斑駁血跡。
  
  這鬼夫人上輩子,八成是個屠戶。
  
  面紗根本遮不住那股子刺鼻的腥臭味,她蹙眉,忍受著極其粘膩的手感,將屍塊逐一挪動歸位。
  
  她先拼出了胳膊和胸,胸部以下爛得比較厲害,她拼了好久,直至在那些橫七豎八的裂縫中,勉強辨認出鬼夫人寫的兩行小字。
  
  ……沒錯,挺短的時間,鬼夫人竟然寫了兩行字,可真夠能寫的。
  
  傅藍嶼摘下蒙在臉上的紅蓋頭,當作抹布,又拿起桌上茶壺倒了點水,擦了擦屍體肚皮上凝固的汙血。
  
  她總算徹底看清了字的全貌。
  
  ——風裡去又來,峰前雁行斜。
  
  看起來像是字謎,但暫時還解不出頭緒。
  
  玩家殺了,鬼怪見了,答案有了。
  
  今晚的任務,應該已經全部完成了。
  
  唯一讓人焦慮的是,這房間出不去,還沒地方洗手。
  
  傅藍嶼無可奈何用沾了水的紅蓋頭,好歹擦了手,然後就尷尬支棱著兩隻手,在屋裡又詳細搜索了一遍。
  
  這裡顯然是古代某個大戶人家的宅子,屋裡的陳設也是古色古香,梨花木的梳粧檯上,還擺著一面銅鏡,以及姑娘用的胭脂水粉。
  
  那些胭脂水粉沒什麼特別的,除此之外梳粧檯上也沒其他的東西了,架子上的各式瓷器工藝品,她也挨個拿起來看了,沒有線索提示,也沒有可以轉動開啟的機關。
  
  這個房間,只是普普通通的停屍間(……)
  
  她回過身去,脫鞋上了喜床,重新放下軟簾,準備先睡一覺,明早再做打算。
  
  身為白金局玩家,沒點心理素質能活得下去嗎?
  
  這一夜,註定是與噩夢相逢的一夜。
  
  轉天清晨,鑒於一直夢見鍋裡在燉著屍塊,白花花還泛著血沫的那種,傅藍嶼醒得很早,且醒來後異常反胃。
  
  今早她破天荒地不想吃飯,畢竟昨晚都已經折騰夠了。
  
  她掀開軟簾往床下看,發現之前躺在那裡的、綠衣男的無頭屍體不見了,地面乾乾淨淨,一絲血跡也沒有。
  
  就好像昨晚的碎屍現場完全是幻覺似的。
  
  不過系統經常會自動清理屍體,這屬於正常情況,倒也不必太驚訝。
  
  她聞了聞自己的手,控制不住露出嫌棄之色,迅速穿鞋走向門口。
  
  果然,房間昨晚鎖住,今早可以打開了。
  
  她開門出屋,站在長廊裡四處搜尋一圈,最後轉了個彎,去後院的井邊打水洗手洗臉。
  
  ……巧之又巧的,她在井邊遇見了同樣在洗手的喬雲錚。
  
  確認平安。
  
  喬雲錚聞聲抬眸,四目相對,他彎起眉眼笑了,像是鬆了口氣。
  
  「還好嗎?」
  
  說完,他目光微轉,看到了傅藍嶼滿手的血跡,頓時笑意斂去,變得凝重擔憂。
  
  「你也……」
  
  「是,我抽籤也失敗了。」傅藍嶼歎了口氣,「像咱倆這種運氣的人,就不該懷有僥倖心理。」
  
  「受傷了嗎?」
  
  「沒受傷,就是拼屍體的時候費點勁。」
  
  喬雲錚完全理解她的意思,他無奈點頭:「我也拼了半天,屋裡還沒地方洗手。」
  
  「你看到屍體上的字了?」
  
  「看到了,『風裡去又來,峰前雁行斜』,但還沒解出是什麼謎底。」
  
  「沒關係,我們可以慢慢解。」
  
  看來這次遊戲的初始流程是先男女玩家配對入洞房;然後抽喜籤,抽著一樣的能一起活,抽著不一樣的就得死一個;再由鬼夫人進屋碎屍,拼湊屍體後可以得到一條完整的線索。
  
  一起活的玩家避免了互相殘殺,卻沒有線索提示。
  
  富貴險中求,大概是這樣的道理了。
  
  「幸好系統沒把咱倆安排在一間房內。」傅藍嶼想了想,忽然沒來由的一陣涼意,「要是咱倆抽的喜籤不一樣……」
  
  她和他,怎麼可能對彼此下得了手?
  
  「從這個層面來講,咱倆的運氣也沒差到谷底,對吧?」喬雲錚將打好的一桶水遞給她,低聲開口,「你猜這次,和咱倆一樣倒楣的玩家有多少?」
  
  結果傅藍嶼尚未回答,就聽見不遠處腳步聲再度響起,緊接著有位梳著丸子頭齊瀏海的姑娘走了過來。
  
  那姑娘嘴角有塊淤青,頸側有傷口,挽著衣袖,一雙纖細白皙的手上,也同樣沾滿了沒擦淨的血污。
  
  確認過眼神,也是抽喜籤失敗的人。
  
  不得不承認,白金局的女玩家們真的都有兩把刷子,在體力並不佔優勢的情況下,能反殺同屋男玩家,肯定不是一般人。
  
  出乎意料的,那姑娘見到兩人在井邊洗手,第一反應就是瞪大了眼睛,神色極度警惕慌張。
  
  「大家都去前院吃早飯了,你們倆……是同屋的嗎?」
  
  同屋的玩家不會殺人,不必拼屍,自然也沒必要在這洗手,傅藍嶼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水桶,覺得這個問題沒有意義,撒謊更是毫無意義。
  
  「不是。」
  
  姑娘的表情,一瞬間變得難以置信:「跟你同屋的男人,是不是穿著綠衣服?!」
  
  傅藍嶼洗手的動作頓了一頓,她登時了然。
  
  原來這姑娘就是蘭蘭,那個綠衣男的女朋友。
  
  她垂眸,「嗯」了一聲,並未否認。
  
  蘭蘭當場崩潰,踉蹌了一步跌跌撞撞撲過來,作勢要跟她拼命。
  
  「你殺了他?你敢殺了他?我殺了你!」
  
  水桶被踢翻,染了血的井水流淌一地,傅藍嶼側身避過蘭蘭的攻擊,反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蘭蘭小姐,請你冷靜點,都到白金局了,遊戲規則需要遵守不懂嗎?」
  
  蘭蘭怒不可遏,含著眼淚朝她吼:「你殺了我男朋友,還要跟我講規則?我殺了你也算遵守遊戲規則,你去死啊!你快點去死!」
  
  喬雲錚在旁看得不耐煩了,當即拎了蘭蘭的衣領,不顧她掙扎,強行將她扯離了傅藍嶼身邊。
  
  蘭蘭意識到了他和傅藍嶼的關係,更加怨恨:「你們倆是一夥的?怎麼你們就能同時活下來?你們遲早也要死!都得給我死!」
  
  她瘋狂地試圖攻擊喬雲錚,拳打腳踢力氣還很大,一副要拼命的姿態。
  
  傅藍嶼見勸不住她,索性又打了桶井水,示意喬雲錚讓開,而後揚手往她身上一潑。
  
  冰涼井水,剎那間將蘭蘭澆了個透心涼。
  
  「蘭蘭小姐,你現在能活著的條件是什麼?還不是昨晚和你同屋的男玩家,拿命換來的?」
  
  「……」
  
  傅藍嶼說:「我殺你男朋友大錯特錯,那你昨晚殺了同屋的男玩家,就是理所當然的?你覺得我該死,那麻煩你先自殺一下,祭奠那名男玩家的無辜冤魂,這才公平。」
  
  「……」
  
  蘭蘭渾身濕透,在晨風裡氣得顫抖,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可看傅藍嶼的眼神,像是要把對方千刀萬剮。
  
  她咬牙切齒,許久才惡狠狠地低語。
  
  「賤人,你等著,我一定會殺了你……」
  
  傅藍嶼沒再理會她,轉身洗乾淨手,和喬雲錚一起離開井邊,去了前院。
  
  在遊戲裡,仇恨值是最常見的東西,憐憫心是最無用的東西。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無論是誰,該有生的信念,也該有死的覺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13 10:06 PM

第61章機關

  本次遊戲共有十名玩家,昨晚隨機組成五對入洞房,抽到相同喜籤的有兩對,抽到不同喜籤的有三對,所以最後活下來的還剩七個人。
  
  在前往吃早飯的路上,傅藍嶼發表了由衷感慨。
  
  「我沒想到,自己人生第一次結婚是在古代,還是跟個陌生男人。」
  
  喬雲錚從容頷首:「是啊,我也沒想到,你人生第一次結婚,居然不是跟我。」
  
  「……」
  
  早飯安排在古色古香的會客廳裡,七人圍著實木圓桌,桌上擺著清粥小菜,還有一碗煮雞蛋。
  
  挺好,沒肉挺好的,沒肉還能吃兩口。
  
  傅藍嶼沐浴著對面蘭蘭的怨懟視線,垂眸不緊不慢地剝雞蛋,只當作沒看見。
  
  旁邊一位戴眼鏡的姑娘,講話文文靜靜的,也很客氣。
  
  「三位,你們昨晚……抽籤是不是不太順利?」
  
  「當然不太順利。」喬雲錚微笑,「如果順利,還能只剩三個人坐在這嗎?」
  
  「……」眼鏡姑娘頓時被噎了一下,「呃,抱歉,我只是想知道,昨晚如果抽籤不順利,具體會發生些什麼。」
  
  喬雲錚笑意更深:「很簡單,不順利就要死人,你猜不出來嗎?」
  
  「……」
  
  眼鏡姑娘不說話了。
  
  和眼鏡姑娘同屋的,是一位染著褐色捲髮的男人,屬於那種不太具有攻擊型的善良面相,比較有親和力。
  
  他鍥而不捨,試圖繼續溝通。
  
  「三位,我理解你們的心情暫時還沒平復,但現在遊戲剛開始,大家都沒有頭緒,還是要稍微互相幫助一下吧?」
  
  聞聽此言,其餘一對男女也附和著點頭,這兩人男的穿黑衣,女的穿白裙,姑且可稱作黑白雙煞,以便區分。
  
  他們會同意捲髮男的提議很正常,抽籤順利的玩家,整晚風平浪靜,沒死人,鬼夫人自然也不會出現,那就意味著他們什麼線索也沒得到。
  
  哦對了,也不知喜秤裡面的金屬物件,他們發沒發現。
  
  總之沒有線索的人,肯定想要從有線索的人這裡,套點話出來。
  
  喬雲錚舀了一勺粥,眉梢微挑:「那你們四位昨晚拿著什麼線索了嗎?互相幫助,重點在於『互相』二字,我們可以交換。」
  
  「……」
  
  四人面面相覷,一時語塞。
  
  看來是不要指望從這幾人嘴裡得到什麼有用資訊了,傅藍嶼毫無興致,吃完雞蛋就離開了會客廳。
  
  喬雲錚等了一會兒,把自己碗裡的粥喝完,又等其他人也各自散去,這才不疾不徐起身,在長廊裡兜了個圈子,去了靠近東面蓮花塘的那間書房。
  
  方才來的時候,他和傅藍嶼故意繞遠路,將宅子的地形簡單瞭解了一圈,根據經驗,兩人都認為書房的位置比較偏僻特殊,應該會有點什麼線索在裡面。
  
  書房門是關著的,他敲了兩聲,門一開,傅藍嶼扯著衣領,迅速把他拉了進去。
  
  要不是他腳步剎得及時,近在咫尺,兩人差點親上。
  
  「怎麼這麼慢?」
  
  「我擔心那個叫蘭蘭的,會在飯桌上發表對我們不利的言論,就多留了會兒。」喬雲錚隨手一捏她的臉,話鋒一轉,「你說她為什麼也叫蘭蘭?搞得我很不習慣。」
  
  傅藍嶼拍開他的手,輕勾唇角:「叫蘭蘭的多了,你最好適應適應。」
  
  兩人往書房深處走,見書房裡除了一張擺放著文房四寶的台案之外,就只剩靠牆的那座落地書櫃了。
  
  書櫃一共五層,裡面散亂地堆滿了書,各種類型的書籍都有,毫無章法可言。
  
  傅藍嶼將書全都抱了下來,她抬手抹了抹架子上的灰塵,湊近仔細辨認。
  
  「雲哥,你看這裡。」
  
  書櫃每一層的邊緣處,不同的位置,隱約都有被刀刻的痕跡。
  
  有的刻了一道,有的刻了兩道。
  
  喬雲錚看向地面堆疊高聳的幾摞書,若有所思。
  
  「是要我們重新排列嗎?」
  
  「那要按照什麼順序排列?書的類型,書的字數,或者是……」
  
  「書的名稱。」
  
  傅藍嶼頷首表示贊同:「書的首字母,我們試試。」
  
  於是兩人開始迅速整理,按照首字母從A到Z的順序,以最快速度將所有書籍,從第五層到第一層,全部重新擺回書櫃裡。
  
  傅藍嶼察覺到,書櫃邊緣的刻痕,其實像指針一樣,準確對應了某幾本書。
  
  她把刻痕標記的書,往前抻了抻,便於尋找規律。
  
  有了上一場白金局的經驗,這次的線索只要排列整齊,倒也不難得出結論。
  
  第五層的書是:《山海經》《南唐風流》。
  
  第四層的書是:《池水映月》《北冥》
  
  第三層的書是:《左相傳》
  
  第二層的書是:《四象輪回》
  
  第一層的書是:《廊廟志》《柱上龍》
  
  連起來,是:山南,池北,左四,廊柱。
  
  「假山以南,蓮花池以北?」她說,「這座宅子方方正正,是分區域建造的,如果我沒記錯,山南池北剛好是其中一片區域,有十幾間廂房。」
  
  喬雲錚應了一聲:「我們晚上去看看,白天太引人注目,不安全。」
  
  「那這裡的線索也要銷毀,被別的玩家看到,他們也同樣能解出來。」
  
  喬雲錚笑了笑,他轉身拿起台案上的毛筆,飽蘸濃墨,二話不說,將書名全塗了個亂七八糟,一個字也認不出來了。
  
  然後他又將所有書往地上一劃拉,滿目狼藉,神仙也別想恢復原狀。
  
  「銷毀線索還不簡單?」
  
  的確很簡單,對於他們這種見慣大場面的老玩家而言,這都屬於基本操作。
  
  兩人一起離開了書房,臨近轉彎時,傅藍嶼突然警惕回眸,朝遠處望去。
  
  她五感敏銳,普通人察覺不到的細微動靜,總是瞞不過她的耳朵。
  
  喬雲錚低聲問:「怎麼了?」
  
  「有人跟蹤我們。」
  
  又或許不是跟蹤,只是剛剛搜索完宅子其他地方的玩家,碰巧來到了這裡。
  
  但歸根究底,對方是發現了他們的行蹤,等稍後一進書房,就會知道線索沒有了。
  
  「他們會將目標鎖定我們。」
  
  「沒關係,不管是誰,白金局的結盟都是很容易瓦解的,到時我們見招拆招。」
  
  兩人很自然地牽了手,並肩往來時路走去。
  
  過程中,難免也會聊幾句無關緊要的閒話。
  
  「藍妹。」
  
  「嗯?」
  
  喬雲錚側眸看她,似笑非笑:「昨晚發現掀你蓋頭的人不是我時,有什麼感想?」
  
  「……」傅藍嶼淡定反問,「那你掀起別人蓋頭發現不是我時,又有什麼感想?」
  
  「我當然很遺憾。」他溫柔回答,「而且看見鬼夫人時,我還在想,那件鳳穿牡丹的嫁衣很漂亮,你穿應該也很合適。」
  
  她頓時嫌棄擺手:「算了吧,估計等通關了這一局,以後我也不想再穿古代嫁衣了。」
  
  「不穿古代嫁衣,現代婚紗還是可以穿一穿。」
  
  傅藍嶼微微一怔。
  
  她腳步未停繼續向前走,沉默許久,終是從喉嚨裡逸出一聲輕笑。
  
  「行啊。」她平靜道,「有機會的話,可以穿一穿。」
  
  當夜,月黑風高,是很適合鬼鬼祟祟搞點小動作的天氣(……)
  
  傅藍嶼和喬雲錚離開了房間,臨行前,她還特意把先前洞房時拿到的那柄匕首,也別在腰間帶走了。
  
  兩人借那點微弱的月光探路,徑直前往假山附近,辨了辨南北方向,再望向遠方的蓮花池,最終確定了「山南池北」的具體位置。
  
  線索提示是:山南,池北,左四,廊柱。
  
  傅藍嶼從左手起第一間廂房開始數,數到第四間,見那間房普普通通,看不出什麼特別。
  
  她走過去,發現門是緊鎖住的,需要鑰匙。
  
  廊柱。
  
  她倒退幾步,觀察了一遍周圍的幾根廊柱,果不其然,在其中一根廊柱的頂端,隱約望見了一點金屬光澤。
  
  「是鑰匙。」她輕聲告訴喬雲錚,「但咱倆好像都不夠這個高度。」
  
  喬雲錚往上一看,目測距離:「我抱著你,你就能夠到了。」
  
  「……嗯?」
  
  話音未落,他已直接彎下腰去,抱著雙腿將她舉了起來。
  
  傅藍嶼連忙雙手扶著廊柱穩住身形,她努力伸長手臂,摸向廊柱頂端。
  
  只聽「噹啷」脆響,粘在廊柱上的鑰匙,掉落在地。
  
  喬雲錚生怕她摔著,小心翼翼把她放下地後,這才撿起了鑰匙。
  
  用這把鑰匙,他輕而易舉就打開了第四間房門。
  
  兩人推開門,只覺一股濃重的灰土味道撲面而來。
  
  桌上有兩盞燭臺,被紅綃燈籠罩著,燭光沒有風卻晃晃悠悠,映著牆壁上的影子,鬼氣森森。
  
  傅藍嶼拆了燈籠罩子,拿起蠟燭四處照了一照,見兩座瓷器架子中間的牆壁上,鑲嵌了一塊木制機關。
  
  機關裡面共有十六個正方形的木頭格子,每個格子裡都刻著字,且字的右上角,都有四個小孔,不曉得是要插入些什麼。
  
  那十六個字是:
  
  風,觀,揚,颯
  
  凡,鳳,凰,凮
  
  島,峽,蜂,仙
  
  禽,仿,鶩,峰
  
  傅藍嶼略一思忖,很快就意識到了。
  
  「可能需要這個。」
  
  她伸手入懷,取出昨晚從喜秤裡找到的金屬物件,遞給喬雲錚。
  
  喬雲錚恍然:「我這裡也有。」
  
  「每個房間的喜秤裡都有,說明只要找到了這東西,就可以獨立解題。」
  
  至於題目,八成就是鬼夫人在屍體身上,留下的那句詩。
  
  或者說,字謎。
  
  「對了,關於那句詩。」喬雲錚凝神注視著機關上的十六個字,沉吟道,「我覺得我能猜出來,具體是哪兩個字。」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和傅藍嶼具體商量,忽聽一聲巨響,隨即房門就被人從外面大力踹開了。
  
  三個人的身影,齊刷刷出現在門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16 10:02 PM

第62章密室

  今天上午,傅藍嶼的直覺沒有錯,確實有人在跟蹤他們。
  
  對方發現書房的提示被毀掉了,於是決定潛伏在他們房間附近,趁他們夜間出行,一路尾隨,直接搶奪線索。
  
  那個人是蘭蘭。
  
  只不過蘭蘭挺聰明,沒單槍匹馬自己來,而是找到了盟友。
  
  她的盟友,是住在一個屋的眼鏡女和捲髮男。
  
  「你看,我就說這對狗男女狡猾吧?」蘭蘭往前走了幾步,指著兩人道,「私吞提示,深更半夜悄悄解謎,我要是不叫上你們,估計你們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眼鏡女和捲髮男對視一眼,很微妙地保持了沉默。
  
  傅藍嶼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智障:「什麼叫私吞提示?這是個競爭遊戲,難道我還要把提示公佈出來,號召大家都來一起商量?」
  
  「沒關係,反正我們都已經找到這了,感謝你這盞指路明燈。」蘭蘭的表情,得意與仇恨交織,語調極盡諷刺,「早發現提示有什麼用,最後還不是要被我們殺掉?賤人,你該去地底下給我男朋友好好賠罪。」
  
  「抱歉,我跟你男朋友不熟,而且看你男朋友是個急脾氣,在黃泉路上應該也走得挺快的——你死後也未必能遇上他了。」
  
  蘭蘭怒道:「你給我閉嘴!」
  
  傅藍嶼慢條斯理挪動腳步,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很自然地開口。
  
  「你和這兩位玩家結盟了?」
  
  「是又怎麼樣?」
  
  「你對人家有什麼利用價值,能確保結盟穩固嗎?」
  
  蘭蘭冷笑:「除了你們倆,我是唯一知道昨晚屍體提示的人,更何況我是一個人,跟誰結盟都不影響三人存活的規則,是最合適的選擇了。」
  
  「哦,是嗎?」
  
  「笑話,莫非你還能想出第二種可能性?」
  
  傅藍嶼單手負於身後,暗中給喬雲錚手勢示意,她眉梢微挑,語氣裡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從容感。
  
  「當然會有第二種可能性,比如……」
  
  話音未落,她驀然間欺身上前,在所有人反應過來的前一秒,揪著領子果斷把蘭蘭甩向喬雲錚一側。
  
  喬雲錚立刻卡住蘭蘭的脖子,另一隻手將她雙臂反剪到背後,避免她過度掙扎。
  
  他低聲笑道:「比如殺了你,永遠杜絕第一種可能性。」
  
  眼鏡女和捲髮男有點慌,兩人下意識要過來救蘭蘭,然而傅藍嶼並沒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她反手從腰間拔出那柄匕首,出招凌厲,瞬間紮進了蘭蘭的心臟。
  
  一切都發生在片刻之間。
  
  該乾脆俐落的時候,就不要拖泥帶水。
  
  「我不喜歡殺人,在白天通常更不會動手。」她將刀柄旋轉後抽離,冷聲道,「不過我後悔了,其實我今早就該解決你的,免得你不自量力。」
  
  蘭蘭圓睜雙眼,臨死前仍滿含不甘之色,渾身抽搐兩下,就這麼斷了氣。
  
  喬雲錚鬆手,很隨意把她的屍體推到了一邊。
  
  「真遺憾,現在知道線索提示的玩家,就只剩下我們兩個了。」
  
  「這位蘭蘭小姐,肯定沒把完整的那句詩告訴你們。」傅藍嶼淡聲接話,「讓我猜猜,她是提了條件,等殺了我倆之後再分享提示,免得你們中途變卦,對吧?」
  
  「……」
  
  眼鏡女和捲髮男不說話,算是默認。
  
  「那我們來聊聊吧,二位來都來了,打算怎麼著啊?」傅藍嶼繼續自己的思路,「恕我直言,不要想著先殺我們再慢慢試機關,裡面這扇牆壁是空心的,你們可以去敲一敲驗證。都是老玩家了,該瞭解這遊戲的規律,這種機關大多只有一次機會,萬一試錯了,說不定會橫屍當場,請謹慎為妙。」
  
  場面主動權交替,氣氛一時尷尬。
  
  捲髮男權衡利弊,思忖許久,終是振作精神,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剛剛是一場誤會,這位小姐把我倆引到這來,說一定會讓我倆看到她合作的誠意,我們這才來的——我們並沒有想殺你們,只是對線索感興趣罷了。」
  
  眼鏡女聞言,也連忙點頭稱是:「沒錯,我們真沒惡意,但話又說回來,我們到底是來了一趟,總不能空手而回,兩位應該不至於在這跟我們動手吧?」
  
  「我們一向崇尚和平談判,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付諸武力。」傅藍嶼道,「我們不介意先四人結盟,等線索都收集得差不多了,再送另外兩位玩家上路——畢竟四分之三的存活率,總比二分之一高多了,你們覺得呢?」
  
  「我覺得可以。」捲髮男表示贊同,「咱們四個先戰略性合作,是非常明智的選擇。」
  
  眼鏡女伸出手去,和傅藍嶼握了一下,這就算暫時結盟了。
  
  「好。」傅藍嶼將匕首交到喬雲錚手裡,自己則轉過身去,走向牆邊的木制機關,「那我們就一起來看看,這面牆後究竟有什麼。」
  
  她從懷裡取出那兩枚金屬物件,托在掌心端詳。
  
  目前看來,這形狀奇特的東西,恰好能與機關文字上方的四個小孔相吻合。
  
  問題是,要嵌入哪兩個文字,才是正確答案?
  
  答案要從鬼夫人留下的那句詩裡找。
  
  ——風裡去又來,峰前雁行斜。
  
  她回眸看向喬雲錚,見喬雲錚背對著另兩名玩家,正無聲用口型示意:鳳仙。
  
  很好,和她想法一致。
  
  風裡去又來,將「風」字裡面的一撇一點,換成「又」,是「鳳」字;
  
  峰前雁行斜,「峰」字的前面是「山」,大雁多以「人」字形飛翔,可拼成一個「仙」字。
  
  鳳仙。
  
  她用身體遮住機關,很隱蔽的,將金屬鑰匙分別嵌進鳳仙二字的方格裡,半晌只聽接連兩聲「哢嗒」輕響,其中一座瓷器架,開始緩緩朝旁側移動,露出了牆後的另一方天地。
  
  有一行石梯延伸而下,通往地底的密室,兩邊空間狹窄,僅能容一人通過。
  
  但傅藍嶼並未直接進入,她退後兩步,側身做了個「請」的手勢。
  
  「機關我已經打開了,為公平起見,兩位也該先行探路,以示誠意。」
  
  「……我可以探路,沒問題。」捲髮男說,「可我倆走在前面,恐怕無法保證你們不會偷襲。」
  
  「這好辦。」喬雲錚悠然回答,「你先走,我在你後面,你的同伴第三位,我的同伴第四位,這樣大家都能互相監督制約。」
  
  大家都沒意見,於是提議生效,四人重新排隊,按順序依次走下石梯。
  
  石梯並不算長,轉個彎就踩到了平地,牆壁灰塵斑駁,落滿蛛網,看起來是許久沒人來過了。
  
  盡頭有扇木門,木門分左右兩部分,可通過鐵制門環拉開。
  
  ……重要的是,當捲髮男將右側木門拉開一點點之後,他發現了個很嚴峻的問題。
  
  「各位,這好像是門中門的設計,我們必須出兩人同時拉門,否則裡面那扇石門就會落下來。」
  
  但凡左右兩側有任何一人放手,石門當即下落,留在密室裡的人就會被活活困死,或者被機關搞死。
  
  眼鏡女細聲細氣地說:「那我們雙方各出一人拉門,其餘兩人進去找線索。」
  
  這是最靠譜的主意,畢竟雙方互相都不信任,不可能出現一方全部在外面,一方全部在裡面的情況。
  
  因為外面的人擔心裡面的人謊報線索,裡面的人擔心外面的人故意落門。
  
  「傅小姐。」喬雲錚從容示意,「你來拉門。」
  
  相比於未知的密室內部,留在外面的安全係數要更高一些。
  
  捲髮男看了眼鏡女一眼,神色遲疑。
  
  這倆人屬於臨時組建的搭檔,彼此間的信任感尚未建立起來,想要安全,又怕對方臨陣倒戈,總之是左右為難。
  
  「那你在外面拉門吧。」眼鏡女主動開口,「我進去找線索,放心,咱倆就住一間屋子裡,我所有行動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還怕我搞小動作嗎?」
  
  她聲音仍舊文文靜靜的,越是如此,倒教捲髮男有點不好意思。
  
  他笑了笑:「行,那你自己當心點。」
  
  「好的。」
  
  就這樣,傅藍嶼和捲髮男一左一右,握住鐵制門環,分別用力拉開了兩側的木門。
  
  木門與地面摩擦,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咯吱聲,而後內部密室的全貌,就展現在了另外兩人面前。
  
  喬雲錚鎮定自若地走了進去,眼鏡女緊隨其後。
  
  外面一時就只剩下了兩個人,傅藍嶼抬眸,恰與捲髮男對視。
  
  她從對方眼底讀出了一絲考慮的意味,平靜反問:「先生,想什麼呢?不妨直說。」
  
  捲髮男眉眼彎彎,笑得依然很有親和力,通常而言,這種善良親切的面相,最具欺騙性。
  
  他說:「傅小姐,是該這麼稱呼你吧?」
  
  「都可以,隨意。」
  
  「傅小姐,你跟你的搭檔似乎很熟悉,是早就認識了?」
  
  「進遊戲才認識的。」傅藍嶼冷靜答道,「我倆抽籤失敗,同屋的玩家都死了,你們都自動組隊,我倆當然只能抱團取暖。」
  
  「既然是剛認識的,也就是說和誰搭檔都無所謂了?有想過換掉他嗎?」
  
  「……怎麼換?」
  
  「你想啊。」捲髮男諄諄善誘,「如果我們先騙他們說出線索,再放棄這道門,把他們兩人困在裡面,就相當於同時除去了兩名競爭對手——那麼,我們還是穩操四分之三的存活率,並不吃虧。」
  
  說得有理,並不吃虧。
  
  傅藍嶼也笑了,只是不常笑的她,這麼輕描淡寫地一笑,莫名就讓人有種壓迫感。
  
  她問他:「大家都是白金老手了,你以為誰是省油的燈?不如我替你試試。」
  
  說完,她故意提高音量,拖長了調子衝密室裡喊。
  
  「喬先生,找到什麼線索了,說出來我們討論一下?」
  
  半晌,裡面傳來喬雲錚含笑的聲音。
  
  「抱歉啊傅小姐,什麼時候等我走出這間密室了,線索才能說給你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16 10:07 PM

第63章吾妻鳳仙

  喬雲錚一聽傅藍嶼那句話,就明白外面的捲髮男在打什麼主意了。
  
  線索當然是不可能說的,很明顯,一起進來的眼鏡女也沒打算說。
  
  說了底牌就沒了。
  
  密室很空曠,四面彌漫著一股子腐朽的潮味。
  
  這裡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只在角落裡擺了一只雕花繁複的珠寶箱,且珠寶箱沒有上鎖。
  
  兩人並排站立,盯著腳下的珠寶箱看了好久,最後眼鏡女先行開口。
  
  「我感覺這種沒上鎖的箱子更可怕,我們不能直接打開。」
  
  「很有道理。」
  
  喬雲錚攥著那柄匕首,隔著一段相對安全的距離,用刀尖挑開了珠寶箱上的鎖扣。
  
  啪嗒。
  
  珠寶箱的箱蓋向後掀起,撞在牆壁上發出脆響。
  
  然後下一秒,有無數通體血紅、拳頭大小的蜘蛛,爭先恐後從箱子裡彈射出來,爬得滿地都是。
  
  喬雲錚動作迅速,反手連續數刀,將彈到面前的蜘蛛盡數削斷,他後退貼上牆面,本能地看了眼鏡女一眼,見眼鏡女不知何時也把自己的匕首抽了出來,一刀將某隻蜘蛛砍成了兩半。
  
  這刀法準確度,顯然也是練過的。
  
  蜘蛛的屍體密密麻麻堆在地上,粘稠黑紅的血汁四處流淌,看著令人有些反胃。
  
  喬雲錚踏著滿地狼藉走上前去,低頭看向珠寶箱。
  
  箱子裡的蜘蛛已經爬空了,只剩下一卷畫軸,安靜躺在箱底。
  
  他俯身撿起了畫軸,那一瞬間心中警兆忽生,登時轉頭一瞥。
  
  眼鏡女就站在他身後,手裡還攥著匕首。
  
  他薄唇微抿,微微瞇起好看的一雙眼,語調冷漠:「小姐,有事嗎?」
  
  「……沒事,想問問你箱子裡有什麼。」
  
  「畫。」
  
  眼鏡女點點頭,神色未變,反而還溫溫柔柔地笑了一下。
  
  「辛苦了,那我們先出去再看畫吧。」
  
  她轉身,快步離開了密室。
  
  密室外面,傅藍嶼和捲髮男仍舊一左一右拉著門。
  
  經過剛才的小插曲,兩人之間氣氛尷尬,捲髮男沒再試圖挑起話題,傅藍嶼也懶得搭理他。
  
  有兩隻活著的蜘蛛,支棱著細長的腿,飛快爬過傅藍嶼腳邊,她蹙眉低頭,頓時滿臉嫌棄之色,下意識一腳踩了過去。
  
  噗嗤,其中一隻蜘蛛被她踩了個稀巴爛,變成了一堆血刺呼啦的不明物體。
  
  對面的捲髮男嚇了一跳:「傅小姐,你也真敢踩。」
  
  「為什麼不敢?大不了這雙鞋不要了。」
  
  「……」
  
  這時眼鏡女走出了密室,緊接著喬雲錚也跟了出來,手裡還拿著那卷畫軸。
  
  傅藍嶼和捲髮男同時鬆開手,木門重新合上,她又試了試,發現這次木門徹底鎖住,再也拉不開了。
  
  可見機會只有一次。
  
  四人按原路返回,又來到了房間中央,借著燈燭光亮,將那幅畫在地面展開,集體觀看。
  
  ……Sorry,或許,並不能稱之為一幅畫。
  
  因為畫上是完全空白的,什麼圖案都沒有。
  
  「這顯然就是線索啊。」眼鏡女做出合理猜測,「一般來說,這種空白的紙張,都需要通過某些方式來使它顯出字來,比如潑水、火烤、用鉛筆塗抹。」
  
  這遊戲是古代背景,找鉛筆肯定是不太可能了,但水和火倒不難找。
  
  捲髮男拿了桌面的水壺,倒在掌心往畫上抹了抹——除了濕了一片,毫無反應;
  
  他又舉了根蠟燭,用火焰在畫上來回烘烤——這畫確實不太怕烤,可也沒烤出什麼東西來。
  
  以上方法宣告無效。
  
  「我覺得我的思路沒有錯。」眼鏡女堅持己見,「一定有某種物質,能讓這幅畫顯現出字來。」
  
  「那不是水和火,還能是什麼?」
  
  「沒准是……血?」
  
  此言一出,在場三人全都看向她。
  
  猜測是很有道理,但放血,就意味著要在遊戲裡受傷,誰願意吃這虧,讓別人白佔便宜?
  
  傅藍嶼沉吟半晌,若有所思。
  
  「其實不用人血,說不定也可以。」
  
  「……不用人血?」捲髮男奇道,「那用什麼代替?」
  
  話音剛落,只見半天沒說話的喬雲錚,把手裡刀刃上沾著的血跡,往畫上空白的地方抹了抹。
  
  而後奇蹟就發生了。
  
  畫上染了血跡的部分,終於隱隱約約顯出了一點圖案紋路,但因血跡太少,並不能準確辨認出內容。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她冷靜頷首:「果然,什麼血都可以,是血就行。」
  
  密室裡大蜘蛛的血,是現成的顏料。
  
  由於擔心蜘蛛的血有什麼毒性或腐蝕性,四人索性又拿了畫返回密室,蹲在門口用匕首當刷子,蘸著剛才被傅藍嶼踩爛的那隻蜘蛛屍體,均勻往畫上塗抹,直至畫上的字樣與圖樣完整顯現。
  
  原來這是一幅女子的全身畫像,美不美的不好評判,畢竟是被血塗出來的,只能看個輪廓,神韻是看不出來的。
  
  不過女子畫像旁邊題的那兩段話,還是能看清的。
  
  【吾妻鳳仙,長我三歲,亭亭玉色似出水芙蓉,彼年肯下嫁於我,伉儷情深,使我畫心為牢,終身陷此溫柔鄉,不得脫身。】
  
  【吾妻常讀民間話本,且喜好特殊,凡有新話本送入府中,唯讀五頁、九頁、十五頁、三十四頁,每每讀來,必開懷暢笑。】
  
  四人研究挺久,也沒研究出個頭緒來。
  
  捲髮男托腮思考:「這是情書嗎?看起來像是宅子的男主人寫的?」
  
  「也許是要我們在宅子裡,找出女主人鳳仙當初喜歡的話本。」傅藍嶼說,「否則何必要暗示頁數?」
  
  眼鏡女悄悄把畫重新捲了起來,將畫軸緊緊地抱在懷裡。
  
  她低聲問:「時候不早了,我們也不能一直留在這,解謎的事可以慢慢來,但我們是不是得商量一下,這畫……保存在誰那裡比較好?」
  
  聽這意思,明顯是想把畫帶走。
  
  「我無所謂。」傅藍嶼漫不經心一擺手,「咱們沒必要為這事兒傷和氣,反正畫上內容我背下來了,你們樂意拿走就拿走。」
  
  喬雲錚也沒有反對。
  
  眼鏡女和捲髮男對了個眼神,兩人大約也沒想到事情這麼順利,都挺高興。
  
  「那咱們也別過多耽擱了,快各自回屋休息吧。」
  
  「好。」
  
  四人離開了房間,重新將門鎖住,只裝作這裡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借助夜色掩護,揚長而去。
  
  待確信對方已經走遠之後,喬雲錚這才跟傅藍嶼商量。
  
  「你今晚意外的好溝通。」
  
  「他們想拿走畫,我們如果不讓,勢必要起衝突。」傅藍嶼說,「更何況他們拿走了畫,估計就不會太著急行動了,警惕性也會低一些。」
  
  「這麼說,你是猜出畫上謎底了?」
  
  她的心思,從來都瞞不住他。
  
  傅藍嶼平靜一聳肩:「其實不難,只要別把第二段話當成在說書頁,那些數字,其實是在說第一段的字數。」
  
  【吾妻鳳仙,長我三歲,亭亭玉色似出水芙蓉,彼年肯下嫁於我,伉儷情深,使我畫心為牢,終身陷此溫柔鄉,不得脫身。】
  
  按照第二段話,選出第五、第九、第十五、第三十四個字。
  
  長亭水牢。
  
  喬雲錚立刻記起來:「宅子裡確實有一座亭子,在東面。」
  
  「那我們現在就去,越快越好。」
  
  兩人打定主意,當即沿著長廊疾步前行,穿過假山花園,一路來到喬雲錚所說的那座亭子。
  
  月光下,朱漆亭子的四方簷角都掛了鈴鐺,被風一吹搖晃輕響,莫名陰森滲人。
  
  傅藍嶼站在亭內,仰頭四顧,尋找可能啟動機關的角落。
  
  她忽聽喬雲錚輕聲提醒:「藍妹,在這裡。」
  
  他比她高,相對看得也就更清楚一些。
  
  簷角懸掛的四串鈴鐺,其中一串除了鈴鐺,用紅繩以奇怪的纏繞角度,繫了一枚細長形狀的金屬鑰匙。
  
  他如法炮製,再次抱起她將她舉起來,讓她抬手觸到了那枚鑰匙。
  
  繩扣非常刁鑽難解,最可恨的是用匕首還割不斷,只能徒手來解。
  
  傅藍嶼反複試了很多種方法,半天都沒解開,她往下一看,見喬雲錚仍穩穩抱著自己,完全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你手累不累?要不先把我放下來。」
  
  「不累。」喬雲錚慢條斯理地回答,「你這點體重羽毛似的,我還會累?」
  
  「這鑰匙不太好解,有點難,可能還得等一會兒。」
  
  「沒事兒。」他含笑道,「畢竟平時抱著你的機會不多,再多抱一會兒我也不在乎。」
  
  結果他話音未落,聽得傅藍嶼突然「咦」了一聲,最後那根紅繩鬆開,鑰匙掉在了她掌心。
  
  她眉梢輕挑,垂眸一瞥:「看來你的機會又沒有了。」
  
  喬雲錚很配合地歎了口氣:「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兩人拿了鑰匙,開始在亭子裡尋找能插鑰匙的地方,柱子沒有,長椅沒有,正當傅藍嶼打算研究研究亭子上方的位置時,喬雲錚拍了下她的肩膀。
  
  「低頭。」
  
  她依言低頭,發現他所指的方向,月光照映處,亭子的地面上,仔細辨認,可以看出一個長方形的小孔,正與鑰匙吻合。
  
  她俯下身,認真摸索,試探性將鑰匙插了進去。
  
  鑰匙輕輕旋轉。
  
  誰知下一秒,腳下地面震動,猛然朝兩側分裂開來。
  
  兩人來不及閃避,登時雙雙朝地底墜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21 09:59 PM

第64章水牢

  在鑰匙插進亭中方孔的一剎那,傅藍嶼和喬雲錚猝不及防,登時隨裂開的地面向下墜落。
  
  強烈的失重感傳來,喬雲錚反應極迅速,他單手將傅藍嶼攬進懷裡,緊緊護住她的頭部與腰部,直至重重觸地。
  
  傅藍嶼跌在他胸口,絲毫沒有受傷,她緊張抬眸,忙著去扶他。
  
  「沒事吧?摔傷了嗎?」
  
  喬雲錚被摔得骨骼生疼,他晃了晃發暈的腦袋,緩了一會兒,這才拍著她的後背安慰。
  
  「沒事,還好這裡不算太高。」
  
  看樣子,這就是畫上所指的「長亭水牢」了。
  
  環境漆黑,僅能憑藉從頭頂照進的那一絲月光勉強辨認四周,傅藍嶼半跪在地,抬手在牆壁上摸索著,發現牆壁由石磚砌成,和地面一樣潮濕滑膩,佈滿了青苔。
  
  空間不寬不窄,剛好能容兩個人通過,她起身,和喬雲錚牽著手並肩前行,走了幾分鐘,見兩側開始錯落地點起了壁燈,雖說光影昏黃暗淡,卻總算是能看清前方的路了。
  
  ……不過這也不是特別令人愉快的事情。
  
  當他們轉了個彎,又下了個斜坡,來到稍微開闊一點的平地時,見遠處路的盡頭,擺放著被鐵制器具架起來的一盆火,那火盆裡不曉得裝了什麼,火焰鮮紅,熊熊燃燒得極有氣勢。
  
  而通往火盆的這條路上,歪歪扭扭倒著五具屍體——又或者說不是屍體,而是五具衣衫破爛的骷髏骨架罷了。
  
  乍一看,這彷彿是什麼神秘的祭祀儀式一樣。
  
  傅藍嶼的記憶力一向超群,她蹙眉上前,認認真真將骨架挨具察看,最終得出結論:
  
  「是喜娘的屍體。」
  
  沒錯,其中一具的衣服她有印象,正是遊戲開始當晚,自己房間裡那位陰氣森森的喜娘。
  
  緊接著喬雲錚也認出來了,另一具骨架是進過他房間的喜娘。
  
  五具骨架,對應著五間房的喜娘。
  
  果然,這宅子裡沒有人,npc也是鬼變的。
  
  傅藍嶼走上前去,探頭往火盆裡看了看。
  
  火盆固定在鐵架上,鐵架深嵌在地裡,既然分不開,也就沒了打翻火盆的可能性。
  
  但經驗告訴她,火盆裡絕對有東西。
  
  「雲哥,匕首不夠長,我需要個稱手的工具。」
  
  喬雲錚明白她的意思,他俯身,直接把一具骨架的左臂給折了下來,遠遠拋給她。
  
  「接著。」
  
  傅藍嶼一伸手穩穩接住,她用這截臂骨,在火盆的灰燼裡來回翻找,最終從深處慢慢扒拉出了一枚鑰匙。
  
  這局遊戲,亂七八糟的鑰匙真的很多。
  
  那鑰匙被火燒得通紅,卻沒變形,只是燙手。
  
  她隔著衣服捏住鑰匙頂端,遞過去給喬雲錚看。
  
  「這可能是用來開啟水牢的。」
  
  路的盡頭,那扇鐵門並未上鎖,拉開便可見到水牢的全貌。
  
  四面可供落腳的地方只有半尺來寬,中間被堅硬的鐵網鎖住,靠近門口的位置是一處鎖孔,正與傅藍嶼手中的鑰匙吻合。
  
  而當傅藍嶼擰開這把鎖的同時,鐵網猛然下陷,濺起不小的水花。
  
  水牢裡蓄滿青綠色的水,目測足有四米來深,冰冷又骯髒,且露出水面的牆壁上,懸掛著不少生銹的細鐵鍊。
  
  誰也不瞭解水底藏了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在遊戲裡存在即合理,所以水底必有線索。
  
  可想而知,不會水的人來也是白來,過不了這一關。
  
  喬雲錚和傅藍嶼專門學過游泳,都通曉水性,但這種事,喬雲錚是不可能讓傅藍嶼親力親為的。
  
  他習慣性拍了拍她的肩膀,低聲囑咐:「你留在上面望風,我潛下去找一找。」
  
  傅藍嶼顯然不太放心:「還是我下去吧,感覺不太安全。」
  
  「你都知道不太安全了,我還能讓你去嗎?」喬雲錚笑了,「在白金局裡沒有容易的事,但這又不是第一次了,沒問題的。」
  
  說完,他也沒再給她反對的機會,果斷轉身躍進水牢,一個猛子往水底紮了進去。
  
  水面接連泛起波紋,能看得出他正向更深處遊去。
  
  傅藍嶼蹲在門邊,眼神一瞬不瞬追隨著波紋的去向,生怕他出個什麼閃失,隨時準備接應。
  
  然後她忽聽身後有輕微腳步聲傳來,像是有誰在暗中接近。
  
  她神色一凜,當即閃身避讓,下一秒,鋒利匕首堪堪擦過她的臉側。
  
  來人是那對同屋結盟的黑白雙煞,黑衣男和白衣女。
  
  黑衣男持刀指著傅藍嶼,笑容裡透著陰狠與勢在必得。
  
  「別亂動啊小姑娘,二對一你毫無勝算,否則利器無眼,我可不保證能做出點什麼來。」
  
  傅藍嶼後退一步緊貼牆壁,目光在他二人身上,冷靜地來回打量。
  
  「二位跟蹤我們多久了?還真是會撿現成的。」
  
  「兵不厭詐,在遊戲裡還講究什麼公平公正,只要能贏就行,你該羨慕我們運氣夠好。」
  
  「的確,我的運氣就從來都不太好。」
  
  這時,獨自靠近水牢,往下察看的白衣女,有點不耐煩地轉過頭來。
  
  「還廢什麼話啊?直接殺了她,這就剩三個人了,到時咱倆和水下的那個談判,怎麼都容易。」
  
  黑衣男未置可否,他看向傅藍嶼:「小姑娘,你也聽見了,這是沒辦法的事,遊戲只能活三個,你盟友在水下拿著線索,比較佔優勢,那我們就只好從你下手了。」
  
  傅藍嶼平靜搖頭:「不,其實也有另外的法子。」
  
  「……什麼?」
  
  「比如我可以先殺你的盟友。」
  
  話音未落,她驀然身形急轉,閃電般衝向白衣女,當機立斷將對方一腳踹下了水牢,隨後自己也緊跟著跳了下去。
  
  水牢裡的髒水涼意刺骨,她深吸一口氣潛入水下,反手從腰後拔出了自己的匕首。
  
  她像條靈活的游魚,破浪前進,一把抓住了白衣女的衣領,將對方拖到了自己身邊。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
  
  白衣女猝不及防跌落水中,來不及反應,接連嗆了好幾口水,正手忙腳亂地平復呼吸,結果尚未反擊,只覺腹部一涼,傅藍嶼手裡的刀,已經攮入了她的身體。
  
  鮮血透過衣料,絲絲縷縷蔓延開去,將附近一片水面染成通紅。
  
  疼痛激發了白衣女的求生欲,她咳嗽著,咬牙切齒去掐傅藍嶼的脖子,想和傅藍嶼同歸於盡。
  
  傅藍嶼沒給她這個機會,頓時又是一刀,並就勢抬手,揪著頭髮將其用力按進了水裡。
  
  白衣女的掙扎越來越弱,最後徹底沉入水底,沒了動靜。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喬雲錚穿水而出,在抹去臉上水跡的瞬間,目光就準確鎖定了不遠處的傅藍嶼。
  
  「藍妹?」他意外道,「你怎麼也下來了?」
  
  沒等傅藍嶼回答,他一轉視線,看見了仍站在水牢門外的黑衣男,登時了然,臉色驟沉。
  
  「說來也怪,我們今晚好像總是被人跟蹤。」
  
  「誰說不是呢?」傅藍嶼和他對視了一眼,又冷淡看向黑衣男,「先生,很遺憾,你盟友沒了,剩下咱們三個人,或許可以平心靜氣地聊聊。」
  
  「沒什麼好聊的,事實擺在眼前啊。」黑衣男蹲在水牢邊緣,單手扶著鐵門,似笑非笑地開口,「她死了沒關係,咱們可以形成新的結盟,到時候把另外兩位玩家一殺,過關也就不是什麼大問題了。」
  
  「你還真是想得開。」
  
  「反正跟誰結盟都一樣,能通關就OK,這是遊戲裡必備的智慧和態度。」黑衣男說著,淡定伸出手來,「二位,水底下有什麼線索嗎?分享一下,合作得有合作的誠意,否則你們一直泡在水裡,我一直等在岸邊,這也不是長久之計啊對不對?」
  
  潛臺詞是他就在岸邊守著,見不著線索,絕不可能放兩人上來。
  
  然而打開水牢的鑰匙,目前還插在鎖孔裡,只要黑衣男拿到線索,他至少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會直接把水牢的鐵網重新鎖上,將兩人活活溺死在水裡。
  
  能活到白金局的人,能有多善良?
  
  如果在這裡能得到線索,還能輕鬆解決兩名玩家,全域還剩三人,倖存者的名額就算確定了,對黑衣男來說,這是極划算的買賣,何樂而不為?
  
  半晌,見傅藍嶼和喬雲錚保持沉默,黑衣男的笑意逐漸收斂,眼神裡慢慢沁出一絲冷意。
  
  「我看出來了,二位這是不信任我呢?」他慢條斯理地說,「咱們這樣僵持著毫無意義,萬一我耐心耗盡了,乾脆把這水牢的鐵網鎖上,你們就連最後的生路也沒了,何必呢?」
  
  喬雲錚微笑:「我把水底下的線索給你,你也同樣不會給我們生路。」
  
  「你們至少可以賭一把,畢竟單槍匹馬不靠譜,我還是需要隊友的。」黑衣男話鋒一轉,「再者說,你們現在難道還有跟我講條件的資本嗎?」
  
  「你說得對,是沒有。」喬雲錚緩聲道,「那我們稍微各退一步吧,我把線索給她,你看完線索之後放她上去,別為難一個姑娘。」
  
  黑衣男饒有興致地挑眉:「真難得,在白金局居然還能看見像你這麼謙讓的人呢?」
  
  「過獎了,或許你看完線索會改變主意,覺得非跟我結盟不可。」
  
  「那我就真得看看了,行,我答應你,肯定會放她上來。」
  
  喬雲錚點頭,他從腰間取了一件東西遞給傅藍嶼,那東西被水擋住一半,看不清具體是什麼,但似乎有點光澤。
  
  水很冷,傅藍嶼的雙腿像是有些凍僵了,游泳的速度也慢了不少。
  
  她一路游向黑衣男,卻在靠近他,即將把東西遞給他的瞬間,忽然露出驚慌的表情,身體也向水下沉去。
  
  她直接一頭紮進了水底。
  
  黑衣男沒料到這劇情發展,伸出去的手尷尬停在半空中。
  
  他下意識想低頭察看,轉瞬又忽覺不對勁,但已經遲了。
  
  喬雲錚猛然抬手,扯下了懸掛在牆壁上的鐵鍊,高高掄起直擊黑衣男正臉。
  
  那鐵鍊比普通鐵鍊要細一些,霎時纏住黑衣男的脖子,因慣性還繞了兩圈。
  
  喬雲錚向後仰身,發力將鐵鍊抻緊。
  
  誰知黑衣男的力氣也不小,他單手撐著鐵門與喬雲錚抗衡,另一隻手扯著頸間鐵鍊,拼命想要解下來。
  
  ……可他忘記了,水下還潛伏著傅藍嶼。
  
  千鈞一髮之際,在水下憋著一口氣的傅藍嶼,突然毫無徵兆從水底躍出,雙手準確扯住他的腳腕,配合喬雲錚一起將他拖下了水。
  
  水花四濺。
  
  黑衣男確實不是好惹的主兒,哪怕經過這麼一折騰,那把匕首也仍舊牢牢攥在他手裡。
  
  他在落水的瞬間,目露凶光,刀鋒劃過水面,直刺傅藍嶼喉嚨要害。
  
  傅藍嶼雙腿在牆壁上一蹬,借勢躲開,與此同時,喬雲錚已欺近身前。
  
  喬雲錚將鐵鍊往黑衣男脖子上又纏了一道,反手勒緊,另一隻手箝制住了黑衣男持刀的手腕。
  
  傅藍嶼再度潛入水下,手起刀落,正紮在黑衣男大腿上。
  
  這一下應該是紮破了對方的大腿動脈,血流得又急又狠,黑衣男身體一瞬繃緊,眼底充滿了憤怒,以及難以遏制的恐慌。
  
  「你們……你們不得好死……」
  
  「先生,這不算什麼詛咒,是我們共同的命運而已。」
  
  傅藍嶼收刀,沒再戀戰,迅速抽身而退,朝岸邊游去。
  
  喬雲錚鬆手,將黑衣男和鐵鍊一起推向遠處,自己則緊隨其後。
  
  兩人翻身爬上岸,果斷拉起兩側的鐵網,轉動鑰匙,重新鎖上了水牢。
  
  水面的暗紅顏色,更深了幾分。
  
  鐵門合攏,隔絕了面前狼藉的場景。
  
  這水底又添了兩具新的屍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22 10:03 PM

第65章入喜棺

  雖說現在是夏天,但地底溫度還是一樣的陰冷。
  
  傅藍嶼和喬雲錚渾身濕透,一路擰著衣服上的水,快步走向水牢出口。
  
  傅藍嶼一邊走,一邊端詳掌心那塊玉佩。
  
  那的確是一塊白玉玉佩,是喬雲錚從水底某個沒上鎖的箱子裡拿到的,玉佩背面刻了朵鳳仙花,正面刻了三個字:盼君歸。
  
  至於具體是做什麼用的,目前還沒有琢磨出頭緒。
  
  據喬雲錚所言,水底除了這個箱子之外,還鋪滿了數不清的累累白骨。
  
  那些大概都是曾經玩家的遺骸。
  
  她很快就意識到了另外的問題:「我們是從亭子裡掉下來的,待會兒要怎麼上去?」
  
  出口距離地面很高,牆壁又佈滿滑膩青苔,徒手攀爬肯定是沒戲的,除非有人從上面垂根繩子下來。
  
  按理說,這並不是很現實的事情。
  
  然而……
  
  頭頂月光照映下來,當她停住腳步,仰頭望向出口機關的時候,意外發現上方探出了兩個腦袋,一個留著捲髮,一個戴著眼鏡。
  
  很好,那倆才分開不久的塑膠盟友,又循蹤而至了。
  
  他倆真的嗅覺靈敏,很擅長坐享其成。
  
  「喬先生,傅小姐?」捲毛男提高音量,「是你們嗎?你們還好嗎?」
  
  「還活著。」喬雲錚道,「沒想到二位的速度還挺快。」
  
  「孫小姐弄懂了那幅畫上的字謎,我們就過來長亭這邊了。」
  
  顯然,眼鏡女就是他口中的孫小姐。
  
  眼鏡女笑了笑:「我還是不夠聰明,傅小姐才是真聰明,看來當場就猜出字謎了,難怪會那麼痛快同意把畫給我。」
  
  「孫小姐過獎,其實也是巧合罷了。」傅藍嶼說,「我建議二位先別急著下來,底下沒梯子,下來就被困住了。」
  
  「哦?這麼說你們上不來了?」
  
  傅藍嶼淡定回答:「可以這麼理解,但水牢裡該拿的線索,我倆都已經拿完了,我們上不去,就沒法跟你們分享情報,這是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
  
  眼鏡女和捲髮男對視一眼,兩人都在權衡利弊。
  
  「麻煩二位找根繩子,想辦法拉我們上去,我們好研究一下最後通關的方法。」喬雲錚不緊不慢地開口,「不必擔心,其餘兩位玩家都在水底長眠了,遊戲裡只剩下了咱們四個,怎麼都好商量,對吧?」
  
  捲髮男一驚:「那對黑白雙煞死了?你們殺的?」
  
  「他們大半夜不睡覺,出來找線索,正好碰見我們,也是可惜。」
  
  眼鏡女仍存有懷疑:「真的嗎?」
  
  「你們不信,可以去那倆人的房間求證,我們不介意在這等一等。」
  
  眼鏡女和捲髮男耳語了一陣,兩人警惕環顧四周,倒也沒發現什麼異樣。
  
  按常理而言,傅藍嶼和喬雲錚放棄結盟,轉而和黑白雙煞組隊的可能性,應該是比較低的。
  
  「那稍等,我倆去找找繩子。」
  
  不得不承認,兩人的行動效率挺高,沒出十分鐘,還真的把繩子找來了。
  
  喬雲錚囑咐傅藍嶼:「保險起見,我先上去,玉佩留在你這。」
  
  「好。」
  
  他接了捲髮男拋下的繩子,身形矯健,三下兩下就蹬著牆壁躍了出去。
  
  果然,他剛剛踩上平地,就被眼鏡女詢問,線索在哪裡。
  
  「線索在傅小姐那裡。」
  
  眼鏡女頓了一頓,有些尷尬地笑:「二位的警戒心還真是強啊。」
  
  「當然,因為我們都很清楚,白金局是個什麼狀況。」
  
  如果線索拿在他手裡,很難說這兩人會不會當場殺人搶線索,到時候他以一敵二很麻煩,傅藍嶼也會被作為棄子,留在水牢。
  
  「喬先生別誤會,我們是有合作誠意的,不會丟下任何一位盟友。」捲髮男說得冠冕堂皇,他繼續將繩子垂下去,「我們這就把傅小姐拉上來。」
  
  喬雲錚接過繩子:「沒關係,我親自來。」
  
  不多時,傅藍嶼也順利回到了亭子中央,她渾身都濕透了,髮梢也在滴水,跟喬雲錚站在一起,很像一對恩愛的水鬼。
  
  眼鏡女的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打量一圈,不禁失笑。
  
  「看來二位在水牢裡,費了不少力氣。」
  
  「潛水找線索這種事,是比較棘手。」傅藍嶼說,「好在我倆身體素質都不錯,現在也是精神煥發,感覺還能再打個三百來回。」
  
  「……」眼鏡女乾咳一聲,迅速岔開話題,「那我們能看看線索了嗎?」
  
  傅藍嶼從懷裡取出那枚玉佩,托在掌心給他倆看。
  
  借著月光,捲髮男看見上面刻的字,恍然大悟。
  
  「盼君歸?我倆所在的那條走廊,盡頭的房間掛了牌子,就叫『盼君閣』!」
  
  他這麼一說,眼鏡女也記起來了:「沒錯!那房間門上還貼著喜字,我倆試過,鎖住了進不去,而且門鎖的位置不是正常鎖孔,是個四角橢圓的凹陷——跟這玉佩的形狀一模一樣啊。」
  
  既然話都講到這份兒上了,四人一合計,當即前往房間察看。
  
  結果來到那間盼君閣時,發現玉佩雖能嵌入門鎖的凹陷處,門卻依然打不開。
  
  很明顯,線索是絕對吻合的,唯一的解釋是:這裡是最終任務地點,遊戲規定第三晚才能開啟,現在還不到時間。
  
  至此,今晚的折騰終於告一段落,雖說再過會兒都快天亮了,但鑒於無事可做,四人仍然決定各自回房補覺。
  
  傅藍嶼回去自己房間,從櫃子裡翻了一套古代樣式的青色布裙換上,總算勉強脫離了水鬼的狀態。
  
  大約一刻鐘後,喬雲錚也從自己房間換了身灰色長衫,來敲她的門。
  
  「這件好看,襯你膚色。」他看見她的第一眼就笑了,「藍妹,你氣質很像是飽讀詩書的官家小姐。」
  
  傅藍嶼輕勾唇角:「敢問這位公子,深更半夜闖入人家閨房是要幹什麼?」
  
  「帶你私奔。」
  
  「喔,那你可真是有膽量極了。」
  
  危險剛過,難得有這半晌的清閒,兩人說笑了幾句,睏意漸沉,便商量著要不要先睡上一兩個小時,等天亮再去宅子裡其他地方逛一逛,找找有沒有什麼遺漏的提示。
  
  豈料傅藍嶼尚未爬上床去,忽見屋裡燭光一瞬熄滅,緊接著一片黑暗裡,就聽見窗外傳來了幽幽怨怨的女人哭聲。
  
  ……不是一個女人在哭,是很多個女人在哭,音調有高有低,如同一首哀婉的喪曲。
  
  傅藍嶼摸索著走向窗前,和喬雲錚一起躲在窗下,在窗紙上戳了個洞,悄悄向外窺視。
  
  陰森寂靜的月色下,穿一襲紅色嫁衣的鬼夫人,正蒙著蓋頭,緩步飄過庭院——確實是飄過,因為她沒有雙腳。
  
  而她的身後,還整齊跟隨著另外三位同樣蒙著蓋頭的女玩家。
  
  之所以能確認是女玩家,源於她們所穿的衣服,不難辨認出分別是蘭蘭、白衣女,以及在遊戲剛開始時,被喬雲錚所殺的那位。
  
  不過先前死掉的男玩家們,倒是都不知去向了。
  
  她們追隨著鬼夫人鳳仙的身影,步步哀泣。
  
  她們逐漸靠近了傅藍嶼和喬雲錚所在窗前。
  
  為免引起她們注意,傅藍嶼暫時伏低了身體。
  
  她在地上蹲了一會兒,忽覺哭聲停了,遲疑片刻,終於還是抬起頭來。
  
  ……然後下一秒,她就隔著一扇窗戶,與鬼夫人面對面了。
  
  鬼夫人不知何時已站在了外面,透過戳破的小洞,可以看見她正無限貼近窗邊。
  
  有風吹起她的蓋頭,露出了一張正在迅速潰爛的臉。
  
  腐肉碎屑簌簌而落,順著她的嫁衣掉在腳邊,那張臉很快就變作蒼白枯骨,可偏偏還有兩行汙血從空洞的眼眶裡淌下。
  
  她微張著嘴,牙齒泛黃,似哭非笑。
  
  傅藍嶼往後一退,面無表情移開了視線。
  
  旁邊的喬雲錚覺得疑惑,便也湊近看了一眼,看完後也不免有些無語。
  
  「她好像沒打算進屋。」
  
  「是啊。」傅藍嶼幽幽道,「畢竟她進來了,咱們也沒什麼可招待她的。」
  
  他笑了:「也是。」
  
  當遊戲裡某些特定條件尚未開啟時,鬼怪是不能隨便殺害玩家的。
  
  只是在明晚到來之前,誰也不能確定,前方還有什麼難題在等待著。
  
  第三天,宅子裡只剩下了四位玩家,以致大家圍著餐桌吃飯的時候,還顯得有點冷清。
  
  傅藍嶼正往碗裡盛著粥,半晌聽見捲髮男說:「你們覺得,這次遊戲究竟是個什麼故事背景?」
  
  「鬼新娘啊,這不明擺著的嗎?」眼鏡女給自己的餅裡夾了一筷子鹹菜絲,細聲細氣回答,「根據線索,宅子的男主人和鳳仙是姐弟戀,感情很好,但後來男主人可能離家遠行沒再回來,鳳仙一直沒等到他,又出於某些原因不幸枉死了,就……你們也瞧見了,變成厲鬼了。」
  
  這聽上去,可真是個令人一頭霧水的悲劇愛情故事。
  
  喬雲錚微笑道:「那我們今晚的通關任務是什麼呢?莫非是要幫鳳仙找回她的愛人?」
  
  「很有道理,不過我們要去哪裡找?」
  
  這問題很刁鑽,沒有誰能給出答案。
  
  一頓早飯吃完,四人自動分成兩組,朝著相反的方向離開。
  
  臨走時,眼鏡女看了傅藍嶼一眼,她鏡片後面的那雙眼睛其實很漂亮,笑容意味深長。
  
  「傅小姐。」她說,「真遺憾我們是在遊戲裡相遇,要是在現實中認識,咱們四個也許還能經常聚一聚,打一把桌遊。」
  
  「是很遺憾。」傅藍嶼平靜點頭,「但我們自從綁定這個系統開始,人生就是扭曲的、無從選擇的,孫小姐你早該習慣了。」
  
  「沒錯,我早就習慣了,並且我覺得自己今晚能活下來。」
  
  「巧了,我也這樣想。」
  
  今晚將是四進三的決賽。
  
  進了這個遊戲,除了實力,還必須要有一種信念。
  
  除了自己,誰也別想贏的信念,
  
  ……
  
  是夜,陰風四起,有星無月。
  
  當傅藍嶼和喬雲錚前往盼君閣時,見捲髮男和眼鏡女,早已經坐在門口等著了。
  
  畢竟玉佩在他們手裡,這倆人當然不能掉以輕心。
  
  傅藍嶼從懷裡取出那塊玉佩,正面朝上嵌入門鎖內,果然,這次只聽「哢噠」一聲響,房門順利打開。
  
  四人先後進入房間。
  
  盼君閣的佈置,跟其他房間明顯能看出不同,這裡的櫃子上、燈罩上、妝奩上、鏡子上、瓷器上……到處都貼著大紅喜字,床上鋪著牡丹團花的鮮紅被褥,床前還掛著一對純紅色的鴛鴦布偶,無風吹動也晃晃悠悠。
  
  毫無疑問,這裡是宅子男女主人的婚房。
  
  但是並不喜慶,反倒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
  
  捲髮男在屋裡掃蕩了一圈,到處都沒找到機關,他有些洩氣,鬱悶地坐在了床邊。
  
  「這什麼都沒有,到底想讓我們怎麼通關?」
  
  「按理說這就該是最終任務地點了。」眼鏡女坐在了他旁邊,陷入沉思,「難道我們還漏掉了什麼重要線索?」
  
  誰知話音未落,看似堅硬的床板突然向一側塌陷,兩人猝不及防,登時後仰摔倒,瞬間就消失在傅藍嶼和喬雲錚的視線內。
  
  原來這床下還有暗格,可能需要一男一女同時坐上去才能啟動。
  
  喬雲錚雙手撐著床邊,縱身躍了下去,而後轉身把傅藍嶼也接了下來。
  
  暗格的底層又矮又窄,只有半米高,四人需要在積了厚厚灰塵的地面匍匐前進,爬了好久,才隱約看見一絲光。
  
  前方有一道軟簾,上面橫七豎八密佈著帶血的抓痕,捲髮男將其撩開,終於可以站起身來。
  
  呈現在四人面前的,是一間四四方方的密室,面積很小,站在那裡甚至還顯得有點擁擠。
  
  牆壁上點著兩盞長明燈,靠牆的角落裡,並排擺放著兩具製作精良的雕花棺材。
  
  這大約就是最開始喜娘說的:金絲楠木的喜棺。
  
  眼鏡女朝棺材靠近了一步,很謹慎地沒有動,最後還是喬雲錚伸出手去,越過她將棺蓋抬了起來。
  
  捲髮男也同時抬起了第二具棺蓋。
  
  左邊的棺材裡,躺著一具身穿嫁衣的美麗女屍,雙手迭於胸前,闔著雙眼,頸部有一道青紫色勒痕,看來是上吊致死的。
  
  ……而右邊的棺材裡,沒有屍體,只整整齊齊迭著一件男式的喜服。
  
  「這是要幹什麼?」捲髮男奇道,「喬先生,你之前會不會猜對了,咱們真是要幫鳳仙找回男主人,讓男主人也躺進這具棺材裡?」
  
  喬雲錚的目光,始終落在那件男式喜服上,神色漸趨冷峻。
  
  「任務的確是這麼個任務,但遊戲裡的任務通常很抽象,我們不一定非得找到真正的男主人。」
  
  他這麼一說,另外三人就都明白了。
  
  不一定非得找到真正的男主人,只要選出個男人,穿上這件喜服躺進棺材裡,就算任務完成了。
  
  鳳仙一直遊蕩在這座宅子裡,試圖從來往的諸多玩家裡,找到與她同穴而眠的那個人。
  
  她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呢?
  
  說時遲那時快,傅藍嶼和眼鏡女,同時抽出了隨身攜帶的匕首,各自對準了對方的男同伴。
  
  「真沒想到啊,傅小姐。」眼鏡女道,「最後咱倆無論如何都能活下來,死的只會是他們倆的其中一個。」
  
  傅藍嶼眼神漸冷,纖細手指攥緊了刀柄:「那我們就各憑本事。」
  
  「你真要維護他嗎?何必呢。」捲髮男本能發作,開始勸降,「你進這個遊戲就為了活著而已,我們速戰速決,為了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置於危險境地,你覺得這買賣划算嗎?」
  
  「我說划算就划算,輪得到你來教我?」
  
  「……」
  
  四人正僵持間,忽聽方才來時的那條狹窄地道裡,隱約傳來了女子幽怨的呼喚聲。
  
  「郎啊……郎啊……」
  
  一聲又一聲,聽得人毛骨悚然。
  
  傅藍嶼微微彎腰,屏息側耳,半晌蹙眉,她還聽到了衣料與地面摩擦的動靜。
  
  「鳳仙往這邊爬過來了。」
  
  留給他們的時間並不多,如果等鬼夫人爬進了這間密室,那後果就很難想像了,恐怕四個人都得橫屍當場。
  
  捲髮男咬牙,原本很親和的一張臉,此時也終於露出了惡狠狠的表情。
  
  「傅小姐,既然你下不了決心,我就只能……呃!」
  
  他還沒來得及放完狠話,只覺胸前一涼,低頭見自己心臟的位置,忽而探出了一截沾血的鋒利刀尖。
  
  眼鏡女站在他身後,含笑拔出了插在他後心的匕首。
  
  「抱歉,傅小姐下不了決心,我下得了。」
  
  無非是要死一個人而已,死誰不行呢?
  
  都無所謂。
  
  對於眼鏡女的選擇,傅藍嶼並不意外,白金局的玩家個個兇狠,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完全在情理之中。
  
  她沒耽誤時間,登時和喬雲錚一起架起捲髮男的屍體,眼鏡女則迅速展開那件喜服,給捲髮男套在了身上。
  
  三人合力將捲髮男扔進了棺材。
  
  眼鏡女笑道:「傅小姐,和戀人綁定穿越白金局,有時很安全,有時也很累贅。」
  
  她看出了傅藍嶼和喬雲錚的真實關係。
  
  傅藍嶼淡然揚眉:「那只是你的看法,恕我不能苟同。」
  
  眼鏡女尚未再說些什麼,下一刻,地道的軟簾被風捲起,穿嫁衣的鬼夫人,已經爬進了密室。
  
  鬼夫人揚起那張只餘枯骨的猙獰的臉,眼裡流著血,兀自念念有詞。
  
  「郎啊……郎啊……」
  
  她寬大的嫁衣袖口裡,五指狀如鋒刃,腥風四溢,似乎作勢要朝喬雲錚抓來。
  
  千鈞一髮,傅藍嶼果斷合上了右邊的棺蓋,並將手中的玉佩,用力扔向對方。
  
  「你的郎回來了,就在棺材裡。」
  
  鬼夫人接住玉佩,一滴血淚淌過臉頰,剛好落在玉佩那朵鳳仙花上。
  
  她停住攻擊的動作,似在原地呆了半晌,這才慢慢轉頭,看向右邊那具棺材。
  
  是她日夜牽掛的良人嗎?
  
  亦或是重複了曾經無數次的失望,只不過是幻夢一場。
  
  生同衾,死同穴。
  
  這是個永遠不可能結束的輪迴。
  
  遊戲不會給出答案。
  
  三位玩家頸間的水瓶吊墜,再一次光華大盛。
  
  白光遮住視線,傅藍嶼微微瞇起眼睛。
  
  那一瞬,她感覺喬雲錚牽住了自己的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22 10:11 PM

第十卷 十法(黃金局)

第66章鶴鶴啊鶴鶴

  傅藍嶼這次白金局的穿越,巧之又巧的,返回時間跟白簫紀翎兩人趕在了一起。
  
  所以等她重新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時,一抬頭,就看見了白家哥哥和翎姐姐,正站在不遠處瘋狂擁吻。
  
  「……」
  
  白簫和紀翎親到半截,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不對勁了,兩人一回頭,正和傅藍嶼來了個尷尬的六目相對。
  
  紀翎當場嚇了一跳:「藍藍!你也回來了?」
  
  「是啊。」傅藍嶼歎了口氣,「實在抱歉,沒想到一回來就打擾了你們的浪漫時刻。」
  
  「……呃,你得理解,平時我倆都很克制保守的,今晚這屬於死裡逃生,情不自禁。」
  
  傅藍嶼聞言蹙眉:「你倆這次的白金局不順利?」
  
  「是挺不順利的,基本屬於再慢一秒就要死的程度。」
  
  紀翎一轉身,給她看自己的後背,果然外套上有一道割裂的刀痕,可想而知,再慢一秒可能連脊椎骨都要被豁開了。
  
  「萬幸。」傅藍嶼斟了杯水,給兩人壓壓驚,「感謝好運眷顧,我們又能多活兩個月。」
  
  白簫接過水杯,認真看了她一眼:「藍藍,你這衣服怎麼回事?白金局還有影樓扮裝這一項?」
  
  「這次是古代背景,我下了趟水,自己的衣服濕了,就隨便換了一件。」
  
  等傅藍嶼把自己的遊戲過程簡單一敘述,另外兩人均表示,原來大家彼此彼此,誰也沒比誰輕鬆到哪裡去。
  
  白簫道:「咱們仨先去洗澡,待會兒我做頓夜宵,白金局一般伙食都不太好,給你倆補補。」
  
  紀翎媚眼如絲,當即又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我就喜歡你這賢慧勁兒。」
  
  「……藍藍還在,你稍微注意點影響。」
  
  「沒關係,不用把我當人看。」傅藍嶼淡定示意,「你們繼續,我換睡衣去。」
  
  不當電燈泡,是她僅存的溫柔。
  
  這件從遊戲裡帶出來的裙子,由於比較晦氣,她決定回頭找個機會燒了。
  
  於是當晚,三人一起吃了頓白簫煮的愛心番茄麵,然後各自去補覺。
  
  結果這一覺就補到了轉天中午。
  
  日懸高空,傅藍嶼打著哈欠下樓,見白笙正盤腿坐在客廳打電話,聽語氣,對方應該是顧墨池。
  
  「沒呢!我哥和我嫂子沒回來,藍藍和喬先生也沒回來,這都第四天了,到底……什麼?喬先生跟你聯繫了?臥槽那藍藍呢?我藍藍呢?!」
  
  傅藍嶼面無表情,抬手敲了敲櫃子:「你藍藍在這呢。」
  
  「……」白笙原本還滿臉焦急,此時一轉頭和她對上眼神,頓時手一抖,「……行了沒事兒了,藍藍也回來了,你忙你的,樂意跟喬先生約會就約會去吧。」
  
  顧墨池和喬雲錚關係最好,私下裡聚的次數也最多,這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
  
  女孩子們甚至還做過假設,要是沒她們的存在,這倆人從顏值到實力,完全可以湊一對cp,連歐皇和非酋的屬性都很互補,實在般配得很。
  
  當然,以上是開玩笑的。
  
  電話一掛,白笙立刻就朝著傅藍嶼撲過去,整個人像隻樹袋熊似的掛在傅藍嶼身上。
  
  「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昨晚回來的,我們看你在屋裡睡得四仰八叉的,就沒叫你。」
  
  「你們?」
  
  「對,你哥你嫂子也回來了。」傅藍嶼平靜指向一樓臥室,「你可以等會兒再去,我估計他倆早起還得耳鬢廝磨個半小時的。」
  
  「啊……也對也對。」白笙拍拍胸口,心裡的大石頭總算落了地,「平安就好,你們五個總是同一時段穿越,就剩我和墨池惦記著,我每次都要提心吊膽。」
  
  她的黃金局任務,一般顧墨池在月中就帶她做完了,顧墨池的白金局又跟其他人錯開一個月,所以通常只有這對情侶留在現實世界看家。
  
  等待的日子,總顯得格外漫長。
  
  傅藍嶼突然想起,景鶴也去做黃金局任務了,不知道有沒有平安回來。
  
  趁白笙去廚房的工夫,她撥通了景鶴的號碼。
  
  鈴聲響了三下,終於被接通。
  
  景鶴的聲音有點啞,兀自帶著睡意,可語氣明顯是高興的。
  
  「藍姐!你和雲哥回來了?沒受傷吧?」
  
  「沒受傷,昨晚回來的,你呢?」
  
  「……我受傷了。」景鶴說完,瞬間撒嬌,「藍姐,你快來醫院吧!我寂寞,我都要疼死了!」
  
  嗯,聽這意思,八成是傷得不太嚴重。
  
  傅藍嶼道:「一會兒就去,你等我先吃頓火鍋。」
  
  「……」景鶴深感自己地位低下,還不如一頓火鍋,「那來時給我帶一份你家門口的紅果刨冰。」
  
  「行,記住了。」
  
  當天午後,傅藍嶼夥同白家兄妹以及紀翎,四人快快樂樂涮了頓火鍋。
  
  出了火鍋店,她和朋友們打了個招呼,轉而去街角的網紅小店買了一碗紅果刨冰,讓店家用保溫盒裝好,拎著打車直奔第二中心醫院。
  
  半小時後,她到達了景鶴所在病房,見不僅是景鶴,景鶴的父親景杉先生也在。
  
  不得不承認,這父子倆的基因太驚人,景鶴儼然是景杉的翻版。
  
  別看景杉已年過不惑,卻算是同齡人裡保養得非常好的,劍眉星目,精氣神十足,一看就是商業精英人士。
  
  只是他手裡撚了串蜜蠟佛珠,和他西裝革履的裝扮,略顯違和。
  
  他信佛,難怪之前一定要教景鶴背誦大悲咒。
  
  見傅藍嶼進病房,他從椅子上起身,疑惑問道:「鶴鶴,這位是……」
  
  「這是藍姐啊!」景鶴倚在病床邊,喜氣洋洋回答,「你那時不是見過我倆合照嗎?」
  
  「哦哦!」景杉恍然大悟,連忙迎上前來,用力握住了傅藍嶼的手,「我常聽鶴鶴提起,這兩年多虧喬先生和傅小姐的關照,他才能在遊戲世界裡順風順水,多謝你了。」
  
  「您過獎了,我們不敢居功,只算是把經驗教給他,其實還是景鶴自己有天賦、進步快。」
  
  景杉誠懇道:「鶴鶴是我的兒子,我很瞭解他,如果不是有你倆在,恐怕他到現在也成長不起來,沒准早在白銀局就交代了。」
  
  「爸。」景鶴頗感無語,「你給我留點面子,還有,能別在人家面前叫我鶴鶴嗎?真的很幼稚。」
  
  景杉看他一眼:「好的,景先生。」
  
  「……」
  
  這父子倆的相處方式,真的很好笑。
  
  傅藍嶼微微彎起唇角,她說:「就算沒有我和雲哥,依景鶴現在的實力,也已經能獨當一面了,您不必太擔心,他將來一定可以通關白金局的。」
  
  景杉歎息一聲:「他還是差一點啊,況且這次又受傷了,要是一個月之內康復不了,到了月底的新黃金局,豈不是……更加危險了?」
  
  傅藍嶼轉頭看向床上的景鶴:「傷哪了?」
  
  「嗨,小傷而已。」景鶴漫不經心,「左胳膊劃了一道。」
  
  「……劃了一道?」慈父景杉當即拆臺,「你左臂關節的骨頭都被紮穿了,你管這叫小傷?」
  
  景鶴梗著脖子:「這點傷不能算傷,頂多算是男子漢與命運抗爭的勳章——爸,你累了吧?要不回家歇歇,或者去公司開個分部會議什麼的,別在這陪我了,我真沒事兒!」
  
  景杉的目光,在傅藍嶼和景鶴身上來回打量,深感自家兒子這是在清理現場無關人員。
  
  很顯然,他就屬於多餘的無關人員。
  
  「那……傅小姐,辛苦你陪他待會兒,我晚上再過來。」
  
  沒辦法,誰讓他就這麼一個兒子,不寵著能怎麼樣?
  
  傅藍嶼點頭:「好,您慢走。」
  
  等景杉的身影,徹底消失在病房外面後,她把紅果刨冰取出來,在景鶴面前晃了晃。
  
  「你左胳膊廢了,還吃得了刨冰嗎?」
  
  景鶴被噎了一下:「誰左胳膊廢了?我這是暫時性行動不便。」
  
  「那你端著碗,吃給我看看。」
  
  「……」他頓時委屈臉,「姐,不能照顧照顧傷患嗎?比如你餵我兩勺之類的。」
  
  誰知傅藍嶼尚未回答,門外忽然傳來了熟悉的溫柔男聲。
  
  「不必麻煩你藍姐,這事兒我來就行。」
  
  果然,喬雲錚總能選在最恰當的時間點,閃亮登場。
  
  他緩步走到床邊,接過傅藍嶼手裡的紅果刨冰,動作優雅,舀了一大勺塞進景鶴嘴裡。
  
  「嘶——」景鶴被冰得倒吸一口涼氣。
  
  聽得喬雲錚又問:「最近怎麼喜歡吃紅果刨冰了?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巧克力的,還要澆煉乳。」
  
  「最近莫名其妙喜歡吃酸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喬雲錚若有所思,很嚴肅地跟傅藍嶼耳語:「可能是懷孕了,有點害口。」
  
  傅藍嶼冷靜豎起大拇指:「這猜測很合理。」
  
  景鶴:「?」
  
  就這樣,喬雲錚慢條斯理把一碗刨冰餵得見了底,中途自己還吃了兩口。
  
  吃完刨冰,可以說正事了。
  
  「剛我諮詢醫生,你胳膊這傷,一個月好不利索。」
  
  景鶴偷偷想要抬一下胳膊,結果因為太疼而作罷,悄悄又放了回去。
  
  但他骨子裡依然是有英雄情結的中二少年,不願意輕易示弱,所以嘴硬。
  
  「沒關係,就算好不利索,應該也耽誤不了什麼事兒。」
  
  「傷沒好進遊戲,會嚴重影響精神狀態,你將成為其他玩家的優先清除目標。」
  
  「……不要緊,反正還有一個月,先看看情況。」
  
  傅藍嶼瞥他一眼:「倒也不用看情況,辦法是有的。」
  
  「啊?」
  
  「我倆這個月沒任務,就接你這單了。」
  
  喬雲錚頷首同意:「給你打五折,不用太感動。」
  
  「……」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29 09:57 PM

第67章老婆婆

  景鶴的左胳膊,果然到了月底也沒好利索,稍微搬件重一點的東西都很疼,只能小範圍活動。
  
  在有過親身經歷之後,他對喬雲錚的敬佩之情,更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自家雲哥當初是怎麼在胸口挨了一刀,重傷未癒的情況下,還能在白金局堅持下來的?
  
  對此,喬雲錚給出的答案是:因為有你藍姐陪著。
  
  ……OK,現如今都流行當面殺狗,天理不公。
  
  景鶴的父親景杉,一直對兒子的身體狀況有所擔憂,後來聽說喬雲錚和傅藍嶼準備陪景鶴進黃金局,這才放下心來。
  
  他那天拉著兩人的手,情真意切。
  
  「你們就是現實裡的神鵰俠侶啊,鶴鶴認識你們可真是三生有幸。」
  
  「董事長,不必這麼客氣。」喬雲錚笑道,「反正我們也拿了您的酬金,又不是義務勞動。」
  
  「那點酬金根本買不了鶴鶴的一條命,友情價罷了,我知道你們對鶴鶴好,這完全不是錢能衡量的。」景杉從懷裡取出兩件白玉佛像的吊墜,硬要塞給他們,「一點心意,千萬收下。」
  
  傅藍嶼婉拒,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董事長,我已經有兩條項鍊了,實在掛不下了。」
  
  「那就留著,留著辟邪。」景杉語重心長,「像你倆這麼好的孩子,可要長命百歲啊。」
  
  此言一出,連傅藍嶼也忍不住笑了。
  
  她點點頭:「借您吉言,我們都會努力的。」
  
  ……
  
  六月份的最後一個傍晚,景鶴和傅藍嶼都去了喬雲錚家,三人一起吃了頓晚飯。
  
  飯後,景鶴正在幫喬雲錚收拾餐桌,手上的水還沒來得及擦乾淨,忽覺眼前一黑,人就已經穿越了。
  
  鑒於兩人當時挨得很近,進入遊戲後也並排而立,景鶴一轉頭瞧見喬雲錚,非常有安全感,他甚至還親切挽住了喬雲錚的胳膊。
  
  「雲哥,好久沒跟你穿越了,我還挺懷念的。」
  
  「是啊,這次讓我看看,你到底長進了多少。」
  
  景鶴晃了晃自己的胳膊,他為了避免被其他玩家發現端倪,還特意穿了件長袖花襯衫。
  
  「我狀態不佳,也許發揮不了最巔峰的實力。」
  
  「哦?你最巔峰的實力是什麼樣,講給我聽聽。」
  
  景鶴繪聲繪色:「上一場我為什麼受傷?是因為救了個差點死掉的小姑娘,當時那驚險場面……我就不多贅述了,反正很帥,而且姑娘臨通關前,還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告訴我了。」
  
  喬雲錚側眸投來一瞥:「那你事後打給人家了嗎?」
  
  「沒有,做好事不留名,我不缺錢,又不圖她回報我。」景鶴理直氣壯,「最重要的是,我一回家就把那串數字忘了,想打也打不過去了。」
  
  「……」
  
  喬雲錚頓時失去了與他繼續聊天的興致,還把手臂也從他懷裡抽了出來。
  
  這孩子,再過多少年,在戀愛方面估計也是個憨憨。
  
  兩人環顧四周,開始打量本次的遊戲環境,從而推測故事背景。
  
  他們此刻正身處一條老式的小巷裡,兩側是破舊低矮的居民樓,各家窗戶前都扯著晾衣繩,上面掛滿花花綠綠的衣服和被單。
  
  道旁有大爺大娘搬著小馬紮,一邊搖著蒲扇一邊聊天;小孩子們拍著皮球跑來跑去,追逐打鬧;偶爾有穿著樸素的行人,騎著輛自行車路過,車鈴聲刺耳,車輪咯吱咯吱,感覺鏈條都快斷掉了。
  
  這裡未免太富有生活氣息了,感覺是上個世紀的背景,距離現在也不太遠似的。
  
  景鶴奇道:「雲哥,這怎麼看也不太像是遊戲世界啊。」
  
  「越逼真的遊戲設定,真正進行起來就越可怕。」喬雲錚說,「但你先別管這個,先把你藍姐找到是正事。」
  
  「哦哦,OK。」
  
  夕陽西下,天光漸沉。
  
  等兩人終於溜達到另一邊的巷口時,見傅藍嶼不知從哪也找了張小馬紮,正坐在那托腮沉思,旁邊還有個胖乎乎戴眼鏡的年輕宅男,在對著她喋喋不休。
  
  「妹子,怎麼稱呼?說實話,你長得特像我前兩天玩的那養成遊戲裡的攻略物件河野櫻,又乖又漂亮。相逢即是有緣,我看你也一個人,咱倆要不要先結個盟?我對於解謎很擅長的,完全能罩著你。」
  
  傅藍嶼懶洋洋斜他一眼:「你真有這麼強?」
  
  「當然,不信的話你可以試試。」胖宅男笑道,「這樣吧,如果最後咱倆順利逃生了,通關前你把聯繫方式給我行不行?」
  
  「抱歉,我這人窮,又與社會脫節,沒買過手機,至今仍舊使用座機對外聯繫。」
  
  「……」
  
  「這位大哥,敢情你是上遊戲裡相親來了?」景鶴無語吐槽,「勸你,養成遊戲最好別當真,否則現實會令你幻滅的。」
  
  胖宅男不高興了,鏡片後面那雙瞇縫眼努力瞪他:「你算老幾啊?管天管地還管得著我?」
  
  景鶴:「你先把眼睛睜開再跟我理論。」
  
  「……」
  
  眼看著胖宅男就要和景鶴吵起來,傅藍嶼隨手一扯他衣袖,淡定開口。
  
  「算了,剛進遊戲沒必要傷和氣,我們先進屋。」
  
  她突如其來的態度轉變,不免讓胖宅男心中暗喜,看他的表情,好像是養成遊戲真的投射現實了一樣。
  
  他乖乖跟在她後面進了屋。
  
  景鶴很生氣:「雲哥,你忍得了嗎?藍姐剛剛碰他了,他居然玷污了我藍姐的手!」
  
  「倒也不必,你藍姐在碰他之前,特意用袖子把手裹住了。」喬雲錚悠然道,「況且他跟你藍姐走得越近,死得就越快,別太介意。」
  
  景鶴仔細琢磨了一下,似乎確實如此,這些年但凡是對傅藍嶼有過想法的男人,基本上都葬身遊戲了。
  
  哦,倒是有個例外,就比如身邊這位溫柔俊朗的喬姓先生,他不僅沒有葬身遊戲,還順利轉了正,變成了傅藍嶼的正牌男友。
  
  人比人,氣死人。
  
  ……
  
  晚霞逐漸沉入了地平線的盡頭,夜幕已至。
  
  本次遊戲共有八位玩家,五男三女,在黃金局裡算少的了。
  
  大家陸續進入了旁邊那間低矮破舊的居民樓,居民樓門口立著塊牌子,上書四個大字:歡迎來客。
  
  這顯然是針對玩家而言的。
  
  居民樓有四層,上面三層都被封死了,只有一樓是開放的,單元走廊的防盜門都生鏽了,共有五間。
  
  準確來講,能供玩家們使用的只有四間,因為走廊最裡面那間已經有人住了,是個舉止怪異的老婆婆。
  
  老婆婆盤了髮髻,穿著鮮紅的開叉旗袍,上繡白色團花,臉上化了很濃的妝,尤其是那全包的深黑眼線,顯得格外的詭異。
  
  她懷裡抱了一隻毛色均勻的黑貓,那黑貓綠瑩瑩的眼睛,始終盯著眾人看。
  
  她朝這邊款款走來,繡花鞋踏在地面悄無聲息,並朝眾人擺手,露出一個笑容。
  
  「各位客人,晚飯做好了。」
  
  玩家們一頭霧水,覺得有點蹊蹺。
  
  但鑒於每次進入遊戲,總要先吃晚飯的,無非是在哪吃而已,也不能因為npc裝扮嚇人就不吃飯了。
  
  所以他們遲疑半晌,依然排隊進了老婆婆的家。
  
  老婆婆家裡,所有的傢俱都蒙上了雪白的布,天花板貼著十幾張寫滿符咒的黃紙,被燈一照影影綽綽的;
  
  正對門口的牆邊供了一具不知名的、面容兇惡的神像,神像前面插著三炷香,氣味濃郁,有些刺鼻;
  
  在通往臥室的那條路上,還擺了一座髒兮兮的落地鏡。
  
  鋪著雪白桌布的圓桌上,擺著幾碟熱氣騰騰的包子,還有八碗黑乎乎的湯,不曉得是什麼湯,也許是紫菜湯。
  
  老婆婆不吃飯,她就抱著黑貓坐在不遠處的竹編圈椅裡,雙腿交迭,陰森而優雅。
  
  眾人疑惑落座,出於必要的警惕心,誰也沒有先動筷子。
  
  大約是為了向旁邊的傅藍嶼顯示膽量,胖宅男自告奮勇,拿了一個包子。
  
  不過他也沒直接咬,而是用手掰開了包子皮。
  
  另外七人的視線,一瞬間都集中在了他的手上。
  
  「這是……哦!」某位穿灰色運動裝的姑娘,登時驚恐摀住了嘴。
  
  她沒具體說什麼,可大家都心知肚明。
  
  包子裡肥瘦相間的肉餡,剁得非常草率,說是肉塊也不為過,且顏色暗紅,甚至還零星粘著粗黑的毛髮。
  
  胖宅男的手有點哆嗦,他試探性伸出指尖,摸了一下肉餡。
  
  ……結果摸到了新鮮的血跡。
  
  是生肉。
  
  結合遊戲背景分析,甚至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人肉。
  
  他登時把包子扔回了碟子裡,在褲子上瘋狂擦手。
  
  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把筷子放下了。
  
  那位穿灰運動裝的姑娘,小幅度乾嘔了一聲,她本能地端起面前那碗湯,抿了一口想壓壓驚。
  
  包子有問題,水總不該有問題吧?
  
  誰知她剛喝進去,就全吐出來了,滿臉嫌棄地抹著嘴。
  
  傅藍嶼低頭,聞了聞自己的那碗湯,不禁蹙眉。
  
  她嗅覺很靈敏,這味道也很熟悉。
  
  不是紫菜湯,是香灰水。
  
  原料大概就是神像前面,那方香爐裡燃盡的香灰。
  
  無論如何,這頓飯是不能吃的。
  
  與此同時,她發現那位老婆婆,嘴角上揚,似是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那笑容就像是……
  
  終於等到了自己想要看到的畫面。
  
  老婆婆平靜起身,依舊抱著自己的黑貓,身形略顯遲緩地走向臥室。
  
  開叉的紅色旗袍無風自舞,露出了底下枯瘦蒼白的一雙腿。
  
  傅藍嶼的視線,一直追隨著老婆婆的腳步,直到老婆婆經過那座落地鏡。
  
  她的目光,不經意間朝鏡中一瞥。
  
  她驀然愣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29 10:05 PM

第68章貓臉

  傅藍嶼盯著那座落地鏡,臉色慢慢變得凝重。
  
  鏡中映出了npc老婆婆的身影,她的紅色旗袍與繡花鞋,都顯得有些模糊不清。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眼神上移,在老婆婆盤得整齊的髮髻下,那張飽經滄桑又濃妝豔抹的臉,已經變成了……
  
  一張貓臉。
  
  一張斑紋密佈、雙目幽綠、生有鬍鬚的,貓臉。
  
  老婆婆咧嘴一笑,於是鏡裡的貓臉也露出了猙獰笑容,牙齒尖利,上面隱約還沾了絲絲血跡。
  
  她抱著黑貓,終於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傅藍嶼從桌底下,暗中扯了喬雲錚的衣袖,喬雲錚立即會意,順便把景鶴也給拽起來,三人裝作惶惶不安的樣子,迅速逃離現場。
  
  但棘手的是,那個胖宅男認定了傅藍嶼是自己的真人版遊戲女主角河野櫻,生怕傅藍嶼脫離了自己視線,見狀連忙也跟了上去。
  
  「小櫻,等等我!」
  
  「……」傅藍嶼回頭,看他的目光像在看智障,「我不叫小櫻,我姓傅。」
  
  「那傅小姐,為保證你的安全,今晚要不咱倆選同一間房吧?反正這裡只有四間房,怎麼樣也要兩人住一起。」
  
  景鶴聞言驚道:「跟你住一起才是最不安全的吧?你一看就對人家清純美女起了歹念,你也太露骨了你!」
  
  胖宅男惱羞成怒,可見他還是個脾氣不太好的宅男:「關你屁事!」
  
  「行了。」傅藍嶼朝景鶴打了個手勢,淡聲道,「跟誰住都無所謂,隨便住吧,就這間。」
  
  她隨手拔下了旁邊那間單元門的鑰匙,推門進屋。
  
  胖宅男挑釁似地瞪了景鶴一眼,轉而喜滋滋跟了進去。
  
  景鶴留在外面,很不放心:「萬一藍姐被占了便宜怎麼辦?我非得拿刀把那孫子剁了!」
  
  「藍妹心裡有數。」喬雲錚似笑非笑,「別急,她夜裡就會來找咱們。」
  
  傅藍嶼這麼做,自然有這麼做的把握。
  
  ……
  
  夜深了。
  
  玩家們所住的房間,比起老婆婆的房間,佈局明顯要簡單許多,沒有窗戶,只有一張硬板床和一張沙發,且床單上還斑駁著不明汙跡,配合頭頂白晃晃的吊燈,跟停屍間一樣滲人。
  
  胖宅男似乎也不急著找線索,他只是笑瞇瞇地盯著傅藍嶼看,一副癡漢的德性。
  
  「小櫻今年多大了?住在哪座城市,平時的愛好是什麼啊?」
  
  這人就他媽越來越離譜。
  
  傅藍嶼冷淡回應:「我姓傅,希望先生你稍微清醒一點,先把稱呼叫對了。」
  
  胖宅男並不在意她的態度,仍舊呵呵地笑。
  
  「好啊,那傅小姐,沙發又矮又窄,誰睡肯定都睡不下的,可屋裡又只有一張床,我看今晚咱倆就勉為其難擠一擠吧?」
  
  傅藍嶼瞥他:「你覺得這張床睡得下嗎?」
  
  「不用擔心,我這個人很紳士的,當然不能讓喜歡的女孩子受委屈,我會把大部分的床都留給你。」
  
  大約是他的神態舉止語氣都太過油膩了,以致傅藍嶼不願意再多說哪怕一句。
  
  她抬眸看向他身後,忽而神情凝住,變得無比震驚。
  
  「那……那是什麼?!」
  
  胖宅男一愣,幾乎是下意識轉過身去。
  
  同一時刻,傅藍嶼果斷抄起立在沙發後面的一根木棍,掄圓了直擊對方頸後。
  
  只聽鈍器與皮肉撞擊的悶響,胖宅男應聲倒地,當即翻著白眼昏死過去。
  
  她踹了他一腳,將木棍重新立回牆邊,然後開始在屋裡搜索可能會出現的提示。
  
  其實按理來說,這間屋子裡,能藏東西的位置並不多。
  
  她最終從床底下,拖出了一隻老式的黑色公事包,公事包的提手上綁了一把鎖,需要鑰匙才能開。
  
  鑰匙還能藏在哪呢?
  
  她沿著房間的地板摸索了一遍,又把沙發挪開,甚至把床上的枕套都拆了。
  
  一無所獲之餘,她突然福至心靈,抬頭望去。
  
  ……髒兮兮的吊燈裡,隱約可見一塊黑影,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蟑螂的屍體。
  
  但仔細看,那是鑰匙的形狀。
  
  果不其然。
  
  她踩著床板踮起腳,擰開燈罩,一枚銅制鑰匙正好掉在她腳邊。
  
  這一次,公事包順利開啟。
  
  包裡有一模一樣的兩本書,書頁泛黃破舊,封面上寫著八個字:
  
  見鬼十法,陽氣翻書。
  
  見鬼十法。
  
  傅藍嶼略微有點印象,這貌似是一部挺有年頭的恐怖片,可惜當初因為畫質太粗糙,她就沒看。
  
  為避免出現什麼不可控的事,她暫時沒翻開書,只是將一本書揣進懷裡,另一本書又放回公事包,並再度上鎖。
  
  她將房間的鑰匙和公事包的鑰匙一起帶走了,出門時,順便把公事包的鑰匙,扔進了不遠處的垃圾桶。
  
  她徑直前往喬雲錚和景鶴的房間門口,輕輕地敲了門。
  
  很快,裡面就傳來了喬雲錚的聲音。
  
  「誰?」
  
  「我。」
  
  下一秒,門開了。
  
  傅藍嶼大步流星進屋,見喬雲錚側身讓開,正露出站在床邊的景鶴。
  
  彼時景鶴剛解開襯衫,想讓喬雲錚看自己胳膊上因縫合刀口而留的那道疤。
  
  他近年來為了遊戲,也一直堅持健身,胸肌和腹肌都線條分明,練得挺漂亮了。
  
  襯衫扣子敞開著,沒來得及繫好,少年的美好身材一覽無餘。
  
  傅藍嶼拿眼一瞥,不禁「嘖」了一聲,隨口誇:「可以啊。」
  
  「……說什麼呢藍姐!」景鶴連忙背過身去,「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你一大男人,倒也不必這麼嬌嗔。」
  
  「我還沒談過戀愛呢!你看了能對我負責嗎?」
  
  喬雲錚在旁笑道:「如果你沒忘了上局遊戲那個姑娘的手機號碼,也許現在甜甜的戀愛就輪到你了。」
  
  「沒戲。」景鶴歎了口氣,「她太咋呼,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傅藍嶼點點頭:「那確實,你已經夠咋呼了,不能找比你還咋呼的。」
  
  「……」
  
  閒聊完畢,喬雲錚低聲問傅藍嶼:「那個胖子呢?」
  
  「被我打暈了,正在屋裡躺著。」
  
  「我一猜你就沒殺他。」
  
  「我用不著親自動手,他也活不了多久。」傅藍嶼說,「你倆找著什麼線索了嗎?」
  
  「那本見鬼十法的書?」
  
  「對。」
  
  兩人各自取出那本書,隨即繫好扣子的景鶴,也拿出了第三本。
  
  每個房間有兩本,說明系統分配的規則是,每位元玩家都要人手一本。
  
  三人頭碰頭在一起研究。
  
  「這書我和雲哥還沒敢翻呢,怕翻出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來,藍姐你翻了嗎?」
  
  「我也沒有。」傅藍嶼搖頭,「我想著大家一起翻,出了問題還能互相照應點。」
  
  「你說,能出什麼問題?」
  
  「上面寫著『陽氣翻書』,沒准能吸人陽氣。」
  
  「……」景鶴默默擦去額上冷汗,「看來我跟雲哥倒楣的可能性比較大?」
  
  「或許吧。」
  
  鑒於這是系統的任務,是福是禍都得翻一翻,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
  
  三人並排坐在床邊,分別捧著自己的那本書,隨著傅藍嶼一聲號令,同時開始翻。
  
  出乎意料的是,他們僅僅是做了一個翻書的動作而已,實際上這本書是在自己快速翻頁。
  
  就彷彿是大螢幕的搖號抽獎。
  
  然後三人手裡的書,隨機停在了不同的頁數。
  
  而且除了當前這一頁,他們再也翻不了其他頁了。
  
  景鶴看了看自己的書頁內容,又看了看另外兩人的書頁內容,異常詫異。
  
  「這畫的都是什麼啊?」
  
  他的書頁,最上面寫著「見鬼第四法」:捉鬼藏。
  
  喬雲錚的書頁,最上面寫著「見鬼第三法」:敲碗。
  
  傅藍嶼的書頁,最上面寫著「見鬼第七法」:夜半梳頭。
  
  「我知道了。」傅藍嶼沉聲道,「這是給每位玩家都定下了隨機任務,抽到哪一種招鬼方法,就要去照做。」
  
  招鬼成功,又順利存活,即算作通關。
  
  「我不記得見鬼十法具體是哪十種了,你倆記得嗎?」
  
  喬雲錚道:「沒記錯的話,應該是杯仙、室內撐傘、敲碗、捉鬼藏、塗屍泥、倒著看、夜半梳頭、與死人交換眼角膜、孕婦跳樓身亡,最後一種是穿壽衣化屍妝,進入陰間。」
  
  景鶴聽得一激靈:「別的我都能理解,這死人的眼角膜要怎麼交換?還有孕婦跳樓身亡……上哪找孕婦去?現場製造嗎?也沒那個時間啊!」
  
  傅藍嶼順手在他腦袋上扇了一巴掌:「你還挺有想像力的?」
  
  「呃,我這不就做個假設麼。」
  
  「這十種方法,可行性有高有低,也許是系統酌情分配,也許是純靠運氣。」喬雲錚沉吟著,「比如抽到不可能完成的方法,就相當於直接判處玩家死刑了。」
  
  「也就是說咱們的運氣,還不算太差勁唄?」
  
  「大概吧,但也不算特別好。」喬雲錚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如果換作顧先生來,我猜他會直接抽到第六法『倒著看』,什麼道具都不需要,靠牆倒立就解決了。」
  
  景鶴立刻雙手合十:「請錦鯉顧先生保佑我們此行一帆風順!」
  
  「甭想了,顧先生離得太遠,八成是保佑不了你。」
  
  「……」
  
  傅藍嶼認真著書頁上的圖畫和文字解說,告訴他倆:「招鬼得夜裡進行,咱們有明天一個白天的時間,尋找自己所需的道具。」
  
  不出意外的話,整條小巷都屬於他們的搜索範圍。
  
  景鶴苦惱道:「你倆的任務,一個需要梳子,一個需要碗,倒是都挺常見,可我這個……捉鬼藏需要抱一隻黑貓去樹林裡,黑貓在哪?樹林又在哪?」
  
  「樹林暫時沒發現,但黑貓很容易找。」
  
  「你的意思是……」景鶴恍然大悟,進而寒毛倒豎,「老婆婆懷裡抱的那隻?我要去偷她的貓?」
  
  傅藍嶼說:「你偷的時候可得小心點,那老婆婆不是人。」
  
  「正常啊,這遊戲裡的npc大部分都不是人啊。」
  
  她慢條斯理地補充:「今晚在飯桌上,我從鏡子裡看到她的臉,是一張貓臉。」
  
  「噫……」景鶴嫌棄撇嘴,開始搓胳膊上起的雞皮疙瘩,「敢情這裡面還有貓臉老太太的事兒呢?」
  
  「是的,所以你明天要去貓臉老太太那裡偷貓玩黑貓捉鬼藏。」
  
  「……姐,這時候講繞口令會顯得比較俏皮嗎?」
  
  「是為了增強你的心理承受能力。」
  
  傅藍嶼收起那本書,她發現書是可以合上的,只不過再次翻開時,依然會自動翻到屬於自己的那一頁。
  
  她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往床上一躺。
  
  喬雲錚當即拎了景鶴的領子,把他拎去沙發。
  
  「你姐要睡覺了,單人床只能容下她自己。」
  
  「我在沙發湊合一宿是沒問題啊,可雲哥你也沒法睡吧?你不會要在我眼皮底下摟著藍姐睡吧?」
  
  喬雲錚像看傻子似地看他一眼:「我不睡。」
  
  剛到陌生的環境,夜裡總要留個人守著,警惕動靜。
  
  「喔,真不愧是我雲哥,耐力依舊是一流水準。」景鶴整個人癱在沙發裡,半晌肚子忽然叫了一聲,他懊惱歎息,「……幸好今天來之前吃了晚飯,要不我肯定得餓出個好歹。」
  
  桌上那些人肉包子和香灰水,想想都要嘔吐。
  
  一想到接下來幾天可能都沒飯吃,又或者有飯吃也不是什麼好飯,傅藍嶼的心情就很糟糕。
  
  她閉著眼睛面無表情:「時間刻不容緩,必須速戰速決。」
  
  激發她必勝信心的除了生與死,還有伙食。
  
  第二天一早,走廊裡發現一具屍體。
  
  是昨晚不慎喝了香灰水的那個灰衣姑娘。
  
  她倒在牆邊,牆壁上佈滿了帶血掌印,地上也都是因掙扎而抹花的血跡,可見臨死前極為痛苦;
  
  她披頭散髮,衣衫破爛,像是遭遇了野獸襲擊,露在外面的肌膚血肉模糊,抓痕密佈,幾乎都被撓出了骨頭,沒一處完好皮肉;
  
  她仍圓睜著雙眼,定格在無比恐懼的表情,臉頰兩側的肉似乎被利齒硬生生撕扯掉了,只剩下極其猙獰的血洞,觸目驚心。
  
  傅藍嶼只看了一眼就轉過頭去,她微微側身,同喬雲錚耳語。
  
  「樓道門口的牌子,的確是規則。」
  
  喬雲錚略一頷首,沒再多說什麼。
  
  昨天進入這棟居民樓時,所有玩家都看見了那塊立在樓道口的牌子,上面寫著四個大字:歡迎來客。
  
  似乎只做提示作用,沒什麼特別的。
  
  但眼力敏銳的傅藍嶼,同一時刻還看到了隱藏在「客」字的「口」裡面,另外四個極小的字。
  
  勿飲鬼食。
  
  人肉包子如果大家敢吃,吃了也就吃了,頂多吐幾回。
  
  但香灰水如果喝了,就屬於違反規則,會死。
  
  在遊戲裡,你永遠猜不到自己下一步,究竟要踩中什麼雷。
  
  ……
  
  今早的早飯,依舊要在老婆婆的屋裡吃。
  
  儘管大家其實都不太想來,但鑒於還有任務要做,不得不硬著頭皮繼續坐在這裡。
  
  胖宅男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他一直在揉著脖子,滿臉的糊塗茫然。
  
  只有在看到傅藍嶼的時候,他眼神亮了一下。
  
  「小櫻!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了,我怎麼醒來就躺地上了?你為什麼不等我啊?」
  
  「我姓傅。」傅藍嶼面不改色,淡定回應,「你昨晚撞邪了,不知看到了什麼,忽然大喊大叫,還自己掐自己的脖子,最後就一頭栽倒不省人事了——你太重,我拖不動你,又怕你半夜發瘋揍我,一宿沒敢合眼,天剛亮就趕緊跑出來了。」
  
  「那你當時讓我看後面,是看見什麼了?」
  
  「牆上有張貓臉,我怕它咬你,想提醒你一句,誰知道你轉身就中邪了。」
  
  ……說得跟真事兒似的。
  
  胖宅男果然上當了,他驚疑不定:「靠,這地方太邪門了!」
  
  傅藍嶼一本正經點頭:「誰說不是呢。」
  
  有一說一,比起昨晚,今早的伙食還算正常,有粥有餅有牛奶,雖然玩家們剛剛目睹了灰衣女的慘死,都沒什麼胃口。
  
  和吃飯相比,他們大概更關心自己的招鬼任務。
  
  找道具刻不容緩。
  
  而且通過觀察他們的細節行為,可以大致推斷出他們的具體任務是哪一項。
  
  比如和灰衣女同屋的那個,戴珍珠髮卡的女孩,我們姑且稱之為珍珠女,她在喝完牛奶之後,偷偷把空杯子塞進了懷裡。
  
  顯然,她抽到的是見鬼第一法:杯仙。
  
  「這位美女。」景鶴嘴裡嚼著沒滋沒味的蔥花餅,含糊不清地問,「你昨晚看見什麼了?你室友到底是怎麼死的,方便和我們分享一下嗎?」
  
  珍珠女瞥他一眼,估計也是留下陰影了,回答得很不情不願。
  
  「就大半夜的突然有人在外面敲門,我倆醒了,都沒敢開門,可那門自己開了。」
  
  「哦?然後呢?」
  
  「我倆害怕,想去門邊聽聽動靜,誰知剛一湊近,鎖上的門自己開了,有雙爪子把她拖了出去,門又自己關上了。」
  
  「爪子?」
  
  「對。」珍珠女著重補充,「很像貓的爪子。」
  
  接下來的慘劇,就算不多描述,在場眾人也都能想像得到。
  
  景鶴也有點明白了,殺灰衣女的,八成就是這裡的npc老婆婆,即傅藍嶼口中的貓臉老太太。
  
  她除了有張貓臉,是不是到晚上連身體也會變成貓啊?
  
  他腦補一隻穿紅色旗袍的斑紋貓,趴在門口啃人的場景,不禁打了個寒顫。
  
  太滲人了!
  
  這以後誰還敢養貓啊?萬一家養的貓某晚冷不丁變成了個老太太,拿著人肉包子問你吃不吃怎麼辦?
  
  (注:以上純屬景鶴自行扯淡,不針對任何貓貓。)
  
  景鶴悄悄跟喬雲錚低語:「雲哥,回去當心點你家咖啡,緬因貓體型這麼巨大,變起身來估計很難對付。」
  
  「……」喬雲錚挑眉打量他,「你最近的病情是不是越來越嚴重了?」
  
  「?」
  
  吃完早飯,玩家們各自離桌,喬雲錚也先行離開了,並順走了自己面前只動了一口的那碗鹹菜,還有筷子。
  
  他的任務,見鬼第三法:敲碗。
  
  根據書中圖解,具體做法是需要準備三菜一湯,再準備一個空碗和一雙筷子,凌晨兩點到四點時,去無人的街道旁邊,開始不停地敲,敲著敲著就把鬼招來吃夜宵了。
  
  三菜一湯,目前三菜是齊了,還差一湯,中午盛碗湯帶走就行。
  
  至於為什麼是三菜呢?
  
  因為那碗鹹菜,是鹹黃瓜、鹹蘿蔔和鹹白菜幫子的三拼,剛好三拼。
  
  相比之下,景鶴的任務就要難一些,他臨走時,眼神一直盯著趴在神像旁邊的那隻黑貓,但礙於老婆婆就在廚房,隨時可能出來,偷貓計畫宣告破產。
  
  「雲哥。」他暗中跟喬雲錚商量,「從某種嚴格意義上講,這npc也算貓吧?我偷她管用嗎?」
  
  「是嗎?」喬雲錚眉眼彎彎,含笑反問,「你是想在深更半夜的月亮下,抱著那位穿紅色旗袍風韻猶存的貓臉老太太,跟她來一場浪漫的捉迷藏?」
  
  「……」
  
  「去吧,等回家我會親自操持你的葬禮,以後也會替你給景董事長盡一盡孝道。」
  
  景鶴趕緊挽住他的胳膊。
  
  「不了不了,哥,我就隨口一提,咱們還是研究偷貓吧。」
  
  而另一方面,胖宅男始終如影隨形跟著傅藍嶼,像塊狗皮膏藥一樣,怎麼甩也甩不掉。
  
  傅藍嶼本就不太富裕的耐心,終於耗光了。
  
  她停住腳步,冷冷回眸一瞥。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30 10:31 PM

第69章白天

  傅藍嶼與胖宅男隔了一段距離,臉色很是冷淡。
  
  她問:「先生,你除了跟著我,就沒點別的正事可做了?房間裡的線索書你看了嗎?」
  
  胖宅男一愣:「什麼線索書?你是說那公事包裡裝的東西?」
  
  他果然發現了公事包,畢竟她拿走屬於自己的那本書後,就把公事包重新扔回了床底。
  
  傅藍嶼點頭:「對,我把公事包的鑰匙和房間鑰匙都放在桌子上了,你沒去看嗎?」
  
  「……我根本沒看見什麼鑰匙啊!公事包我也打不開!」
  
  「那可就糟了。」傅藍嶼小臉一板,嚴肅得誰看誰緊張,「我怕你找不到,特意放在最明顯的地方——看來有人早晨進過咱們房間了,趁你暈倒偷了你的鑰匙,就為了讓你完不成任務。」
  
  胖宅男一張臉漲得通紅:「難怪我今早看他們都在偷著往懷裡塞東西,是不是跟任務有關?」
  
  「大概是的。」傅藍嶼說,「所以我建議你趕緊想想辦法,把公事包打開。」
  
  「你的線索不能和我分享嗎?」
  
  「我的線索給你看了也沒用。」她告訴他,「這次每人都有一本書,書裡隨機派發任務,你搶不了別人的任務。」
  
  「……小櫻,你為什麼不直接把書拿出來給我,還要把它鎖回公事包裡?」
  
  傅藍嶼眉梢輕挑,其實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如今自己這種表情的小細節,居然跟喬雲錚越來越像了。
  
  「第一,我姓傅;第二,你該慶幸,幸好我留了個心眼,把書鎖回去了,否則你現在被偷的就不是鑰匙,而是書了。如果你的線索書被別人銷毀,你就完全沒有競爭機會了。」
  
  胖宅男追問不休:「那你走時為什麼不替我把門鎖上呢?鎖上他們就進不來了!」
  
  「拜託,你去看看房間的門鎖構造,從外面鎖上相當於反鎖,你在屋裡也就出不來了——系統這麼設置,我能怎麼辦?莫非我是你親生母親,在這種遊戲裡還得事無巨細替你安排好一切?我應該守在你旁邊,就算你中邪暈倒了也得24小時等著保護你?先生,說實話,我沒有趁人之危對你動殺心,就已經算足夠善良了。」
  
  她口才太過優秀,又回答得有理有據,一時間讓胖宅男找不出任何破綻,就好像她真的已經對他仁至義盡了一樣。
  
  他無語半天,忍不住憤怒咬牙:「誰這麼缺德敢搶我鑰匙,我非得找出來,第一個宰了他!」
  
  傅藍嶼問:「要是找不出來呢?」
  
  「那就誰也別好!我完不成任務,就拉他們一起陪葬!」
  
  OK,看來宅男也有兇狠的一面。
  
  「我很贊同先生你的行事風格。」她轉身快步離開,只留下一句,「那你慢慢找,祝你好運。」
  
  ……
  
  而此時此刻,喬雲錚和景鶴兄弟倆,正在熱鬧的小巷裡來回溜達,尋找下手目標。
  
  乍一看上去,這條小巷和現實中尋常的市井小巷,並沒有什麼不同,街坊鄰居們吃著豆漿油條,搖著蒲扇互相侃大山;上班族騎著自行車離家,學生黨穿著校服背書包出門;小孩子們有的玩皮球,有的抱著布娃娃。
  
  很逼真,完全能給人錯覺。
  
  但身處遊戲,最不該相信的就是錯覺,越是這樣,就越代表著有陷阱。
  
  「雲哥。」景鶴煞有介事摸著下巴,「你說咱們去哪家比較好?哪家看起來像有梳子?」
  
  他倆這是出來給傅藍嶼找梳子了。
  
  畢竟傅藍嶼的任務是見鬼第七法:夜半梳頭。
  
  喬雲錚冷靜觀察一圈,指了指前面:「就那家。」
  
  他指的那家門口,坐著兩個穿戴洋氣的婦女,照理來講,女人家裡總是要備一兩把梳子的。
  
  景鶴走上前去,俯身很客氣地問:「兩位姐姐,打擾一下,請問你們有梳子嗎?木梳子鐵梳子金梳子銀梳子都行,能梳頭髮的那種就行,非常感謝。」
  
  意外的是,那倆婦女就像壓根沒聽見他的話,繼續聊著自己的天,連眼皮也沒抬一下。
  
  「……」
  
  景鶴又好聲好氣問了幾句,依舊沒得到任何回應,他覺得不對勁,試探性推了推其中一位婦女的肩膀。
  
  那婦女的身體搖晃了一下,隨即又恢復如常,仍然在自顧自聊天,甚至表情都沒絲毫變化。
  
  他皺眉,轉身跟喬雲錚耳語:「她皮膚都是冷的,我懷疑是活死人,不會理咱們的。」
  
  喬雲錚目光看向不遠處,若有所思:「我記得那個大娘和那個大爺,昨天也在那裡搖蒲扇,穿的衣服沒變,連坐的位置都沒變過。」
  
  「誒,還有那個小孩兒,昨天是不是也在那拍球來著?」
  
  「而且,騎自行車的男人又騎回來了。」
  
  「……」
  
  想想也是,這條巷子裡的所有居民,從昨天傍晚開始,除了那位老婆婆,彷彿都對他們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表現得非常漠然。
  
  又或者說,他們根本也沒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他們活在被圈住的世界裡,始終重複做著同樣的事情。
  
  他們只是這個遊戲世界的背景板。
  
  當然,又或許有其他用處,但玩家們尚未發現。
  
  既然他們對外界毫無感知,那就證明進入房間,他們也不會阻攔。
  
  景鶴跟在喬雲錚後面,謹慎繞過兩位婦女,輕手輕腳走進樓道。
  
  兩人迅速察看一樓的所有房間,大部分防盜門都上著鎖,只有一間可以打開。
  
  喬雲錚推開了那扇門。
  
  很遺憾,儘管屋裡看似擺設一應俱全,可是卻沒找著梳子。
  
  景鶴倒是在廁所發現了一把傘,他想起見鬼的第二法就是室內撐傘,這恐怕是對其他玩家有用的道具。
  
  他果斷拿走了傘。
  
  兩人剛剛走出樓道,就發現有另一位玩家從隔壁的樓道走出來,那位玩家燙了錫紙燙,滿腦袋捲髮跟泡麵灑了一樣,姑且稱之為泡麵男。
  
  泡麵男也察覺到了兩人的視線,駐足回頭,並下意識把手裡的東西塞進了口袋。
  
  景鶴頓時警惕:「雲哥,那是梳子!他拿著梳子了!」
  
  與此同時,喬雲錚敏銳發現,泡麵男的眼神也迅速掠過景鶴手中的傘,表情略顯微妙。
  
  「不急。」他緩聲道,「咱們有籌碼,可以談一談。」
  
  「那萬一談不攏呢?」
  
  「就採取武力。」
  
  「……明白!」
  
  於是景鶴就大步流星走過去,橫刀立馬往對方面前一站,順便把傘扛肩上拗了個造型。
  
  「兄弟,這是要到哪去啊?」
  
  泡麵男神色不善看他一眼:「隨便逛逛。」
  
  「你口袋裡塞的是什麼啊?拿出來咱們商量商量。」
  
  「抱歉,好像也沒什麼可商量的。」
  
  「傘也不需要嗎?」景鶴拎著傘柄,如同舞劍,「這好像是挺重要的道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可能全遊戲只有一把,你不要我可就想辦法燒掉了哦。」
  
  「……」
  
  「其實我們可以友好交換的,各取所需唄兄弟,沒必要藏著掖著。」
  
  進入這個遊戲的人,不自私也難免變得自私,原本坦蕩的人也會變得疑神疑鬼。
  
  泡麵男並不認為和景鶴交易是個多好的主意,亦或是他並不想輕易把梳子給景鶴,他覺得自己還能找到其他的傘。
  
  誰願意幫別的玩家過關呢?
  
  「不必了。」他說,「我沒什麼能跟你交換的,傘你自己留著,麻煩別擋路。」
  
  「真的沒商量餘地了嗎兄弟?」
  
  「讓開。」
  
  景鶴歎了口氣:「那可就對不住了哈。」
  
  說完,他突然欺身向前,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之勢,出拳直擊,然後趁對方閃避之際,猛地架住手臂反身一個過肩摔,將其按倒在地。
  
  弟弟現在出息了,能說又能打,喬雲錚省事了許多。
  
  他走過去,幫景鶴將泡麵男的雙臂反剪到背後,另一隻手摸進泡麵男的口袋,強行拿走了那把梳子。
  
  「感謝您的配合。」
  
  景鶴放手起身,還沒忘把傘扔給他:「我們是講究人,從不佔便宜。」
  
  泡麵男惡狠狠剜了他一眼,但動作卻很誠實,迅速把傘劃拉到了懷裡。
  
  兩人走回所住的樓門口,見傅藍嶼正站在那,往樓道裡觀察著什麼。
  
  「藍妹,伸手。」
  
  傅藍嶼淡定回手,連看也沒看,就把梳子接過塞進了口袋。
  
  她說:「除了那個胖子和另一個女玩家在房間,其他人都出門了,我們現在可以去一趟老太太的房間。」
  
  景鶴本能反問:「偷貓嗎?」
  
  「對,還要揭兩張符紙。」
  
  「符紙?」他愣了一愣,很快又反應過來,「哦哦,天花板貼的那些?」
  
  npc老婆婆的屋子天花板上,貼了許多寫滿符咒的黃紙,估計是鎮靈作用。
  
  他們要招鬼,等鬼來了不曉得要發生什麼事,很難保證自身安全。
  
  就目前而言,唯一能解決這個問題的方法,就是去老婆婆屋裡揭符紙。
  
  「那就這樣。」景鶴拍拍胸脯,「我負責偷貓,雲哥抱著藍姐上去揭符紙。」
  
  喬雲錚微笑:「你倒是很會安排。」
  
  「那必須的啊!」
  
  主意打定,三人快步穿過走廊,前往盡頭房間。
  
  門是虛掩著的,可以直接推開進去,進去後,看見老婆婆仍抱著那隻黑貓,倚著牆坐在小凳子上。
  
  她扭過頭來,化著濃重眼線的眼睛,一瞬不瞬盯著三人。
  
  她開口,聲音沙啞。
  
  「有何貴幹?」
  
  這場景,怎麼看都很尷尬。
  
  得想個法子把對方引走。
  
  景鶴偷瞥喬雲錚,喬雲錚手肘輕碰傅藍嶼,傅藍嶼氣定神閒,上前一步。
  
  她湊近了老婆婆。
  
  「餓了,能麻煩您做頓飯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30 10:36 PM

第70章夜半梳頭

  傅藍嶼當然不是真餓了,只是戰術需要,她得把老婆婆先支走。
  
  果然,老婆婆聽了她的臉,放下懷裡的黑貓,板著一張臉走向廚房。
  
  「做包子。」
  
  做什麼無所謂,重要的是能多做一會兒。
  
  傅藍嶼跟在對方後面進了廚房,暗地裡朝喬雲錚和景鶴打了個手勢。
  
  喬雲錚迅速搬了一張椅子,踩上去從天花板連續撕了好幾張符紙揣進懷裡,動作一氣呵成。
  
  他將椅子回歸原位,轉頭見景鶴正和牆角那隻黑貓大眼瞪小眼,神情如臨大敵,很明顯在做心理建設。
  
  「幹什麼呢?麻利點。」
  
  「雲哥。」景鶴嚴肅緊張,「你說它不會上來就撓我吧?我這麼帥的臉,撓壞可惜了。」
  
  「你平時在家和咖啡玩得挺好的,不是一直自稱C城貓王嗎?」喬雲錚無奈瞥他一眼,「再不趕緊動手,你姐在裡面連包子都吃完一盤了。」
  
  「……」
  
  一想起老婆婆做的人肉包子,本著不能讓自家藍姐受罪的原則,景鶴咬咬牙,如同電影裡的慢動作,伸手一寸一寸靠近黑貓。
  
  最後喬雲錚實在失去了耐心,索性彎腰拎起黑貓後頸,將其扔進了他懷裡。
  
  景鶴手忙腳亂,下意識收緊雙臂將貓抱緊,同時腦袋後仰,避免貓一時興起撓向自己人見人愛的臉。
  
  喬雲錚脫下外套,隨手一扔,正把黑貓蓋住。
  
  「回房間,不要讓別人發現了。」
  
  出乎意料的,那隻黑貓很乖巧,趴在景鶴臂彎間並沒有掙扎的意思,自然也沒攻擊景鶴。
  
  景鶴用外套將貓蒙了個嚴嚴實實,當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喬雲錚站在門口,不輕不重咳了一聲,示意廚房的傅藍嶼可以撤退了。
  
  而此時的傅藍嶼,正在聚精會神觀摩老婆婆做包子。
  
  生鏽的菜刀有些鈍,一下一下剁著砧板上那塊流著污濁血水的肉,那肉也不知放了多久,氣味發酸發臭,還粘著兩隻死蒼蠅。
  
  老婆婆剁了肉餡,又揭開旁邊蒸鍋的鍋蓋,從裡面拿出了蒸好的包子皮。
  
  她慢騰騰的,給包子捏了十八個褶,非常專業。
  
  在聽到喬雲錚咳嗽聲的時候,這只包好的包子,也遞到了傅藍嶼的面前。
  
  傅藍嶼接過,見老婆婆仍舊直勾勾盯著自己,沒有移開視線。
  
  很明顯,她要是不嘗嘗的話,老婆婆不會善罷甘休。
  
  行吧,為了遊戲勝利,必要的犧牲也不是不能考慮。
  
  她一挑眉,淡定自若地咬了一口包子,微笑點頭並豎起大拇指。
  
  老婆婆那張化了濃妝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滿意的神色。
  
  ……
  
  傅藍嶼在走廊廁所裡,吐掉始終含在嘴裡的那塊包子,拿涼水漱了十多分鐘的口。
  
  腥味依然久久不散。
  
  操。
  
  這是她心裡的一句髒話。
  
  以後大概連白簫蒸的醬肉包子,也不太有胃口了。
  
  然後她回到房間,滿臉殺氣,看得景鶴渾身一激靈。
  
  「姐。」他試探著問,「你還好吧?」
  
  傅藍嶼冷冷看他:「不如你也去咬一口那個包子,親自找找答案?」
  
  「……不必了不必了。」他慫得一縮脖,但還有些不太放心,忍不住又追問,「那你……你沒咽下去吧?」
  
  「我很像個傻子嗎?」
  
  他連忙擺手:「怎麼可能呢?我姐智勇雙全有膽有識,是當之無愧的女中豪傑!」
  
  傅藍嶼懶得搭理他了。
  
  旁邊的喬雲錚一抬手,揉了揉傅藍嶼的頭頂,語氣很是疼惜。
  
  「委屈你了。」
  
  「沒事兒,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傅藍嶼歎了口氣,「幸好她沒端出一碗香灰水讓我喝,否則今晚我還得跟貓怪大戰三百回合。」
  
  「姐你放心。」景鶴拍著胸口信誓旦旦,「就算你真喝了,今晚我也願意代你出戰,大不了我陪你一起死了!」
  
  喬雲錚似笑非笑:「把送人頭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真是令人感動。」
  
  「?」
  
  中午,一桌子的饅頭鹹菜,再加上一鍋色澤發灰的雞蛋花湯,勉強只到吃不死人的程度。
  
  包子的餘韻未消,傅藍嶼難得的並沒去吃飯,而是選擇留在房間,替景鶴看管那隻黑貓。
  
  毫無疑問的,喬雲錚這次又順走了一碗雞蛋湯,任務裡的三菜一湯集齊。
  
  晚上,令人作嘔的人肉包子和香灰水又出現了,有了灰衣女的前車之鑒,眾人自然是誰也不敢再碰一下。
  
  值得一提的是,胖宅男的精神狀態似乎有點反常,他來回打量著在場的所有玩家,目光惡狠狠的。
  
  「小櫻為什麼沒有來?」
  
  這句話,他是看著喬雲錚問的。
  
  喬雲錚平靜回答:「抱歉,我沒有干涉女玩家人身自由的權力,或許你該親自去問那位姓傅的小姐。」
  
  「她午飯晚飯都沒出現,你倆是不是把她策反了?」胖宅男做出了自以為極其敏銳的猜測,「是不是你倆偷了我的鑰匙,又去假惺惺拉攏她,結果她一看我完不成任務沒價值了,就同意跟你們結盟了?」
  
  喬雲錚和景鶴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景鶴的表情很嫌棄:「誰閑著沒事去偷你鑰匙啊?再說了,就算人家想結盟,你有沒有競爭力,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胖宅男其實也是個暴脾氣,更何況一天都找不著自己的鑰匙,公事包撕也撕不開,這時是受了刺激了。
  
  他霍然起身,怒氣衝衝扯住景鶴衣領:「想害死我?我警告你,我在任何遊戲裡都沒輸過,你倆背後使絆子,自己也別想活!」
  
  景鶴反手扭住他的手臂就勢一推,毫不費力將他推回了座位。
  
  「犯什麼病啊大哥?有跟我來勁的工夫,你不如忙點正事。」
  
  他一轉頭,見喬雲錚已經往外走了,便也快步跟了上去,沒再理睬胖宅男。
  
  喬雲錚手裡還端著碗香灰水,腳步很穩,一滴也沒灑。
  
  「……雲哥,你端這玩意兒幹嘛?」
  
  「以防萬一。」喬雲錚道,「規則上寫『勿飲鬼食』,這香灰水算是鬼喝的東西,如果它才算三菜一湯裡的『湯』,我提前備著點,有備無患。」
  
  景鶴驚歎鼓掌:「哥你真是心思縝密,我佩服極了——雖說我一想到你今晚要去街邊敲碗,那場景,我就覺得有點不符合人設,真的。」
  
  喬雲錚微微一笑:「那我怎麼做才叫符合人設?把這碗香灰水給你灌下去嗎?」
  
  「?」
  
  ……
  
  是夜,月懸高空,整條巷子都被籠罩在陰冷的光芒之中。
  
  穿越三人組坐在房間裡,拿著各自的《見鬼十法》,準備開始完成任務。
  
  鑒於喬雲錚和景鶴的任務,都需要在室外進行,所以兩人決定先陪傅藍嶼搞定她的夜半梳頭。
  
  房間的桌子上,有一面倒扣著的、方方正正的鏡子。
  
  傅藍嶼拿起它,將其立在桌面,左手持梳子,右手解開了束起的頭髮。
  
  她平時為了省事,都直接把頭髮挽起來,現在乍一披散,髮質黑亮柔順,遮住半邊臉,有種格外恬靜的美感。
  
  景鶴感慨:「我姐可真好看。」
  
  喬雲錚笑了:「當然。」
  
  他從懷裡取出一張符紙,折迭後塞進了傅藍嶼的口袋。
  
  傅藍嶼沒說話,她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書頁。
  
  書頁的圖解顯示,對著鏡子梳頭要梳二十下,梳滿二十下鬼會出現,出現時無論發生什麼都絕對不要驚慌叫喊,否則會激怒鬼,惹來殺身之禍。
  
  她慢條斯理的,梳了第一下。
  
  梳齒穿過髮絲,從頭頂一直梳到髮梢,與此同時,本就昏暗的房間吊燈,一瞬變紅,把整間屋的氛圍都渲染得陰森可怖。
  
  景鶴屏住呼吸,緊盯著鏡子不敢移開視線。
  
  他在心裡默默地計數,一下、兩下……七下……十二下……十八下……
  
  二十下。
  
  傅藍嶼放下了梳子。
  
  她看著鏡面。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直到她突然感覺,後頸傳來一陣涼意。
  
  像是有誰用手,環住了她的脖子。
  
  若此刻往四周看,其實什麼也看不見。
  
  只有在鏡子裡,才能發現,傅藍嶼的身後,除了喬雲錚和景鶴,還多了一個人。
  
  ……準確說,是多了一個鬼。
  
  幽幽紅光下,那女鬼披頭散髮,濕膩的髮梢還在往下滴著血。
  
  她蒼白的臉從髮縫中露出來,嚴重充血的眼球向外凸出,嘴唇上咧,正在詭笑。
  
  她冰冷的手,緩緩撫摸著傅藍嶼的臉,不放過每一寸肌膚。
  
  她尖利的指甲越伸越長,卻總在即將做出攻擊姿態的前一秒,因傅藍嶼口袋裡乍起的金光而退縮。
  
  那是符紙。
  
  符紙果然能起到保護玩家的作用。
  
  景鶴緊張萬分,下意識猛掐喬雲錚的胳膊,到後來搞得喬雲錚忍無可忍,直接把他腦袋按了下去,不准他再看。
  
  傅藍嶼自始至終都很鎮定。
  
  她抿著唇角,面無表情注視著女鬼的臉,即使女鬼的指甲都快戳過來了,她也僅僅是眨了下眼睛。
  
  沒有尖叫,連呼吸都如往常一般均勻平穩。
  
  她抬起手來,將手裡的梳子遞給了女鬼。
  
  她說:「要嗎?你頭髮挺亂了。」
  
  女鬼:「……」
  
  下一秒,房間裡燈光恢復如常,鏡中的女鬼影像也消失了。
  
  景鶴環視四周,又拿起鏡子端詳,在確認女鬼是真的離開之後,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他心有餘悸道:「藍姐,剛都快嚇死我了,你是怎麼做到面不改色的啊?你就一點都不害怕?」
  
  「我害怕。」
  
  「……你害怕?你哪害怕了?」
  
  傅藍嶼重新紮起頭髮,順便用梳子又梳了兩下:「那鬼的指甲都要把我戳瞎了,但我能怎麼辦?書頁上規定不能驚慌,不能尖叫。」
  
  嚴格遵守遊戲規則,時刻調整心理狀態,心如止水,笑對人生,是一名優秀玩家的必備素質。
  
  「我這關就算通過了。」她說完起身,一把拎起趴在牆角的黑貓,順手扔進了景鶴懷裡,「走吧,接下來該你們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31 10:06 PM

第71章捉鬼藏

  三人抱著黑貓,輕手輕腳離開房間,一路出了樓道。
  
  月色下的小巷安靜空曠,並無行人出沒,傅藍嶼左右環顧,目光最終定格在了巷口的方向。
  
  「那裡多了一條路。」
  
  在白天的時候,整條小巷如同被無形的屏障封住,走到巷口就沒有路了。
  
  但此時通往巷外的道路開放,當三人來到近前察看時,才發現巷外其實連著一片陰氣森森的茂密樹林。
  
  這就是景鶴的任務地點。
  
  見鬼第四法:捉鬼藏。
  
  書頁上要求,玩家需抱一隻黑貓,和同伴一起進入樹林,讓同伴去藏身,自己則找一棵樹蒙著眼睛不斷繞圈,過程中要連續呼喚同伴的名字;
  
  直到聽不見同伴的回應,便可將懷中黑貓放下地,跟在後面一直走,最後會發現玩遊戲的隊伍裡,多了一隻鬼。
  
  切記:在遊戲中保持清醒,不要迷失理智。
  
  景鶴走進樹林,挑了棵看起來比較粗壯的老樹,一手抱貓一手抱樹,略有些不安。
  
  「雲哥藍姐,你倆可得注意安全啊,別走太遠。」
  
  傅藍嶼正往他口袋裡塞符紙,塞了一張覺得不太保險,於是又塞了第二張。
  
  「你才是自己當心點,待會兒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記得隨機應變,別慌別叫。」
  
  他用力點頭,信誓旦旦:「你放心,我早就過了驚慌失措的年紀了。」
  
  「……行,我就當你說真的。」
  
  眼看著傅藍嶼和喬雲錚並肩朝樹林深處走去,景鶴單手扶著樹幹,低頭閉眼,開始慢悠悠繞樹兜圈。
  
  他繞了第一圈,高聲呼喚:「雲哥藍姐,還在嗎?」
  
  很快,不遠處就傳來喬雲錚的應答:「還在,繼續。」
  
  他又繞了第二圈:「雲哥藍姐?」
  
  這次是傅藍嶼回答:「在的。」
  
  接下來是第三圈:「雲哥藍姐!」
  
  兩人異口同聲:「在。」
  
  ……就這樣,連續十圈,雙方全部有問有答。
  
  大約是錯覺吧,景鶴感覺兩人似乎離自己越來越遠了,聲音也越來越飄渺,有種不真實的夢境感。
  
  然後在繞到第十五圈的時候,終於,他沒有再聽到任何一人的回應。
  
  他不甘心,又叫了一聲:「雲哥?藍姐?」
  
  樹林裡是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陰風刮過。
  
  背脊襲上一陣涼意,他睜開眼睛,在做了幾秒鐘心理建設後,將懷中的黑貓放在了地上。
  
  說也奇怪,那隻黑貓在此之前一直懶洋洋的不愛動彈,這會兒工夫居然精神抖擻,像離弦箭似的,「噌」的一聲就化成虛影躥了出去。
  
  景鶴忙不迭跟上,到後來越跑越快,七拐八繞也不知去了哪裡。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感到有些奇怪。
  
  目前這處地方,好像就是自己剛才所站的地方。
  
  難不成是鬼打牆,他跑了半天又跑回原地了?
  
  更要緊的是,黑貓也隨之消失了。
  
  他背靠樹幹,一言不發,試圖確認四周環境。
  
  不多時,忽聽身後有清越女聲在喚自己。
  
  「景鶴。」
  
  他猛地回頭。
  
  穿奶黃色小襯衫的女生挽著頭髮,正站在另一棵樹後,不是傅藍嶼又是誰?
  
  「景鶴,你去哪了?」傅藍嶼徑直走過來,疑惑歪頭,「我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你。」
  
  「……藍姐,雲哥呢?」
  
  「我倆走散了,我也正找呢。」她朝他笑了笑,很甜美的樣子,「總之你平安無事就好,剛剛擔心死我了。」
  
  景鶴一怔,他難以置信地反問:「你真的……很擔心我嗎?」
  
  「當然,你是我生命裡最重要的人,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你。」
  
  傅藍嶼說完,伸出雙臂,溫柔含笑地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身上永遠都有淡淡的薄荷香氣,隨風逸散,縈繞在他鼻尖。
  
  景鶴心神微蕩,有了一瞬間的恍惚,但他清醒得也很快,在對方手指觸到自己肌膚的前一秒,驀然用力推開了她。
  
  「滾!」他怒道,「想騙我?我藍姐才不是你這騷樣兒!」
  
  話音未落,面前的傅藍嶼忽而被紅光籠罩,等紅光褪去,她已經變成了個滿臉是血、指甲尖利的白衣女鬼。
  
  她張嘴咆哮,有大量屍蛆從她口中簌簌而落,裂開的嘴角幾乎要繞過耳根在腦後重合。
  
  腐臭的血氣撲面而至,她面容猙獰地想要掐住他,卻在即將得手時,被他口袋裡乍起的金光彈開。
  
  景鶴渾身寒毛倒豎,他不清楚對方是什麼時候消失的,只在原地站得筆直,雙目緊閉,將大悲咒翻來覆去念了好幾遍。
  
  ……直到有人從後拍了下他的肩膀。
  
  「景鶴?」
  
  是傅藍嶼的聲音。
  
  他條件反射,登時轉身就是一拳,幸虧傅藍嶼反應敏捷後退一步,喬雲錚從旁抬手格擋,發力將他又推了回去。
  
  「發什麼瘋呢?」
  
  景鶴晃了晃腦袋,這才看清倆人的臉,尤其是看到傅藍嶼,他下意識保持十二分警惕。
  
  「你真是我藍姐?你怎麼證明?」
  
  傅藍嶼一臉無語:「你想讓我怎麼證明?」
  
  「你可能是鬼,特意來勾引我的,剛才都騙過我一次了,我不上你當!」
  
  她點點頭,露出了不願跟智障兒童一般見識的平靜表情。
  
  「你叫景鶴小名鶴鶴今年21歲白羊座;喜歡甜食喜歡日漫喜歡貓,不愛吃胡蘿蔔芹菜和動物內臟;你被綁定系統是因為一場車禍,現在黃金一,實力長了點但智商沒見長,戀愛估計也沒戲了,上一場有姑娘主動留聯繫方式,你還給忘了……」
  
  「……夠了夠了!我信了!」景鶴萬分感動,果斷撲過來給她一個熊抱,「藍姐你是不知道,剛才那女鬼冒充你,在這跟我搔首弄姿的還對我笑——你說說,咱倆認識這麼久了你才笑過幾次?你哪有過這麼親切熱情的時候?她怎麼可能是正版傅藍嶼?」
  
  傅藍嶼隱約覺得這話有點彆扭,卻又說不出是哪彆扭。
  
  「合著是對我足夠深刻的瞭解,讓你在女鬼手下撿了一條命?」
  
  「呃,可以這麼說吧。」
  
  「所以你是嫌我平時對你不夠熱情?」
  
  「……不不,你就永遠保持這樣,就挺好的。」
  
  傅藍嶼推了一下他的腦袋:「甭廢話了,趕緊走,你雲哥的任務還沒完成。」
  
  喬雲錚的招鬼任務,是第三法敲碗。
  
  他排在最後,是因為書頁上要求,應在凌晨兩點到四點之間,在無人街邊擺上三菜一湯,一邊敲空碗,一邊等鬼來。
  
  屆時有鬼來搶食,依然要敲,一直敲到菜與湯被全部吃光,鬼怪散去,方可停止。
  
  深更半夜的,街邊除了他們三個,當然沒有其他人。
  
  傅藍嶼幫喬雲錚把三菜一湯擺好,包括那碗香灰水,她和景鶴並排坐在道旁,隔著略遠的一段距離,看喬雲錚開始敲碗。
  
  要說喬雲錚真的很有節奏感,敲普普通通的碗都像在敲鼓點,只可惜敲了很久,附近仍舊沒有任何動靜。
  
  景鶴等睏了,不禁打了個哈欠,他納悶地和傅藍嶼耳語:「怎麼著啊,難道今晚鬼們都不餓,不想吃夜宵?」
  
  結果話剛說完,傅藍嶼就摀住了他的嘴。
  
  她低聲道:「來了。」
  
  「……」
  
  的確是來了,隨著周圍的霧氣越來越濃,在喬雲錚前方,擺放的那三個碗的上空,逐漸顯出了幾隻枯瘦如柴的手的輪廓。
  
  或者說,不是手,而是鬼爪。
  
  鬼爪不斷增多,且互相推搡,明顯是僧多粥少,正在搶食。
  
  與此同時,那些鬼的真容,也慢慢浮現在月光之下。
  
  景鶴定睛辨認,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那……那不是……」
  
  是這條巷子裡的居民們。
  
  先前搖扇閒聊的老頭老太、穿紅戴綠的豔麗婦女、騎自行車的上班族、拍皮球的小孩……
  
  此刻全都變作了惡鬼模樣,雙目滴血,牙尖齒利,瘋狂覓食。
  
  喬雲錚手上的筷子未停,始終不間斷敲著面前的碗沿,他低垂著眼,神色從容自若,彷彿和大批惡鬼面對面的人並不是自己一樣。
  
  平心而論,從心理承受能力方面來講,這個見鬼方法,算是偏難的了。
  
  景鶴覺得,如果換成自己來,估計敲著敲著,手就得控制不住哆嗦。
  
  不愧是他雲哥,真夠穩。
  
  他看了那群惡鬼一眼,嫌棄撇嘴,悄悄移開了視線。
  
  誰知就這麼一轉目光,他猛然間望見了遠方濃霧裡,有道胖胖的人影,正朝喬雲錚所在之處靠近。
  
  「……藍姐!那邊有人!」
  
  傅藍嶼冷眼回頭,下一刻卻見喬雲錚敏捷起身,向後退了一大步。
  
  一枚形狀不規則的石子彈射而來,正落在他剛才坐的位置。
  
  他穩穩端著碗,敲碗的動作流暢至極,並未停止。
  
  這回傅藍嶼看清了,偷襲的人,是那個胖宅男。
  
  胖宅男的手裡拿著一把彈弓,不曉得是從哪找到的,他見偷襲失敗,愈發惱羞成怒,索性大步流星朝喬雲錚走了過去。
  
  看這架勢,他八成是沒有打開公事包,也沒拿到線索書,下定決心要讓其他玩家也給自己做墊背。
  
  「景鶴,走。」
  
  「好嘞藍姐!」
  
  景鶴擼胳膊挽袖子,氣勢洶洶跟在傅藍嶼身後,趕在胖宅男破壞喬雲錚任務之前,擋住了對方的去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31 10:10 PM

第72章屍泥塗眼

  胖宅男正在往彈弓上裝新的石子,打算再給喬雲錚強力一擊,逼迫喬雲錚停止敲碗。
  
  但關鍵時刻傅藍嶼和景鶴趕到了,兩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胖宅男抬頭看見傅藍嶼,先是一驚,而後便顯得非常憤怒。
  
  「小櫻!你果然被這倆混蛋迷惑了,你難道要背叛我跟他們結盟?你忘了咱倆共同經歷的時光了嗎?」
  
  「我到底要跟你強調多少遍,我姓傅。」傅藍嶼面無表情,「再者說,請把幻想和現實分開,咱倆統共就在一個房間裡待過幾小時,共同經歷什麼了?你都升黃金了,到現在還不明白結盟易碎的道理?」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相信我能贏?鑰匙會丟,是不是你故意跟他倆串通起來算計我的?!」
  
  她淡定歎了口氣:「兵不厭詐,我又不是河野櫻,沒義務保證你的遊戲能順利進行。」
  
  胖宅男異常抓狂,這是一種期待完全落空的失望與崩潰感,他恨得面目扭曲,每一寸肉都在顫抖。
  
  他扯著嗓子怒吼:「反正我任務也完不成了,今晚誰他媽都別想活!」
  
  事實證明,人在極度發瘋的狀況下,潛力與爆發力都是會成倍增長的。
  
  景鶴想要攔住胖宅男,卻不慎被對方一拳擊中手肘關節,那正是他之前受傷未癒的地方,頓時疼得滿臉冷汗。
  
  胖宅男帶著拼命的架勢,惡狠狠撲過來掐傅藍嶼的脖子,傅藍嶼一個側身四兩撥千斤,就勢將他按倒在道旁。
  
  眼看著胖宅男發力掙扎,憑傅藍嶼的力氣並按不住他,關鍵時刻喬雲錚趕到,果斷一腳踢在胖宅男的下頜骨,直踢得對方腦袋後仰,連脖子都發出了不堪重負「哢」的一聲響。
  
  即使如此,他敲碗的動作也依然從容不迫,節奏感清晰。
  
  「藍妹。」
  
  傅藍嶼接收到了他的眼神,立即會意,當即屈起中指關節,兇猛連擊胖宅男的喉嚨軟骨,然後與景鶴一起,一左一右架起胖宅男的胳膊,意圖將其扔向那群搶食惡鬼的隊伍。
  
  豈料千鈞一髮之際,垂死掙扎的胖宅男罵聲震天,竟咬牙切齒糾纏住兩人,共同倒在了那群惡鬼的面前。
  
  惡鬼們搶食的動作頓了一頓,而後集體看向這邊。
  
  骯髒血水從它們口中源源不斷地流下,它們的舌頭長得嚇人,伸出來繞著血肉模糊的一張臉,完整舔了一圈。
  
  顯然,它們覺得自己發現了比三菜一湯更好吃的夜宵。
  
  試問,當一群惡鬼推推搡搡,如潮水般朝你湧來時,你要怎麼逃?
  
  ……答案是逃不了,來不及逃。
  
  傅藍嶼翻了個身,下意識把景鶴護住,結果景鶴反倒搶先一步,挺身擋在了她的前面。
  
  「藍姐你退後!」
  
  傅藍嶼當然是不可能退後的,不僅她沒退後,喬雲錚敲著碗也過來了。
  
  不過那些聚集上前的惡鬼們,這會兒工夫只是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很奇怪的,它們似乎都在猶豫,並沒有即時發動攻擊。
  
  喬雲錚要完成任務,手騰不出來,原本挺溫柔的眉眼此時也有了幾分戾氣,可見是被惹怒了。
  
  他垂眸往下一瞥,抬腳制止了胖宅男要爬起身的舉動,用力踩在了對方胸口。
  
  「搜他口袋。」
  
  景鶴如夢方醒,立刻把胖宅男的外套和牛仔褲口袋,以最快速度全都翻了個遍,期間胖宅男意圖掙扎,都被傅藍嶼和喬雲錚壓住了。
  
  胖宅男破口大駡:「你們仨是不是早就認識?壞透了,簡直他媽的壞透了!你們這樣也不怕遭報應!」
  
  傅藍嶼揪著他的頭髮,強迫他後腦勺貼地,她平靜反問:「你都黃金級了,敢說到目前為止,沒殺過任何競爭對手?」
  
  「……我那是事出有因,我從不亂殺人!」
  
  「要是能選,誰願意穿進這遊戲裡?誰殺人不是事出有因?」傅藍嶼道,「你也是事出有因,我也是事出有因,大家公平競爭,誰比誰高貴?」
  
  她說完,忽聽景鶴叫道:「在這了!他可真會藏!」
  
  原來有一張符紙,就藏在胖宅男的鞋裡。
  
  難怪剛才惡鬼們都有所忌憚,沒有攻擊在場的任何一個人,原來因為大家都有符紙。
  
  景鶴捏著鼻子拎出那張符紙,隨手扔到了一邊。
  
  胖宅男徹底慌了,他瘋了一樣要把符紙搶回來,但是遲了一步。
  
  惡鬼們終於找到了突破口,它們爭先恐後伸出尖牙利爪,扯住胖宅男的雙腿,將其拖入了茫茫濃霧。
  
  血味濃重,將這陰冷夜幕渲染得更加殘忍可怖。
  
  三人組集體退到了安全地帶,風聲與喬雲錚的敲碗聲,混合著遠處胖宅男淒厲的慘叫聲,宛如一曲詭異哀樂。
  
  「雲哥,藍姐。」景鶴出神良久,突然低聲道,「再有一個月,你們倆又該白金局了。」
  
  「是啊。」傅藍嶼隨手替他揉著受傷的胳膊,淡淡回答,「又不是第一次,你這算什麼沉痛語氣?」
  
  「我只是在想,這種罪,什麼時候才是個頭。」
  
  「一步一步走,是路總會有盡頭的。」
  
  喬雲錚也道:「男子漢大丈夫,別太多愁善感。」
  
  景鶴沉默半晌,終是挺不好意思地一笑:「可是有你倆在,我安全感太強,就不想當男子漢大丈夫了。」
  
  此言一出,傅藍嶼和喬雲錚沒說話,但兩人分明是都彎起了唇角。
  
  ……
  
  大概是胖宅男的肉比較瓷實美味,總之那群惡鬼們終於吃飽了,而在此期間,喬雲錚彷彿已經敲了一個世紀的碗。
  
  濃霧漸漸散去,惡鬼們拖著步子四散離開,整條巷子又重新恢復了平靜。
  
  胖宅男的屍體橫陳在路中央,全身上下被啃得不剩幾兩肉了,只餘一具血淋淋的骷髏空殼。
  
  他的屍體旁邊,遺落了某個小孩惡鬼,先前一直在拍的皮球。
  
  喬雲錚把碗放下,活動了一下發酸的手腕,走過去把皮球撿了起來。
  
  他舉起先前敲碗的筷子,猛然用力,直接戳漏了皮球,而後徒手將皮球從中間撕開。
  
  一張紙條飄飄蕩蕩,尚未被風捲走,就被一旁的傅藍嶼接住。
  
  她垂眸,見上面用類似血的顏料,歪歪扭扭寫了八個字:
  
  去偽存真,清根肅源。
  
  這八個字具體是什麼意思,暫時還不知道,但估計是下一步任務的線索提示。
  
  她似有所感,轉而從腰後抽出了別著的那本《見鬼十法》。
  
  之前每當翻開這本書,書頁總會自動跳到固定的地方,譬如她,是見鬼第七法夜半梳頭。
  
  然而蹊蹺的是,現在她完成了任務,書頁上的內容,也隨之改變了。
  
  變成了見鬼第五法:屍泥塗眼。
  
  「雲哥,景鶴,看看你們的線索書,是不是不太一樣了?」
  
  經她一提醒,喬雲錚和景鶴各自察看,發現兩人的書頁內容,竟然全都變成了屍泥塗眼。
  
  景鶴驚道:「合著任務還沒結束,這是咱們的下一步?」
  
  看來所有玩家的最終任務,是一致的。
  
  書頁圖解,這一招鬼方法,需要將掩埋屍體一天一夜的泥土,和了水塗抹在眼皮和眼眶,低頭默念三遍「天眼大開」,再睜開眼睛,即可看見鬼怪真身。
  
  對此,景鶴的第一反應是:真髒。
  
  第二反應是:上哪找屍泥去?
  
  「也就是說,我們還要特意去埋一具屍體,自給自足唄?」
  
  自給自足這個詞,用得實在很靈性。
  
  「目前也沒別的屍體可埋。」傅藍嶼低頭,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胖宅男,「就他吧,湊合湊合。」
  
  是真的很湊合,也不知沒剩幾塊肉的骷髏架子,還能不能算是傳統意義上的「屍體」?
  
  三人就此問題達成了一致,於是喬雲錚脫了外套,包住胖宅男的一隻腳,像是拉板車一樣,把骨架拉著往前走,一路走向小樹林。
  
  他跟傅藍嶼商量:「埋在哪裡比較好?」
  
  傅藍嶼嚴肅認真:「當然是埋在泥土多的地方。」
  
  「有理。」
  
  景鶴:「……」
  
  這究竟哪有理了?樹林裡有泥土少的地方嗎?
  
  這倆人看似討論正事,實則打情罵俏。
  
  「依我看,要不咱們就埋在我剛才招鬼的那棵樹下,我覺得那棵樹……」
  
  景鶴一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完,下一秒,人已被喬雲錚單手扯到了樹後,傅藍嶼很快也藏了過來,並豎起手指示意他噤聲。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發現就在自己招鬼的樹底下,一道穿著紅色旗袍的身影,正揮舞鐵鍬,一下一下挖著地面的泥土。
  
  是那位npc老婆婆。
  
  「……臥槽,她力氣可真夠大的。」他悄悄跟傅藍嶼耳語,「二三十歲的壯漢,也未必有她這麼抖擻的精神頭,大半夜在這挖墳。」
  
  傅藍嶼道:「你看看她在給誰挖墳。」
  
  景鶴又仔細辨認了一回,見月光透過斑駁樹影,正灑在樹旁的那具屍體上。
  
  那具屍體死狀極慘,半邊臉都被撕開了,脖子上還有一圈血洞。
  
  屍體穿著件藏藍色的褂子,有點眼熟,好像是玩家之一,只不過先前沒存在感,誰也沒注意到他。
  
  有了灰衣女的前車之鑒,香灰水大家是不會再喝了,可想而知,這位炮灰玩家估計是半夜完成招鬼任務,但一時疏忽,沒考慮到符紙的作用,所以招出鬼來就被鬼殺掉了。
  
  眼看著老婆婆把屍體推進挖好的土坑,又開始一鍬一鍬往上面蓋土,喬雲錚放開手,把胖宅男的骨架扔到了一邊。
  
  他微笑道:「原來所謂的屍泥,npc會幫咱們準備好。」
  
  「那現在咱們也用不了。」傅藍嶼蹙眉,「得等明晚再來。」
  
  誰也不清楚,明晚塗了屍泥,究竟會看到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31 10:15 PM

第73章奪命狂奔

  老婆婆埋那具玩家屍體,實在埋了很久,久到躲在樹後的三個人,腿都站得有些麻了。
  
  景鶴雙手抱樹,眼巴巴地瞅著盼著,直盼到對方工作結束,拖著鐵鍬,步履蹣跚朝來時路走去。
  
  鐵鍬邊緣拖在地面,發出呲呲啦啦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響,緞面旗袍在月光下泛著紅色光澤,她逐漸走遠了。
  
  「那個……雲哥藍姐,咱們現在回去嗎?」
  
  「看看埋屍體的位置再回去。」傅藍嶼說,「做個標記,免得明晚來就找不到了。」
  
  她的襯衫領口,有一朵可拆卸的小玫瑰花,解開後變成一條紅色絲帶,剛好能繫在樹幹上。
  
  她踩了踩腳下的地,那泥土被鐵鍬拍得非常瓷實,估計明晚要挖出來也得費些工夫。
  
  喬雲錚環顧四周,似有所感:「藍妹。」
  
  「什麼?」
  
  「你看。」
  
  她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見前方月光照不到的陰影間,一隻小動物的屍體,正安靜伏在滿地落葉裡。
  
  是一個小時前,景鶴因招鬼而走失的黑貓。
  
  景鶴也看見了,他快步走上前去,見黑貓綠瑩瑩的眼睛兀自圓睜著,貓嘴大張,露出兩排森森尖牙。
  
  這貓嘴張開的程度太詭異了,彷彿臨死前還在痛苦嚎叫,以致他嚇了一跳。
  
  「臥槽,它的嗓子裡是不是卡了什麼東西?或者嘴被撐開了?」
  
  傅藍嶼剛一俯身,就被喬雲錚攔住了。
  
  喬雲錚伸手探進貓嘴,停了幾秒鐘,從裡面緩緩抽出了一根頂端鋒利的雕花簪子。
  
  他走到月光明亮處仔細察看,發現簪子上雕的花,和老婆婆旗袍上的繡花,一模一樣。
  
  毫無疑問,這是能殺死npc的武器。
  
  他將簪子遞給了傅藍嶼:「你拿著,明晚一定有用。」
  
  「好。」
  
  ……
  
  等三人組終於從外面折騰回房間,已經是凌晨四五點鐘,東方天色濛濛發亮,黎明都快到了。
  
  景鶴哈欠連天,一沾著床就開始打瞌睡,迷迷糊糊說自己不吃早飯了,要補覺。
  
  喬雲錚把他拖到床的一側,把另一側的位置空出來,示意傅藍嶼也去歇一會兒。
  
  傅藍嶼枕著雙臂躺在床上,很意外的並沒有睏意,她緩聲道:「我還是要吃早飯的,畢竟我昨天也只吃了一頓早飯。」
  
  在這個世界裡的一天三頓飯,只有早飯還說得過去,儘管蔥油餅沒滋沒味,鹹菜又齁得要死。
  
  喬雲錚笑了:「你稍微睡倆小時,到早飯時間了我叫你。」
  
  「那你呢?」
  
  「我當然得守著你們倆。」
  
  他坐在她旁邊,微微側身,任由她像摟著抱枕一樣,摟住自己的手臂。
  
  床那邊的景鶴,早已睡得四仰八叉,還說夢話。
  
  「雲哥是我哥,藍姐是我姐,那……我哪能……」
  
  後面的就咕咕噥噥,聽不太清了。
  
  喬雲錚沉默許久,忽而歎了口氣。
  
  在遊戲裡,難得有此安靜閒適的一刻。
  
  新的一天又要到來了。
  
  ……
  
  清晨,只有喬雲錚和傅藍嶼去吃早飯,到了npc的屋子裡,發現也只有那個戴珍珠髮卡的女孩,還有那個滿頭捲髮像泡麵的年輕男人,一左一右坐在桌前。
  
  泡麵男抬頭一看,不禁嗤笑:「呵,就剩四個了,看來昨晚上招鬼死了不少。」
  
  珍珠女小聲嘟囔:「就算剩四個,今晚也至少還要死一個。」
  
  「就跟誰不知道遊戲規則似的,用得著你多嘴?」
  
  「我有跟你說話嗎?是你自己要接茬。」
  
  「切。」
  
  隨著遊戲的向前推進,大家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戾氣也越來越重,這可以理解。
  
  傅藍嶼和喬雲錚都沒參與話題,兩人各自盛粥,默不作聲。
  
  老婆婆仍舊穿著那襲紅色旗袍,交迭著雙腿,優雅坐在鏡子前面,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盯著這裡看。
  
  只是這一次,她懷裡沒有那隻黑貓了。
  
  傅藍嶼咬著蔥油餅,暗中抬眸,悄悄瞥向那面鏡子。
  
  鏡子裡只能映出老婆婆的後腦勺,但依然隱約可以看到,在對方盤好的髮髻上方,有一雙佈滿花紋的貓耳。
  
  她無聲無息轉開了視線。
  
  半晌,聽得泡麵男又問:「三位,昨晚還發現什麼別的線索了嗎?」
  
  喬雲錚微笑反問:「你發現了嗎?」
  
  「我發現了,所以才要找你們證實一下,看看是不是同樣的線索。」
  
  「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們先說了?」
  
  「是啊,不然呢?」
  
  喬雲錚從容搖頭,笑意更深:「抱歉,可我們不想說。」
  
  「……」
  
  他起身離開,傅藍嶼跟在後面,還順便替景鶴拿了張蔥油餅。
  
  就連珍珠女也諷刺地看了泡麵男一眼,自顧自走出了房間。
  
  這點空手套線索的低級法子,在身經百戰的玩家面前,真的不太夠看。
  
  就別班門弄斧了。
  
  第三夜,巷外的小樹林,再度出現。
  
  景鶴在房間裡補了一天的覺,到了夜晚精神抖擻,擼胳膊挽袖子,完全做好了衝鋒陷陣的準備。
  
  三人一起前往樹林深處,根據傅藍嶼精准的認路本領,來到了昨晚做了標記的那棵樹下。
  
  果然,繫在樹上的紅絲帶還在。
  
  喬雲錚拿出白天從巷子某戶人家家中找到的鐵鍬,開始一鍬一鍬地往外鏟土。
  
  那戶人家他昨天也去過,原本是沒有鐵鍬的,可見新任務一開啟,線索也會隨之刷新。
  
  正鏟著,傅藍嶼驀然聽到不遠處傳來極細微的腳步聲,她警惕回眸。
  
  「誰?」
  
  對方見跟蹤失敗,索性也不再躲藏,坦坦蕩蕩走了出來,是玩家珍珠女。
  
  「三位真聰明啊,我就知道,跟著你們肯定能找到屍泥。」
  
  很顯然,每一項招鬼任務結束後,最終任務都會變更為屍泥塗眼,她也不例外。
  
  結果傅藍嶼尚未回答她,就聽又有男聲不陰不陽的響起。
  
  「呵,合著不是還剩四個人,是還剩五個人呢?這可就熱鬧了。」
  
  正是泡麵男。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倖存玩家到齊。
  
  「你也看見了吧?他們仨結盟了,是一夥的,想要一起通關。」泡麵男挑唆珍珠女,「咱倆最好別互相背叛,關鍵時刻應該認清形勢。」
  
  珍珠女瞥他一眼:「這還用你說?」
  
  「我認為現在動手沒意義。」論一本正經分析講道理,傅藍嶼還從沒輸過,她淡聲開口,「屍泥就在這,等挖出來誰都可以用,我們也不攔著,畢竟最終任務到底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就算我們要來個五進三決賽互相殘殺,總得等形勢再明朗一些吧?退一萬步講,我們仨都死了,你們倆難道就能殺最終Bss了?」
  
  「……」
  
  正當珍珠女和泡麵男猶豫的時候,喬雲錚已經把坑挖開,露出了裡面的玩家屍體。
  
  書頁上規定,屍泥必須是覆蓋屍體5釐米之內的泥土。
  
  他從景鶴手裡接過提前準備好的半碗水,潑在了上面。
  
  三人同時彎腰,抹了一把潮濕腥腐的屍泥,用手指均勻塗在眼皮和眼眶下。
  
  另外兩人見狀,也連忙湊過來如法炮製,再隔著一段距離站好。
  
  只差最後一步,低頭默念三遍「天眼大開」。
  
  泡麵男念的,比所有人都要快,他幾乎在念完的一瞬間,驟起發難,猛地撲向前方的傅藍嶼。
  
  在他看來,解決競爭者,自然要從最弱勢的下手。
  
  ……誰知傅藍嶼早有戒心。
  
  千鈞一髮之際,她靈活躬身閃避,隨即喬雲錚和景鶴就迎了上去,左右夾擊箝制住了對方。
  
  先前從黑貓那裡得到的髮簪,一瞬滑落袖口,她按著泡麵男的腦袋,乾脆俐落將簪尾紮進了他的頸側。
  
  泡麵男瘋狂抽搐兩下,不動彈了。
  
  這短短半分鐘的變故,把一旁的珍珠女嚇個夠嗆,她本能地後退數步,豈料一抬頭,渾身就顫抖得更厲害了。
  
  塗了屍泥的眼睛,可以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譬如,鬼怪的真身。
  
  那位npc老婆婆正趴在遠處,一雙幽綠的眼睛鎖定了這裡。
  
  它已不再是白天的模樣,此刻的它,生著一張猙獰貓臉,身上旗袍破碎,四肢著地,利爪三寸長,宛如一隻怪獸。
  
  不,其實就是一隻怪獸。
  
  它起先還在緩慢爬行,到後來速度逐漸加快,直至發展為向前衝刺。
  
  它張嘴咆哮,猩紅血水從它齒縫間不斷湧出,那場景觸目驚心。
  
  可想而知,第一夜的灰衣女,死時有多麼恐懼淒慘。
  
  喬雲錚扯了一把傅藍嶼,傅藍嶼又扯了一把景鶴,三人果斷拔腿狂奔,朝樹林外逃去。
  
  珍珠女跑得稍微慢了一些,其實只慢了幾步,剛好被撲來的貓怪用爪子勾住腰帶,硬生生拖回了原地。
  
  「啊——!!!」
  
  這是她最後的慘叫,在樹林裡激起回聲。
  
  「我們是不可能殺得了它的!」景鶴一邊跑一邊喊,「我們甚至都近不了它的身!」
  
  喬雲錚沉聲道:「是遊戲總有通關辦法,我們也許是遺漏了什麼。」
  
  「……對了!昨晚從皮球裡找到的那張紙條呢?那八個字是什麼來著?」
  
  「去偽存真,清根肅源。」
  
  或許這八個字,就是殺掉貓怪的關鍵。
  
  眼看著貓怪越追越近,有一瞬間爪子堪堪擦著傅藍嶼的臉邊,只差一點點就要削掉她半個腦袋,幸虧喬雲錚及時把她扯離原地,兩人踉蹌著衝進了樓道。
  
  傅藍嶼眼神一凜:「我想到了!」
  
  去偽存真,指的是老婆婆的貓怪真身。
  
  而清根肅源……
  
  意思是要解決掉貓怪的源頭。
  
  它的源頭在哪裡?
  
  在那扇即使不用屍泥塗眼,也能看見它真面目的鏡子裡。
  
  「我去毀了那面鏡子!」
  
  景鶴大驚失色:「你有把握嗎?」
  
  「我有!」
  
  這條走廊,此時顯得格外的漫長。
  
  三人奪命狂奔,一路奔至先前npc的房間,喬雲錚一腳踹開了門,又等大家都進去之後,反手又關上了門。
  
  緊隨襲來的貓爪,將防盜門攻擊得搖搖欲墜,整座房間都在晃動,牆皮簌簌而落。
  
  景鶴試圖抄起椅子砸向鏡子,一連砸了十幾下,誰知那面鏡子巋然不動,連裂紋也沒有,堅硬得彷彿是鋼筋水泥製成。
  
  他深覺不可思議:「這鏡子毀不掉嗎?!」
  
  喬雲錚和傅藍嶼對視了一眼,均在彼此眼中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他歎息道:「得讓它進來。」
  
  鏡子和貓怪,都屬於必要條件,缺一不可。
  
  只有當貓怪出現在鏡中,才算是清根肅源。
  
  話音未落,防盜門應聲而倒,發出轟鳴巨響。
  
  三人集體拖了鏡子,將鏡子當做盾牌擋在前面,在確定貓怪身影已經映入鏡中的同時,傅藍嶼俯下身去,只伸出一隻手,將那枚鋒利的雕花簪子,用力刺向鏡面。
  
  這一次沒有阻礙,彷彿是刺進海綿裡,很容易就沒了進去。
  
  啪。
  
  碎裂的聲音很輕微,聽上去卻極其清晰。
  
  她順勢用力,又連續刺了好幾下。
  
  喬雲錚怕她受傷,連忙把她拉回來,護在懷裡。
  
  「應該夠了。」
  
  景鶴蹲在牆角,捂著受傷疼痛的胳膊,滿臉冷汗,剛才情急之下掄椅子,確實有點脫力了。
  
  貓怪的利爪,只差一秒就要插落他的頭頂。
  
  他下意識往喬雲錚的方向挪了挪,這樣才會比較有安全感。
  
  但貓怪的動作,卻隨著鏡面的碎裂,靜止了下來。
  
  鏡中它的影像,散落在每一塊玻璃碎片中,而它的肉.身,也開始迅速破碎癱軟,最終化成一灘粘稠血漿,流了滿地。
  
  「這……這是完事兒了?」
  
  「差不多是完事兒了。」
  
  傅藍嶼回答,順手扔掉了手中的簪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12-31 10:19 PM

第74章度假

  白簫的生日在七月初,剛好這個時間段,該穿越的都穿越回來了,藉著給他過三十大壽(?)的由頭,幾位朋友們策劃著,決定一起去新開發的私人小島度個假。
  
  那座小島叫天水島,仍在建設中,尚未對外開放旅遊,但因島主跟景鶴的父親景杉是舊相識,破例允許他們住三天三夜試試新,價格也給了優惠。
  
  大家都不是太缺錢的人,AA制輕鬆愉快。
  
  於是三對情侶,外加一個愛湊熱鬧的景鶴,清晨從C城碼頭出發坐船,航行了兩個多小時,就順利上了島。
  
  天水島四面臨海,白沙細膩,風景秀麗,島上有十餘幢風格復古的別墅可供選擇居住,配備室內游泳池、桌球廳、私人影院等娛樂設施。
  
  除此之外,還有卡丁車和小快艇,以及真人CS的裝備,和BBQ的全套用具、各式食材。
  
  白笙戴著一頂奇大的草帽,遮住了自己的整張臉,跟顧墨池開了一上午的卡丁車,幾乎繞島十周,不亦樂乎。
  
  白簫和紀翎遊了一會兒泳,後來覺得沒意思,雙雙去沙灘上架了遮陽傘,一人一杯冰鎮椰汁,說要享受寧靜午後。
  
  至於景鶴……景鶴一直在倒騰BBQ的東西,還在廚房裡瘋狂準備食材,說晚上要來個戶外燒烤。
  
  作為景鶴的親哥親姐,喬雲錚和傅藍嶼當然不能袖手旁觀,期間喬雲錚去幫忙打了下手,而傅藍嶼則把景鶴切好的食材生吃了不少,搞得景鶴一邊求她,一邊又去重新切。
  
  能怎麼辦呢?只能寵著。
  
  趁著景鶴去冰櫃拿牛排和五花肉的工夫,喬雲錚切著洋蔥,很悠閒地跟傅藍嶼聊天。
  
  「藍妹,以前我想過,如果自己是個沒綁定系統的正常人,能和你在現實中相遇,我們戀愛的過程,可能會更順利一些。」
  
  傅藍嶼的語調意味深長:「現在倒也不算坎坷,而且……」
  
  「而且什麼?」
  
  她莫名地笑了一聲:「而且,如果咱倆在現實中遇見,我未必會喜歡你這種類型。」
  
  喬雲錚倒沒料到她是這樣的回答,手上動作頓了一頓:「……那你當年喜歡什麼類型?」
  
  「談不上喜歡,就有個模糊標準吧,比如白簫那種,脾氣好又會做飯的。」
  
  主要是會做飯。
  
  他歎了口氣:「我脾氣也挺好的,做飯雖然不太擅長,以後也可以學。」
  
  「唔,真是令人感動。」
  
  「那你說說看,當初對我的第一印象怎麼樣?」
  
  她就這個問題認真思考了一會兒,給出了相對中肯的答案。
  
  「感覺你像是個會玩弄女孩子真心的,多情浪子。」
  
  「……」
  
  喬雲錚難得有無語的時候,此刻能算得上一次,他深覺匪夷所思。
  
  「這是什麼奇怪的錯覺?」
  
  「是通常情況下,你的臉會給人的錯覺。」
  
  恰逢這時,開卡丁車開累了的白笙進門,想找杯水喝。
  
  「藍藍,我哥說冰箱裡有他新做的冰奶茶是嗎?在哪呢?」
  
  喬雲錚朝傅藍嶼使了個眼色,讓她當場證明給自己看。
  
  傅藍嶼同意了,她徑直打開冰箱門,找了杯冰奶茶遞給白笙,順口一問。
  
  「笙笙啊,諮詢你件事兒。」
  
  白笙快樂地吸溜著奶茶,聞言點頭:「你問唄。」
  
  「你認為多情浪子是什麼氣質?」
  
  儘管有點納悶,但白笙依然遵從本心,給出了第一反應。
  
  她坦然指向喬雲錚:「不就是喬先生這氣質的嗎?」
  
  喬雲錚:「……」
  
  白笙好奇地湊過去,頗感意外。
  
  「喬先生,你眼圈怎麼紅了,是想到什麼傷心事了?」
  
  喬雲錚沉默,半晌冷靜舉刀示意:「我在切洋蔥,辣眼了。」
  
  「……噢。」
  
  白笙端著奶茶,三步一回頭,滿心疑惑地離開了廚房。
  
  傅藍嶼用衣袖給喬雲錚擦擦眼睛,唇角輕抿:「要不是因為你在切洋蔥,我還以為是我把你惹哭了。」
  
  喬雲錚無奈地笑:「原來在你心裡,多情浪子還是個隨時會被惹哭的脆弱形象呢?」
  
  她想了想,語氣從容:「我可不會那麼想,從來只有你把別人惹哭的份。」
  
  「對於你的誤解,我必須要澄清,我從未玩弄過女孩子的真心,我的一顆真心早都給了你了——就算你不要,它也是屬於你的。」
  
  傅藍嶼似笑非笑一抬眸:「我知道,所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
  
  「什麼?」
  
  她凝神看著他,將語速放緩,每一個字都講得很清晰。
  
  「其實在遇見你之後,我才發覺,真正的喜歡,是沒有任何標準可言的。」
  
  「你是什麼樣子,我就喜歡什麼樣子。」
  
  夜幕降臨,海浪拍案,如水月色像是給整座島嶼籠上一層薄紗。
  
  沙灘上煙氣嫋嫋,景鶴戴著帽子系著圍裙,正像模像樣拿著夾子在烤肉。
  
  烤半天了,他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藍姐,你來嘗嘗熟沒熟!
  
  對此,傅藍嶼自然是樂意得很。
  
  白笙嘴裡叼著一隻雞翅,找了兩圈,含糊不清地喊:「墨池!我黑椒醬呢?」
  
  「這了,小祖宗。」
  
  顧墨池拎著黑椒醬走過來,順手揉了一把她的頭髮,然後毫無懸念地又被她親了一口。
  
  紀翎在桌上擺了一排杯子,全都斟滿冰鎮啤酒,招呼眾人過來拿。
  
  「諸位,今天是白簫三十歲的大喜日子,咱們來聽聽他激情發言。」
  
  白簫:「……我可不覺得三十歲有什麼大喜的,更別提激情了。」
  
  「那你總得像征性講兩句,哪有壽星不開口就只顧吃的。」
  
  眼看著大家全都舉杯,一本正經等著自己講話,白簫垂眸思忖片刻,不禁笑了。
  
  他說:「當初最開始進入遊戲的時候,我根本沒敢想,自己還能平平安安活到三十歲,到現在還有了這麼多同行的朋友。」
  
  「這些年挺難的,但大家互相扶持,跌跌撞撞也走到今天了,我的生日願望沒別的,只想讓在座各位將來都能通關白金四,獲得自由。」
  
  「無論如何,感謝你們。」
  
  傅藍嶼低聲道:「我們也要感謝你。」
  
  感謝他不分親疏、一視同仁的照顧,感謝他細枝末節的關懷與包容。
  
  他是白笙的哥哥,也同樣是大家的哥哥。
  
  杯沿相擊,七人各自仰頭一飲而盡。
  
  千言萬語的衷心祝願,都在這杯酒裡了。
  
  夜色漸深,海風漸涼。
  
  傅藍嶼在別墅三層,挑了一間視野極佳的房間,坐在陽臺的鞦韆上,可以遠遠望見月光下粼粼的海面。
  
  她端了杯鮮榨的葡萄汁,半倚著鞦韆搖啊搖,在逐漸有了睏意的同時,也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她瞇著眼睛轉頭望去。
  
  喬雲錚剛洗完澡,浴袍的腰帶還沒完全繫好,他朝她走過來,髮梢兀自滴水,水珠淌過鎖骨、流經胸肌,最終在半遮半掩的腹肌處消失不見了。
  
  平心而論,她很少仔細觀察他的身材,這會兒突然發覺,出浴的他實在是性感又迷人。
  
  這男人,真是沒有一處不完美。
  
  她乾咳一聲,自覺轉開了視線。
  
  「怎麼了?」喬雲錚與她並排坐在秋千上,修長手指穿過她長髮,親昵地揉了揉,「我是你的人,隨便看,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傅藍嶼拍開他的手,「能不能別騷了?」
  
  「那好,我不說了,你來。」喬雲錚向後一倚,一雙溫柔含情的桃花眼,笑吟吟地盯著她看,「藍妹,這麼好的地方,這麼好的晚上,我都洗完澡坐在這了,你就真對我沒點想法?」
  
  傅藍嶼勾唇反問:「你指哪方面想法?」
  
  「你覺得是哪方面?」
  
  她眉梢輕挑:「那得看你魅力夠不夠了。」
  
  「魅力夠不夠,得你親自試了才知道。」
  
  他將手撐在鞦韆架上,慢慢傾身靠近她,只差一點點就要……
  
  這時,沒鎖的房門被推開了。
  
  紀翎穿著真絲睡衣美豔登場。
  
  「二位,吃優酪乳水果撈嗎?白簫剛做的。」
  
  喬雲錚直起身來,微笑轉頭,客氣婉拒。
  
  「不必了,謝謝。」
  
  紀翎是明白人,當即朝傅藍嶼飛了個媚眼,搖曳生姿地離開了。
  
  接下來,當然要繼續剛才沒完成的事情。
  
  喬雲錚將傅藍嶼鬢邊一綹亂髮整理好,他重新低下頭,作勢吻她。
  
  結果還沒來得及吻上……
  
  門又開了。
  
  白笙和顧墨池,雙雙從門外探進了腦袋。
  
  「喬先生,藍藍!」白笙興高采烈,「下樓打牌嗎?」
  
  好在顧墨池夠聰明,一看這形勢就瞭解了個七七八八,立刻摀住白笙的嘴,強行將其拖離了現場。
  
  「乖,咱自己打牌,別耽誤喬先生辦正事。」
  
  「可是他們……」
  
  「聽話,你也不想半夜被喬先生暗殺吧?」
  
  「?」
  
  於是世界又恢復了清靜。
  
  然而現實與設想,永遠存在差距。
  
  正當喬雲錚攬住傅藍嶼的腰,第三次想要吻她時……
  
  景鶴風風火火撞開了門。
  
  「雲哥藍姐,睡了嗎?咱們要不要……」
  
  喬雲錚猛一抬頭:「滾!」
  
  「……好的哥!」
  
  景鶴瞬間腳底抹油一溜煙逃跑,連頭都沒敢回,不多時聽見樓下傳來「啪嘰」摔倒的聲音,也不知是撞著什麼了。
  
  在這之後,許久再無人打擾。
  
  陽臺上微風拂過,吹起傅藍嶼披散的長髮,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忽聽喬雲錚歎息一聲。
  
  她輕笑,索性靠上前去,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身上有薄荷香,是他再熟悉不過的味道。
  
  喬雲錚眸色深暗,他擁她入懷,百般溫柔地回應。
  
  遠方是波瀾海域,頭頂是無垠星空,眼前是心中摯愛。
  
  這一吻漫長而纏綿,是曾無數次患難與共的證明,是無需言明卻鐫刻入骨的承諾。
  
  我愛的人,我願將此心贈予你,盼你珍惜。

  **************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開始,時間會有兩年的跨度,主角團年齡見下。
  
  景鶴(23)<傅藍嶼(26)<白笙(28)<喬雲錚(30)<顧墨池(31歲)<紀翎(32)=白簫(32)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3 09:52 PM

第75章玻璃住宅

  每一位被【倖存者逃亡系統】綁定的玩家,都曾在不斷穿越的過程中,體會漫長與短暫的意義。
  
  通關遊戲的道路漫長,生與死的抉擇漫長;
  
  現實安穩的時光短暫,陪伴與承諾都短暫。
  
  轉眼間,又是兩年之後。
  
  在這兩年的時間裡,景鶴升了黃金三,白笙驚險升了白金一,傅藍嶼、白簫和紀翎三人依舊並駕齊驅,都剛進白金三。
  
  而喬雲錚和顧墨池,已經正式踏入了白金四。
  
  白金四是道鬼門關,據說就連生命之水的漲幅,都比其餘等級要慢得多。
  
  有許多實力高強、經驗豐富的玩家,都是在白金四,被生生耗死的。
  
  黎明之前,往往是最深重的黑暗。
  
  喬雲錚生日在十一月下旬,按照慣例,每個人的三十歲大壽(?),朋友們都要給他慶祝一下。
  
  當月月底,他與傅藍嶼再度綁定穿越。
  
  ……
  
  這一次,兩人睜開眼睛,直接出現在了一間房間裡。
  
  喬雲錚坐在床邊,傅藍嶼坐在桌邊的椅子上。
  
  傅藍嶼眨了眨眼睛,讓自己稍微適應了一下房間裡的燈光,她抬起手,從桌上拿了張卡片,低頭。
  
  雪白的卡片上,印著一行醒目黑體:
  
  當你能看到它們時。
  
  她將卡片遞給他:「這卡片似乎在暗示什麼。」
  
  喬雲錚瞥了一眼,垂眸思忖:「也就是說,我們現在是看不到『它們』的,需要在遊戲過程中通過某些方式去看到『它們』。」
  
  兩人對視片刻,又各自轉開視線,打量起房間的佈局。
  
  房間的牆壁是木制的,各類裝潢有些蒸汽朋克風,正中央安了一扇碩大的落地窗,透過玻璃,可以直接望見外面的庭院與灌木。
  
  兩人目前所處的位置,是在五樓。
  
  這裡看上去,像一座城堡。
  
  而當傅藍嶼推開屋門,看到那些數不清的房間和迷宮般的樓梯回廊,以及頭頂幾何形狀的奇怪吊燈,還有牆壁上的抽象壁畫與疑似機關的裝飾……
  
  這更像是一座高科技的現代化城堡。
  
  她回身招手,喬雲錚很快就跟上來,與她並肩而行。
  
  「我們在頂層,這裡一共只有五層。」
  
  「要把這裡的地形全部熟悉記住,也有難度。」
  
  這就是屬於白金局的難度,開局就要給人下馬威。
  
  兩人下了樓梯,這道樓梯又長又曲折,光是走到盡頭,就已經令人從精神上產生疲憊感了。
  
  結果走了這麼半天,才下到四層。
  
  四層的一間屋門,突然打開了,從裡面慢吞吞走出來一位梳著髒辮的姑娘,那姑娘穿著一件挺花哨的紮染衛衣,濃眉大眼五官深邃,頗有點少數民族風情。
  
  姑娘看了他們一眼,雙手合十,算是打招呼:「祝二位好運。」
  
  很少碰見這麼客氣的玩家,傅藍嶼平靜頷首示意:「也祝你好運。」
  
  於是同行的人就變成了三個,三人繼續下樓,下到二樓時,見又有兩位男玩家迎面走來,這兩位不用問,一看就是綁定穿越的。
  
  為什麼呢?
  
  因為他倆是雙胞胎,連衣服都穿得一模一樣,只是左邊那位,瀏海挑染了一綹藍色。
  
  既然打了照面,也不好什麼都不說,喬雲錚倒是不介意先行打破尷尬,他微笑著,很隨意地問了一句。
  
  「兩位誰是哥哥啊?」
  
  有藍色挑染的冷笑一聲:「我。」
  
  然後話題就這麼結束了,這次換作五個人一起下樓,終於下到了一樓。
  
  順著一樓迴廊一直往前走,繞了大半圈,才看見虛掩著門的餐廳。
  
  有名男玩家已經等在那裡了,他聽到動靜,轉頭投來一瞥。
  
  他穿著極其寬大的白色外套,拉鍊嚴嚴實實拉到領口,清秀的臉上表情淡淡的,也沒說話。
  
  其餘五人分別落座,又等了挺久,這才確定真的沒有別的玩家了,這一局只有六個人。
  
  二分之一的存活率,聽起來好像很高。
  
  但有經驗的玩家都明白,人越少,就代表著這一局難度越高。
  
  全軍覆沒也是極有可能的。
  
  晚飯是黑麵包、藍莓果醬和牛奶,味道有點發酸,不怎麼好吃。
  
  傅藍嶼往嘴裡塞著麵包,其餘人也只顧吃自己的,沒有誰想要主動聊天。
  
  不過那位梳髒辮的姑娘,中途悄悄看了那對雙胞胎好幾眼,直到被雙胞胎的哥哥發現,他很不耐煩,沉聲質問。
  
  「你看什麼?」
  
  姑娘也不遮掩,坦然回答:「沒什麼,只是還沒在遊戲裡見過雙胞胎,而且還是一起活到白金局的雙胞胎。」
  
  雙胞胎的弟弟笑了笑,莫名有點邪氣:「所以你現在見到了,感覺如何?」
  
  「感覺不錯。」姑娘也不生氣,再度雙手合十,「祝二位好運。」
  
  「呵。」
  
  雙胞胎的身份,在任何局中都相當於打明牌,很顯然,兄弟倆早就習慣了。
  
  哥哥吃飯的速度很快,吃完起身,極自然地拍了下弟弟的肩膀。
  
  「走。」
  
  弟弟當即應允,將最後一口牛奶喝光,挽著哥哥的手臂離開了。
  
  看樣子,八成也是感情很好的。
  
  髒辮姑娘抬起頭,含笑詢問對面的白衣男:「先生,你住在一樓嗎?」
  
  白衣男「嗯」了一聲,不太愛搭理她的樣子。
  
  「那大家還真是都住得挺遠的。」髒辮姑娘又轉向傅藍嶼,如同閒嘮家常,「這麼大的一座住宅,估計到時大家互相都找不到。」
  
  「找不到是好事。」傅藍嶼漫不經心道,「至少在別人想殺你的時候,你還有躲藏的機會。」
  
  髒辮姑娘笑意更深:「道理是這樣的道理,不過我為什麼要等別人來殺我呢?」
  
  潛臺詞是,她有實力殺別人。
  
  能走到今天的白金玩家,誰還沒點真本事?
  
  傅藍嶼點點頭:「看來你擔心的是房子太大,殺別人不方便。」
  
  「本來就只有六個人而已,我自己穿越來的,跟誰結盟都無所謂——而且我保證,誰跟我結盟都不會吃虧。」髒辮姑娘眼波流轉,充滿暗示意味,「我們先把這個基數變成四,優先對付兄弟情深的綁定玩家,應該算比較正常的戰略吧?」
  
  言下之意,即先幹掉那對雙胞胎。
  
  傅藍嶼喝著牛奶沉默,喬雲錚則低下頭去,意味難明地輕笑了一聲。
  
  得虧剛才提前離席的不是自己,否則此刻被背後算計的,估計就是他和傅藍嶼了。
  
  大家都心明眼亮的,誰和誰綁定,其實一目了然。
  
  他說:「如果大家真能精誠合作的話,我當然非常樂意。」
  
  是夜,這座建於荒郊野外的現代化住宅,在月色裡泛著幽幽光澤,恍如遺世獨立。
  
  住宅一共五層,從上至下的玩家依次是:
  
  五層,傅藍嶼和喬雲錚;四層,髒辮姑娘;三層,空;二層,雙胞胎兄弟;一層,白衣男。
  
  宅內沒有npc存在。
  
  這次的環境略有些匪夷所思,不說別的,單說這過於高科技化的裝修風格,總讓人有種未來主題密室逃脫的錯覺,完全無法與恐怖故事聯繫到一起。
  
  依據卡片提示,那些玩家此時還看不到的東西,到底在哪呢?
  
  鑒於住宅內部地形過於複雜,一時半會兒摸不清情況,夜裡又是最危險的時間段,傅藍嶼和喬雲錚沒敢輕舉妄動,兩人只在五層範圍內,謹慎地溜達了一圈。
  
  值得一提的是,在穿過一條狹窄迴廊時,傅藍嶼踩上圖案繁複的地磚,忽覺腳腕一緊,像是被誰從後面用力扯了一把,她重心不穩前傾,險些摔倒。
  
  幸好喬雲錚反應快,單手攬在腰間,登時將她托回了原地。
  
  他關切蹙眉,低頭詢問:「怎麼了?」
  
  「……有人絆了我一腳。」
  
  傅藍嶼迅速環顧四周,可兩側除了被分隔開的玻璃門之外,什麼都沒有。
  
  那些玻璃門內部空空蕩蕩,只是在連接的空隙之間,隱約可見金色的不明文字,不曉得具體寫了什麼。
  
  那些所謂看不到的「它們」,可能就在她的身邊。
  
  喬雲錚緊緊牽住了她的手,這次他特意放慢腳步走在她後面,避免再有不明生物搞突然襲擊。
  
  結果在路過一間空房間的門口時,他忽聽一陣女聲由遠及近,哀哀切切,彷彿是在叫他的名字。
  
  「喬雲錚……喬雲錚,快來……」
  
  「藍妹。」他手指回攏,沉聲問傅藍嶼,「你聽到了嗎?」
  
  傅藍嶼疑惑:「聽到什麼?」
  
  她耳力一向敏銳,她說聽不到,那就是真的聽不到。
  
  剛才那隻拽住腳腕的手在針對她,而現在這幽怨女聲則在針對他。
  
  附近究竟有多少鬼,正藏在他們看不見的陰影裡?
  
  「走,我們先回房間。」
  
  至少要先離開這片區域。
  
  ……
  
  兩人所住的那間房,對面不遠就是浴室。
  
  在回房之前,傅藍嶼遲疑駐足,轉頭將目光投向浴室。
  
  她聽到了極其細微的水流聲,就好像是有人正在裡面洗澡一樣。
  
  她暗中朝喬雲錚打了個手勢,兩人緩步靠近,輕輕將浴室大門推開了一道縫隙,向內窺視。
  
  這座浴室的佈局,跟普通浴室也沒什麼區別,有洗漱台,有鏡子,還有浴缸。
  
  只是地磚和牆磚都由玻璃支撐,一格一格分割整齊,宛如棋盤,在昏暗頂燈的照映下,散發出幽幽藍光。
  
  緊貼牆壁的雪白浴缸,明明無人洗浴,不知為何積滿了水,而且水龍頭開著,依舊在往裡蓄水。
  
  眼看著水位線不斷上漲,原本清澈的水流,卻在即將溢出缸邊的一瞬,開始滲出絲絲縷縷的紅色。
  
  水沿著浴缸邊緣往下流淌,逐漸浸濕了玻璃地磚。
  
  與此同時,浴室燈光熄滅,視野裡化作一片漆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3 09:57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6:33 PM 編輯

第76章眼鏡

  在視野突然變作漆黑的同時,喬雲錚一把將傅藍嶼拉了回來,他單手護住她,警惕後退了兩步。
  
  出乎意料的是,熄燈的狀況只停留了不到五秒鐘,浴室頂燈又重新亮起。
  
  傅藍嶼側身靠著牆壁,她用手抵住門,猛地將浴室大門全部推開。
  
  喬雲錚看清了浴室裡的情景,他臉色驟沉。
  
  方才還乾乾淨淨的浴室,此刻已徹底變作一片狼藉。
  
  雪白浴缸裡,汪了滿滿一缸的鮮血,兀自咕嘟咕嘟冒著血泡,像是被煮沸了一樣。
  
  血順著缸邊流淌,暈染出大片猙獰的痕跡。
  
  而牆壁和地磚上,也濺滿了噴射狀的血跡,暗紅刺目,如同濃墨重彩的抽象油畫。
  
  在沖天的血腥氣息裡,傅藍嶼捏著鼻子,蹙眉看向牆角的地面。
  
  那裡用血寫了一行字:
  
  I am watching you.
  
  她下意識環顧四周,然而走廊裡安靜空曠,依然沒發現任何可疑的跡象。
  
  喬雲錚也看見了那行字,他沉默片刻,反手重新把門關上了。
  
  「我們回房間。」
  
  此地不宜久留。
  
  ……
  
  五分鐘後,兩人並排躺在房間的大床上,雙雙抬眸望向頭頂的天花板。
  
  傅藍嶼枕著喬雲錚的手臂,半晌,很嚴肅地歎了口氣。
  
  「這地方比我想像得更邪門一些。」
  
  喬雲錚道:「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更具體的線索提示,否則我們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才能看到那些鬼。」
  
  這裡跟以前遇到過的世界不太一樣,當初的鬼怪,基本上都能用肉眼看見,現在倒好,玩家連這點初始能力都沒了。
  
  「你之前瞭解過類似的背景故事嗎?」
  
  他苦笑搖頭:「沒有,就算我時間再富裕,準備再充分,也不可能把全世界所有的恐怖故事都看一遍,總有遺漏的。」
  
  趕上了是運氣,趕不上也只能認命。
  
  傅藍嶼歎氣:「沒關係,慢慢找,明天我有一個白天的時間掃蕩這裡。」
  
  她要詳細走一遍這座住宅,在腦海裡形成一幅完整的地圖。
  
  有備無患。
  
  「明天再說明天的事,你現在要做的是養精蓄銳。」喬雲錚摸了摸她的頭髮,帶著些安撫意味,「睡一會兒吧。」
  
  「好。」
  
  不得不承認,傅藍嶼確實有些睏了,倒不是因為有多累,畢竟自從傍晚來這開始,她也無非是吃了頓飯、溜達了幾圈、被扯了個腳腕、又逛了個浴室而已。
  
  她只是隱隱覺得,這裡的磁場怪異,比起以往的任何世界,都令自己感到不安。
  
  「雲哥。」她閉上眼睛,低聲問他,「你對這裡會有種熟悉感嗎?」
  
  「……熟悉感?」
  
  「對,就好像曾經來過似的。」
  
  但另一方面,她又深知自己肯定沒來過。
  
  她對此一無所知,連半分頭緒都沒有。
  
  「我沒什麼印象。」喬雲錚被她這麼一問,也不禁有些困惑,「按理說我們不可能穿越重複的世界,更不可能穿越過卻不記得。」
  
  「是,所以我才納悶。」她下意識往他懷裡靠了靠,語氣漸輕,「不過不想了,沒什麼意義。」
  
  對於無意義的事,她通常不會自尋煩惱。
  
  喬雲錚笑了笑,他側過頭去,溫柔在她額上落了一吻。
  
  「乖,睡吧。」
  
  長夜漫漫,他替她守著。
  
  傅藍嶼除了十五六歲的時候,穿越遊戲不太習慣,深夜總是睡不著之外,後來逐漸適應,博覽恐怖故事,就再沒做過噩夢。
  
  這次算個例外。
  
  破天荒的,在夢裡,她看到了血色滿眼、屍橫遍地,有數不清的惡鬼從地底湧現,它們追擊的速度遠比她奔跑的速度要快得多。
  
  她從未見過那樣數量龐大的惡鬼隊伍,彷彿是來自地獄的軍團。
  
  然後畫面一轉,她站在了一座石門前,那扇沉重的石門已經關上了,隔絕了全部視線。
  
  前無生路,後無退路,茫茫天地間她無所依仗,只剩下了無盡的絕望。
  
  眾惡鬼一擁而上,利爪獠牙,瞬間撕碎了她。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了身。
  
  身側的喬雲錚頓時警醒,擔憂看向她:「藍妹?」
  
  傅藍嶼突然起身,腦袋還有些發暈,她揉了揉眉心,一轉頭看見他近在咫尺,心下稍安。
  
  「沒事兒。」她搖搖頭,「做了個夢而已。」
  
  「夢見了什麼?」
  
  「夢見我死了。」她想了想,越想越覺得離奇,「難道是預知夢?」
  
  在遊戲裡穿越久了,玄之又玄的事情也不是沒見過。
  
  當初在黃金局惡靈古宅的時候,那對最後殉情的情侶,男的叫曹文。
  
  曹文也曾預感過自己的死亡,後來也的確應驗了。
  
  「別胡說。」對於自己,喬雲錚從來都不避諱這種話題,但對於她,他卻介意得很,「你怎麼可能會死?只要我還活著,就一定能保護好你,你信我。」
  
  傅藍嶼看著他,半晌,很輕地歎息一聲。
  
  「我當然信你。」
  
  傷春悲秋不是她的風格,她也不會為了為了未知的事情而持續恐慌。
  
  更何況她夢到的場景,與目前這座住宅毫無聯繫,無論如何也不是這局遊戲。
  
  既然不是這局遊戲,那就先把這局遊戲認真通關。
  
  她抱了一下喬雲錚,俐落下床去對面的浴室洗漱,喬雲錚擔心再有變故,堅持陪她一起去。
  
  誰知昨夜怪事頻發的浴室,今早風平浪靜,從牆壁到地面到洗漱台再到浴缸,哪裡還有血的痕跡?
  
  傅藍嶼按下出水按鈕,見水流清澈,並無異樣。
  
  她洗了把臉,稍稍清醒了些,決定下樓去吃飯,順便探一探其餘四人的底。
  
  到了餐廳,其他玩家果然起得更早,全都齊刷刷坐在桌前,正各自往麵包上抹著果醬。
  
  「早安。」髒辮姑娘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微微一笑,「二位昨晚睡得還好嗎?」
  
  「挺好的。」
  
  「你們在五層,有聽到什麼特別的動靜嗎?」
  
  傅藍嶼淡定往杯裡倒牛奶:「沒有,你在四層聽見了?」
  
  「我昨晚在四層逛了一圈,轉彎處有人掐我脖子,被我掙脫了。」髒辮姑娘說,「是個女鬼,一直在笑,可我看不見它。」
  
  傅藍嶼點頭,沒說話。
  
  雙胞胎兄弟低聲耳語,將嗓音一再放輕,誰也聽不見他倆在商量什麼,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
  
  白衣男最開始是沉默的,後來在大家都放棄繼續溝通的時候,他突然來了一句。
  
  「可能那個女鬼是四處遊蕩的。」
  
  髒辮姑娘好奇道:「它也去一樓了?」
  
  「血染了一樓浴室。」
  
  「……」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兩人差不多也弄明白了,昨晚八成是同一個女鬼在作祟。
  
  這個女鬼先後抓了傅藍嶼的腳腕、叫了喬雲錚的名字、勒了髒辮姑娘的脖子,還在浴室裡來回穿梭,弄了一屋子血。
  
  這也就是雙胞胎兄弟沒說實話,估計他倆昨晚也遇著情況了。
  
  女鬼真的挺辛苦。
  
  吃完飯後,大家集體解散,分頭去尋找線索。
  
  單是把一樓和二樓走完,就花費了傅藍嶼將近二十分鐘的時間,她將每一處都檢查得很仔細,這裡地形複雜曲折,裝潢又極其朋克,實木、金屬與玻璃的超現實結合風格,晃得她頭疼。
  
  有些房間的門是鎖住的,無法區分,她只能一間一間嘗試,直到試了二樓迴廊盡頭的最後一間,門鎖「哢嗒」一聲,露出了裡面令人眼花繚亂的佈局。
  
  這貌似是一間書房,書房牆壁上貼滿了寫著亂七八糟英文的報紙,三座書櫃呈90度直角擺放,裡面雜亂無章地塞滿了書籍和其他雜物。
  
  直覺告訴她,這裡肯定有東西。
  
  「雲哥。」
  
  喬雲錚立即會意,他本來想將房門反鎖,卻發現門是鎖不上的,也就是說任何人都能中途進來。
  
  「我們得抓緊時間。」
  
  兩人開始在書房裡熱火朝天地翻找,三座書櫃的書和箱子被他們堆了一地。
  
  書櫃空了,傅藍嶼敏銳瞥見最左邊的縫隙裡,有一點點金光顯現,她雙手用力,頓時把書櫃在原地挪開了幾寸。
  
  她將手伸向後面,從書櫃與牆壁的刁鑽角度,拎出了一隻揉皺破損的紙盒。
  
  她撕開紙盒,見裡面並排放著兩副眼鏡,眼鏡很輕,邊緣金色,鏡片狹窄,頗有設計感。
  
  這是……
  
  兩人尚未來得及仔細研究,就聽見房間門響,那對雙胞胎走了進來。
  
  果然,他倆這運氣,在遊戲裡始終重複著被別的玩家撿漏的命運。
  
  四個人,八目相對,場面一度尷尬。
  
  雙胞胎的哥哥瞥了一眼傅藍嶼手上的盒子,確認她拿到了線索,這才冷聲開口。
  
  「勞駕,見面平分。」
  
  這要求,可真是理所應當,毫不客氣。
  
  傅藍嶼面無表情:「我要是說不行呢?」
  
  「那我們就只能得罪了。」
  
  「你們可以試試。」
  
  雙胞胎的弟弟顯然是個雷厲風行的性格,話音未落立刻就衝了上去,結果還沒碰著她就被喬雲錚擋住,喬雲錚眼神冷厲,登時反身將其按倒在書櫃上。
  
  哥哥見弟弟吃虧,果斷挽了袖子去幫忙,不料傅藍嶼又從後揪住了他的領子。
  
  眼看著他回身一拳揮過來,她閃身避開,隨手抄起一本精裝版的硬殼厚書,重重拍在他正臉。
  
  不過書房空間不大,難以施展技巧,哥哥又明顯是練家子,力氣比她強得多,她落了下風,不久便被他掐著脖子撞向牆壁。
  
  與此同時,喬雲錚也一隻手箍住弟弟胳膊,另一隻手將弟弟的腦袋用力向後扳,幾乎聽見了頸骨不堪重負的輕響。
  
  兩人盯緊對方,齊聲怒吼:「放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6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6:38 PM 編輯

第77章交易

  喬雲錚挾持了雙胞胎弟弟,而雙胞胎哥哥則挾持了傅藍嶼,兩人相對而立,誰也沒有放鬆力道,場面一度僵持。
  
  「你先放手。」雙胞胎哥哥冷聲道,「否則我保證,你女朋友一定比我弟弟死得更快。」
  
  「是嗎?你可以試試。」喬雲錚微微瞇起眼睛,神色比任何時候都顯得陰沉漠然,「我也保證,會在三秒鐘擰掉你弟弟的脖子。」
  
  說完,他猛然朝弟弟的腿上踹了一腳,這一腳又準又狠,弟弟雙膝一軟,登時就跪倒在地。
  
  誠然,這是一場心理搏弈,誰動搖誰就輸了。
  
  哥哥見弟弟吃虧,火氣上湧,臉色稍微變了變,他看似在原地站著沒動,其實身體已經有了下意識前傾的幅度。
  
  別人發現不了,但近在咫尺的傅藍嶼,卻感受得清清楚楚。
  
  有時候,扭轉戰局只需要這稍縱即逝的一瞬間罷了。
  
  她身體後仰,驀然抬腳狠狠踩向哥哥的腳背。
  
  這是女子防身術的一種,在對方分神之際使用,往往有著出乎意料的效果。
  
  哥哥疼痛之餘,手上的力道不禁放鬆了幾分,傅藍嶼雙手格擋開他的手臂,隨即又是行雲流水照著喉嚨一招直擊,順利脫身。
  
  喬雲錚毫不猶豫按著弟弟的腦袋,將其用力撞在旁邊的書櫃棱角上,他一個箭步衝上前去,翻身擒拿,頓時把哥哥按倒在地。
  
  兩人兇狠纏鬥在一起,看起來都很想置對方於死地。
  
  傅藍嶼揉著被哥哥掐疼的喉嚨,略微緩了一會兒,她沉著臉色走上前去,協助喬雲錚勒住了哥哥的脖子,喬雲錚則就勢將哥哥的雙臂反剪到了背後。
  
  他轉頭,低聲問她:「殺了嗎?」
  
  傅藍嶼磨了兩回牙,似在權衡。
  
  她最終點頭:「殺了。」
  
  若非萬不得已,她與他很少在遊戲中主動殺人,但現在這兄弟倆挑釁得過了頭,要是不抓緊採取措施,誰知道後面還會出什麼岔子。
  
  眼看著喬雲錚作勢發力,分分鐘就要勒斷哥哥的頸骨,被撞到額頭流血的弟弟,終於從昏沉中清醒過來,他捂著傷口緊張起身。
  
  「……別動我哥!我們談談!」
  
  傅藍嶼朝喬雲錚使了個眼色,她始終保持著攻擊的姿勢,而喬雲錚的手也依舊沒鬆開。
  
  她平靜反問:「有什麼好談的?剛才不談,現在倒打算談了?」
  
  弟弟不閃不避地正視著她:「但凡有別的路可走,我相信大家都不會選擇跟競爭對手合作,自然是要先試試強搶的。」
  
  這答案很真實也很坦蕩,的確是遊戲中不成文的道理。
  
  傅藍嶼似笑非笑:「好,我接受這個回答,希望你和我談判的籌碼有足夠價值。」
  
  弟弟也笑了,額上的血順著他的臉頰淌落,莫名給他清秀的面容添了幾分邪氣。
  
  他說:「我跟我哥找到了一本書,書上有重要資訊,你會感興趣的。」
  
  「條件呢?」
  
  「我和你們分享資訊,你們找到的兩副眼鏡,分給我們一副。」
  
  「你這要求比較過分,你把書拿來,換你哥哥的命,這才是公平交易。」
  
  弟弟遲疑皺眉:「……還有兩枚徽章,我不清楚作用,但絕對是線索道具,也可以跟你們平分。」
  
  傅藍嶼沉吟著看了喬雲錚一眼,喬雲錚無聲頷首,示意她做決定。
  
  「那好。」她從容道,「給我看看書和徽章。」
  
  弟弟是個極有警惕心的人,他看著她:「先把眼鏡給我,我再去房間取東西——放心,我哥留在你們這,我不會失約的。」
  
  「行,但願這是一次有誠意的交易。」
  
  傅藍嶼將其中一副眼鏡扔給弟弟,並目送對方走出了書房,半晌,她轉過頭去,瞥向旁邊的哥哥。
  
  「你弟弟比你聰明。」
  
  哥哥負責武力,弟弟負責智力,這雙胞胎也挺有意思的。
  
  哥哥冷哼,仍是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戾氣很重。
  
  察覺到他又要掙扎,喬雲錚手上加了一把力,將他按得彎下腰去。
  
  「麻煩老實一點,雖說我們有契約精神,過程中不殺人質,但惹急了也是可以口頭終止協議的。」
  
  哥哥被迫低著頭,仍舊努力抬眸,陰冷地盯著他看。
  
  「你們倆綁定白金局很久了?覺得還能一起走多遠?」
  
  喬雲錚微笑,只是那笑意並未到達眼底:「那你覺得你和你弟弟還能走多遠?」
  
  「他會比我走得遠。」
  
  「哦?看來你已經做好準備了。」
  
  「遲早都有一個會死的,無非是誰死罷了。」哥哥的語氣帶著明顯的嘲諷,「你們該不會以為真能一起活到最後吧?別妄想了,我認識不少長期綁定的玩家,無論是兄弟姐妹、朋友還是情侶,他們都至少有一個折在了白金局——這就像白金局的詛咒一樣,你越想保護你的同伴,狗系統就越不給你機會。」
  
  其實這番理論,對喬雲錚來講,並不算陌生。
  
  沉島組織的前任首領江河曾對他說過,這遊戲永遠都是絕望大於希望,那些你本以為會陪到最後的人,可能下一秒就會死在你面前,連句道別都來不及開口。
  
  黑暗中的溫暖和光亮越珍貴,失去時就越撕心裂肺。
  
  確實,直到如今,他還沒見過能雙雙重獲自由的綁定玩家,縱然是像江河這樣獨自通關白金四的人,也已經夠稀少了。
  
  運氣這種事,大概是不能平攤給兩個人的,總有一方要被命運放棄。
  
  誰敢奢求奇蹟會降臨在自己身上呢?
  
  他正沉默間,聽得哥哥又說:「我沒想到,白金局還有像你們這麼心軟的人,換作另外的玩家,剛才一定會先殺了我再作打算。」
  
  「殺了你,也未必就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至少你們會少一位競爭對手,你明知道,我們四個是不可能共存的。」
  
  「要殺你們,什麼時候都可以。」傅藍嶼緩聲道,「但我勸你也別太操之過急,現在連本局遊戲的背景和規則都還沒摸清,殺人不一定就有優勢。」
  
  在過往的白金局中,她也不是沒遇見過極端狀況,譬如需要玩家六人的指紋才能進入下一扇門,少一人都不行。
  
  要是當時玩家互相殘殺的狀況過於激烈,死得只剩下了四五個人,那就意味著任務失敗,大家要一起陪葬。
  
  所以在有談判轉機的時刻,暫時妥協一步,也是策略。
  
  正在這時,書房的門被一把推開,弟弟快步走了進來。
  
  他手裡果真拿了一本牛皮紙頁的書。
  
  他將書扔到兩人面前。
  
  「放了我哥。」
  
  「你往後退,不用過來。」
  
  傅藍嶼和他保持了一段安全距離,俯身撿起了那本書。
  
  那本書並不算厚,與其說是書,倒不如說像個筆記本。
  
  筆記本有幾十頁,大部分都是空白頁,只零散著有十幾頁,畫了奇形怪狀的猛鬼圖樣,下面還用英文標注了這些鬼的名稱。
  
  她的眼睛如同雷達,逐一掃過,便在腦海裡有了明確的印象。
  
  在最後一頁上,畫了一台構造複雜的大型機器,機器中央有個操作臺,不曉得是做什麼用的。
  
  底下有一句話:
  
  Let them rest in peace.
  
  讓它們安息。
  
  無論如何,這確實算是有用的線索。
  
  她淡定將書塞進懷裡,朝喬雲錚一點頭。
  
  喬雲錚鬆開手,放了雙胞胎哥哥,並拉著她迅速靠近門口。
  
  同一時刻,弟弟也朝哥哥跑了過去,哥哥張開雙臂,兄弟倆用力擁抱了一下。
  
  雙方換了個位置,彼此警戒。
  
  「徽章呢?」
  
  弟弟一揚手,將徽章朝這邊拋過來,喬雲錚穩穩接住,托在掌心給傅藍嶼看。
  
  那銀制徽章是十字架的形狀,刻滿不明符文,可以別在衣服上。
  
  根據經驗判斷,這不該是普普通通的擺設,十有八九是道具。
  
  他當即將徽章別在傅藍嶼的衣領,略一頷首:「二位遵守承諾的精神,我很欣賞。」
  
  弟弟沒說話,哥哥也冷漠地移開了視線。
  
  可想而知,對他倆而言,這實在不算什麼愉快的交易。
  
  「既然交易做完,我們就沒必要在這浪費時間了。」傅藍嶼道,「兩位好自為之。」
  
  下一次再遇上,可就該拼個你死我活了。
  
  在這整座住宅裡,最神秘的是三樓。
  
  三樓的迴廊,是所有樓層中最曲折複雜的,且每一間房都大門緊鎖,在通往四樓的樓梯轉彎處還有一扇特製的金屬門,門上亮燈,中央的暗格裡有二十多處顏色各異的按鈕,很是高科技,似乎要通過某種機關來開啟。
  
  那扇門後面有什麼,誰也不知道。
  
  是夜,傅藍嶼和喬雲錚再度出了門,這次兩人的目的,是試試那副找來的金色眼鏡。
  
  由於眼鏡只剩了一副,傅藍嶼便讓喬雲錚先戴上瞧瞧,自己跟在他身邊。
  
  喬雲錚牽著她的手,兩人依據對地形的記憶,重新走了一遍昨晚的路線,自然,中途又來到了那條狹窄的走廊裡。
  
  即昨晚傅藍嶼被扯腳腕的地方。
  
  四周靜靜悄悄,兩側被分隔開的玻璃門蒙著一層霧氣,金色符文也還在,和之前並無區別。
  
  同樣的錯誤不能犯兩次,所以傅藍嶼這次顯得格外謹慎。
  
  然而目前還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可能那個女鬼比較忙,還在樓下工作,沒來得及上五樓。
  
  ……直到旁邊的喬雲錚,突然停住了腳步。
  
  修長手指驟然收緊,他神情凝重,愈發用力地攥住了她的手。
  
  傅藍嶼疑惑抬眸:「怎麼了?看見什麼了?」
  
  喬雲錚沉默良久,像在斟酌言辭。
  
  他終是歎了口氣,摘下眼鏡遞給她。
  
  「不如你……自己看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6 10:20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6:32 PM 編輯

第78章見鬼

  傅藍嶼接過了喬雲錚手裡的眼鏡,懷著滿心疑問,戴在臉上。
  
  金色的鏡框溫度冰涼,當她透過鏡片看向前方時,適應了幾秒鐘,視線才逐漸清晰。
  
  其實這副眼鏡,跟普通的平光鏡沒什麼區別。
  
  當然,前提是看正常的地方,沒什麼區別。
  
  可如果去看兩側陳列的玻璃門,就會發現……
  
  玻璃門內部籠罩的霧氣,開始慢慢消散了。
  
  她看到了玻璃門上大面積濺染的血跡,以及被封印在玻璃門裡面,六隻極盡猙獰慘狀的惡鬼。
  
  距她最近的左側,某隻雙腿被齊根砍斷的男鬼,正懷抱著一把斧子緊貼在門邊,它的脖子裂開了大半,腦袋血淋淋垂在一側,那雙空洞的眼睛還在盯著她;
  
  男鬼旁邊,有隻女鬼雙手被綁在身後,全身都捆滿了密密匝匝的鐵鍊,鐵鍊鋒利的倒刺嵌進她的皮膚,它從臉到腳都淌著血,表情扭曲且痛苦;
  
  最角落裡,盤腿坐著個臉色慘白的小男孩,它的額頭被一枚飛鏢貫穿,血糊了滿臉。
  
  傅藍嶼無言半晌,又轉頭瞥向右側。
  
  最靠近喬雲錚的一隻男鬼,腦殼塌陷,上半身都破碎得不成樣子了,且左手拎著個摩托車頭盔,右手拎著一根棒球棍,她嚴重懷疑對方是馬路超速飛車,不慎撞上了電線杆,才造成了這副慘狀;
  
  中間那隻鬼頭髮花白、面目枯瘦蒼老,一直雙手合十念念有詞,看不出死因;
  
  而緊挨著它的另一隻鬼則身材高大強壯,手持榔頭,腰間掛著火鉗,只是全身都釘滿了沾血的鐵釘,像只承受酷刑的刺蝟,觀感令人極其不適。
  
  它們拍打著玻璃門,明顯是意欲破門而出,可想而知,放它們出來的後果會是什麼。
  
  傅藍嶼摘下了眼鏡,深覺這一切匪夷所思。
  
  「這就是規則裡說的看不到的東西,現在我們看到了。」
  
  但看是看到了,下一步要怎麼做,依然沒什麼頭緒。
  
  喬雲錚道:「這只是五樓,恐怕鬼的總數比我們看到的要多,我們應該再去其他樓層找一找,也好心裡有個底。」
  
  「走,這就去。」
  
  於是眼鏡暫時仍由傅藍嶼戴著,兩人牽手同行,穿過迴廊走向通往四樓的樓梯。
  
  四樓是那位髒辮姑娘住的地方,但兩人並未找到她,也不知是在睡覺,還是去了別處找線索。
  
  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一般這種高端局,很少還有玩家心寬到連續兩晚堅持健康作息,完全不在意通關進度的。
  
  四樓的走廊靜悄悄,沒有關押猛鬼的玻璃門,也沒發現什麼異常。
  
  然而當傅藍嶼路過某間房間門口時,她意外發現這扇房門上有一處可以推拉的小視窗,小視窗上也嵌著玻璃。
  
  她小心翼翼拉開視窗的隔板,將臉湊過去。
  
  ……有了眼鏡的效力,她毫無阻礙看到了裡面的天花板上,倒吊著一隻身穿病號服的鬼怪。
  
  那惡鬼的腦袋上套著四四方方的生鏽鐵籠,鐵籠的鏈條有幾根已經斷裂了,將它的臉切割得面目全非。
  
  它一邊狂笑,一邊虛空抓撓,像發瘋一樣。
  
  然後它一仰頭,剛好與傅藍嶼對視了。
  
  傅藍嶼冷靜地重新關上了窗戶,並把眼鏡遞給喬雲錚。
  
  喬雲錚也上前看了一眼,他蹙眉,似在沉吟。
  
  「這是第幾隻了?」
  
  「第七隻,要是算上昨晚的女鬼,應該是第八隻。」
  
  這可真是個令人不太愉快的數字。
  
  不過還有更不令人愉快的。
  
  喬雲錚沒走多遠,就找著了另一間也有推拉窗的房間。
  
  毫無疑問,這裡面也關著惡鬼,而且還是兩隻。
  
  這兩隻鬼,似乎是一對母子。
  
  底下的老婦人,身材佝僂瘦弱,幾乎已瘦成了一具骨架,而她背上背著的年輕男人則高大壯碩,且表情癡傻,明顯神智不正常。
  
  母子倆均是眼眶發黑,嘴唇深紫,八成死於中毒。
  
  目前鬼怪的數量,漲到了十隻。
  
  兩人繼續下樓。
  
  三樓,那扇機關金屬門依舊關閉著,並無任何開啟的跡象。
  
  不出意外的話,這裡該是進行最終任務的地方。
  
  儘管誰都不瞭解最終任務究竟是什麼。
  
  至於二樓……
  
  巧之又巧的,兩人又在轉彎處撞見了雙胞胎兄弟倆。
  
  彼時那副眼鏡正戴在弟弟的臉上,弟弟和傅藍嶼打了個照面,乍一看見前面有人,雙方都以為見了鬼,同時本能地後退了一步。
  
  哥哥和喬雲錚迅速上前,警惕做出保護姿態。
  
  弟弟摘下眼鏡,在認清面前的人是誰後,挺懊惱地歎了口氣。
  
  「真冤家路窄,這別墅上千坪米,隨便逛逛居然都能遇上你們。」
  
  傅藍嶼淡聲道:「說得好像我們很想見你們似的,這不也是運氣差勁麼。」
  
  「……深更半夜的,有什麼收穫嗎?」
  
  「五樓有好東西,如果你感興趣,可以去看看。」
  
  弟弟一挑眉:「二樓也有好東西,你繼續往前走,就能看到了。」
  
  「感謝提醒,我們這就去一趟。」
  
  擦肩而過的瞬間,雙方仍不忘各自保持著安全距離,緊貼牆壁行走,生怕對方搞個突然偷襲。
  
  畢竟在遊戲裡,警戒心是最不可缺少的素質之一。
  
  其實二樓的迴廊,傅藍嶼和喬雲錚在今天白天已經走過一次了,所以並不陌生。
  
  但白天的時候,即使戴著眼鏡也看不見那些東西,只有夜晚才能看見。
  
  二樓比四樓還乾淨,既沒有關押惡鬼的玻璃門,也沒有裝著視窗的房間。
  
  莫非雙胞胎弟弟只是在胡說八道?
  
  在經過一段狹窄的小路時,傅藍嶼正聚精會神觀察著腳下的花紋地磚,以及牆上懸掛的風格迥異的壁畫,忽覺喬雲錚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她別過頭去,任由他替自己把眼鏡戴上。
  
  既然他這麼做,就說明又看到了鬼。
  
  可她環顧四周,並未發現什麼異常情況。
  
  喬雲錚伸出手指,輕輕巧巧勾起她的下巴,引導她向上望去。
  
  「在那呢。」
  
  「……」
  
  這一層的天花板由透明玻璃製成,玻璃上依舊寫著不明意義的金色符文,大約是禁錮惡鬼的咒語。
  
  天花板的中央,趴著一隻身穿軍服、滿身彈孔的鬼怪,它的雙手如同猛獸的利爪,鋒利又鮮血淋漓,它的眼角裂開,作勢嘶吼,渾身上下都充斥著可怖的戾氣。
  
  在它的旁邊,還有一隻半邊身子都被燒成焦黑的女鬼,女鬼披頭散髮,只露出一隻眼睛,定定地盯著傅藍嶼看。
  
  OK,十二隻。
  
  這些鬼,還真是奇形怪狀,百花齊放,每一隻都擁有自己的特點,非常便於區分。
  
  不容易。
  
  傅藍嶼有些無語,她離開原地往前走,一邊走一邊搖頭。
  
  「咱倆今晚簡直是來參觀鬼怪博物館的。」
  
  「我也有同感。」喬雲錚低聲一笑,「好在只有一樓還沒去過,我們快熬到頭了。」
  
  ……
  
  誰知到了一樓,兩人迎面又遇見了那位白衣寡言的男玩家。
  
  統共六個人,在這麼大的別墅裡,互相之間總能見面,估計也是某種玄學。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她先行開口。
  
  「先生,發現什麼了?不如分享一下。」
  
  白衣男正站在某間浴室的門口,神色平靜,淡淡地注視著裡面。
  
  他說:「發現有鬼在寫書法。」
  
  傅藍嶼走上前去,站在他旁邊,透過虛掩的浴室門,果然看到了滿牆滿地的血,和昨晚的畫面一樣慘烈。
  
  牆角地面,有一行英文,正在緩慢顯現。
  
  I am watch……
  
  行了,英文也還是昨晚的英文,沒什麼新意。
  
  只是今晚的女鬼,寫字格外慢,沒准是在提示什麼。
  
  她重新戴上了眼鏡,決定看看對方的真面目。
  
  不出所料,在戴好眼鏡的一剎那,滿目血色的浴室裡,就多了一隻鬼。
  
  不僅是鬼,還是個裸女。
  
  女鬼渾身赤裸,蒼白的肌膚上佈滿猙獰刀口,手裡也握著一把刀。
  
  它蘸著自己傷口上的血,繼續往地上寫字。
  
  I am watching you.
  
  終於寫完了。
  
  傅藍嶼敏銳發覺,女鬼的脖子上戴了一條項鍊,鏈子很細,只是在這個角度,看不清前面的吊墜到底是什麼。
  
  直覺告訴她,那是線索,也是這個女鬼存在的價值。
  
  否則為什麼其他惡鬼都被關押著,唯獨女鬼被放出來了,還能四處遊蕩?
  
  一定是為了讓玩家做任務。
  
  想到這裡,她把浴室的門又推開了一點,踩著滿地鮮血,放輕腳步靠近對方。
  
  女鬼蹲在牆角,始終背對著她,貌似一時半會兒也沒轉過來的意思。
  
  她屏住呼吸,謹慎地伸出手去,指尖勾起了女鬼的項鍊。
  
  豈料就在她想要繞開女鬼的長髮,將項鍊摘下時,女鬼突然有了動靜。
  
  女鬼猛地回身,獰笑著手起刀落,徑直朝她頭頂砍去。
  
  近在咫尺,按常理而言,就算是傅藍嶼反應速度再快,也是絕對躲不開這一招的。
  
  刀尖已經觸到了她的喉嚨,下一秒就要割開她的喉管,但沒想到關鍵時刻,一道銀光驟起,奇蹟般把匕首彈開了。
  
  女鬼怪叫一聲,像被燙到似的迅速後退,與此同時傅藍嶼反手用力,將項鍊扯斷攥在了掌心。
  
  她還沒來得及起身,忽覺腰間一緊,整個人都被身後的喬雲錚攬在懷裡,半摟半拽地拖出了浴室。
  
  喬雲錚「砰」的一聲甩上了浴室門,他驚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低頭檢查。
  
  「沒事吧?有哪受傷了嗎?」
  
  他沒戴眼鏡,看不見浴室的具體情況,但從傅藍嶼一瞬摔倒的反應上判斷,他猜也能猜到她遇到了麻煩。
  
  傅藍嶼摸了摸脖子,並沒有傷口,只是胸前別著的那枚十字架徽章,碎成了兩截。
  
  原來徽章的作用在這裡。
  
  如果沒這枚徽章擋了那一下,她剛才必死無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9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6:47 PM 編輯

第79章解除封印

  在遊戲裡穿越久了,會發現所謂運氣,其實是一件很玄的事情。
  
  運氣一直都好的人,或許偶爾失誤一次,就意味著致命。
  
  運氣一直不好的人,有時候轉念做出的選擇,反而會有不曾預料的效果。
  
  譬如傅藍嶼,在這一瞬間她想到,如果今天自己和喬雲錚拒絕交易,堅持要殺掉雙胞胎哥哥,那麼就得不到雙胞胎弟弟用來交易的徽章。
  
  沒有這枚徽章,她剛才必定會死在浴室裡。
  
  畢竟按照系統的設定,要拿到女鬼脖子上的項鍊,就得挨它一刀,唯有十字架徽章可以幫忙擋住。
  
  在意識到她相當於從鬼門關走了一趟之後,喬雲錚的臉色凝重非常,他抱了她好久都沒鬆手,久到旁邊充當背景板的白衣男,也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白衣男歎了口氣,淡然詢問:「二位,打擾了,能容我說句話嗎?」
  
  通常而言,喬雲錚的溫柔只針對傅藍嶼,他對待其他人是沒那麼多耐心的,尤其此刻他情緒還不太高。
  
  他瞥了白衣男一眼:「先生,我也並沒有剝奪你講話的權利。」
  
  白衣男倒也不生氣,只慢條斯理道:「我能看看那條項鍊是什麼嗎?」
  
  毋庸置疑,他指的是傅藍嶼從女鬼脖子上摘下來的項鍊。
  
  傅藍嶼聞言,立刻把項鍊揣進了口袋,速度之快,雷達也觀測不到。
  
  喬雲錚微笑:「要分享線索?可以,但你得把自己的十字架徽章交出來。」
  
  他說得沒錯,白衣男的衣襟上,也別著同樣的銀質徽章,可見之前也找到了道具。
  
  很明顯,白衣男猶豫了:「你這要求是不是有點過分?」
  
  「過分嗎?我覺得很公平。」
  
  「強搶也算是公平?」
  
  喬雲錚意味難明地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對『強搶』二字有什麼誤解?是你主動要看我們擁有的線索,我可沒逼你,再者說,就算我們真的要強搶,你以為自己會有勝算嗎?」
  
  「……」
  
  傅藍嶼冷靜開了口:「遊戲的設定是,要從女鬼身上拿到項鍊,就必須得挨它一刀,而徽章能抵禦一次它的攻擊——我剛才已經廢掉了自己的徽章道具,你現在想瞭解線索,理應表現出一點誠意,不然我憑什麼跟你分享?」
  
  白衣男提出質疑:「可我到目前還沒看見你說的女鬼,我甚至都不知道浴室裡有什麼。」
  
  他沒找到眼鏡,自然也發現不了鬼的真身。
  
  「你可以親眼看看,我借給你。」
  
  傅藍嶼將眼鏡遞給白衣男,並順手將他推進了浴室。
  
  然後十幾秒鐘後,白衣男迅速退出浴室,額頭沁著冷汗,回身又把門緊緊關上了。
  
  她問他:「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
  
  「看清楚就好,至少證明我們沒騙你。」
  
  她從他手裡,把眼鏡又拿了回來。
  
  大概是因為出來得太過匆忙,白衣男始終嚴嚴實實遮住的外套領口,此刻也敞開了一些。
  
  從喬雲錚的角度,能瞥見他的鎖骨附近,密佈著細小的褐色疤痕,從傷痕蔓延的趨勢上分析,可能遠不止這些。
  
  「看來先生在以前的遊戲裡,吃過很嚴重的虧。」
  
  白衣男頓了一頓,重新將外套的拉鍊拉好,臉色略顯灰暗。
  
  「誰在白金局沒吃過虧?」
  
  「現在你鬼也看見了,徽章總該交出來了吧?」
  
  白衣男反問:「其餘樓層還有鬼嗎?」
  
  「有很多,依目前計算是十二隻。」
  
  「十二隻……」白衣男歎息,「果然啊。」
  
  喬雲錚敏銳聽出了幾分弦外之音:「莫非你瞭解這個故事的背景?」
  
  「瞭解是瞭解,我看過這部電影。」白衣男道,「但我告訴你們,你們就要把項鍊給我看,咱們算扯平了。」
  
  「怎麼能算扯平了?」若論談判口才這方面,傅藍嶼從來就沒沒輸過,「剛才我把眼鏡借給你怎麼算?我們這邊出項鍊和眼鏡,你就應該出徽章和故事背景——你要是不肯合作,那就當我們什麼都沒說,我們憑實力強搶,權當印證你猜想了。」
  
  「……」
  
  「怎麼樣先生?我們耐心有限,頂多再容你考慮兩分鐘。」
  
  喬雲錚挽了袖子,動作優雅卻氣勢逼人,顯然分分鐘就準備幹架,換作別人可能沒什麼,但他看起來就莫名有威懾力。
  
  白衣男後退一步,權衡良久,終是迫於無奈同意了。
  
  「這一局遊戲的設定背景,來自一部20世紀中後期的老電影,《十三鬼叫門》。」他低聲說,「具體情節我就不多講了,沒什麼用,反正這座別墅裡關了十二隻鬼,常人要藉助通靈眼鏡才能看到它們。只要機關被開啟,它們隨時會闖出來殺人——別墅裡有一座大型招魂機,最後需要有人獻祭為第十三隻鬼,才能洗刷其餘惡鬼的戾氣,從而炸掉這裡,我們就能逃出去了。」
  
  傅藍嶼回憶起了那本線索書上的內容,書上除了惡鬼們的畫像之外,最後一頁,的確還畫了一座構造複雜的機器。
  
  且機器的下面,還寫著「讓它們安息」的英文字樣。
  
  這樣看來,白衣男沒有撒謊,這就是原版內容。
  
  也是他們這次要完成的任務。
  
  聽得白衣男問:「我說的都是實話,這下總可以給我看看項鍊了吧?看完項鍊,我就把徽章給你們,我跟你們一起行動。」
  
  這也是不得已的選擇,畢竟在沒有通靈眼鏡的情況下,找人結盟才是保命上策。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她沉吟片刻,從口袋裡拎出了那枚斷掉的項鍊。
  
  項鍊的吊墜看上去普普通通,是個橢圓形狀的小木筒,擰開木筒的蓋子,發現裡面塞了一個紙卷。
  
  她將紙卷展開,見上面沒寫字,是一張圖紙。
  
  圖紙上畫了二十多個按鈕,基本上都是黑白的,只有其中四個填了顏色,分別是一排綠、二排紅、三排黃、五排藍。
  
  她登時恍然。
  
  這是三樓那扇金屬門上的按鈕位置,按下這四個正確的按鈕,就能開啟那扇門。
  
  所謂的招魂機,八成就在門內。
  
  她給白衣男看了一眼圖紙,在確信對方已經記住了按鈕的顏色之後,便伸出手去,直接從他衣襟拽下了徽章。
  
  她垂眸,想要將徽章別在喬雲錚胸前,結果中途被喬雲錚攔住,喬雲錚依舊把徽章給了她。
  
  「先生,你要和我們一起走?」喬雲錚笑道,「那你可得跟緊了,我們不會停下來等你。」
  
  白衣男一言不發跟在兩人身後,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眼鏡、徽章、圖紙,都在人家手裡,他能怎麼辦?
  
  在遊戲裡,示弱也是一種策略,結盟是給自己留退路。
  
  然而他沒料到的是,這一結盟從最開始,就註定不夠穩固。
  
  不在於雙方的誠意,而在於該死的運氣。
  
  就在三人即將踏上二樓樓梯的時候,心中警兆頓生,傅藍嶼忽覺身側的欄杆,似乎出現了極細微的移動。
  
  空氣中傳來難以言喻的壓迫感,腳下地面扭曲塌陷,周圍的一切都在逐漸發生詭異的變化。
  
  這座別墅的整體佈局會改變,也就意味著他們的位置會改變,那麼下一秒會去到哪裡,誰也不能保證。
  
  「……雲哥!」
  
  喬雲錚果斷伸手,將她扯進了自己懷裡,兩人相擁站在樓梯上,下一秒就看到有牆面拔地而起,將白衣男分隔在了另一邊。
  
  警鈴大作,燈光變暗,所有窗戶瞬間落下密不透風的木板和鐵柵,隔絕了外面的一切光線。
  
  至此,別墅完全變成一座晝夜不分的巨大牢籠。
  
  什麼東西,就要被放出來了。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直到地面停止搖晃,周圍的環境重新定格靜止。
  
  傅藍嶼睜開眼睛,發現目前所處的位置有些熟悉,先前來過,好像是五樓的某間房間。
  
  而這間房間的門,是可以打開的。
  
  她推門進入,抬頭看向牆上的掛鐘,時針正指向凌晨三點鐘。
  
  「雲哥,我們最好把這鐘帶上,未雨綢繆。」
  
  有了鐘就有了時間概念,如果待會兒別墅的佈局再變,至少能知道多久會變一次。
  
  喬雲錚點頭,當即踩著桌子上去,直接把掛鐘摘了下來。
  
  「我懷疑有人啟動了別墅的機關。」他沉聲道,「真是這樣的話,說不定封印解除,被關在玻璃門裡的那些惡鬼,也都被放出來了。」
  
  「這裡根本沒有能殺鬼的武器,頂多只能防禦鬼的攻擊。」傅藍嶼說,「這代表著我們只能逃,不能和鬼正面衝突,否則只有死路一條。」
  
  「所以我們應該儘快去三樓,試試那扇門能不能開,驅除惡鬼的關鍵在於招魂機。」
  
  「可招魂機需要獻祭一個活人,我們要獻祭誰?」
  
  誠然,這是個極其殘酷的命題。
  
  此刻的其餘四名玩家,大約也在思考同樣的問題。
  
  喬雲錚沉默良久,終是歎了口氣。
  
  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頭,帶著些安撫的意味。
  
  「到時能獻祭誰,就獻祭誰,我來動手。」
  
  若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他永遠也不願意她親自來做這種骯髒的事情。
  
  兩人商量妥當,迅速離開房間,前往樓梯的方向,打算去三樓嘗試開門。
  
  但通往三樓的路,哪有那麼容易?
  
  這一次,通靈眼鏡由喬雲錚佩戴,他緊緊牽著傅藍嶼的手,始終把她半圈在懷裡一側,以保護的姿態。
  
  走到途中,天生靈敏的聽力,讓傅藍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儘管她什麼也沒看見,卻依然扯了下喬雲錚的衣角,低聲提醒。
  
  「小心。」
  
  喬雲錚冷冷抬眸。
  
  遠方的迴廊轉彎處,那隻渾身釘滿鐵釘的鐵匠鬼,正雙手揮舞著巨大的榔頭,以百米衝刺的速度,發瘋似地朝這邊奔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9 10:20 PM

第80章追趕

  鐵匠鬼的榔頭砸在地面,地磚立刻就碎裂了一片,發出令人心顫的轟鳴。
  
  可想而知,這一榔頭要是砸在身上,會有什麼後果。
  
  鐵匠鬼的後面,還緊跟著那隻上半身都碎得不成樣子的頭盔鬼,別看人家碎得厲害,但一雙腿還是很能跑,手裡的棒球棍也掄得風生水起。
  
  果然,別墅裡之前被封印的惡鬼們,這回全被放出來了,現在估計就遊蕩在各個角落,等待出擊。
  
  十二隻鬼,追殺六名玩家。
  
  這是不給人留活路的節奏。
  
  通靈眼鏡只有一副,目前只有喬雲錚能看得見鬼的方位,他牽著傅藍嶼的手一路狂奔,兩人像對亡命鴛鴦,在這偌大的囚籠裡尋找一線生機。
  
  好在兩人的速度和耐力都不差,順利穿過了五樓迴廊,眼看著就要踏上四樓樓梯——
  
  這時候,喬雲錚猛地頓住了腳步,他攥著傅藍嶼的手腕,用力將她扯回了身邊。
  
  先前被鎖在四樓房間裡的,那隻穿病號服、腦袋上套鐵籠子的鬼,此刻正四肢觸地做匍匐狀,一步一步沿著樓梯爬上來。
  
  它一張爛哄哄的臉,兀自往下滴血,汙血將面前的鐵籠鏈條浸得暗紅,也在樓梯上拖出一道蜿蜒的痕跡。
  
  它突然伸手將鐵籠往後一掰,於是整張臉都從鏈條中央擠出來,變得更加血肉模糊,它張開嘴,露出了一口尖利如豺狼的獠牙。
  
  身後,鐵匠鬼和頭盔鬼的動靜也越來越近了。
  
  進退無路。
  
  傅藍嶼後背緊貼牆壁,呼吸略顯急促,她聽到喬雲錚在自己耳邊輕聲道。
  
  「藍妹,待會兒你戴上眼鏡,直接闖過去,千萬別回頭。」
  
  她有十字架徽章,可以抵擋一次惡鬼的攻擊。
  
  但是他沒有,他留在原地吸引鬼的注意力,只能是個死。
  
  「……你想都別想。」傅藍嶼果斷拒絕,「真逃不過去,我就跟你一塊折在這,我不可能自己跑。」
  
  喬雲錚似乎還想說點什麼,可最終只是深深歎了口氣。
  
  他太瞭解她的脾氣了,她決定的事,誰也勸不動。
  
  既然勸不動,那就只能先穩住她,但他也沒有準備要改變主意。
  
  「好,我們一起走。」
  
  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兩人冥冥之中,運氣終究是好了一次。
  
  鐵籠鬼距離他們已經不足三米,而鐵匠鬼的榔頭,也砸碎了走廊的那扇門。
  
  誰知千鈞一髮之際,腳下地面和身後牆壁都開始扭曲塌陷,周圍環境變幻,空氣中再度傳來那股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喬雲錚拎在左手的掛鐘,分針正指向凌晨三點半。
  
  別墅的佈局,半個小時重置一次。
  
  ……
  
  從凌晨三點到凌晨五點,白衣男獨自一人,在別墅裡漫無方向,足足逃命了兩個小時。
  
  別墅佈局半小時一變化,他沒有通靈眼鏡,看不到惡鬼的蹤跡,卻好幾次清晰聽到有鈍器的砍砸聲和腳步聲,很明顯是惡鬼被放出來了。
  
  他也沒有十字架徽章,但凡被惡鬼盯上,就是死路一條。
  
  此時他正躲在一間沒上鎖的房間裡,整個人藏進衣櫃,凝神警惕著外面的聲響。
  
  算算時間,下一次變化又該到了。
  
  ……結果下一秒,他卻陡然聽見門響,有人進入了房間。
  
  是人是鬼?
  
  他輕輕將衣櫃推開一道縫隙,透過縫隙,發現房間裡正站著那位髒辮姑娘,髒辮姑娘臉上也戴著通靈眼鏡,而且還舉著一塊比自己身高還高的玻璃板,玻璃板邊緣寫滿了金色的拉丁符文。
  
  他一愣,猛地推開了衣櫃門。
  
  髒辮姑娘嚇了一跳,本能地擺出逃跑姿勢,在看清他是誰之後才稍微鬆了口氣。
  
  「是你啊先生,我還以為衣櫃裡也藏著鬼。」
  
  「你怎麼在這?」
  
  「我一路逃到這來的。」髒辮姑娘反問,「那你呢?你為什麼藏在衣櫃裡?」
  
  「我被人算計了,什麼道具都沒有,不找地方藏著,只能是個死。」
  
  髒辮姑娘好奇:「誰算計你?」
  
  「那對綁定的情侶,女的很狡猾,男的又能打。」
  
  她頓時恍然:「你的道具被他們搶走了?」
  
  「嗯。」
  
  其實嚴格意義上講,也不全是傅藍嶼和喬雲錚算計他,只能說他倒楣,原本是三個人要結盟一起走的,誰料到中途機關開啟,硬是把他隔開了。
  
  但人在敘述的時候,總難免要站在主觀的角度,說對自己有利的話。
  
  「不如你和我組隊吧?」髒辮姑娘思考了一會兒,認真提議,「另外四個人,一對雙胞胎,一對情侶,都是綁定穿越的,咱們倆只有團結起來,才有希望跟他們拼一拼,否則很可能就是當炮灰的命。」
  
  白衣男看了她一眼,斟酌言辭:「別墅的機關,是你打開的吧?」
  
  「……」
  
  「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求證。」
  
  髒辮姑娘遲疑片刻,終究還是點頭承認了。
  
  「沒錯,是我開的,我找到了線索提示,四樓走廊盡頭的那間房間,書桌底下有個開關,我一按下去就發生了這種事。」
  
  白衣男一時無言以對。
  
  她又道:「即使我不去按,也總要有人按的,不按就開啟不了下一步的通關任務,白金局哪有這麼簡單?」
  
  「……這是我遇到過節奏最快的一場白金局。」白衣男頗為煩惱地揉著眉心,「之前的白金局,基本上都會耗夠三天,這次竟然第二晚就要拼命。」
  
  「沒關係,至少我們搶佔先機,勝算比他們都要高一點。」
  
  他抬眼,瞥向她手裡那座玻璃板:「這是五樓封印那些鬼的符文玻璃?可以抵擋住鬼的攻擊?」
  
  換句話講,相當於盾牌。
  
  髒辮姑娘略感意外:「你怎麼知道的?我趁它們都跑出來時,悄悄過去卸的,那一排玻璃只有這一塊可以拆卸。」
  
  「因為我看過這部電影。」
  
  「……什麼電影?」
  
  自然,接下來白衣男也和髒辮姑娘講述了關於《十三鬼叫門》的劇情,並著重強調了招魂機需要獻祭一個活人的規則。
  
  他認為她是個女孩子,相比起那兩對綁定玩家,總是要好拿捏一些的,更何況她現在裝備齊全。
  
  和她結盟,的確利大於弊。
  
  「你說得對,我們兩個聯手,贏面很大。」
  
  恰逢此時地面搖晃塌陷,別墅的佈局又要重新改變了,髒辮姑娘趕緊上前一步,站在了白衣男的面前,以保證兩人不會走散。
  
  她緊緊扯著他的衣袖,直到環境再度恢復靜止,這才謹慎地睜開眼睛。
  
  「這裡是……」
  
  是原先五樓的狹長走廊。
  
  佈局每發生一次改變,都會將玩家們隨機傳送到不同的地方,半個小時,往往都要浪費在躲避惡鬼追殺上,很難到達目的地。
  
  「我們要儘快去三樓,耽誤越久就越危險。」
  
  髒辮姑娘問他:「三樓是最終任務地點?你確定嗎?」
  
  「招魂機在那裡,我確定。」
  
  「可據我所知,三樓那扇金屬門有好多按鈕,我們不知道正確順序。」
  
  「我知道,那對情侶拿到了圖紙,我看到了。」
  
  髒辮姑娘神色微怔,進而欣喜:「真的?那太好了,我們馬上去三樓!」
  
  於是她戴著通靈眼鏡、舉著玻璃盾牌在前方探路,白衣男則跟在她的身後,時刻警惕著附近的風吹草動。
  
  他目前離不開她,他幾乎是靠著她才能活下去。
  
  髒辮姑娘忽然停住了腳步,她不安轉頭。
  
  「什麼聲音?」
  
  白衣男尚未來得及回頭察看,就見她露出了異常緊張恐懼的神色,隨即拔腿狂奔。
  
  他看不見有什麼東西在追,卻只能被動跟著她倉皇逃命。
  
  未知的恐懼,才是最可怕的。
  
  「快點!」髒辮姑娘喊著,「它們仨很厲害的,剛才就差點把我的盾牌也撞裂了!」
  
  它們仨。
  
  這意味著有三隻鬼。
  
  在兩人身後,老婦鬼背著自己的壯漢兒子,雖滿臉痛苦,卻依然健步如飛;
  
  它的旁邊,渾身彈孔的軍官鬼正揮舞著鋼鐵利爪,口中淌血,目眥欲裂,充斥的戾氣如有實質,令人背脊生寒。
  
  前方眼看著就到了先前關押那群惡鬼的玻璃門,其中一扇玻璃門果然空了,是髒辮姑娘卸走的。
  
  髒辮姑娘突然停了腳步,不曉得在想什麼。
  
  「前……前面也有!」她眼神閃爍,慌張地提高了音量,「退後!退後!」
  
  在這種時刻,縱然白衣男有智商,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他也會下意識聽從她的指令。
  
  他以為前面有鬼,登時後退一步,撞上了牆壁。
  
  豈料就在他後退的瞬間,髒辮姑娘果斷轉身衝進了空缺的那扇玻璃門,並將自己的門板,重新擋在了之前的位置。
  
  這樣一來,她在門內,將他完全隔在了門外。
  
  白衣男終於反應過來她的意圖了,他那張慣常平靜的臉上,一瞬露出了驚駭又憤怒的表情。
  
  他想要強行進入那扇門,可還沒等他上前,只覺胸口劇痛,軍官鬼的利爪,已經深深沒入了他的身體。
  
  他沒有通靈眼鏡,看不見鬼就站在面前,但他卻看得見自己的外套已被染成血紅,胸前肌膚被生生撕裂,血淋淋的心臟被掏出,兀自跳動不止。
  
  他一頭栽倒在地,臨死前雙眼仍圓睜著,盯住髒辮姑娘所在的方向,不肯瞑目。
  
  髒辮姑娘眼睜睜目睹著,白衣男的屍體被那三隻鬼撕成了碎片,她立於原地,神色無波無瀾,彷彿早已習慣。
  
  「抱歉了。」她輕輕歎息一聲,「既然那對情侶拿到了圖紙,我又何必堅持跟你結盟呢?反正你也沒多大用處。」
  
  六名玩家,遲早要有人去死,誰死不一樣?
  
  她要做的,是選擇最穩妥的一條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13 09:44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6:47 PM 編輯

第81章招魂機

  別墅內的追殺,足足持續了八個小時。
  
  算一算,現在應該已經到中午了,但所有的門窗都被封住,隔絕了外面的光線,室內燈光又暗,四面都營造出一種末日來襲的氛圍,根本分不清是晝是夜。
  
  每半個小時的隨機傳送,讓玩家們完全來不及去往最終目的地,他們有百分之九十的概率會在中途遇見那十二隻惡鬼,然後就陷入無止境的躲藏與逃跑,而逃跑的路線總是玄之又玄的避開三樓迴廊,到達不了那扇金屬門的面前。
  
  很明顯,惡鬼並不希望他們去那裡。
  
  兩個小時前,傅藍嶼和喬雲錚,剛剛在五樓的某處,發現了白衣男被撕碎的屍體。
  
  同時也發現左側的玻璃門,少了一扇門板。
  
  那些門板上都寫著符文,無疑是用來防禦惡鬼的,看來有人先拿走了這樣重要的道具。
  
  不是雙胞胎兄弟,就是髒辮姑娘。
  
  不過後來,傅藍嶼縮小了嫌疑範圍,拿走玻璃盾牌的只能是髒辮姑娘。
  
  因為經過了又一次傳送後,她偶遇了雙胞胎兄弟。
  
  彼時雙胞胎的哥哥受傷了,從肩膀到腹部嚴重的撕裂傷,血染紅了半邊上衣,觸目驚心。
  
  而雙胞胎弟弟胸前的那枚十字架徽章,也已經碎掉了,可見此前的情況有多麼兇險。
  
  弟弟一看見他們,立刻警惕,五指關節攥得哢哢作響,顯然是一言不合就要出手。
  
  要說兄弟倆的感情是真好,雙方都有種願意為彼此拼命的衝勁兒。
  
  血脈相連,一路扶持同行,這種感情是深刻在骨子裡的,傅藍嶼能理解。
  
  所以她很有耐心,甚至還勸了兩句。
  
  「別緊張,我們不會趁人之危,你哥哥已經傷成這樣,活不了多久了,我們何必多此一舉?」
  
  「……」
  
  喬雲錚在旁微笑提醒:「藍妹,不擅長安慰就別安慰了,這話有點直接。」
  
  「我只是闡述事實,我闡述事實的時候不習慣委婉。」
  
  弟弟惡狠狠咬緊牙關:「如果你們是來看笑話的,那趁早省省,我哥一定比你們活得長。」
  
  「我沒那個閒工夫。」傅藍嶼說,「我是覺得你們哥倆坐在這,待會兒鬼們追來,可能會死得更快。」
  
  事實證明,她除了運氣方面差點之外,偶爾也會開啟毒奶技能,好的不應驗,壞的應驗。
  
  話音未落,戴著通靈眼鏡的喬雲錚一回頭,神色驟冷。
  
  「來了。」
  
  惡鬼們是真的又追來了,而且這次一來就來了四隻。
  
  鐵匠鬼、軍官鬼、鐵籠鬼,還有那隻先前一直出現在浴室裡的、拿刀的裸女鬼。
  
  總而言之,全是戰力高的。
  
  同樣戴著眼鏡的弟弟,也看到了這一幕,他登時背起受傷的哥哥,頭也不回朝著一樓樓梯衝去。
  
  傅藍嶼和喬雲錚緊隨其後,四人飛奔逃命,這狼狽的畫面如同迴圈播放的電影鏡頭,已不曉得重複了多少次。
  
  說體力不透支,那才是假的。
  
  鐵匠鬼手裡的榔頭,不間斷砸在牆面和地板上,所到之處裂紋密佈、碎屑紛飛,背景是鐵籠鬼的咆哮聲和女鬼的尖笑聲,合成了一曲亡樂。
  
  四人終於上了二樓,穿過曲折迴廊,試圖繼續往三樓樓梯的方向靠近。
  
  然而迴廊尚未穿越一半,天花板驀然傳來了機械摩擦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機關又被啟動了。
  
  傅藍嶼猛一抬頭,見有鋒利的鐵柵欄從上而降,眼看著瞬間就要穿透前方兄弟倆的身體。
  
  千鈞一髮之際,她和喬雲錚同時伸手,強行將兩人扯回了原地。
  
  鐵柵欄轟然落地,擋住了去路。
  
  雙胞胎弟弟神色複雜地看了傅藍嶼一眼,正欲說話,卻突然指向她身後。
  
  「小心!」
  
  鐵匠鬼已近在咫尺,且將目標對準了喬雲錚,巨大的榔頭,分分鐘就將落在喬雲錚頭頂。
  
  那一刻傅藍嶼根本是來不及思考的,她看不見鬼的方位,只能憑藉直覺迎上去,擋在了喬雲錚前面。
  
  榔頭不偏不倚,正砸在她身上,隨即又被一道銀光彈開。
  
  她毫髮無損,但胸前的十字架徽章碎了。
  
  道具又毀了一次。
  
  喬雲錚抱著她後退兩步,背部緊貼著冰冷的鐵柵欄,注視著那四隻鬼越逼越近。
  
  進退無路,這似乎是一個死局。
  
  除非……
  
  聽得受傷的哥哥,伏在弟弟背上,嗓音沙啞地開口:「時間好像到了。」
  
  沒錯,時間的確到了。
  
  別墅佈局再度發生改變,傅藍嶼忽覺腳下地面塌陷,她本能地向後一靠,正撞進喬雲錚懷裡。
  
  喬雲錚雙臂收攏,用力摟緊了她。
  
  牆面拔地而起,眼前的一切都扭曲變幻,那四隻惡鬼剎那間消失在他們的視野裡。
  
  這一回,傅藍嶼、喬雲錚和雙胞胎兄弟,由於距離過近,順利地被傳送到了同一處位置。
  
  傅藍嶼仔細辨認了一下周圍環境,腦海中的地形圖逐漸清晰。
  
  「這是三樓。」
  
  從午夜算起,足足十二個小時,這大約也是他們離最終任務地點,最近的一次。
  
  大家都瀕臨了脫力的邊緣,如果說要通關的話,這基本上是唯一的機會。
  
  畢竟下一次再傳送,就不知道又要去哪了。
  
  誰知還沒等她和喬雲錚商量出一條最合理的路線,忽聽身後傳來嬌柔女聲,隱約含著幾分笑意。
  
  「二位,是不是把我忘了?」
  
  髒辮姑娘不知何時也來到了三樓,正舉著那塊比自己還高的玻璃盾牌,徑直朝這邊走來。
  
  傅藍嶼端詳對方半晌,平靜回答:「你找著了不少線索吧?不愧是高端玩家,連裝備都比我們高出個檔次。」
  
  「過獎了,我無非是運氣好一點罷了。」髒辮姑娘笑道,「我倒沒想到,你和你男朋友都挺仁慈的,明明我剛才故意製造機會想殺這兄弟倆,你倆卻偏要救他們——這遊戲只能活三個人,你們可得考慮好了,和誰結盟更靠譜。」
  
  「……剛才的機關是你操縱的?」傅藍嶼蹙眉,似有所悟,「那這十二隻鬼也是你放出來的了?」
  
  「我找到了標示機關位置的圖紙,總要有人先做這件事,不是嗎?」
  
  始終保持沉默的喬雲錚,此時緩聲問道:「你準備和我們結盟?為什麼?」
  
  「聽說,你們手裡有開啟三樓金屬門的正確密碼?」髒辮姑娘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有盾牌,也有眼鏡,完全能跟你們強強聯合——受傷的人反正也活不長,咱們仨對付他們兄弟倆還不是容易得很?殺一個,留一個獻祭,剛好通關。」
  
  聽上去,這計畫很有道理,也很可行。
  
  但她偏偏忽略了一點,白金局的玩家,誰也不是坐以待斃的窩囊廢。
  
  受傷的野獸,才是最危險的。
  
  就在她勢在必得,等待喬雲錚和傅藍嶼答覆的瞬間,方才還看似奄奄一息倚在牆邊的雙胞胎哥哥,猛然撐地起身,一個箭步就衝到了她的身側。
  
  他目光狠厲,果斷伸手箍住了她的脖子。
  
  弟弟隨後趕到,照著她的小腿腿骨猛踹一腳,而後當她雙膝跪倒之時,一拳直擊她的喉嚨。
  
  只聽「哢」的一聲脆響,哥哥手腕發力,硬生生掰斷了她的頸骨。
  
  一切都發生在十幾秒內,誰也沒預料到情節會往這方面發展。
  
  所謂狠角色,大抵如此。
  
  髒辮姑娘仍定格在不可思議的表情,她的腦袋軟軟垂向一邊,停止了呼吸。
  
  哥哥將她推倒在地,抬手摀住了瘋狂滲血的傷口。
  
  他制止了弟弟要攙扶自己的動作,轉而臉色蒼白地抬起頭,朝傅藍嶼和喬雲錚,露出個挑釁的笑。
  
  「怎麼樣?二位也用不著考慮了,這下只能跟我們結盟了。」
  
  「……好,我們沒有意見。」傅藍嶼無奈抬手,「盾牌你們拿著,麻煩注意著四周動靜,我來帶路。」
  
  ……
  
  於是僅存的四個人,暫時達成了還算穩固的同盟,由喬雲錚和傅藍嶼在前方探路,雙胞胎兄弟在後方拿著盾牌掩護,以最快速度靠近樓梯口的金屬門。
  
  直至真正到達了金屬門的面前,雙胞胎哥哥應該是對時間有著特殊的敏.感度,他沉聲提醒。
  
  「還有最多兩分鐘。」
  
  兩分鐘後,別墅再次開啟傳送,就意味著他們將功虧一簣。
  
  金屬門板觸覺冰涼,傅藍嶼掀開了門上的小視窗,按照圖紙上提示的顏色,依次按下了綠、紅、黃、藍四枚按鈕。
  
  門板與地面,發出一陣沉重刺耳的摩擦聲,裡面的景象終於完整呈現在了她的視線內。
  
  這彷彿是一座大型實驗廳。
  
  廳內的燈光,比別墅的任何一處光線都要明亮得多,將整座空間照得亮如白晝。
  
  大廳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台散發耀眼光澤的奇怪機器,機器的構造極其複雜且抽象,與之前那本線索書上畫的,一模一樣。
  
  是招魂機啊。
  
  機器中心就是操作臺,操作臺的左側有一處紅色開關。
  
  ……與其叫操作臺,倒不如稱之為獻祭台。
  
  那是將活人獻祭的地方。
  
  只有獻祭了一位活人,湊齊第十三隻鬼,才能令全部惡鬼安息往生,從而完成通關。
  
  傅藍嶼往前走了兩步,正欲將機器看個仔細,忽聽身後一聲巨響,回頭見雙胞胎弟弟將玻璃盾牌立在那,和喬雲錚一起擋住了大門。
  
  弟弟嘶聲高喊:「門關不上了!它們來了!」
  
  這扇門,開了之後就不能再關上,而那十二隻惡鬼已經趕到,它們張牙舞爪,猙獰嚎叫,正試圖突破這一層防線,阻止招魂機的開啟。
  
  傅藍嶼沒有通靈眼鏡,看不見外面具體的情景,但從喬雲錚和弟弟的吃力程度上判斷,他們應該堅持不了多久。
  
  玻璃盾牌搖搖欲墜,再這麼耗下去,大家都得死。
  
  她銀牙暗咬,轉頭看向雙胞胎哥哥,卻見哥哥已經在往招魂機的方向走了。
  
  仍有血從他的傷口處滴落,在地面蜿蜒出一道鮮紅的痕跡。
  
  他說:「你們剛才救了我弟弟,當我還你們一個人情。」
  
  他頓了頓,像是對她講,又像是自言自語。
  
  「我這個樣子,就算能活著回去,也遲早要死在下一局,沒准還會成為他的累贅。」
  
  「算了,我只能陪他走這麼遠了。」
  
  這時候,正拼盡全力和外面惡鬼對抗的弟弟,像是有心靈感應般,猛然回過頭去。
  
  「哥!」他驚惶莫名,「你幹什麼?你快下來!」
  
  哥哥走上臺階,左腳已經踏進了獻祭台,聞言回眸,深深望了他一眼。
  
  「沒關係,這世上還有你完不成的事情嗎?」哥哥笑了笑,「我等你,等你通關了白金四之後來找我——我們說好了,這輩子太短,下輩子也還要當兄弟。」
  
  說完,他毫不猶豫登上獻祭台,毅然抬手,用力扳下了紅色的開關。
  
  招魂機兩側鋒利的刀片,縱橫交錯,形成了一座荊棘囚牢,將他圍困在內。
  
  獻祭台驟然下沉,他的身影一瞬消失在另外三人的視線內。
  
  不多時,有暗紅血水源源不斷從機器的縫隙中湧出,染紅了四面雪白的地磚。
  
  「啊啊啊啊啊——哥!哥!!!」
  
  弟弟徹底崩潰,撕心裂肺地大哭。
  
  同一時刻,喬雲錚感覺盾牌前方的壓力一鬆,透過通靈眼鏡,他看到對面的十二隻惡鬼正被銀色光華籠罩,紛紛停止了攻擊。
  
  招魂機啟動了。
  
  是某人用生命換來的。
  
  他摘下眼鏡轉身,見傅藍嶼也正紅著眼眶看向這邊。
  
  在這條路上,能夠患難相伴的人,通常沒有生離,只有死別。
  
  或許下一次,輪到的就是自己。
  
  地面開始猛烈震動,爆炸聲從各個角落漸次燃起,整座別墅都籠罩在了沖天的火光中。
  
  頸間吊墜,傳來了水滴滴落的聲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13 09:52 PM

第82章離別

  顧墨池二十歲被綁定【倖存者逃亡系統】,在遊戲裡穿越了十二年,實力與運氣兼而有之,極少失誤。
  
  他向來性格桀驁,無所牽掛,秉持著及時享樂的原則,隨時做好赴死的準備,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
  
  偏偏二十七歲那年,遇著了某位姓白的姑娘,看她天真活潑、巧笑嫣然,似凡塵俗世裡清澈的一束光,禁不住一見鍾情。
  
  從此他生命裡多了個目標,想帶她通關、保她周全,和她一起好好活著。
  
  然而他最終卻沒能活過三十二歲。
  
  他的生日在十二月初,原本和朋友們約定好,等十一月底的白金任務做完,就請大家吃飯。
  
  誰知這一去,就再沒回來。
  
  他信守承諾,拼死保護心愛的姑娘到最後一刻,遺憾的是,今生也只能陪她走到這裡了。
  
  ——笙笙,我把我這輩子所有的運氣,都留給以後的你。
  
  ——走吧,往前走,千萬別回頭。
  
  這對他來講,就是最好的結局了。
  
  不後悔,從沒後悔過。
  
  只是,真的不捨得。
  
  緣深緣淺,終有一別。
  
  直到很久之後,白簫也仍舊記得那一夜的情景,他原本和紀翎坐在沙發上看電影,見白笙回來,還沒來得及高興問候,白笙就發了瘋一樣衝出了家門。
  
  後來他才知道,顧墨池留在了那場白金局裡,只保住了白笙,沒保住自己。
  
  因為在遊戲裡已經宣告死亡,他們甚至都沒能見到顧墨池最後一面。
  
  那場白金局,屬於規則極其特殊的一場,九道關卡,十位玩家,每一關都要淘汰一個人獻祭鬼怪。
  
  這就意味著,最後連三個倖存者名額也滿足不了,至多只有一人能活。
  
  顧墨池和白笙闖到了最後一關,在面臨抉擇的時候,他選擇了自殺,讓白笙自動通關。
  
  逝者深情,可對生者而言,又有多麼殘忍。
  
  ……
  
  白簫和傅藍嶼,這兩天都在顧墨池家陪著白笙,畢竟白笙哪裡都不肯去。
  
  兩人生怕白笙想不開出個什麼意外,所以半步也不敢離開。
  
  白笙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坐在臥室的地板上,抱著一隻毛茸茸的黑兔子玩偶,紅著眼眶,茫然發呆。
  
  玩偶是去年她逛街時,隨手買給顧墨池的禮物,彼時她說這隻兔子長得像他,和他名字也相配。
  
  然後顧墨池就一直把兔子擺在床邊,再沒挪開過。
  
  睹物思人,物是人非。
  
  臥室的房門被推開,傅藍嶼端著一碗海鮮粥走進來,俯下身靠近白笙。
  
  「笙笙,喝點粥,你哥新熬的。」
  
  半晌,見白笙無動於衷,她又試著把那隻兔子玩偶拿走,但白笙抱得緊緊的,宣告失敗。
  
  她歎了口氣:「笙笙,你再不吃飯,我就要強餵你了。」
  
  「……」
  
  「你哥都要急死了,你就當心疼他,稍微嘗一口。」
  
  乍一提到白簫,白笙的神情總算有了一絲細微波動,她沉默許久,轉頭看向那碗粥。
  
  「我哥手藝真好。」她啞著嗓音,像是自言自語,「其實墨池之前也想過要練練廚藝的,還說要跟我哥取取經,可每次做的飯,味道都一言難盡——海鮮粥他也做過,上次蝦皮都沒剝乾淨,還被我嘲笑了一通。」
  
  傅藍嶼端粥的手停在半空,一向口才優秀的人,此刻竟如鯁在喉,什麼安慰的言辭也講不出了。
  
  聽得白笙又道:「我那時就該多誇他幾句的,我應該感謝他什麼都願意為我做,但我卻什麼都回報不了他。」
  
  「……不會的。」傅藍嶼低聲說,「顧先生喜歡你,是因為你值得他喜歡,喜歡這件事出於內心,是不圖回報的。」
  
  「他這些年教了我很多東西,沒有他,我根本做不到如今的程度。」白笙垂眸注視著地板,眼底霧氣濛濛,「我本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強了,終於能跟他並肩作戰了,可他教會了我,自己卻走了。」
  
  她接過粥碗,舀了一勺作勢欲喝,但手一直在顫抖,怎麼也喝不下去。
  
  她放下碗,將臉埋進雙膝之間,好久才低聲嗚咽了一句。
  
  「藍藍,你說……他那麼怕寂寞的人,我怎麼能把他一個人留在那種地方呢?」
  
  「我怎麼能親眼看著他在我面前自盡呢?我攔不住他啊——!!」
  
  她驀然發出瞭如受傷小獸般痛苦的哀叫,壓抑的情緒一瞬決堤,終是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
  
  傅藍嶼低下頭,一滴淚懸而未落,只覺滿腔酸楚無從言起,是從未有過的無力感。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她轉過頭去,見白簫就站在臥室門口,神色平靜黯然。
  
  四目相對,白簫彷彿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他緩步走來,在白笙面前蹲下身,就像很多次那樣,將手溫柔覆在白笙頭頂。
  
  「笙笙,你相信哥哥。」他輕聲道,「只要你能通關白金四,就還有機會見到顧先生。」
  
  白笙滿臉淚水,猛地抬頭:「你說什麼?」
  
  白簫耐心回答:「先前一場白金局,我和紀翎聽另一位倖存的玩家,提到了系統吊墜上的圖案。」
  
  所有進入到白金等級的玩家,吊墜底部都會出現神秘圖案,圖案共分為三種:十字架、懷錶還有墓碑。
  
  喬雲錚是十字架,傅藍嶼是懷錶,而他們兄妹二人,都是墓碑。
  
  當年沈島的前任首領江河,吊墜的圖案也是墓碑。
  
  誰也不知道他後來離開C城,最終去了哪裡。
  
  「那位玩家告訴我們,墓碑的含義是『靜止』,當白金四通關後,你會得到一張金色契約卡。只要你簽了那張契約,就能去到最初的地方,尋找你的愛人。」
  
  「你可以選擇,和他永遠留在那裡。」
  
  白笙那雙完全失去神采的眼睛,恍惚間亮了一亮,她遲疑著,小小聲地問。
  
  「所以……我還是有機會再見到他的?」
  
  白簫微笑點頭:「是,你還有機會。」
  
  「你沒騙我?」
  
  「我從不騙你。」
  
  他擁她入懷,輕撫著她的背,同她耳語。
  
  「別怕,還有哥哥在呢,無論你要去做什麼,哥哥都會支援你。」
  
  傅藍嶼靜默許久,側眸看向白簫。
  
  從她的角度,見白簫的眼底,分明也含著淚。
  
  說這話時心裡有多疼,大約只有他自己才懂。
  
  夜已深。
  
  在確信白笙的精神狀態稍微平穩之後,白簫把傅藍嶼送到了門口。
  
  「藍藍,待會兒紀翎會來,你先回去休息吧。」
  
  傅藍嶼答應了一聲,卻在臨近門口時,又停住了腳步。
  
  她回頭看他:「為什麼要告訴笙笙那件事?你明知通關白金四之後的契約,未必就是好事,我們到現在都無法確定,簽訂契約的那些人最後都去了哪裡。」
  
  白簫無奈一笑:「你覺得我有選擇嗎?笙笙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瞭解,我不給她這個希望,她說不定會跟著顧先生一起去——就算我現實中能看住她,到遊戲裡怎麼辦?一個完全沒有鬥志的人,還能活過幾場白金局?」
  
  傅藍嶼沉默。
  
  「我尊重她的一切決定,哪怕她將來通關白金四,真的要簽訂契約,我也認了。那是她自己的路,理應由她自己走完。」
  
  他的妹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被他呵護寵溺的小姑娘了,她遇到了更懂她的人,也有了屬於自己的堅持。
  
  他不可能陪她一輩子。
  
  或許他終將失去她。
  
  ……
  
  初冬的風,帶起道旁的枯枝敗葉,簌簌作響。
  
  四面寂靜,傅藍嶼站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點燃了一根煙。
  
  火光亮了一瞬,當她抬手拂去眼前的煙霧時,就望見了不遠處正朝自己走來的挺拔身影。
  
  喬雲錚一襲黑色風衣,比這夜色更濃幾分,他在她面前停下,垂眸凝視著她。
  
  他拿走她的煙,單手掐滅,又替她將略顯凌亂的長髮整理好。
  
  「少抽點煙吧,對身體不好。」
  
  傅藍嶼抬起頭:「你怎麼來了?」
  
  「不放心你自己走夜路,來接你。」他頓了頓,低聲問道,「她怎麼樣了?」
  
  「暫時被白簫勸住了,但是……」她忽而歎息一聲,「白金局還有那麼長的路,今後有多難熬,我們都很清楚。」
  
  白笙每穿越一場遊戲,都無異於不斷重溫顧墨池死去的那一幕,就像是永不會結痂的傷口,一次又一次被殘忍撕裂。
  
  越是曾經擁有過,離別時才更加難以承受。
  
  無法遺忘,不得解脫。
  
  喬雲錚仰頭望向樓房高層,15層那裡是顧墨池的臥室窗口,以前兩人相約出去時,顧墨池總喜歡推開窗跟他打個招呼。
  
  月色融化在他眼底,他的神情沉靜悲涼。
  
  他至今仍記得當初在惡靈古宅時,第一次和顧墨池打交道的場景。
  
  穿機車皮衣的男人,氣質很酷,話尾永遠帶著上揚的語調,眉眼間盡是桀驁不馴。
  
  他以前想過,白金局最終通關率極低,如果說他們這群人裡有誰一定能成功,那個人應該是實力和運氣都頂尖的顧墨池。
  
  然而顧墨池卻是最先離開的。
  
  連句道別也沒有,就這樣匆匆消失在了他們的生命裡。
  
  下一個是誰呢?
  
  他們的命運,早就與系統綁定,身不由己,至死抗爭。
  
  「藍妹。」
  
  喬雲錚喚了一聲,卻再沒有了下文。
  
  傅藍嶼伸手抱住他,她將臉貼在他心口,無聲閉上了眼睛。
  
  顧墨池與白笙的今天,可能就是他與她的明天。
  
  這條路,究竟還能一起走多遠呢?
  
  顧墨池的生日當天,C城下了雪。
  
  今年的這場雪,比往年下得都要早一些。
  
  白笙拒絕了朋友們跟隨的請求,獨自一人前往河邊,想給顧墨池放一盞孔明燈。
  
  當初兩人原本說好,通關那場白金局後要一起去的,可惜他失約了。
  
  那麼約定就由她自己去履行。
  
  大雪紛紛揚揚,落在被月色照映的粼粼河面。
  
  白笙提筆,近乎虔誠地在孔明燈上,並排寫下她和顧墨池的名字。
  
  她並不貪心,願望只有一個,盼著兩人還能有重逢的機會。
  
  為了這個願望,她不在乎付出任何代價。
  
  她一鬆手,被點燃的孔明燈,乘風緩緩升上高空。
  
  顧墨池曾說過,即使真的不能活到最後,自己也會走在她的前面,免得她將來迷路。
  
  他是在她懷裡闔上眼的,臨死仍放心不下她。
  
  他曾保護她那麼久,如今該輪到她去找他了。
  
  「我永遠也不會迷路的。」白笙仰頭望向天邊那一道燈影,眸中星光閃爍,堅定悲傷,「我一定會找到你。」
  
  我愛的人,我終將涉過血海,跨越這殘忍而漫長的時間,模糊生與死的界限,一步一步走向你。
  
  請你等我。
  
  請你等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18 10:15 PM

第83章漆黑

  新的一年到來之際,白笙正式踏入了獨自穿越白金局的旅途,白簫和傅藍嶼對此很不放心,都想陪她做幾次任務,讓她習慣習慣再做打算,但被她拒絕了。
  
  「藍藍,你和喬先生已經簽過長期契約了,我哥和翎姐也簽了長期契約,長期契約如果中途毀約,是不可以再簽第二次的,沒有那個必要。」
  
  簽長期契約的兩名玩家,可以永久綁定穿越,同時生命之水的獎勵值也會相應增高。但如果一次毀約,中途再與其他人簽訂同級白金契約,以後就不能再與之前的玩家簽長期了。
  
  雖說影響不大,白笙卻也不願意給哥哥和朋友添麻煩。
  
  「你們別擔心,我早就具備獨闖白金局的實力了,我會活著回來,不讓你們失望,也不給墨池丟臉。」
  
  在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大家都在場,紀翎紅了眼眶,無聲看向旁邊的白簫。
  
  白簫低頭沉默許久,終是勾唇一笑,語調和緩地回答。
  
  「好,那哥哥等你回來。」
  
  ……
  
  傅藍嶼最近一直都住在喬雲錚家裡,說也奇怪,自打從《十三鬼叫門》那一場白金局穿越回來後,半年多了,她總是頻繁做噩夢,且夢裡重複的,都是相同的場景。
  
  她永遠都在被數量龐大的惡鬼軍團追著跑,踏過滿地的鮮血與屍體,最終被一扇緊閉的石門攔住去路。
  
  惡鬼們一湧而上,將她撕成碎片。
  
  那疼痛感即使在夢境中也格外強烈。
  
  她猛地從床上坐起身來,見陽光正從窗外照進臥室,灑滿地板。
  
  那隻叫咖啡的緬因貓,如今已經長到一米多了,趴在她腳邊發出呼嚕嚕的聲音,像隻大型毛絨玩具。
  
  她兀自怔忡,忽覺背後一暖,是喬雲錚抱住了她。
  
  「怎麼了?」喬雲錚低聲問,「又做噩夢了?」
  
  他的呼吸輕盈撩撥在她耳畔,手就穩穩攬在她的腰間,傅藍嶼靠在他懷裡,不安的情緒終於慢慢平復。
  
  她闔目半晌,歎了口氣:「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夢見的究竟是什麼地方,為什麼穿越這麼久,一次都沒有見過。」
  
  喬雲錚沒有辦法給她答案,因為他也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
  
  他垂眸吻了吻她的鬢角,一開口語調溫柔。
  
  「沒關係,不管是什麼地方,總之你到了那裡的時候,我一定在你身邊。」
  
  傅藍嶼聞言笑了,她點點頭,正要再說些什麼,忽聽客廳大門被敲響,好像是有人來了。
  
  她穿鞋下床,那隻緬因貓就扭來扭去跟在她後面,還喵喵叫著撒嬌。
  
  「咖啡,你太胖,實在抱不動你了。」
  
  她說著,徑直走去開門,見景鶴一身清爽休閒裝站在門外,跟要去趕通告的男團小鮮肉似的。
  
  景鶴把手裡拎著的袋子舉到面前,笑嘻嘻地邀功。
  
  「怎麼樣藍姐?我買了你最喜歡那家店的漢堡烤翅和披薩,眼看月底又要穿越了,咱們仨聚聚啊。」
  
  她接過袋子,順手揉了一下他的腦袋,跟擼貓沒什麼兩樣。
  
  「挺好,那進來吧,你雲哥也剛起床。」
  
  這時喬雲錚從臥室出來,見著景鶴,第一句話就是:「腿上的傷好了嗎?」
  
  景鶴上個月穿越回來,右腿被利器劃了一道子,不嚴重,但也縫了不少針。
  
  「嗨,皮外傷,有什麼大不了的?早不疼了。」
  
  景鶴挺久不見咖啡,摸了咖啡好一會兒才去洗手準備吃飯。
  
  他扯著嗓子喊:「雲哥,我喝可樂,加勺冰!」
  
  「知道了。」
  
  喬雲錚轉身進了廚房。
  
  傅藍嶼開了一盒貓罐頭給咖啡吃,隨即解開了桌上的外賣袋子。
  
  漢堡裡新煎的肉排香氣,混合著榴槤芝士披薩濃郁的奶香氣,撲面而來。
  
  這大約是現實中最平凡而幸福的時刻。
  
  趁愛人與摯友都在身邊,在即將再度奔赴殘酷戰場之前,姑且拋開一切雜念,認真享受當下。
  
  每一秒鐘都值得。
  
  七月底的這場白金局,傅藍嶼和喬雲錚仍舊選在傍晚穿越。
  
  彼時傅藍嶼盤腿坐在客廳地板裡,正拿著根自製的羽毛鈴鐺,上上下下的逗貓,而喬雲錚就在不遠處的沙發上,邊喝茶邊笑著看她。
  
  晚霞暈染窗櫺,夕陽餘暉沉入地平線的另一側。
  
  兩人同時消失在原地。
  
  等傅藍嶼再次睜開眼睛,她本能地頓了頓,還以為自己突然瞎了。
  
  她適應了很久,直到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這才終於確認,並不是自己的視力出了問題。
  
  她目前所處的這座空間,的確是一個完全黑暗的、沒有任何光亮的地方。
  
  人在漆黑的環境下,往往是非常缺乏安全感的,哪怕她沒有幽閉恐懼症,也覺得有點發怵。
  
  但多年穿越的經驗,使她很快就冷靜下來,她雙手撐地,慢慢後挪,大概挪了兩三米,發覺後背已貼上了牆面。
  
  牆面冰涼,隔著單薄的棉質衣料,激得她一陣陣起雞皮疙瘩。
  
  指尖觸及地面,她試探性地在附近摸索,半天只摸到了一手的灰,也不知道這裡是多久沒人打掃了。
  
  她沉思片刻,又躬下身,小心翼翼往旁邊爬了兩步,以匍匐前進的姿勢,探索更遠的領域。
  
  所幸,這次就稍微有點收穫了,因為她摸到了一截金屬杆。
  
  這摸起來很像是……嗯……
  
  老式宿舍的床架子。
  
  果然,當她向前伸手時,又摸到了迭得整整齊齊的被褥。
  
  她謹慎起身,坐到了這張宿舍床上。
  
  她尚未來得及整理思緒,考慮清楚下一步該怎麼做,結果忽聽門口傳來一聲響,好像是誰摔倒了。
  
  有女孩子的聲音,哆哆嗦嗦的帶了哭腔。
  
  「阿健,阿健你在嗎?我怕……這裡好黑……」
  
  嗯,應該是一對綁定穿越的情侶,開局失散了。
  
  聽起來,這女玩家八成是對黑暗環境有點心理障礙。
  
  傅藍嶼仍坐在床邊,面朝著門口的方向,沒有說話。
  
  半晌,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女玩家起身,扶著牆繼續往前走。
  
  「阿健,阿健?」
  
  在孤立無援的恐懼境況下,彷彿只有不斷呼喚男朋友的名字,才能令她心安。
  
  誰知下一秒,驀然有小孩子的笑聲突兀響起,在空曠安靜的走廊裡,顯得極其陰森詭異。
  
  四周漆黑,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傅藍嶼半點也看不見。
  
  她只聽到那女玩家淒厲地慘叫了一聲,而後「砰」地有重物倒地,隨即是布料與地面摩擦的聲音,越來越遠,像是被誰拖走了。
  
  她下意識往床的內側又挪了挪,屏住呼吸,凝神傾聽。
  
  良久,隱約有小孩子稚嫩的歌聲飄飄蕩蕩,起初只有一個在唱,後來加入的童聲逐漸增多,變成了一群孩子的高低合唱。
  
  他們唱的是一首陌生的童謠,將調子拖得很長很慢:
  
  「不要說,不要笑,
  
  不要哭,不要鬧。
  
  院長拿著一把刀,
  
  被殺的孩子哪去了?
  
  黑烏鴉,白鐘錶,
  
  誰的影子牆上照,
  
  只有鏡子能知道。
  
  你陪我玩好不好?」
  
  這首童謠一共唱了兩遍,孩子們收了聲,四周重新恢復寂靜。
  
  其實兩遍就夠了,傅藍嶼能從頭到尾記下來。
  
  她反復琢磨這八句詞,裡面暗示的應該是本局遊戲的規則和線索。
  
  目前能確定的是,這裡是座孤兒院。
  
  以及……
  
  說、笑、哭、鬧,都是不被規則所允許的。
  
  這一局,所有玩家都不可以發出任何聲音,否則下場就會跟剛才那位女玩家一樣。
  
  他們即將在這個全封閉的鬼地方,度過備受煎熬的幾十個小時。
  
  傅藍嶼蹙眉,她將手探進旁邊迭得方方正正的被子裡,仔細摸索,又掀開了被子底下的枕頭,試圖從枕套裡找出點什麼。
  
  ……別說,還真讓她找著了。
  
  枕套裡縫著一件細長堅硬的東西,她雙手用力將布料撕開,將那東西抽了出來。
  
  是一柄類似修眉刀的刀具,刀刃還沒食指的一截關節長,換句話講,就是不能夠作為兇器殺人,這玩意兒誰也殺不死。
  
  那它是幹什麼用的?
  
  傅藍嶼將修眉刀塞進牛仔褲口袋,暫時保存。
  
  畢竟總在這坐著也不是個辦法,她斟酌再三,最終決定摸黑出門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先和喬雲錚會合。
  
  豈料她還未起身,樓裡的鐘,突然鐺鐺鐺緩慢敲了七聲。
  
  鐘聲沉重悠遠,很像來自地獄的追魂令。
  
  而與鐘聲同時出現的異兆,是那一瞬間,樓內各處的燈光紛紛亮起,儘管昏黃發暗,卻也足以令人看清眼前的佈局了。
  
  突如其來的光線,需要適應的時間。
  
  傅藍嶼當時是臉朝門口的,她瞇起眼睛,敏銳發覺門口的那面牆上,現出了兩道搖搖晃晃的黑影。
  
  她背脊一涼,猛地回頭——
  
  原來在她身後的天花板上,吊著一男一女兩具乾屍,無風自蕩。
  
  那具女屍穿著鮮紅的裙子,長髮如同招魂幡直垂到地,在地面鋪了厚厚一層;
  
  那具男屍穿著並不合身的西裝,臉上皮肉被利器劃得破破爛爛,只有一雙眼睛仍圓睜著,空洞地瞪向這邊。
  
  她方才只要再往反方向多走兩步,可能當場就要跟它們來個面對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22 10:16 PM

第84章保持安靜

  突如其來的光亮,讓傅藍嶼一瞬間看清了吊在自己身後的兩具乾屍,她盯著乾屍看了片刻,有些無語。
  
  但現在不是無語的時候。
  
  她很快就分出了輕重緩急,決定暫時把乾屍擱置一邊,先查探附近的情況。
  
  她目前所在的地方,確實是一間老式宿舍,左右各有一張床,床頭擺著一隻破舊的玩偶小熊,沒有窗戶,空間封閉且壓抑。
  
  她走到門口,迅速環視四周,見長長的走廊不曉得通往哪裡,周圍還有很多間同樣的宿舍,但沒看見其他玩家出來。
  
  門口不遠處,一道蜿蜒的血痕尚未乾涸,顯然是剛才那名女玩家被殺害拖走的位置。
  
  她正準備去其他宿舍看一眼,忽覺燈光熄滅,眼前再度陷入令人窒息的黑暗。
  
  從燈亮到燈滅,中間間隔頂多30秒,根本什麼都來不及做。
  
  她想起了剛才燈亮之前,樓內的鐘聲響了七下,看來這是系統給玩家的提示。
  
  每逢整點報時,這一片漆黑的區域,都會有30秒的視野可見度,他們只能依靠這短短30秒的機會,盡力去找線索,以及熟悉地形。
  
  她剛邁出去的腳收了回來,隨即謹慎轉身,一步一步朝乾屍的方向摸索而去。
  
  指尖觸到了乾屍邦邦硬的身體,她屏住呼吸,開始從上至下搜身,試圖找到一些有用的東西。
  
  ……果然,在那具男性乾屍的西裝內側口袋裡,她摸出了一塊手錶,手錶的錶帶已經斷掉了,只剩下錶盤,聽起來還在滴滴答答的走。
  
  她看不見錶盤上顯示的具體時間,但如果待會兒到了整點,燈再亮起來,這塊錶或許可以用於計時。
  
  她將錶塞進了口袋。
  
  這間宿舍,應該是沒什麼漏掉的線索了,她也不能一直待在這,得主動出擊。
  
  剛才趁著燈亮,她也算簡單瞭解了走廊的情況,於是一路摸出門去,將腳步放輕,悄悄貼著牆面,去往隔壁的另一間宿舍。
  
  遺憾的是,隔壁的宿舍門鎖著,可見這裡也並非每一扇門都能打開。
  
  傅藍嶼又往前走了兩步,差不多試了三扇門之後,第四扇門終於被輕而易舉地推開。
  
  她站在原地,伸直手臂探了探,確定面前並無遮擋物,這才邁出了第一步。
  
  這間宿舍的佈局,和她之前在的那間很相似,因為她沒走多遠就摸到了熟悉的金屬床杆。
  
  她正欲俯下身去,結果過於敏銳的聽覺,卻令她瞬間停止了動作。
  
  身後的那張床,正傳來極輕微的呼吸聲。
  
  有人。
  
  心中警兆頓生,她下意識便要後退,誰知還是稍慢了一瞬,只覺身側風聲襲來,對方猛地把她按倒在了床邊。
  
  是個男玩家,力氣非常大,他扯過旁邊的被子蒙在她臉上,拼命壓住,意圖令她窒息而死。
  
  礙於遊戲規則,兩人誰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只在黑暗之中無聲抗爭著。
  
  在這樣特殊的白金局內,大家甚至都不知道玩家總數有多少,為保險起見,若有可能,自然是殺一個算一個。
  
  傅藍嶼拼命掙扎,無奈對方整個人的重量都壓在了她身上,她完全無法脫身。
  
  短暫缺氧讓她頭腦出現了一瞬空白,但理智卻將她的意識及時拉回了正軌。
  
  她咬緊牙關,努力將手伸向牛仔褲口袋,用兩根手指夾出了先前那柄類似修眉刀的細小刀片。
  
  毋庸置疑,這柄刀片太窄,壓根也很難殺死人。
  
  但不代表它不能對人造成嚴重傷害,只要方法得當。
  
  傅藍嶼反手將刀片紮進了男玩家的大腿內側,腕間用力,就勢往下一劃,剎那間割開了他的皮肉和血管。
  
  鮮血狂湧,猝不及防的劇痛襲來,身體的本能反應遠比思考速度要快得多,男玩家頓時不受控制地痛呼出聲。
  
  與此同時,他壓住被子的手也鬆開了。
  
  傅藍嶼雙手撐著床板,迅速向後閃避,隨即憑著直覺,抬腳重重踢向他腰腹以下要害部位。
  
  這一腳,又準又狠。
  
  男玩家直接後仰栽倒在地,沒忍住又哼了一聲。
  
  屋裡一時寂靜,只能聽到他因疼痛而粗重的呼吸聲,傅藍嶼抱膝縮在床角,感覺他正從地上爬起身來,仍想上床來抓她。
  
  她扯住被子的一角,打算只要他靠近,就先蒙了他的腦袋,趁機跑向屋外。
  
  然而事實證明,男玩家還沒來得及碰到她,遊戲規則就先行啟動了。
  
  從他嘴裡發出了聲音,不管是什麼聲音,都算犯規。
  
  ……原本只有兩個人的宿舍裡,突然傳來了小孩子的笑聲,聲音很尖很細,帶著股陰森的涼意。
  
  哧——
  
  如同布料被撕裂的聲響。
  
  近在咫尺,鐵鏽般濃重的血腥味,很快就蔓延開來,令嗅覺靈敏的傅藍嶼一陣發暈。
  
  哧哧——
  
  那聲響還在繼續。
  
  男玩家終於發出了絕望淒慘的嚎叫,他雙手拼命抓撓著床板,力道之瘋狂,搞得整座床都在搖晃。
  
  傅藍嶼什麼也看不見,但她明白過來了。
  
  剛才那不是撕扯布料。
  
  是有小鬼在撕男玩家的皮膚,一張一張的撕。
  
  小孩子的笑聲,音調越來越高,幾乎就響在她的耳邊。
  
  她用被子蒙住身體,極度收斂存在感,連呼吸也變得小心翼翼。
  
  直到那名男玩家,再也沒了動靜。
  
  他的屍體似乎被拖走了,一路拖出了宿舍。
  
  她試探著傾身過去,在床的邊緣,摸著了一手粘膩的血。
  
  不多時,那首鬼氣森森的童謠,再度響徹了這棟孤兒院的每個角落。
  
  依舊是無數小孩子的大合唱。
  
  「不要說,不要笑,
  
  不要哭,不要鬧。
  
  院長拿著一把刀,
  
  被殺的孩子哪去了?
  
  黑烏鴉,白鐘錶,
  
  誰的影子牆上照,
  
  只有鏡子能知道。
  
  你陪我玩好不好?」
  
  看來遊戲裡每死一名玩家,這首歌謠都要重放一遍,循環往復,以達到警示和提醒作用。
  
  屋內警報暫時解除,傅藍嶼撫了撫剛才被憋到發疼的心口,平復半晌,這才下了床。
  
  她摸索著,把兩張床都細緻檢查了一遍,最終也只是在對面床的床下,摸到了一柄和自己一模一樣的修眉刀。
  
  這基本上可以說明,每間沒有上鎖的宿舍,或者是每間安排了玩家的宿舍,都有這樣一柄修眉刀。
  
  很顯然,將之稱為武器有點勉強了,那麼它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呢?
  
  正當傅藍嶼放慢腳步走到門口,馬上就要出門的時候,歌謠的唱聲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樓內鐘聲敲了整八下。
  
  下一刻,眼前光線襲來,所有的燈光再次亮起。
  
  燈光亮起,就意味著倒計時要開始了。
  
  傅藍嶼想也未想,登時踮著腳跑出了宿舍門。
  
  她一邊跑,一邊拿出口袋裡的那塊錶,低頭察看。
  
  錶盤是白色的,奇怪的是,既沒有分針也沒有時針,只有一根秒針,在滴滴答答的走動。
  
  不過正因如此,所謂的30秒,她就能數得非常直觀。
  
  整棟樓都沒有窗戶,外面的光線一絲也透不進來,她快速穿過狹長的走廊,在轉彎處發現了通往二樓的螺旋樓梯。
  
  可惜在她上到樓梯的一半時,尚未來得及看見二樓佈局,倒計時結束,燈光又一次熄滅。
  
  陷入黑暗的瞬間,她背部緊靠牆壁,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她聽到了,樓上也隱約傳來了腳步聲,像是有人正要下樓。
  
  這裡是連接一二樓的唯一階梯,很窄,最多容一人通過。
  
  對方下樓,必定會經過她目前的位置,也必定會察覺到她的存在。
  
  她右腳往旁邊跨了一步,準備後退給對方讓路。
  
  豈料對方前行的速度,比她後退的速度要更快,兩人間的距離正在不斷拉近。
  
  腳下的木制樓梯,有一處貌似鬆動了。
  
  傅藍嶼稍有不慎,險些踩空。
  
  毫無疑問,被對方聽到了。
  
  風聲有異,那人閃電般欺近身前,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反身將她按在了樓梯欄杆上。
  
  冰涼修長的手指,已經牢牢箍住了她的脖子。
  
  同一時刻,傅藍嶼將手繞到他身後,藏在袖裡的修眉刀,也抵在了他的後頸。
  
  但她卻驀然頓住了動作。
  
  ……她聞到了他身上熟悉的薄荷香。
  
  她和喬雲錚用同一款薄荷洗衣液,早就用了很久了。
  
  喬雲錚也意識到了自己掐的是誰,他猛然鬆手,攬在腰間把她托了起來。
  
  他的心跳聲較之平時都要急促,也不知是緊張還是欣喜,他將她的臉仔仔細細摸了一回,終於鬆了口氣,轉而摟住了她。
  
  雖說才分開了不到兩個小時,兩人卻都有種久別重逢的慶幸感。
  
  在這裡不能說話,好在他與她默契已深,無需多言也能大致明白彼此的意思。
  
  喬雲錚用指尖,在傅藍嶼掌心,一筆一劃認真寫了兩個字:歌謠。
  
  然後他遞給了她一張離型紙,還有一面類似女生補妝用的小圓鏡子。
  
  離型紙,就是粘貼那種背後光滑的紙,果然,這張紙上面貼了不少圓形粘貼,數一數,一共十二個。
  
  在下個整點到來之前,燈沒亮起,粘貼上畫了什麼,傅藍嶼肯定看不見。
  
  但鏡子她還是摸得出來的。
  
  歌謠的第六句和第七句,清清楚楚寫著:
  
  「誰的影子牆上照,
  
  只有鏡子能知道。」
  
  鏡子一定是有用的,至於透過鏡子,究竟能看到什麼,那就需要她自己去試了。
  
  她猶豫了一下,而後將鏡子玻璃的那面,對準了自己的臉。
  
  「……」
  
  在一片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很意外的,她的肩膀附近,有一團朦朧綠光,正逐漸凝結成清晰的輪廓。
  
  綠光中,一張鬼童的臉從鏡面浮現,它面容慘白,那雙空洞的大眼睛裡,正緩緩流出兩行血淚。
  
  它就趴在她的身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22 10:21 PM

第85章是誰

  試問,當你在一片黑暗的環境中照鏡子,連自己的臉都沒看見,卻看見有隻小鬼正趴在你肩膀上,你是什麼感想?
  
  反正傅藍嶼是不太愉快。
  
  就算心理素質再強,碰到這麼個情況,也難免寒毛倒豎。
  
  她將目光從鏡子上移開,只覺背後一陣陣發涼。
  
  喬雲錚猜也能猜到她看到了什麼,他握了一下她的手,引導她把鏡子照向自己的臉。
  
  傅藍嶼做了下短暫的心理建設,這才跟他並排站好,重新看向鏡面。
  
  她將鏡面,緩緩下移。
  
  ……這一次,除了她肩膀上那隻小鬼,喬雲錚的身側也多了一隻,是個半邊腦袋被砍了一刀的小女孩,梳著麻花辮。
  
  小女孩滿臉鮮血,雙手摟著喬雲錚的腰,正詭異地笑出一口森森白牙。
  
  得,這麼看來,不出意外的話,估計每位玩家附近都跟著這麼一位,這些小鬼正如歌謠裡唱的那樣,是孤兒院裡「被殺的孩子」,它們也是這局遊戲的監督者。
  
  只要哪位玩家發出了聲音,它們立刻執行懲罰,剛才那一男一女,就是被各自跟隨的小鬼,生生撕去了肉體。
  
  她無聲歎了口氣,忽覺喬雲錚牽起自己的手,在她掌心寫了個「1」,又寫了個「2」,最後畫了個問號。
  
  他在問她去一樓還是去二樓。
  
  一樓是她剛才待過的地方,她數過了,雖然走廊挺長,卻只有六間宿舍,存在新線索的可能性並不太大。
  
  相比之下,她更想看看二樓有什麼。
  
  她在喬雲錚掌心,寫了一個「2」,喬雲錚會意,轉而與她十指相扣,兩人一前一後,扶著樓梯欄杆再度前往二樓。
  
  正當傅藍嶼踏上最後一節臺階的時候,她驀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互相推搡的動靜,很明顯是誰和誰起了衝突。
  
  在這種情況下會起衝突的,只能是想要取彼此性命的玩家。
  
  她扯了下喬雲錚的衣角,兩人立刻緊走幾步,找了一處牆角蹲下來,以免被殃及池魚。
  
  黑暗中,那兩位玩家誰都沒有說話,可從打鬥的悶響能聽得出來,帶著拳拳到肉的十足狠意。
  
  越是這樣的時刻,就越容易激起人內心的陰暗面,連僅存的一層偽裝也完全揭開,只剩下生存的本能。
  
  優勝劣汰。
  
  踉蹌的腳步聲,似乎接近了樓梯口。
  
  緊接著下一秒,有人腳底踩空,一路滾下了樓梯。
  
  木制樓梯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響動,但奇蹟般的,摔下去的那個人,居然連吭都沒有吭一聲。
  
  也不知是直接摔暈了,還是耐力驚人,受傷也能咬緊牙關遵守遊戲規則。
  
  傅藍嶼側耳傾聽,樓梯口的腳步聲拖遝著慢慢走遠,應該是得勝的那名玩家離開了。
  
  她忽然福至心靈,匍匐著接近樓梯,隨即轉了個身,拿出那面鏡子,對準了樓下的方向。
  
  不出所料,她真的順利鎖定了受傷玩家的位置。
  
  由於環境過於黑暗,她看不見玩家的輪廓,卻能清晰辨認出玩家旁邊綠瑩瑩的小鬼。
  
  那小鬼就蹲在樓梯中央,梳個亂糟糟的馬尾,少了一隻胳膊,彷彿正專注地盯著誰看。
  
  可想而知,它在等玩家因疼痛而叫出聲,但等了很久都沒成功。
  
  這也從側面證明了她的猜想,的確是每位玩家都有專門的小鬼負責。
  
  怎麼才能祛除這些小鬼呢?總不能一直留著它們在身邊,如同定時炸彈。
  
  她琢磨著,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爬過來,就不跟喬雲錚在一個地方了,四面黑暗不好辨清方位,她試探性地敲了敲地面。
  
  手腕忽而一緊,熟悉的薄荷香迎面而來,她人已經被喬雲錚拽回了懷裡。
  
  喬雲錚在她額上吻了一下,算作安慰。
  
  她拉過喬雲錚的手,在他掌心寫了個「3」。
  
  她想知道這裡到底有沒有三樓。
  
  喬雲錚將她扶起來,單手撐牆確認,另一隻手穩穩牽著她,緩步往前方走去。
  
  剛才連續兩次亮燈,他身處二樓,對二樓的地形有一定瞭解,自然也能大致分辨出三樓樓梯的位置。
  
  然而在全黑的環境裡,想要移動速度加快,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本來不算很長的一段路,兩人也花費了不少時間,中途還磕碰了好幾次。
  
  直到那首童謠再度響起:
  
  「不要說,不要笑,
  
  不要哭,不要鬧。
  
  院長拿著一把刀,
  
  被殺的孩子哪去了?
  
  黑烏鴉,白鐘錶,
  
  誰的影子牆上照,
  
  只有鏡子能知道。
  
  你陪我玩好不好?」……
  
  可想而知,這會兒工夫又有玩家死了。
  
  也不知是死在了競爭對手手裡,還是不慎發出聲音,死在了小鬼手裡。
  
  傅藍嶼跟在喬雲錚後面,謹慎地四處摸索著,正當她打算把鏡子掏出來,確認附近有沒有其他玩家時,樓內的鐘聲敲響,九點報時開始了。
  
  燈光又一次全部亮起。
  
  喬雲錚回頭看向傅藍嶼,兩人對視一眼,傅藍嶼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立刻拿起鏡子對準自己。
  
  果不其然,這回鏡中只有她自己的影像,身後的鬼童消失了。
  
  她又照向喬雲錚,那只摟著喬雲錚的血淋淋的女孩子也不見了。
  
  原來小鬼們,是不可以在有光亮的地方出現的。
  
  這就意味著……
  
  「我們只有這30秒的時間能夠講話。」她的語速極快,「雲哥,二樓的佈局怎樣,還有哪些地方你沒找過?」
  
  喬雲錚低聲道:「二樓有食堂、遊戲室、保健室和讀書室,讀書室是我穿越過來的地方,遊戲室我也去過了,保健室離這裡最近。」
  
  照片粘貼是在讀書室找到的,鏡子是在遊戲室找到的。
  
  不過粘貼和鏡子,肯定不止這一件,他能找到,別人也同樣能找到。
  
  「那我們先去保健室。」
  
  「好。」
  
  於是喬雲錚負責帶路,傅藍嶼跟在他後面跑,並順手展開了之前那張貼著粘貼的離型紙。
  
  藉著燈光,她終於看清,紙上共有十二枚粘貼,每一枚粘貼都是一個孩子的大頭照片,且照片中心都畫著一道奇怪的符。
  
  她記憶超群,眼力又好,當即便認出來,第五張和第七張照片上的孩子,就是自己和喬雲錚身上的小鬼。
  
  怎麼,難道要將照片撕下來,對號入座,貼在對應的小鬼身上嗎?
  
  聽起來好像不難,但問題在於……
  
  小鬼是沒有實體的,縱使它們就趴在她的肩膀上,她甚至都感覺不到對方的重量。
  
  連摸也摸不到,談什麼貼照片?
  
  「這張紙上有十二個孩子的照片,說明本局遊戲也有十二名玩家。」
  
  先前已經死了三名,還剩九名。
  
  喬雲錚略一頷首,示意自己聽清楚了。
  
  「到了。」
  
  面前是一扇虛掩著的門,門上掛著牌子,上面有三個褪了色的金字:保健室。
  
  在喬雲錚按住門把手的瞬間,視線轉為黑暗,燈光再度熄滅了。
  
  他蹙眉,推開了門。
  
  30秒的時間實在太短,傅藍嶼還沒來得及看清保健室的內部構造,但她邁出第一步時,難以言喻的不妙預感,卻給她心頭敲了一聲警鐘。
  
  風聲有異,天生敏銳的自我保護機制,令她霎時側身閃避。
  
  鋒利刀刃擦著她的衣領劃過去,剎那間割開了她領口的第一顆扣子,只差那麼半寸,割到喉嚨,她就要血濺當場。
  
  偷襲的玩家是個女生,她聞到了很魅惑的香水味。
  
  越是這種時刻,就越不能猶豫。
  
  她於黑暗中,憑直覺鎖定對方的位置,扯衣袖抓手腕,翻身一個漂亮的過肩摔,將對方按倒在地。
  
  可那女玩家也不是省油的燈,大力掙扎起來也不是她能輕鬆制住的,兩人陷入了膠著的奪刀之爭。
  
  與此同時聽得一連串清脆碎裂的聲響,好像是什麼玻璃瓶子摔了一地,隨後保健室的另一邊也傳來打鬥聲,是喬雲錚和別人交上手了。
  
  保健室裡竟藏著兩個人,照目前看來,十有八九也是綁定玩家。
  
  這座孤兒院空間有限,十二名玩家,轉來轉去,總難免要碰上的,誰碰上算誰倒楣。
  
  誰夠狠,誰就活下來。
  
  傅藍嶼不想再耽誤時間了,她不知道喬雲錚那邊的情況怎麼樣,總之再拖下去勝算未必更高,對誰都沒好處。
  
  她抬起雙手,用力擋住女玩家攥刀的那隻手,而後俯身,兇狠地用頭撞向對方的頭。
  
  她的頭骨比一般人都要硬,所以這種看似傷敵八百自損一千的方式,其實是有些優勢的。
  
  「砰」的一聲,女玩家被撞得後腦勺磕了一下地面,手上的力道也不禁鬆了幾分。
  
  就趁現在。
  
  真是對不住了。
  
  傅藍嶼迅速晃了晃頭保持清醒,她空出一隻手來,屈起食指關節,又準又狠擊向對方的喉嚨軟骨,而且是連擊。
  
  有些生理上的本能是無法控制的,女玩家挨了這幾下喘息困難,痛苦地咳嗽不止,儘管她意識到自己已經違反了遊戲規則,可是卻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絕望和恐懼令她瞬間崩潰。
  
  「……王八蛋!」她尖叫起來,「你陪我一起死吧!」
  
  她發起瘋來,力氣比剛才成倍增長,頓時就從傅藍嶼手裡搶回了刀。
  
  刀尖從傅藍嶼掌心劃過,拖出了一道長長的血痕。
  
  傅藍嶼深吸一口氣,忍著疼沒發出半點聲音,隨即單手撐地,敏捷向後躍出了一段距離。
  
  不需要再做什麼了。
  
  遊戲規則很快就會解決這一切。
  
  哧——
  
  半晌,方才的位置,傳來了撕扯肉體的聲音,越聽越令人毛骨悚然。
  
  小孩子的咯咯笑聲,交織著女玩家淒厲的慘叫聲,充斥了這座並不寬敞的空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1-28 09:23 PM

第86章烏鴉

  傅藍嶼背對著那名女玩家舉起鏡子,在鏡中,她看不見女玩家的模樣,卻能看見幽幽綠光中,一隻通體慘白的鬼童,正在一塊一塊撕扯著女玩家的皮膚。
  
  鬼童將滴著血的皮肉,塞進嘴中大肆咀嚼,它的牙齒又尖又密,猶如小型絞肉機,越看越覺得不寒而慄。
  
  與此同時,和喬雲錚纏鬥的男玩家,顯然是聽到了自己女伴的慘叫,下意識停止了攻擊,然後就被喬雲錚果斷一拳揮倒在地。
  
  喬雲錚後退了一步,沒再繼續出手。
  
  「……」
  
  撕肉與咀嚼的聲音,在空曠的保健室內顯得格外清晰,哪怕看不到具體情景,猜也能猜到了。
  
  男玩家的呼吸,逐漸變得短促而慌亂,他張了兩次嘴,最終還是衝動戰勝了理智,帶著哭腔喚出聲來。
  
  「……梅梅?」
  
  遺憾的是,女玩家已經死透了,沒有辦法再回答他了。
  
  「梅梅!不要啊梅梅!」
  
  確定了戀人的死亡,他像是突然瘋掉,高聲喊叫著朝女玩家的方向撲去,中途連續撞倒了兩張桌子,歇斯底里。
  
  透過鏡面,傅藍嶼看到另外一隻披頭散髮的小鬼,正詭笑著朝虛空伸出了雙手。
  
  不多時,男玩家也遭遇了同樣的下場,他在地上來回翻滾掙扎著,從喉嚨裡不斷溢出淒慘哀叫,卻仍含糊不清念著戀人的名字。
  
  遊戲裡沒有對錯,也沒有輸贏,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可憐人罷了。
  
  但凡有得可選,誰願意經受這地獄般的一切?
  
  當歌謠聲再次響起的時候,斷絕呼吸的男玩家沒了動靜。
  
  布料與地面摩擦,那聲音越來越遠,是兩具屍體被拖走,不曉得被拖到哪去了。
  
  傅藍嶼無奈收起鏡子,回手敲了下身後的藥櫃。
  
  喬雲錚循聲確定了她的位置,他很快就摸索著走過來,擔心地檢查她有沒有受傷。
  
  他摸到了她被刀劃傷的右手,傷口兀自滲血,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儘管誰也不能講話,但傅藍嶼能感受得到,他心跳的速度一瞬間就不穩定了,他在著急。
  
  她安慰似地撫了撫他的肩膀,示意自己沒有關係。
  
  喬雲錚將手探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張桌子,桌上擺了許多瓶瓶罐罐,他挨個打開確認。
  
  直到他聞見了醫用酒精的味道。
  
  他用酒精給她傷口簡單消毒,隨即扯下自己休閒襯衫上的裝飾領帶,給她的手細緻包紮。
  
  傅藍嶼手指回攏,發現他給她繫了個蝴蝶結,不禁彎起了唇角。
  
  她往旁邊走了幾步,俯下身去。
  
  剛才屍體被拖走的地方,滿地血泊中,掉落了一把略長的手術刀,正是之前女玩家要用來殺她的那一把,應該是在保健室找到的。
  
  總之比最開始找的修眉刀要好用多了,適合防身。
  
  她將刀別在了腰間。
  
  正巧這時喬雲錚也跟了過來,他拉過她的手,在她掌心寫了個「等」字。
  
  傅藍嶼明白他的意思,目前遊戲才過去三個多小時,玩家們都在熟悉地形,這座孤兒院又空間有限,眾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要在黑暗中碰面,然後互相殘殺。
  
  不如等一等,先養精蓄銳,觀察形勢,總比像沒頭蒼蠅一樣隨時捲入戰局要好。
  
  她同意了,兩人試了試,發現保健室的門可以反鎖,於是鎖門杜絕隱患,進而找了一處牆角並肩坐下來。
  
  屋內的血腥味,還是很濃重,聞久了會覺得頭暈。
  
  她安靜側身,靠在了喬雲錚肩膀上。
  
  喬雲錚伸手摟住她,很溫柔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
  
  在這日夜不分的漆黑之地,有人陪在身邊,至少是件值得安心的事情。
  
  *
  
  樓內的鐘聲,又接連響了三次,現在午夜十二點已過。
  
  期間又有歌謠聲響起,玩家死亡人數達到了六名,還剩六名。
  
  傅藍嶼半夢半醒間,感覺到喬雲錚在輕拍自己的後背,她睜開眼睛,受傷的那隻手不慎擦到地面,登時疼得一顫。
  
  幸好她警覺性高,忍住了沒哼出聲。
  
  喬雲錚從口袋取出她的那塊手錶,放在她耳邊讓她聽,並又在她掌心寫字:
  
  準備,去三樓。
  
  他一直利用手錶秒針的走動聲在計算時間,十二點過了,一點快要到了。
  
  方才的三次亮燈,他已經把保健室來來回回翻了個底朝天。
  
  自然,他又找到了一張粘貼,並將其當場撕毀——自己有的線索,就不能再留給其他玩家機會了。
  
  除此之外,他還找到了另一把手術刀。
  
  傅藍嶼剛剛點頭,忽覺眼前光線驟亮,剛睡醒的她下意識抬手遮眼,但理智戰勝睡意,一挺身迅速站了起來。
  
  「我們去三樓?」
  
  「對。」喬雲錚牽了她的手,頭也不回朝保健室門外走,「三樓我還沒去過,估計有更重要的線索。」
  
  兩人出門右轉,穿過堆砌了不少雜物的二樓大廳,徑直前往三樓樓梯。
  
  在樓梯轉角處,傅藍嶼似乎聽到了什麼動靜,她警惕側眸,看向不遠處。
  
  ……有個年輕男人扶著牆壁,臉帶淤青,正一瘸一拐地往這邊靠近。
  
  他的T恤領口被扯開了,露出了鎖骨處的文身,是一個黑色的「J」。
  
  他一抬頭,恰好與傅藍嶼對上眼神,傅藍嶼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阿健?」
  
  「……」
  
  「在燈亮的30秒內,是可以講話的,我們抓緊時間。」
  
  阿健猶豫了,但第六感令他察覺到了什麼,他啞聲反問:「你怎麼知道?」
  
  「我穿越過來時,你女朋友就在門外叫你的名字,所以她違反了遊戲規則。」
  
  第一個被小鬼殺掉的女玩家,臨死前一直在叫阿健的名字。
  
  看阿健此刻的狀態,四個小時前被推下樓梯的那名玩家,應該也是他。
  
  他當時沒死沒暈,只是腿受傷了,能一路爬上來到這裡,熬了這麼多個小時,實屬不易。
  
  阿健突聞噩耗,瞬間愣在當場,他眼眶通紅地盯著傅藍嶼,語氣莫名透出幾分狠意。
  
  「怎麼可能?你騙人,是你殺了她。」
  
  「我有那個必要嗎?」傅藍嶼已經繼續朝三樓走了,她平靜回答,「我真殺了她,就沒必要跟你說這種話了,更何況你女朋友為什麼會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
  
  「我無非是盡一下告知義務,希望你能為了她活下去。」
  
  阿健臉色蒼白,忽然雙腿發軟就跪倒在地,他捂著受傷的膝蓋沉默半晌,張口欲哭,可終究是沒有哭出聲。
  
  因為燈光熄滅,黑暗又到來了。
  
  黑暗能掩蓋一切悲傷情緒,也能無限放大心底的絕望。
  
  可在這樣殘酷的規則裡,他就連為愛人痛哭一場的權利也失去了。
  
  ……
  
  熄燈的時刻,傅藍嶼還沒來得及到達三樓,所以也沒看到三樓佈局的全貌。
  
  她靠牆站在樓梯口,半晌忽聽身後傳來拖遝的腳步聲,好像是阿健跟上來了。
  
  誠然,喬雲錚也察覺到了。
  
  他反手拔出腰間別著的那把手術刀,嚴陣以待,打算只要阿健表現出任何攻擊性的跡象,就立刻殺了對方。
  
  但阿健並沒有,阿健甚至都沒有走到他們身邊,自始至終隔著一段雙方都確定安全的距離。
  
  傅藍嶼觸摸到了三樓的牆壁,然而等她再想繼續往前走的時候,卻猝不及防撞在了一扇門上。
  
  她身形猛地頓住,喬雲錚察覺到不對勁,登時伸手擋在了她的前面。
  
  兩人雙手交迭,同時將門推開,而後朝兩側閃避,直至確信門內並無奇怪的東西出現,這才分別跨進門檻,正式進入了三樓區域。
  
  傅藍嶼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她知道阿健也進來了。
  
  阿健關上了門。
  
  三樓的走廊很窄,比一樓的走廊要窄得多,兩個人並肩前行已經到了極限。
  
  在一片沉寂的環境中,就連彼此的呼吸與心跳,都顯得格外清晰。
  
  傅藍嶼再度舉起了鏡子,轉著身子照了一圈。
  
  在目之所及的範圍內,暫時還沒發現其他玩家,因為映在鏡面裡的,只有三隻小鬼。
  
  趴在她肩膀上的那只、摟著喬雲錚腰的那隻,還有阿健身邊梳著馬尾的那隻。
  
  從小鬼的位置來判斷,阿健的確離他們不算太近,至少目前為止還很客氣,沒有攻擊意向。
  
  可見他還算理智,並未將女朋友的死,歸結於她的身上。
  
  她剛才也在想,自己究竟有沒有必要告訴他真相,其實置之不理或是趁他受傷殺了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她終究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人總在某一瞬間產生幾分共情的心思,鬼使神差的,她選擇了放過他。
  
  ……這時,忽從某處傳來了翅膀振動的聲音。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喬雲錚果斷按著她俯下身去,然後便有什麼東西貼著兩人頭頂掠過,只留下尖利的叫聲。
  
  嘎——嘎啊——
  
  傅藍嶼舉著鏡子的手還沒放下去,她正驚疑不定間,卻突然瞥見趴在自己肩膀上那隻小鬼,聽了這鳥的叫聲,慘白的臉上,很明顯露出了一絲瑟縮的表情。
  
  這鳥會讓小鬼感到害怕嗎?
  
  她心念電轉,當即回憶起了那首一直在迴圈播放的恐怖童謠。
  
  黑烏鴉,白鐘錶,
  
  誰的影子牆上照,
  
  只有鏡子能知道。
  
  沒錯,是烏鴉。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2 10:36 PM

第87章放血

  剛才飛過頭頂的那隻鳥,很明顯是一隻烏鴉。
  
  在那首恐怖童謠裡,黑烏鴉是非常重要的線索指示,而現在三樓有烏鴉,線索出現了。
  
  從鏡中的影像判斷,玩家身後的小鬼,是害怕烏鴉的,至於為什麼害怕,目前尚未得出具體結論。
  
  總之先找到烏鴉,肯定是沒錯的。
  
  傅藍嶼和喬雲錚同時轉身,鑒於烏鴉是朝著他們身後飛的,那跟著烏鴉飛的方向走,總比盲目前行要穩妥得多。
  
  值得一提的是,由於兩人臨時改變方向,三樓走廊又窄,導致身後的阿健沒來得及避開,差點跟喬雲錚撞個滿懷。
  
  喬雲錚自身的防禦機制極其敏銳,頓時用力在阿健肩膀上一推,但他很快反應過來對方腿受傷了可能會摔倒,於是扯著領子又將其拽了回來。
  
  阿健:「……」
  
  大約是覺得這兩人比較有實力,跟著他們勝算會更大,阿健也變了方向,繼續像方才一樣,一瘸一拐地尾隨在了後面。
  
  傅藍嶼和喬雲錚也習慣了,只要他不出夭蛾子,跟著就跟著,畢竟現在遊戲還剩六個人,誰也不確定另外三位玩家是個什麼情況,萬一也結盟了呢?
  
  是友非敵,有備無患。
  
  嘎——嘎——
  
  烏鴉依然在斷斷續續地叫,循著叫聲,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讓三人辨清它的大致位置。
  
  傅藍嶼在一扇門前停住了腳步,她能感覺到烏鴉此刻正在上方盤旋,似乎是想要進入門內。
  
  門裡面藏著什麼?
  
  她正欲推開門,卻被喬雲錚攔住了。
  
  喬雲錚單手把她護在身後,先行握住了金屬門把,用力一擰。
  
  聽得「吱呀」一聲,這扇門顯得格外年久失修,開啟時與地面摩擦的動靜極其刺耳。
  
  下一刻,一股子腐爛腥臭的氣味撲面而來,像是發黴的餿肉在泔水裡泡了半年,又潑了一大盆煮開了的血漿的那種味道。
  
  傅藍嶼迅速轉頭,她下意識把臉埋進喬雲錚懷裡,避免自己乾嘔出聲。
  
  喬雲錚知道她嗅覺靈,受不了這種刺激性強烈的氣味,登時溫柔撫了撫她的頭髮。
  
  當然,在這一瞬間,傅藍嶼也聽到了從房間裡傳來的、呼呼啦啦凌亂拍打翅膀的聲音。
  
  嘎——嘎——
  
  裡面居然全是烏鴉,不止一隻,粗略估計得有十來隻。
  
  烏鴉們集體冒冒失失地飛出來,有一隻飛得低了一些,被喬雲錚當場抓住。
  
  烏鴉在掙扎,喬雲錚把它攥在掌心,但因環境黑暗,也看不見個所以然,只能先攥著。
  
  傅藍嶼舉起鏡子,看向自己和喬雲錚身後的小鬼。
  
  果然,兩隻小鬼都顯得很瑟縮,其中一隻好像被嚇得還在哭,圓睜雙眼,血淚流得滿臉都是。
  
  不僅如此,甚至就連阿健旁邊的那隻小鬼,都往後退了幾步,不過依然沒離開阿健的附近。
  
  她從喬雲錚手裡接過烏鴉,試探性地往肩膀上湊了湊,與此同時她感覺背脊一陣發涼,似乎是感應到了小鬼的恐懼似的。
  
  小鬼緩慢從她的左肩,爬到了右肩,一雙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盯著她手裡的烏鴉。
  
  毋庸置疑,小鬼們的確害怕烏鴉,可光是害怕有什麼用呢?總要有個驅趕它們的辦法。
  
  只要小鬼還在身邊,玩家們就永遠也開不了口,一旦開口就要被殺死。
  
  儘快驅趕它們,這遊戲才能進行得稍微順利一點。
  
  手中的烏鴉仍在拼命振翅,妄圖飛離傅藍嶼掌心。
  
  傅藍嶼正煩躁間,耐心也所剩無幾,險些直接把烏鴉掐死。
  
  ……等等,掐死?
  
  這樣想來,好像還有一樣道具,沒派上正式的用場。
  
  那柄修眉刀,她目前只用來割了一名玩家的大腿血管,其實它的作用並不在於此。
  
  這麼窄又小的刀,應該做什麼?
  
  應該殺烏鴉。
  
  她這人雷厲風行,立刻將鏡子遞給喬雲錚,轉而從口袋裡掏出了修眉刀,乾脆俐落割斷了烏鴉的脖子。
  
  這跟殺雞的步驟差不太多,烏鴉的血頓時就噴了出來,把她的袖口也染得濕漉漉一片。
  
  她湊近鏡子,並把指間血跡,盡數抹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藉以觀察情況。
  
  那一瞬間的變故,來得毫無徵兆,趴在她肩膀的小鬼,猛然尖利慘叫一聲,向後仰倒。
  
  雖然之前也沒感覺到什麼特別的重量,但乍一被小鬼脫離身體,傅藍嶼依舊感覺肩頭莫名輕鬆。
  
  她後退一步,蹙眉看向小鬼跌倒的地方,並順便往那個位置又灑了一點烏鴉血。
  
  於是慘叫聲就更加淒厲了,像是小孩子在拔高音調撕心裂肺的哭喊。
  
  小鬼沾上了烏鴉血,瘋狂地來回翻滾,周身綠光漸盛,猶如巨大的綠色火球,將其完全包裹在內。
  
  直到那綠色火焰逐漸熄滅,只餘一圈淡淡光暈,讓人即便在黑暗的環境中,也可以看到小鬼的輪廓。
  
  沒錯,傅藍嶼此時放下了鏡子,但她仍舊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小鬼。
  
  烏鴉血,能讓鬼童現形。
  
  那麼……
  
  她又在口袋裡摸了摸,最終找到了那張折迭起來的離型紙。
  
  她用指尖,仔細確認紙上的那十二枚粘貼,並撕下了第五枚——先前趁著燈光亮起,她早已看清並記住,第五枚粘貼的照片,對應著自己身後的小鬼。
  
  喬雲錚的小鬼對應著第七枚,以及阿健的小鬼她也有印象,畢竟馬尾梳得很有個性,在第十二枚。
  
  她上前一步,冷靜無視掉渾身潰爛的小鬼那幾欲吃人的猙獰表情,迅速伸手,把粘貼黏在了對方的額頭。
  
  小鬼霎時如同石化,瞪眼張嘴,密集的牙齒緊緊咬合,定格在這一秒無法動彈。
  
  刺鼻的血腥氣洶湧而起,彷彿什麼東西在瞬間蒸發。
  
  傅藍嶼不過是眨了下眼睛,小鬼就已經在她面前無影無蹤,用鏡子也照不到了。
  
  很好,原來粘貼是幹這個用的。
  
  既然每個小鬼專門負責一名玩家,那負責她的小鬼一消失,是不是就說明,現在並沒有誰來監督干預她了?
  
  但鑒於白金局的陷阱太多,為保險起見,她決定把喬雲錚的隱患也解決掉,再研究能不能說話的問題。
  
  她擰掉烏鴉的腦袋,把烏鴉的腔子當成水槍,開始往喬雲錚的腰間呲血。
  
  毫無疑問,這一次摟著喬雲錚腰的那隻小鬼,也順利中了招。
  
  慘叫聲再起。
  
  儘管喬雲錚看不見傅藍嶼的具體操作,但多年培養出的默契,令他猜也能猜到了。
  
  他接過傅藍嶼遞來的第七枚粘貼,果斷轉身,直接貼在了麻花辮小鬼的……嘴上。
  
  沒別的理由,就是這倒楣孩子從剛才就一直咧嘴笑,那口森森白牙搞得他很不舒服。
  
  就在麻花辮小鬼原地消失的一瞬,樓內鐘聲再度響起,燈又亮了。
  
  此刻是凌晨兩點鐘。
  
  阿健還在原先的位置,彎曲著受傷的右腿靠牆而站,而傅藍嶼滿手是血,正捏著一隻斷了頭的烏鴉,面朝著這邊。
  
  四目相對,雙方都顯得有一絲尷尬。
  
  阿健的眼眶紅腫,臉上猶有淚痕未乾,很顯然在剛剛過去的這一個小時內,除了跟著他們這件事之外,他也始終在無聲的哭泣,為他開局就逝去的戀人。
  
  「阿健先生。」傅藍嶼緩聲道,「都這麼久了,如果你覺得我們之間有結盟可能的話,要不要先把你背後的小鬼驅除掉?總這麼保持距離尾隨我們,也不算個太好的辦法,對吧?」
  
  她看見了,阿健口袋裡也塞著一面鏡子,可見他是知道小鬼存在的,肯定也明白她的意思。
  
  阿健神色有些動搖,他往前走了兩步,嗓音啞得厲害,「怎麼驅除?」
  
  「得等待會兒熄燈了,你按照我指示的做。」她將第十二枚粘貼撕下,伸手遞給他,「拿好,記得貼在小鬼的身上。」
  
  阿健略一猶豫:「你肯把線索分享給我?」
  
  「前提是你願意合作。」傅藍嶼說,「畢竟遊戲裡是可以活三個人的,當然你有權選擇反水,我們也保留隨時殺你的解釋權。」
  
  「……」
  
  阿健沒再多說什麼,只沉默點頭。
  
  這時,聽得另一邊的喬雲錚在喚:「藍妹,過來。」
  
  語氣很嚴肅,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傅藍嶼快步走上前去,連阿健也跛著腳靠近,探頭看向那扇藏著烏鴉的門內。
  
  就這麼一看,大家都挺震驚,誰也沒發表意見。
  
  又或是說,他們還沒來得及發表意見,30秒的時間用完,燈光又熄滅了。
  
  他們所在的這間房間比較寬敞,佈局類似辦公室,初步判斷大概是院長辦公室。
  
  然而方才在燈光的照映下,辦公室內卻橫七豎八躺滿了小孩子的屍體,或者說,是衣衫破爛、血肉都已腐爛的骨骸。
  
  辦公室的衣櫃也半敞著,裡面好像也塞了個孩子,身體頂在櫃門上,一張已風化成髏骷的臉,空洞的眼睛就盯著門口的方向,教人不寒而慄。
  
  木質地板上佈滿大片大片深黑的汙跡,牆上和桌面也都是噴濺的血液痕跡,可想而知,這裡曾發生過多麼不忍直視的慘案。
  
  但事情總有輕重緩急之分,辦公室裡的秘密可以暫且擱置,三人決定先把阿健身後的小鬼解決掉。
  
  有了前兩次的經驗,這次傅藍嶼做得很是輕車熟路,她擠乾了那隻烏鴉的最後一滴血。
  
  喬雲錚舉著鏡子照向四周,目光所及之處黑暗蔓延,果真沒有半分小鬼的蹤影了。
  
  他咳嗽了一聲。
  
  為了避免他獨自違反規則,傅藍嶼也跟著咳嗽了一聲。
  
  十秒鐘過去了,兩人安然無恙。
  
  警報解除。
  
  ……可惜只是這一階段的警報解除,還沒等他們鬆口氣,新的警報很快接踵而至。
  
  三樓走廊的盡頭,驀然傳來了利器拖地的聲音。
  
  有誰提著刀走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2 10:41 PM

第88章院長

  刀尖拖地的聲音,由遠及近,在這過分寂靜的黑暗中,越發令人毛骨悚然。
  
  可想而知,不出半分鐘,對方就能走到他們跟前來,到時候會發生什麼可就說不好了。
  
  情急之下,在場的三個人也沒別的選擇,只能集體進入那間辦公室,順便輕輕關上了門。
  
  門一關,空氣不流通,裡面那股腐爛的血腥味更加濃重,讓傅藍嶼恨不得當場自裁。
  
  她想解下纏著手的那條領帶,用來繫住鼻子,但被喬雲錚及時制止了。
  
  「別胡鬧。」喬雲錚在她耳邊低聲勸,「這不乾淨,傷口感染了怎麼辦?」
  
  「……」
  
  她歎了口氣。
  
  阿健半倚在門邊,聚精會神聽外面的動靜,果然,提刀的那人越走越近了。
  
  腳步聲最後在門前停了下來。
  
  半晌寂靜,隨即辦公室的門被突然敲響。
  
  篤篤篤,篤篤篤。
  
  很有節奏,且從聲音上判斷,對方並不是用手敲的門,而是用刀在敲。
  
  也許下一秒,對方就會直接抄刀砍門。
  
  傅藍嶼腦海中的念頭轉得很快,她甚至已經規劃好了強行突破的路線,以及硬拼起來如何將傷害最小化的出擊方式。
  
  ……遺憾的是白耽誤工夫,那人只敲了十幾聲,就離開了辦公室門口,根本沒有進來的意思。
  
  通常情況下,這意味著npc還沒到正式攻擊玩家的時間,或者沒滿足發動攻擊的條件。
  
  屋內三人稍感寬心,也終於有機會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計畫了。
  
  他們現在成功驅除了小鬼,能夠自由講話,和剩餘玩家相比,應該已經佔據了一定優勢。
  
  但驅除小鬼顯然不是最終的通關任務,接下來還需要做點什麼,就很迷惑。
  
  「剛才門外的人,會不會是院長?」阿健低聲提出猜想,「歌謠裡唱,『院長拿著一把刀,被殺的孩子哪去了』,孤兒院裡十二個孩子,可能都是他殺的。」
  
  「他本人也死了,就死在一樓的某間宿舍裡,和他的妻子被吊在一起。」傅藍嶼說,「基本上可以確定,是變成鬼的孩子們在報復。」
  
  這棟樓裡沒有人,都是冤冤相報的厲鬼,最後被殃及池魚的,也只會是他們這些倒楣的玩家。
  
  「這裡死了這麼多孩子,算是重要地點,絕對有線索。」喬雲錚撐著膝蓋起身,開始試圖尋找周圍,「我們儘量搜得仔細一點。」
  
  傅藍嶼當然是同意的,阿健也沒異議,三人分別在辦公室的各個角落摸黑前進,四處翻找。
  
  地上橫陳的屍骸,擋住了大部分去路,讓他們連落腳都有些困難,冷不防就踩中了誰的臂骨和腿骨,發出「喀喀」的清脆響聲。
  
  傅藍嶼俯下身,屏住呼吸,將一具屍骸從頭摸到腳,屍骸上有些地方還殘留著粘膩的腐肉,到後來她不得不用袖子遮了手。
  
  任憑心理素質再過硬,碰到這情況也難免作嘔。
  
  阿健這個人,似乎是有點輕微的強迫症,他為了便於區分排除,把每一具自己檢查過的屍骸,都拖過去靠牆整整齊齊擺好,久而久之,辦公室中央的地面就空了,大家走來走去也方便了。
  
  傅藍嶼隨口道:「阿健先生挺會收拾的。」
  
  「嗯。」阿健應了一聲,「平時家裡的家務都是我做,冰冰她……」
  
  冰冰應該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話聲戛然而止,他立於原地沉默許久,忽而極壓抑地哽咽了一聲。
  
  最親愛的人,甚至未及道別,就已陰陽相隔,這種殘忍的痛感,任何人都很難感同身受。
  
  傅藍嶼並不擅長安慰人,更何況這種時刻什麼安慰的言辭,都很蒼白多餘。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岔開話題。
  
  「辦公桌上除了一層灰,什麼都沒有。」
  
  喬雲錚若有所思:「線索也許在這裡。」
  
  他正單手扶著那扇虛掩著的衣櫃的門,另一隻手把裡面那具小孩屍骨拖了出來。
  
  許久,他將手指伸進屍體微張的嘴裡,從堅硬的牙齒間,掏出了一枚鑰匙。
  
  「有鑰匙。」
  
  只是不知道,是開哪一扇門的。
  
  三人研究著,等下一次燈光亮起,就以最快速度出去找門,大不了每個樓層都試一遍,總能發現正確的那一扇。
  
  結果話音未落,凌晨三點的鐘聲響起,視野重現光亮。
  
  傅藍嶼一睜眼睛,正跟喬雲錚旁邊那具骷髏打了個照面,她頓了一秒鐘,面無表情轉開了目光。
  
  「走,抓緊時間。」
  
  誰知三人還沒起身出去,就聽見門鎖響動,緊接著辦公室的門就被從外面推開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玩家出現在門口,對方穿著有些朋克風,染了一頭悶青色的短髮,還打了好幾個耳洞。
  
  朋克男乍一看見他們,像是嚇了一跳。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任憑是誰,看見仨大活人跟十幾具骨頭架子待在一起,都得反應一會兒。
  
  不過阿健的眼神,瞬間就變了,變得警惕又兇狠。
  
  他盯著對方,語氣漸沉:「是你?」
  
  朋克男也看著他,片刻,似有所悟:「哦,是你啊。」
  
  交過手的仇家,哪怕當時環境黑暗,也總是有幾分感覺的。
  
  換作旁人目睹這一幕,肯定以為倆人在打啞謎,但傅藍嶼卻明白了。
  
  她跟喬雲錚耳語:「就是這人把阿健推下了樓梯,他身上有股古龍水味,我聞得出來。」
  
  喬雲錚笑了:「難為你,還能在這屋裡的血味裡,分清什麼是古龍水味。」
  
  傅藍嶼拍了他一下。
  
  另一邊,聽得朋克男在說:「原來你沒死,只是瘸了?嗨,早知道我之前應該再下樓補個刀的。」
  
  阿健冷笑:「對,你確實應該後悔那時沒殺我。」
  
  「現在也不遲。」朋克男說著轉向喬雲錚和傅藍嶼,語速很快,「怎麼樣啊二位,結個盟嗎?你們跟個瘸子結盟,沒必要的,我找到了不少線索,咱們分享分享,說不定還有意外收穫——當然,前提是先幹掉他,保證三個存活名額。」
  
  阿健沒出聲,只是回頭看了兩人一眼,眼神很複雜,顯然心裡也是沒底的。
  
  無論從哪方面看,朋克男的勝算都比他大一些。
  
  他並沒有信心,喬雲錚和傅藍嶼一定會幫自己。
  
  畢竟在遊戲裡,利益和優勢才是第一位。
  
  傅藍嶼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喬雲錚從容站起身來,緩步走向朋克男。
  
  他彎起眉眼,溫文爾雅地開了口。
  
  「要合作可以,得看看你的籌碼有多少。」
  
  朋克男道:「這是座孤兒院,每個玩家身後都跟著一隻小鬼,只有用鏡子才能看到它們,我有鏡子。」
  
  「抱歉,我們也有。」
  
  「……」朋克男繼續著自己的思路,「但現在不止小鬼,我懷疑孤兒院的院長也出現了,現在正提刀四處溜達,我這還有一面鏡子,可以看到移動中的院長——你們普通的鏡子,是看不到院長的。」
  
  這倒是個新鮮的線索,先前沒找到過。
  
  喬雲錚笑吟吟地反問:「還有呢?」
  
  「還有,我目前已經幹掉了兩個玩家,這瘸子勉強算半個,我敢保證,你們不會再碰著比我更強的隊友了。」朋克男擲地有聲,「只要能贏,有什麼好猶豫的?」
  
  「嗯……」
  
  朋克男連聲催促:「快,抓住這瘸子,回頭熄了燈,別讓他再逃了。」
  
  就在他講出這句話的同時,全樓燈光驟然熄滅,所有人的視線再度陷入一片黑暗。
  
  同一時刻,他的身形猛然僵住。
  
  喬雲錚沒給他繼續下去的機會,藏在袖口裡的手術刀,已經果斷紮進了他的肋骨,由於環境黑暗,刀刃偏離了一寸,沒中要害。
  
  突如其來的疼痛,令朋克男瞬間震驚憤怒,但他身後的小鬼還在,他是不能發出任何聲音的。
  
  他的確是個狠人,連半分遲疑也沒有,登時反手拔出插在肋骨上的手術刀,惡狠狠就要跟喬雲錚拼命。
  
  但遺憾的是,傅藍嶼也隨後趕到了。
  
  傅藍嶼確認他的位置後,放下了手裡的鏡子,她欺身向前,從口袋裡摸出了自己的另一柄手術刀。
  
  「真對不住。」她淡聲道,「像你這種狠角色,通常容易臨陣反水,跟你結盟我倆不太放心——況且,我倆結盟也不喜歡換來換去,最基本的信用還是要講一講。」
  
  朋克男大驚失色,他沒想到她竟然能自由說話還不會被規則懲罰,為什麼?
  
  他幾欲癲狂,大力掙扎反擊,一時間甚至連喬雲錚都沒按住他,三人在地面激烈纏鬥,把牆邊阿健剛剛擺好的一排屍骸,也撞了個七零八落。
  
  阿健摸索著爬了過來,明顯是想幫忙,但視野一片黑暗,壓根辨不出是友是敵。
  
  他喊了一聲:「二位,說句話!」
  
  喬雲錚和傅藍嶼異口同聲:「這呢!」
  
  他立刻鎖定了朋克男的位置,迅速拽住對方的雙腿,往回一拖。
  
  他揮拳連擊朋克男的腹部,有幾拳擊中了朋克男中刀的傷口,血流得更厲害了。
  
  朋克男始終咬緊的牙關一鬆,終於忍不住破口大駡。
  
  「操.你們媽的,一群狗雜碎,遲早下地獄……都給老子死!!」
  
  這話如同某種訊號,喬雲錚和傅藍嶼當即抽身脫離戰局,各自退後數米,期間喬雲錚還順便把阿健也給拉走了。
  
  違反規則的人,自有規則來制裁。
  
  朋克男仍舊在四處亂打亂砸,試圖拉一個人給自己陪葬,約莫半分鐘後,他的罵聲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痛苦淒厲的慘叫聲。
  
  熟悉的撕扯肉體的動靜,小鬼的咯咯笑聲,再度在這方寸空間中響起。
  
  辦公室裡的血味更濃了。
  
  阿健單手撐著膝蓋坐在牆角,沉默良久,突然低低說了一句:「感謝二位。」
  
  「沒什麼好謝的。」傅藍嶼平靜道,「我們也只是覺得,你有結盟的誠意,合作起來安全係數更高罷了。」
  
  「但你們終究是給了我機會。」
  
  「什麼機會?」
  
  他自嘲一笑:「活到白金四通關,還能與冰冰團聚的機會。」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目標,他都恨不得陪著戀人一起去了。
  
  這話讓傅藍嶼想起了白笙,她頓了一頓,複又問道。
  
  「……莫非你瞭解吊墜圖案的事情?」
  
  「嗯,我瞭解。」
  
  「方便告訴我們嗎?」
  
  這件事,沉島的前任首領江河,還有白簫和紀翎,都瞭解。
  
  然而江河當初不願意告知真相,白簫和紀翎又只知道墓碑的含義,不知道全部。
  
  難得遇上個知情的玩家,自然要多問兩句。
  
  阿健說:「當白金四完全通關後,每位玩家都會得到一張金色契約卡,這你們聽過吧?」
  
  「聽過。」
  
  他點頭歎息:「其實我也不算是清楚全部內情,因為我的前輩簽了契約之後就再沒回來,我無處求證。」
  
  「我只能告訴你們,吊墜的三種圖案裡,墓碑代表『靜止』,懷錶代表『回溯』,而十字架,代表『重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7 09:36 PM

第89章 爭分奪秒

  當小鬼將朋克男的屍體拖走後,傅藍嶼在淌滿鮮血的原地,摸到了一面鏡子。
  
  正如朋克男所言,這面鏡子與她之前找到的鏡子是不同的,形狀四四方方,鏡後還雕著花紋。
  
  這應該就是能照到院長的鏡子。
  
  傅藍嶼將鏡子收起來,和喬雲錚還有阿健一起,摸黑離開了辦公室。
  
  經過了方才的事,三人之間的信任度提升了不少,此刻排成一排扶牆前行,阿健偶爾還會主動溝通一下。
  
  「目前還剩五名玩家,看樣子另外兩人暫時不在三樓。」
  
  傅藍嶼道:「那我們就先試三樓的門。」
  
  試門自然是先從距離最近的開始試起, 三人謹慎摸索著,每確定一扇門的位置,就由喬雲錚用找到的鑰匙插入鎖孔。
  
  就這樣,連續試了好幾扇門都失敗了,而鑒於在黑暗中前行的速度極其緩慢,不知不覺中,凌晨四點也已經到來。
  
  燈光重新亮起。
  
  這30秒的時間,是三人行動效率最快的時間,喬雲錚和傅藍嶼一路飛奔,而阿健儘管右腿受傷不太靈便,卻也算咬牙堅持,跟上了隊伍。
  
  傅藍嶼穿過走廊,最終在一扇破舊的大門前停住了腳步。
  
  門框上落著兩隻烏鴉,烏鴉的眼睛也是綠瑩瑩的,機械地左右環視,很是滲人。
  
  她接過喬雲錚手裡的鑰匙,試探性插入鎖孔。
  
  ……很好,插是插進去了,完全吻合,但卻轉不動。
  
  她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情況,鑰匙是正確的,打不開門的原因在於時間還沒到。
  
  這才第一晚,系統控制流程,不會讓玩家第一晚就通關遊戲。
  
  他們只能等待。
  
  「是這扇門沒錯,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擁有開啟許可權。」
  
  她說完這句話,只覺視線變暗,全樓的燈光再次熄滅。
  
  她拔下鑰匙塞回口袋,正欲詢問另外兩人,接下來準備去哪,結果忽聽一陣刀尖拖地的響聲,是鬼院長又溜達回來了。
  
  「……」
  
  附近沒有房間可以躲藏,好在三人反應都挺快,頓時齊刷刷緊貼牆面站成一排,輕手輕腳往樓梯方向挪動。
  
  傅藍嶼拿出那面方形的鏡子,背過身去往聲音的來源照了一下,果然,黑暗中被綠光包圍的那個輪廓,與她最初在宿舍裡看到的那具男性乾屍,一模一樣。
  
  院長倒提著一把很長的砍刀,步子拖得很慢,與其說是在走,倒不如說是在滑行。
  
  他穿著那件鬆垮的西裝,臉上佈滿猙獰刀痕,爛肉下垂,一條舌頭掛在嘴邊晃晃悠悠,不曉得到底是鮮血還是口水。
  
  他每路過一扇門前,就要拿刀背去敲一敲,像在確認裡面有沒有人似的。
  
  然後他猶如上了發條的木偶,機械地轉過了脖子,恰好直勾勾地盯向這邊。
  
  很不幸的,傅藍嶼和他在鏡子裡對視了。
  
  院長的表情,一瞬間變得詭異猙獰,他瞪視她片刻,驀然雙手掄起了那把砍刀。
  
  「……快跑!」
  
  傅藍嶼這一聲提醒,喬雲錚立刻就懂了,他用力在阿健衣領扯了一把,強行將阿健也拖離了原地。
  
  阿健跌跌撞撞,幾乎是被半拖半拽著在逃命,身後是極其清晰的腳步聲,鏡中映出院長追擊不止的身影,那把砍刀每一次掄起擊在牆壁或地板,都帶著要砸出裂痕的兇狠力道。
  
  原來藏在房間裡沒關係,只要跟院長面對面碰上,對方就會發動攻擊。
  
  幸好傅藍嶼聽聲辨位和記地形的能力都是一流,她在前方帶路的同時還能舉鏡子確定院長方位,而喬雲錚主要就負責關照腿腳不便的阿健。
  
  既然結盟了,那麼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兩人都不願意輕易放棄盟友。
  
  傅藍嶼終於觸摸到了三樓樓梯口那扇門,她果斷將其一腳踹開,一躍落在了樓梯上。
  
  喬雲錚和阿健緊隨其後,阿健反應也挺快,當即反身重新關上了門,並用身體頂住。
  
  砰砰砰。
  
  院長在瘋狂拿刀砍門。
  
  三人合力擋門,將全部重量都壓在門上,所幸這扇門還算結實,除了有點搖晃之外,砍了半天都沒砍壞。
  
  所以幾分鐘後,他放棄了。
  
  傅藍嶼將耳朵貼著門縫,凝神聽了好久,直到確定對方是真的離開了,這才暗中示意喬雲錚和阿健,三人一起扶欄杆下了樓。
  
  算算時間,頂多再過兩個小時,黎明就要來了。
  
  然而在這座被漆黑籠罩的孤兒院中,是晝是夜,全無分別。
  
  於是臨時組建的三人小隊,又在這棟陰森恐怖的樓內,徘徊躲藏了十多個小時。
  
  期間鬼院長不定時巡視,隨時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樓層的任何一個角落,一旦被他盯上,要麼躲進房間,要麼黑暗奔逃。
  
  某一次傅藍嶼甚至還在鏡子中看見,院長身後還跟著他的妻子,一襲紅裙長髮垂臉,每走一步都要留下一道血腳印,觸目驚心。
  
  ……所以三人一直在打遊擊戰。
  
  中途倒是在食堂的角落裡休整了一會兒,結果傅藍嶼聞見一股奇怪的臭味,恰逢燈光亮起,她推開最近的那扇門,看到狹小的後廚內,橫七豎八躺滿了本局死去的玩家。
  
  那些玩家無一例外都被撕去了整張皮膚,骨肉組織外露,黑血凝結,那情景慘不忍睹。
  
  阿健認出了他的女朋友冰冰,他從喉嚨裡溢出一聲嗚咽,猛地撲過去抱著屍體嚎啕大哭,最後還是傅藍嶼和喬雲錚強行把他扯走的。
  
  這種地方,多停留一秒種,絕望就更深一層。
  
  隨著時間的推移,樓內能開啟的門一扇接一扇的關閉,這就意味著可以進去躲避的房間越來越少,他們只能在外遊蕩。
  
  相對應的,被院長逮住的機率也越來越高。
  
  樓內鐘聲,敲響了七下。
  
  距離玩家們穿越這局遊戲,已過去整整24個小時。
  
  趁著燈亮,傅藍嶼四處觀察了一圈,在確認沒有可疑動向之後,她招呼喬雲錚和阿健,三人繞過二樓走廊,迅速沿原路返回三樓,準備去察看那扇之前沒能打開的門。
  
  在她踏上三樓最後一節樓梯的時候,眼前再度陷入黑暗。
  
  不過在這十幾個小時內,她已經把整棟樓的地形都記了個七七八八,該去哪裡心裡有數,一切倒也進行得有條不紊。
  
  「雲哥,我記得是轉個彎的第三扇對吧?」
  
  「對。」喬雲錚低聲回答,「再往前走個五十米,就差不多了。」
  
  傅藍嶼很快就確認了那扇門的位置,因為她又聽到了烏鴉的叫聲。
  
  門上依舊停著兩隻烏鴉。
  
  她試圖將鑰匙插進鎖孔,可很遺憾的,這一次也失敗了。
  
  「還是不行。」
  
  「會不會是我們開門的時間點不正確?」阿健提出合理猜測,「譬如這扇門只能在整點開啟,為的是讓我們看清裡面的東西?」
  
  畢竟每個整點過後,都只給玩家們30秒鐘的亮燈時間,這規則肯定是有特殊用意的,也許正是和最終任務有所關聯。
  
  「有道理。」喬雲錚也表示同意,「那我們就再等到八點。」
  
  鑒於附近並沒有房間可供躲避,再回到辦公室那邊去,兜兜轉轉太折騰,未必能保證八點前能準時回來,故而三人決定留在原地。
  
  很僥倖的是,在等待的這段時間,院長並沒有提著刀再次出現。
  
  ……
  
  八點,傅藍嶼站在那扇門前,迎著頭頂烏鴉嘎嘎的叫聲,將鑰匙第三次插進了鎖孔。
  
  鐘聲敲響的一瞬,她嘗試著轉動鑰匙,出乎意料的,這次沒有任何阻礙,非常輕鬆。
  
  哢噠。
  
  門開了。
  
  喬雲錚見此情景,尚未開口,下一刻忽覺身後風聲有異,他敏銳側身,就勢抓住對方的手臂用力推開。
  
  與此同時,阿健也俯身閃避,一柄水果刀擦著他的頸側刺了過去。
  
  是本局遊戲至今倖存的另外兩名男玩家。
  
  他們顯然已經自動結了盟,並從剛才一直在黑暗中潛伏到現在,就是在等開門的這一瞬間。
  
  這種耐力和行動力,也的確是白金局玩家的水準。
  
  一切都發生在剎那之間,喬雲錚抽出那柄手術刀,並反手甩上了面前的門。
  
  而在門完全關上以前,傅藍嶼眼疾手快,將自己的手術刀從縫隙中拋給了阿健。
  
  門外打鬥聲激烈,房間裡頓時只剩下了她一個人。
  
  ……她環視著四周的佈局,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這畫面有點超出自己想像。
  
  牆壁上、桌面上、地板上,全部懸掛擺放著白色的鐘錶,粗略計算得有數十台。
  
  而且每一台鐘錶的中心,還有圓形的凹槽,不曉得要將什麼嵌進去。
  
  黑烏鴉,白鐘錶,毋庸置疑,這就是歌謠裡所指代的線索了。
  
  在牆壁的正中央,一台格格不入的電子數位鐘,正以嘀嘀的聲音做著倒計時。
  
  20、19、18……
  
  她只剩下不到20秒了,20秒之後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道。
  
  那麼她到底應該怎麼做?
  
  越是在最緊張危險的時刻,越能考驗玩家的心理素質與定力,傅藍嶼背脊一陣陣發涼,她強迫自己迅速冷靜下來,轉而從口袋中掏出了昨晚在乾屍身上搜到的、那枚斷了錶帶的錶盤。
  
  她盯著錶盤,似是意識到了什麼。
  
  錶盤上有抽象的紅色花紋,而眼前這些鐘錶上,也同樣有紅色花紋。
  
  在倒計時結束前,她需要將手裡的錶盤,嵌入某台正確的鐘錶內,兩者的花紋必須完全吻合。
  
  這簡直是要逼著玩家自戳雙目。
  
  17、16、15……
  
  門外的打鬥聲繼續,屋內倒計時也仍在繼續。
  
  活了這麼多年,穿越了這麼多場遊戲,傅藍嶼覺得自己的眼睛和腦子,還從來沒有高速運轉到這種強度。
  
  她來不及一台一台去試,只能憑視力與直覺判斷,試圖在腦海中拼湊花紋,形成完整的圖案。
  
  左側牆面與右側牆面,可以排除。
  
  桌面可以排除。
  
  地板……
  
  98、7、6……
  
  只剩下最後五秒。
  
  傅藍嶼的掌心出了冷汗,她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有兩台鐘錶的花紋,異常接近。
  
  她選定了其中一台,就相當於放棄了另一台,她不可能還來得及試兩次。
  
  她的運氣一向不好,誰能確保這次就能僥倖通過?
  
  哪怕是二選一。
  
  「顧先生。」她喃喃地念叨了一聲顧墨池,「借一借你的好運。」
  
  3、2、1
  
  說完,她彎下腰去,毫不遲疑將手中錶盤,嵌入了其中一台鐘錶內。
  
  倒計時靜止在了00:00
  
  全樓的燈光熄滅。
  
  不多時,門外的打鬥似乎也停了下來。
  
  噹啷。
  
  像是有什麼從鐘錶裡掉出來,就掉在她腳邊。
  
  傅藍嶼伸出手去,摸到了一枚鑰匙。
  
  她選對了。
  
  這大約是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她將鑰匙合在掌心,半晌,紅著眼眶歎息。
  
  「顧先生,多謝了。」
  
  這時房門被從外面推開,她聽見了喬雲錚的聲音。
  
  「藍妹?」
  
  她站起轉身,幾乎是想也未想就摟住了他的脖子。
  
  她輕聲應道:「拿到出樓的鑰匙了。」
  
  喬雲錚的手臂受傷了,兀自往下滴血,好在黑暗裡她不會發現,他將衣袖往下拉了拉,而後溫柔撫上她的背。
  
  「好,現在只剩下咱們三個人了。」
  
  不遠處,兩名男玩家的屍體就躺在那。
  
  旁邊的阿健有點喘,可見剛才也出了不少力,他拿著之前傅藍嶼遞給自己的方鏡子,只瞥了一眼,忽然臉色大變。
  
  「……快,快走,它們來了!」
  
  不是「它」,而是「它們」。
  
  在拿到鑰匙的一瞬間,鬼院長和它的妻子,以及剩餘未被玩家驅除的鬼童們,就集體出現在了三樓走廊的盡頭。
  
  這是最後衝刺的時刻,
  
  孤兒院內一片漆黑,如同無邊無際的冥府之路。
  
  身後小鬼的尖笑聲如影隨形,院長的砍刀每揮舞一次,都能讓地面也隨之震動。
  
  在高速奔跑的情況下,三人數次磕碰摔倒,阿健甚至還險些滾落樓梯,但千鈞一髮之際,又被喬雲錚和傅藍嶼合力拽了回來。
  
  生死時速,不過如此。
  
  依據傅藍嶼記憶裡勾勒的地形圖,他們並未走太多彎路,幾乎能算是這棟樓的最佳快捷方式。
  
  還有一百多米,就要穿過宿舍區,到達孤兒院的大門前。
  
  然而有兩隻跑得快的小鬼,已經追至跟前了。
  
  阿健從鏡中看到了它們,他頓住腳步猛一轉身,從口袋裡掏出了一隻死去已久的烏鴉。
  
  這是方才他在混亂中隨手抓到的,他當場擰掉了烏鴉的脖子,為的是以備不時之需。
  
  「你們倆去開門!」
  
  他果斷將烏鴉的血,揚向前方。
  
  觸碰到血液的小鬼們紛紛淒厲慘叫,在綠色的光焰中掙扎翻滾,自然也減弱了追擊的速度。
  
  傅藍嶼重重跌了一跤,隨即又被喬雲錚單手拎著拖回了懷裡,兩人來不及剎車,雙雙撞上了那扇堅硬的鐵門。
  
  喬雲錚右手護著她,左手接過鑰匙,在摸到鐵鎖的一刻,迅速插了進去。
  
  「阿健先生!」
  
  阿健扔掉烏鴉,一瘸一拐循聲而至。
  
  三人並肩站定,在院長提刀趕來的前一秒,合力撞開了大門。
  
  久違的光亮落進視線。
  
  樓外,月色正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7 09:39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9:00 PM 編輯

第90章生日

  白笙這兩年,始終堅持一個人穿越白金局,期間大傷小傷受過不少,可硬是憑著一股子韌勁兒闖過來了。
  
  她剪短了長髮,在受過傷的疤痕上,紋了顧墨池的名字縮寫。
  
  曾經那麼活潑開朗的姑娘,從此幾乎沒再笑過,話越來越少,眼神卻變得越來越冷。
  
  她如今能一口氣跑二十公里不休息,材質很好的沙袋說打漏就打漏,看無論多麼驚悚的恐怖片,也只是淡淡的,再沒眨過眼。
  
  比起在遊戲裡互相殘殺、抄刀砍鬼的經歷,這些早就不算什麼了。
  
  她終於也變成了不必依靠任何人,就可以頂風冒雨前進的高級玩家。
  
  然而這又有什麼意義呢?無非是因為,承諾要永遠保護她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
  
  如果能一輩子被人保護,誰願意咬牙堅強。
  
  「現在的笙笙,居然有點像當年的你了。」霧氣氤氳裡,白簫將剛剛沏好的茶,推到傅藍嶼的面前,「可你倒是越變越溫柔,連氣質也跟喬先生有些相似了。」
  
  或許相愛的人,總難免彼此影響。
  
  傅藍嶼盯著杯裡的茶,半晌,很淺地勾起唇角。
  
  「這也不是壞事。」
  
  「算算時間,喬先生的白金四,是不是也沒差幾場了?」白簫低聲道,「你有打算嗎?要是他通了關,以後就不能再陪你進入遊戲了,到時候你……」
  
  「我可以自己穿越,就像以前一樣。」她回答得很從容,「他能自由,總比我們都陷在遊戲裡要好得多,至少我在未來的日子裡,是有盼頭的,對吧?」
  
  白簫笑了笑:「確實。」
  
  廚房裡還燉著紀翎要喝的蓮藕排骨湯,他起身去調火候,走到中途卻又轉過頭來看向她。
  
  「這週末喬先生有空嗎?來家聚一聚吧,我做飯。」
  
  傅藍嶼說:「定週一吧,週末不行,我們倆有點事兒。」
  
  「嗯?什麼事?」
  
  「景鶴生日,想讓我倆陪他去趟遊樂場。」
  
  聽起來,這的確是符合景少爺風格的邀請。
  
  ……
  
  景鶴今年滿了二十五歲,雖說仍是一張娃娃臉,但眉眼輪廓都已有成熟男人的模樣了。
  
  他如今開始幫父親景杉打理公司,各項事務都能處理得有條不紊,穿西裝打領帶走路帶風,談客戶開會議雷厲風行,任憑是誰都要恭敬叫一聲小景總。
  
  只有在喬雲錚和傅藍嶼面前,他依舊是那個大大咧咧不著調的中二少年。
  
  「說實話,我好久都沒來過遊樂場了。」他買了兩個花花綠綠的氫氣球,分別繫在傅藍嶼和喬雲錚的背包上,非常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挺好,這氣球顯眼,萬一走丟了咱們還能找著對方。」
  
  喬雲錚微微一笑:「好主意,但我認為直接手機聯繫更快一點。」
  
  「……噢,也有道理啊!」
  
  「你堂堂公司總經理,生日願望竟然是吃一碗紅果刨冰和來遊樂場坐過山車,傳出去就不怕被同行笑話?」
  
  「誰敢笑話我?我打折他的腿!」景鶴放完豪言壯語,又笑嘻嘻補充了一句,「而且我的願望也不全是這個,重點在於你倆要陪我。」
  
  「陪你的方式有很多種,何必非來遊樂場,很吵。」
  
  「雲哥,不是我批評你,你最近這心態越來越老齡化了,年輕人難道不該尋求一點刺激嗎?」
  
  傅藍嶼叼著一根棒棒糖,懶洋洋歎息:「看來平時穿越遊戲,對你來說還是不夠刺激。」
  
  「呃,那種刺激和這種刺激,不是一種刺激。」
  
  景鶴所追求的刺激,是大家一起坐在過山車、海盜船和大擺錘上,左沖右突、前搖後擺、激情翻滾、放聲尖叫。
  
  ……當然,其實只有他自己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藍姐你害不害怕?啊啊啊啊我感覺這安全鎖不太安全,我是不是要掉下去了啊啊啊啊啊——」
  
  傅藍嶼單手抓住過山車上的扶手,另一隻手抽空摀住了半邊耳朵。
  
  風那麼大,她耳膜都快被他震裂了。
  
  一分鐘的過山車,在景鶴的意識裡像是過去了半個世紀。
  
  他下車時跌跌撞撞,險些摔倒,傅藍嶼好心扶住了他,然後見他作勢要嘔吐,登時改變方向,把他又推給了喬雲錚。
  
  喬雲錚接住景鶴,就勢將他腦袋扭向一邊,拎著他脖子走向垃圾桶。
  
  不過景鶴最後也沒吐出來,喝了兩口水壓壓驚了事。
  
  他極其納悶:「雲哥你坐過山車真沒緊張嗎?」
  
  喬雲錚:「我挺緊張的。」
  
  「啊?」
  
  「你非得跟你藍姐坐一排,還把她胳膊都掐紅了,你覺得我緊不緊張?」
  
  「……」
  
  景鶴知道,自家的哥哥姐姐都是強心臟的代表人物,視這種所謂的高難度遊樂設施為「小孩子才喜歡的玩意兒」,願意陪他胡鬧,已經算是極度寬容寵愛了。
  
  他沒有什麼可回報的,唯一能做的,是給傅藍嶼買景區最貴的午餐和霜淇淋。
  
  「所以說景區的東西,永遠都華而不實,貴還不好吃。」傅藍嶼咬了一口雞排,如是吐槽。
  
  景鶴坐在她對面:「這就不錯了姐,你是沒嘗過A城歡樂穀裡面的套餐,就我這廚藝,拿腳做都比他們做得好。」
  
  傅藍嶼一抬頭,見他腦袋上不知什麼時候戴了一對毛茸茸的兔耳朵,嫌棄蹙眉。
  
  「你這會不會太可愛了點?」
  
  「……剛買的,你不覺得這很襯我陽光帥氣的臉嗎?」
  
  「就還行吧。」
  
  景鶴惋惜地歎了口氣:「姐,你哪都好,就是缺點浪漫細胞。」
  
  「我為什麼要把浪漫細胞用在你身上?」
  
  「……」他看著一旁明顯十分愉悅的喬雲錚,無語半晌,扶了扶自己的兔子耳朵,「我這眼看著都要到大晉級賽了,你倆還不知道安慰安慰我,還給我狂撒狗糧。」
  
  他這幾年比較用功,不完成強制任務的時候,也會在論壇接單帶客戶通關,加之在遊戲中通常表現突出,系統獎勵的生命之水也多,因此升級很快。
  
  大晉級賽,即黃金四到白金一的晉級賽,毫無疑問是道鬼門關。
  
  他也即將邁入高級玩家行列,去參與真正的魔鬼混戰。
  
  傅藍嶼把一勺霜淇淋塞進他嘴裡:「還有幾場到大晉級賽?」
  
  「兩三場吧,不出意外的話是七月份那一場。」
  
  她點頭:「到時我跟雲哥陪你去。」
  
  景鶴一愣:「不不,我不是這意思,我自己能行,沒必要咱們仨都……」
  
  「就算你能行,我倆也不放心。」喬雲錚緩聲道,「晉級白金是大事,我們不希望你出半點意外。」
  
  親近之人中,已經走了顧墨池一個,不能再走第二個。
  
  在力所能及的範疇內,他希望能將景鶴護好,至少這一次,要保景鶴安全晉級。
  
  乍一提起遊戲的話題,氣氛略顯沉重,最後還是景鶴重燃熱情,興致很高地招呼兩人。
  
  「好,我明白了,那雲哥藍姐,咱仨去拍張合照唄?」
  
  傅藍嶼淡定放下勺子:「行啊。」
  
  喬雲錚也欣然起身:「在哪照?」
  
  「就那座城堡前面,標準遊客照!」
  
  於是傅藍嶼將手機遞給了一名路人,委託對方代為拍照。
  
  景鶴左手摟著她,右手摟著喬雲錚,對著鏡頭笑出了一口亮麗白牙。
  
  「Cheese——!」
  
  四月,正值仲春。
  
  藍天白雲下,遊樂場的粉色城堡在陽光裡熠熠生輝。
  
  三個人的身影,定格在構圖完美的照片裡,熱烈而溫柔。
  
  三個月後,傅藍嶼和喬雲錚盡全力協助景鶴,闖過了那一場無比慘烈的大晉級賽。
  
  兩人只有一個月的休整時間,很快又要面臨八月份的白金任務。
  
  系統從不給人放鬆懈怠的機會。
  
  夕陽西下,傅藍嶼坐在陽臺新安置的鞦韆椅上,懷裡抱著那隻緬因貓,面向窗外,悠閒地一蕩一蕩。
  
  喬雲錚就坐在她身邊,很隨意地翻著一本書,時不時抬手替她推兩下鞦韆。
  
  「雲哥。」
  
  「嗯,在呢。」
  
  「先前在A城很有名的一家蛋糕店,分店開到C城來了,就在東街,聽說那裡咖啡也做得不錯。」
  
  喬雲錚垂眸一笑:「後天穿越,還來得及,我們明天去。」
  
  「叫上白簫他們。」
  
  「好。」
  
  而後良久靜默,直到緬因貓喵喵叫著躍下鞦韆,傅藍嶼低頭捶腿。
  
  「咖啡現在越來越沉了,好像個秤砣壓在我身上。」
  
  喬雲錚笑意更深:「當然,我養了它六年,它跟當初比起來長了十多斤,快趕上中型犬了。」
  
  他頓了頓,又像是回憶起了很久遠的事,語氣中帶了幾分感慨。
  
  「藍妹,算一算,我和你也認識七年了。」
  
  在倖存者逃亡系統中,能不離不棄相互陪伴七年的搭檔,少之又少。
  
  這是緣分,也是恩賜。
  
  傅藍嶼輕聲道:「我們還會有無數個七年。」
  
  晚霞餘暉映在她墨色清澈的眼底,她側過身去,將頭枕上喬雲錚的肩膀。
  
  喬雲錚摟著她,他的吻拂過她眉心眼睫,最終落在她柔軟唇畔。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猶如來自最遙遠的夢境。
  
  「說得對。」他重複著,「我們還會有無數個七年。」
  
  但願下一個七年,他與她終將獲得自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9 10:07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9:06 PM 編輯

第91章 夜集

  傅藍嶼和喬雲錚穿越的那天傍晚,C城下了一場雨,天空烏雲密佈,跟末日來襲似的。
  
  彼時兩人正跟景鶴連線打遊戲,遊戲打到半截突然掉線,悄無聲息就穿越了。
  
  沒想到這一次遊戲中和現實世界,除了時間之外,天氣也連通了。
  
  當傅藍嶼再度睜開眼睛時,她隱隱約約聽到了雨水滴落的聲響,可視線中卻是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她下意識想坐起來,豈料頭頂猝不及防撞上了硬物,登時重新躺回了原地。
  
  她沉默半晌,抬手往四周摸了摸,結果只摸到了堅硬的木板,且旁邊也沒有任何空間了,這裡只躺得下她一個人。
  
  這樣狹窄逼仄又四四方方的構造,她只能聯想到一種地方。
  
  ……她居然被困在了一具棺材裡。
  
  棺中氧氣稀薄,待上一會兒就難免覺得胸悶氣短,她試圖推開棺蓋,無奈棺蓋過於沉重,憑她的力量很難撼動。
  
  換個男人來應該是可以的,但是喬雲錚不在這。
  
  她平復了一下呼吸,正欲再加一把勁,誰知忽聽棺蓋挪動的鈍響,片刻有冷風夾雜著雨滴,一股腦灌進了棺材內。
  
  有人來了。
  
  突如其來的新鮮空氣,令傅藍嶼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她剛剛喘息兩口,只覺腰間一緊,對方輕輕巧巧將她從棺材裡打橫抱了出來。
  
  不是喬雲錚又是誰?
  
  「對不起,遲了一步。」他在她耳畔低聲道歉,「棺材太沉,我也費了點時間。」
  
  「沒關係,我就知道你遲早要來的。」
  
  傅藍嶼摟著他的脖子借力站穩,隨即開始凝神觀察四周。
  
  她所在的這具棺材,明顯已經很破舊了,漆皮都斑駁脫落了不少,在棺材旁邊立著一把油紙傘,傘面正中央畫了一道符,不曉得是用來做什麼的。
  
  她探頭往棺材裡面張望,發現自己剛才沒看到,在腳底的位置放了一柄木鞘匕首,拔開後是刻滿符文的刀刃。
  
  最離奇的是,木質刀柄上,竟然刻著她的姓與名:傅藍嶼。
  
  她以前還從沒遇上過這種情況,有些意外:「這是我的刀?」
  
  「我也有。」喬雲錚指了指別在腰間的匕首,那上面也同樣刻著他的姓與名,「看來這次遊戲,系統是按人派發武器。」
  
  可想而知,這也不會是什麼好事,後面肯定有陷阱在等著。
  
  傅藍嶼撐開傘,遮住了頭頂落下的雨,她往前走了兩步,發現前方還有一具棺材,加上她和喬雲錚的,一共三具。
  
  這裡只有這三具棺材,除了腳下的土地,四周都被茫茫濃霧遮住,什麼也望不見,彷彿被某種無形的結界籠罩。
  
  她靠近了最後那具棺材,和喬雲錚對視一眼,兩人站在棺材的一側,合力將棺蓋推開了一道縫隙。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一隻纖細白皙的手伸出來,緊緊抓住了棺材邊緣。
  
  ……這著實有點像某些恐怖電影的開場鏡頭。
  
  那是一隻女人的手,染著亮晶晶的星空黑色指甲,手腕戴著一條褪了色的紅繩手煉,手煉的黃金吊墜上刻了一個字母「Z」。
  
  不得不說,有點眼熟。
  
  傅藍嶼正盯著那條手煉看,琢磨著自己到底是在哪裡見過,下一秒就見有個穿黑色休閒小西裝的女人,踩著酷炫的鉚釘短靴,慢悠悠從棺材裡爬了出來。
  
  那女人顯然是有點缺氧,深呼吸好久才緩過勁來,而後轉過頭,很警惕看向站在這邊的兩個人。
  
  「你們……嗯?」
  
  四目相對,她愣住了,傅藍嶼也愣住了。
  
  兩人同時發聲。
  
  「傅小姐?」
  
  「程小姐?」
  
  這位正是傅藍嶼六七年前在黃金局遇見過的,名叫程媛的女玩家,當時程媛一門心思要與她結盟,態度曖昧不清,她還懷疑過。
  
  後來才知道,是因為自己長得像程媛在遊戲中死去的妹妹。
  
  程媛那條手煉上刻的「Z」字,就是妹妹程芷的名字字母。
  
  程媛承諾過,從此在遊戲裡遇到每一個像程芷的女孩,都要盡力去保護,那是自己活下去的寄託。
  
  一晃這麼久過去了,歲月倒是對程媛寬容得很,除了原本的短髮梳起了馬尾,額角多了一道很淺的疤痕,其餘的半分沒變,她依舊是那個幹練英氣的美女。
  
  她震驚道:「真的是你們?我們還能在遊戲裡遇見第二次?」
  
  傅藍嶼也覺得不可思議:「我也沒想到,這樣的機率都能被我們碰上。」
  
  通常而言,在系統龐大的資料庫中,玩家們二次穿越到同一局遊戲的概率,不足萬分之一。
  
  那時在黃金局分別,雙方都當作萍水相逢,互贈了美好祝福之後,就已經做好這輩子都不會再見的準備了。
  
  誰知時隔多年,彼此竟能玄之又玄的重逢,這種緣分猶如大海撈針,大約是求也求不來的。
  
  「真高興你們還活著。」這是程媛的真心話,她一步跨出棺材,又溫柔又欣慰地擁抱了傅藍嶼,「你和喬先生果然是最默契的搭檔,當年我就這麼認為。」
  
  她穿越過太多局遊戲,中途也曾為了最終通關而結盟、算計、背叛,她見過形形色色的玩家,有些哪怕是互報過姓名的,也大多轉頭就忘記了。
  
  只有喬雲錚和傅藍嶼,她一直記得他們的姓氏稱呼,也記得他們的模樣。
  
  不僅僅是因為傅藍嶼長得像妹妹程芷,更因為這兩個人的身上有種奇異的力量,她當初就相信,他們一定能攜手通關。
  
  「看你現在還是好好的,我也很高興。」傅藍嶼拍了拍她的背,語氣和緩,「這下好了,我們也不必糾結跟誰結盟了,咱們仨可以再次精誠合作。」
  
  「問題是目前除了咱們仨,好像也沒別的玩家了。」喬雲錚平靜接話,「棺材只有三具,人也只有三位,我還從沒見過完全沒競爭對手的白金局。」
  
  短暫的喜悅過後,程媛終於放開傅藍嶼,她環視四周,神情逐漸嚴肅。
  
  「我倒是聽說過,這種就屬於系統裡的特殊關卡,即開局三名倖存者就被敲定了,我們只需要通關,免去了互相殘殺的步驟——還有一種,是不存在傳統規定的倖存者名額,所有玩家層層篩選,最後只能存活一名。」
  
  傅藍嶼歎息一聲:「我知道,我們的一位朋友,就抽中了後一種關卡。」
  
  若非如此,憑顧墨池的實力,也不可能輕易折在遊戲裡。
  
  那或許也是他穿越這些年,唯一的一次運氣失衡。
  
  因為他想讓白笙活著。
  
  程媛道:「咱們這次遇到的,雖說不必自相殘殺,卻也不算太好。越是這種關卡,難度就越高,換句話講,大概是單憑三個人完全無法搞定的局面。」
  
  「沒關係。」傅藍嶼回答得風輕雲淡,「這些年我們遇到的奇蹟也不少,怕也沒用,全力以赴就是了。」
  
  「也對,至少咱們仨聚在一起,勝算總會更高些。」
  
  強者之間,終歸是有信任和默契的。
  
  這時喬雲錚輕拍了下傅藍嶼的肩膀,她轉過身去,發現不知何時,視線前方的霧氣消散了一些,露出了一條通往更遠處的小路。
  
  看來三具棺材全部開啟,下一關的提示就來了。
  
  程媛也撐起傘,拿起了那柄刻著自己名字的匕首,三人沿著小路往前走,只覺兩側的霧氣如牆,只留給他們這狹窄的可供通過的方寸空間,無聲醞釀著未知的恐懼。
  
  小雨仍在淅淅瀝瀝地下,視線裡的光亮逐漸清晰起來,但這種光亮頗有幾分詭異,等走近了傅藍嶼才意識到,原來是紅燈籠的光。
  
  面前出現了一座掛滿大紅燈籠、熱熱鬧鬧的集市。
  
  沒錯,並非幻覺,真的是一座集市,在現實中也能找到差不多的那種,只在深夜開放,各路商販們擺起地攤招徠顧客,充斥著琳琅滿目的小物件兒,和此起彼伏的叫賣聲。
  
  此時那些商販看上去,也的確是在賣力吆喝,走過路過的行人們,也都在和商販討價還價。
  
  ……雖說實際上,卻一點聲音也聽不到。
  
  如同一幕默劇。
  
  集市的入口處,用類似血的顏色,畫了一道紅線。
  
  紅線外站著一個男人,他穿著白麻布的衣服,一雙白鞋,臉也塗著厚厚的白粉,定格在咧嘴微笑的表情。
  
  他笑得實在過於僵硬怪異,不像人,倒像是木偶。
  
  他左手拿著個木魚,右手拿著根槌子,正在一下一下很有節奏地敲打。
  
  他的腳邊,立著一塊木牌,上面用毛筆書了四句話:
  
  一人行此道,三人開其箱。
  
  撐傘不沾衣,鬼喚莫回頭。
  
  究竟是指什麼,眼前這個奇奇怪怪的npc不會開口說話,也沒法給他們解釋。
  
  他們只能靠自己理解。
  
  「第一句話和第二句話,是說我們只能單獨通過這條集市,等三人全部通關後才能打開某個線索箱子?」程媛道,「那撐傘不沾衣呢?」
  
  傅藍嶼猜測:「也許是指,我們進入集市之後必須打好傘,不能讓任何東西沾到衣服上。」
  
  至於「鬼喚莫回頭」,她以前倒也不是沒體驗過。
  
  無論鬼在身後如何引誘呼喚你,都千萬不要回頭看,回頭看了就會被殺害,這是很老的民間傳說了。
  
  現在面臨的問題是,誰要先進入集市,給另外兩位趟趟道。
  
  「那不如我……」
  
  「我先去。」喬雲錚不假思索打斷了她的話,「打頭陣的事情,不應該讓女孩子來,我會在集市的盡頭等你們。」
  
  說完,他將油紙傘撐在頭頂,毅然舉步踏進了入口那道紅線。

  **********
  
  作者有話要說: ※※那首提示詞是我瞎編的,找不著出處,不押韻,但也不能搬運※※
  
  誰能想到,程媛小姐還能再次出場呢?
  
  (友情提示:忘記程媛是誰的,建議重溫第六卷閃靈旅館,就是裡面那個被雲哥誤會喜歡藍妹的帥姐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9 10:12 PM

第92章百鬼書

  在喬雲錚踏過那道紅線之後,入口處穿孝服的npc,就停止了敲木魚的動作。
  
  傅藍嶼一瞬不瞬注視著喬雲錚,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沒入集市中來來往往的行人裡,這才轉過身去問程媛。
  
  「我們好像並不能確定,自己什麼時候應該進去。」
  
  很明顯,這種事情並不能憑直覺判斷。
  
  程媛也為難:「按理說是要等喬先生徹底通過集市之後,我們才能進去,但喬先生不可能在那邊提醒我們,我們怎麼知道他有沒有順利通過?」
  
  懷著這樣的疑惑,兩人在原地不安等待了很久,然後傅藍嶼就突然聽見,旁邊的npc再度敲起了木魚。
  
  她沉默片刻,與程媛對視一眼,彼此均恍然。
  
  原來木魚就是提示,只有當木魚被敲響時,玩家才可以繼續進入集市。
  
  「傅小姐,你先去吧。」程媛不假思索道,「我給你殿後。」
  
  「……留在最後的人會很危險。」
  
  「所以我才讓你先去,否則我不放心——我比你年紀大,殿後是應該的。」
  
  傅藍嶼知道,程媛心裡有執念,一直堅持要把她當成妹妹來保護,就算她拒絕,程媛也絕對不會答應的,不如不要浪費時間。
  
  思及至此,她點頭應允。
  
  「好,那我先進去,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
  
  傅藍嶼將那柄畫著符咒的油紙傘撐在頭頂,一步跨進了集市入口的那道紅線。
  
  身後的木魚聲又停止了。
  
  但取而代之的,是集市內此起彼伏的喧嘩叫賣聲,這裡與外面彷彿隔著結界,只有真正進來才能聽到裡面的聲音。
  
  就像所有的夜間集市那樣,乍一看賣家殷切、買家熱情,充滿舒適的生活氣氛。
  
  ……當然,也只是「乍一看」罷了。
  
  容不得仔細去看。
  
  油紙傘遮住一方天地,從上方落下的雨水,都沿著傘邊垂直沒入地面,一滴也沒有落在傅藍嶼的身上。
  
  她小幅度轉頭看向兩側攤位,隨著霧氣漸漸散去,她已經可以清晰看見他們的穿戴和模樣。
  
  攤鋪上掛著的紅紙燈籠,裡麵點著白色的蠟燭,燈籠的內側,有血色手印在光亮裡若隱若現。
  
  就在這樣的光線裡,那些商販無一例外穿著麻布的衣服,臉色灰白,雙目空洞,沒有一絲屬於正常活人的生動表情。
  
  同樣的,那些來往的行人也是,根本沒有在掏錢付帳,只是將貨物拿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重複著相同的動作。
  
  他們如同被操縱的皮影傀儡,在機械地表演。
  
  傅藍嶼目光下移,見有風吹起攤位上覆蓋的白布,露出了桌底堆滿的、用來供奉死人的元寶和香燭。
  
  頭頂的雨,劈里啪啦砸在傘面,似乎下得更急了。
  
  這時,她聽到了從身後傳來的聲音,那聲音貼得很近,下一秒幾乎已在她耳畔響起。
  
  「藍嶼。」
  
  竟是喬雲錚在喚她。
  
  記憶中,喬雲錚從未如此喚過她。
  
  可她為什麼還會覺得熟悉?就像這並不是鬼怪在騙她,而是真正的喬雲錚講過的話。
  
  她不能回頭,無論聽到什麼都不能回頭,回頭就是違反規則,將面臨難以估量的慘烈後果。
  
  她一步一步,穿過那些身軀冰冷的行人向前走,而身後的聲音,依然如影隨形跟過來。
  
  「藍嶼。」
  
  他還在呼喚她,語調哽咽,像是在流淚。
  
  其實她哪裡能想像出喬雲錚流淚的情景呢?從沒有過。
  
  「藍嶼,我求你,別……」
  
  「別丟下我。」
  
  如有實質的絕望感霎時席捲全身,那情緒太過真實,令她疑惑又悲傷。
  
  這究竟是什麼感覺?
  
  她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傘柄。
  
  腳下青石板的水痕,忽然泛起層層波紋,後變成一圈又一圈的漩渦狀,像是要將她吸入其中一般。
  
  傅藍嶼垂眸,發現漩渦間竟有鮮血溢出,順著青石板的紋路蔓延開去,猶如細密的蛛網。
  
  風刮得她皮膚生疼,她敏銳感覺到,四周的氣息不太一樣了。
  
  血腥氣越來越重,夾雜著一絲絲燒焦的味道。
  
  叫賣聲漸歇,那些商販和行人,紛紛停下動作,將目光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整座集市的人,都定格在注視她的一刻,那情景絕非毛骨悚然四個字所能概括。
  
  傅藍嶼加快了腳步,儘管這毫無用處,因為她發現那些人開始變異了。
  
  或者說,恢復原形。
  
  麻布的衣服上燃點火焰,直至全部化作飛灰。
  
  他們的血肉一分一分腐爛萎縮,轉瞬就變成了緊貼骨頭的一層焦黑死皮,他們的臉縮水般往下塌陷,眼球融作黑紅的黏液流出,淌滿了齜出的牙齒。
  
  只聽「轟」的一聲,兩邊的燈籠墜落,所有攤位同時起火,洶湧烈火瞬間包圍了這座集市。
  
  火光映在傅藍嶼眼底,她看著那些形容可怖的骷髏們,正緩步朝自己的方向圍攏過來。
  
  若是沒有經驗的玩家,遇見此情此景,怕是要嚇得扔傘逃命了。
  
  但她牢記規則,深知這不過是用於迷惑玩家的幻覺。
  
  她如果真的扔掉了傘,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條。
  
  骷髏們枯瘦慘白的指尖,已經觸到了她的身體,它們簇擁著她,喉嚨中發出咕嚕咕嚕類似沸水燒開的聲響,仍有黑血從空洞的眼眶裡不間斷流出。
  
  背景是熊熊燃燒的大火,帶著要把一切都燒之殆盡的氣勢。
  
  但中間的這條小路,依然水霧彌漫,不曾被火勢波及。
  
  傅藍嶼目不斜視,她穩穩撐著油紙傘,冷靜朝著前方的道路走去,沒有半分動搖。
  
  「藍嶼。」
  
  過了很久,她再次聽到了身後喬雲錚呼喚自己的聲音,溫柔沉痛,宛如訣別。
  
  她抬起頭來,終於在前方徹底消散的霧氣中,望見了集市的盡頭。
  
  集市的盡頭也有一道紅線,而喬雲錚就站在紅線的後面,無邊細雨裡,他一襲黑衣身形挺拔,彷彿下一刻就要融進夜色。
  
  她深吸一口氣,毫不遲疑向著他飛奔而去。
  
  在完全跨過紅線的剎那間,她扔掉傘,張開雙臂撲進了他的懷裡。
  
  喬雲錚摟著她,良久才慶幸地歎息一聲,抵著她的額頭輕聲道:「你花的時間好像比我長一點,我怕你在裡面出了什麼岔子。」
  
  「沒出什麼岔子,就是聽到了你在叫我名字。」
  
  「我也聽到了你在叫我名字。」喬雲錚頓了頓,又補充道,「你叫我雲錚,都七年了,我也不記得你這麼叫過我。」
  
  傅藍嶼點點頭,像是安慰他,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所以才證明是假的,不必在意。」
  
  兩人成功匯合,接下來只需等待程媛出來。
  
  傅藍嶼轉頭,看向不遠處那只柳木箱子,箱子正在夜幕裡泛著暗色的微光。
  
  箱子沒有上鎖,只是三面各有一道手掌形狀的凹陷,看上去是要三位玩家同時將手放上去才可以開啟。
  
  可想而知,哪怕有一位玩家沒能活著從集市走出來,這一局就再也別想通關了。
  
  程媛花費的時間,比他們兩個都要長得多,她實在在集市裡停留了太久,久到傅藍嶼還以為她遭遇了什麼不測。
  
  好在她終究是出來了,出來時紅著眼眶,應該是剛剛哭過。
  
  「程小姐。」傅藍嶼猶豫著握住她的手,「你……」
  
  「我聽到程芷在叫我。」程媛啞著嗓音歎息一聲,「我已有太多年沒聽過她的聲音了,哪怕知道是假的,我也還是想多聽幾句。」
  
  她的語氣很平靜,並未流露出太多悲傷,但傅藍嶼明白她的心情,越是要強的人,越不願意輕易表露脆弱。
  
  「程小姐,只要你將來能通關白金四,就還有機會再見到妹妹。」
  
  「……真的?」程媛登時難以置信,「你怎麼確定?」
  
  傅藍嶼從衣領裡拎出她的吊墜,見她的吊墜底部,刻著跟自己一模一樣的懷錶。
  
  「我聽別人說,每個通關白金四的玩家,都能得到簽訂金色契約的機會——儘管沒有誰能證明這件事,但有些念想總是好的,你覺得呢?」
  
  程媛攥著吊墜,若有所思。
  
  「如果這是真的,我當然願意。」
  
  否則她拼命這些年是為了什麼呢?不就是為了完成當初對妹妹的承諾嗎?
  
  能再次見到最親愛的人,付出任何代價都值得。
  
  說話間,喬雲錚已經將那只柳木箱子拎了過來,三人俯身蹲下,圍著箱子研究。
  
  程媛問:「『三人開其箱』就是這個意思嗎?我們現在滿足條件了?」
  
  「差不多。」傅藍嶼率先將手放了上去,「我們先來試試。」
  
  程媛和喬雲錚隨後也將手完全對上箱子的凹陷,半晌,忽見暗光變盛,箱子發出了蜂鳴般的顫動聲。
  
  喬雲錚手指一勾,箱蓋就被輕輕巧巧地挑開了。
  
  箱子裡面空蕩蕩的,只安靜躺著一本書頁有些破舊的冊子,冊子封面上用毛筆寫著四個字——
  
  百鬼名錄。
  
  他翻開第一頁,見上面有這樣兩句話
  
  凡獲百鬼名錄者,第一人須取俎鬼之汙血,第二人須取熾燃鬼之首級,第三人須取藍面鬼之畫皮。
  
  以首級飽蘸汙血,再以畫皮包裹首級,供奉墓前,可開啟往生之道。
  
  傅藍嶼瞥了一眼,本能蹙眉:「這是要讓我們按順序做任務。」
  
  「對,之前給咱們的匕首,也是為了這個用途。」
  
  做任務的順序,取決於進入集市的順序。
  
  作為武器的匕首上刻著名字,每個人只能做自己對應的任務,不能代替別人完成。
  
  照此而言,喬雲錚要去取俎鬼的血,傅藍嶼要去砍熾燃鬼的腦袋,程媛要去剝藍面鬼的皮。
  
  這些鬼具體長什麼樣子,都畫在剛才那本《百鬼名錄》裡了。
  
  三人各自沉默,還沒來得及多商量兩句,忽聽一陣奇異的鈴鐺聲響起。
  
  遠處,四個臉戴鬼面的npc,正抬著一頂四角墜鈴鐺的鮮紅花轎,從濃霧裡走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9 10:16 PM

第93章三隻鬼

  四位長相怪異的npc轎夫,最終在三人面前停了下來,他們彎腰放下轎子,落地瞬間那鈴鐺又響了幾聲,聽得人心裡發顫。
  
  他們都沒說話,但看那意思,明顯是讓三人進轎。
  
  怎麼,這遊戲裡還有擺渡車呢?負責接玩家去任務地點?
  
  三人互相使了個眼色,鑒於規則如此,反抗也沒用,索性排好隊挨個鑽了進去。
  
  轎子的角落裡,點著兩盞油燈,無論轎子怎麼顛簸都很穩當,將狹小的空間照得紅幽幽的,有點滲人。
  
  傅藍嶼和喬雲錚並排坐在一邊,程媛坐在另一邊,由於轎頂過矮,喬雲錚甚至還需要稍稍彎著腰。
  
  轎夫們晃晃悠悠抬著轎子,傅藍嶼從轎簾的縫隙暗中往外窺視,發現霧氣消散,他們目前是處於一片無垠茂密的樹林裡。
  
  月色明亮,透過錯落的枝葉,在地面照映出斑駁的光。
  
  她能隱約望見遠方的景象。
  
  ……冊子裡所謂的百鬼們,正穿梭在這片荒寂的土地上。
  
  它們奇形怪狀、猙獰百態,潛行在蒼茫的夜裡。
  
  它們中的一部分察覺到了轎子的存在,但並沒有攻擊的意向,只是慢悠悠地路過。
  
  風驟起,送來濃重的血腥氣。
  
  條件不成熟,時機還沒到,這些鬼怪暫時不會對玩家性命造成威脅。
  
  現在是完成任務的階段。
  
  藉著轎子裡的光亮,傅藍嶼一邊快速翻著百鬼名錄,一邊試圖將遊蕩在樹林裡的那些鬼怪,與名錄的畫像對上號。
  
  喬雲錚就坐在旁邊,單手替她撩著轎簾。
  
  他低聲提醒:「剛才看見了獨角鬼王和疾行鬼,往那邊去了。」
  
  傅藍嶼點頭:「還有那個,穿書生衣服的,是科舉鬼;那個脖子跟長頸鹿一樣的,是落頭氏。」
  
  「那個穿藍綠色衣服,長了張蝙蝠臉的小孩,是瘧疾鬼。」
  
  除此之外,牛頭馬面、貓鬼狐鬼、琵琶鬼蛇骨婆、窮煞雙鬼……因長相太有特色,都比較好認。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刺耳尖嘯,像是雷電裡呼嘯的風聲,應該是某種鬼怪正在咆哮。
  
  有隻體型龐大,渾身生滿尖刺的惡鬼,鋒利前肢長得跟螳螂似的,在夜幕裡閃爍著寒光。
  
  是刀勞鬼,攻擊性非常強的一種鬼。
  
  聽得程媛小聲吐槽:「你看那個,是九頭鳥吧?九個頭都長得跟帶魚似的,我有點餓了。」
  
  傅藍嶼歎氣:「我也餓,稍微忍忍吧,這次好像沒有供咱吃飯的地方,不被鬼吃就謝天謝地了。」
  
  她有點後悔,早知道穿越前就不該跟景鶴連線打遊戲,應該把景鶴叫家來吃頓火鍋的。
  
  不過算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要儘快找出任務裡的三隻鬼,速戰速決。
  
  俎鬼,熾燃鬼,藍面鬼。
  
  奇怪的是,目標始終沒有出現。
  
  毫無徵兆的,轎子突然緩緩上升,彷彿是在爬一座橋。
  
  傅藍嶼低下頭,發現轎夫行走的速度遠比自己想像中更快,樹林往身後倒退,前方是一片寂靜的河域,而他們此刻就在橫貫河域的拱橋上。
  
  河水粼粼,在月光下翻湧著詭異的黑浪。
  
  就在那一瞬間,她看到了有碩大魚頭一閃即逝,張開的魚嘴裡利齒森森,很快就重新沒入了水底。
  
  「是俎鬼。」她跟喬雲錚說,「在水裡,很難捉。」
  
  喬雲錚望著她所指的方向,神情凝重:「不管怎樣都得試試。」
  
  程媛用手肘碰了傅藍嶼一下,示意她往另一邊看。
  
  傅藍嶼轉頭,見轎子的右面窗口,有一頭頂潰爛、通身漆黑的惡鬼,正佝僂著身形路過,它每一簇堅硬的毛髮都燃著藍紫的火焰,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風助火勢,轎子剎那間起了火,同一時刻四名轎夫鬆開手,齊刷刷消失在原地。
  
  轎子咣啷一聲落地,震得裡面三人差點摔倒。
  
  喬雲錚迅速躍出轎子,果斷把傅藍嶼扯進了懷裡,傅藍嶼拉著程媛的手,把程媛也拖了出來。
  
  三人剛剛站定,轎子就在他們面前烈焰蓬發,化作了飛灰。
  
  他們被留在了這座橋上。
  
  熾燃鬼的喉嚨裡,發出類似小孩啼哭的聲音,它凸出的眼睛一瞬鎖定了他們,四肢匍匐作勢蓄力。
  
  它隨時可能撲過來。
  
  「我們負責自己的鬼怪,分頭行動。」傅藍嶼反手拔出自己的匕首,冷靜開口,「雲哥,你千萬小心——程小姐,你的藍面鬼在那邊。」
  
  程媛抬頭,遠遠望見有個婀娜多姿的女人朝這邊走來。
  
  乍一看這個女人沒什麼特別的,只是性感罷了,但仔細看會發現在月色裡,它一張臉兩側的皮,還沒有完全合攏在一起,像是被帶著鋸齒的砍刀給硬生生豁開,露出裡面藍面獠牙的模樣。
  
  臉皮慢慢癒合,變成了杏眼紅唇的白衣美人兒,若非親眼所見,任憑是誰都難免恍惚。
  
  這一幕跟百鬼名錄裡畫得一模一樣,藍面鬼有個別稱,又叫畫皮鬼。
  
  而程媛的任務,就是將這隻鬼剛披上的皮,重新剝下來。
  
  ……難上加難。
  
  天際陰雲聚攏,河面暗光洶湧,黑色波浪猛然間掀起數丈高的水牆,以排山倒海之勢朝橋上壓來。
  
  喬雲錚單手護住傅藍嶼後退,他握緊匕首,側頭深深看她一眼。
  
  「在這等我。」
  
  說完,他沒等她回答,雙手在欄杆上一撐,縱身躍下了河水。
  
  程媛大喊:「傅小姐,小心你身後!」
  
  傅藍嶼猛一回身,手中匕首下意識橫向劃過,登時割開了意欲偷襲的熾燃鬼的頭皮。
  
  熾燃鬼的頭頂如同一座噴發的火山,每一簇火焰都化作如有實質的利刃,爭先恐後朝她襲來。
  
  匕首在傅藍嶼掌心靈活轉動,漸漸浮現出不同於尋常武器的銀色光暈,她一面踩著滿地的水跡後退,一面連續削斷攻至面前的火刃,半刻喘息的時間也沒有。
  
  「傅小姐!」程媛在即將迎戰藍面鬼的前一秒,仍不忘把手裡的油紙傘拋給傅藍嶼,「接著!」
  
  傅藍嶼的柔韌性向來一流,她當即腰身九十度後仰,左手穩穩接住傘柄,就勢開傘擋在了身前。
  
  與此同時,從熾燃鬼口中噴出的火焰,不偏不倚都擊在了傘面上,複又熄滅。
  
  果然,系統給的傘,從某種程度上講相當於盾牌。
  
  傅藍嶼被那股衝力撞得倒退數步,險些滑倒,她剛扶著欄杆站穩,熾燃鬼便又再度張牙舞爪撲來。
  
  從他嘴裡吐出的那條舌頭,居然也燃著密密匝匝的火星,上下甩動間像一道鞭子。
  
  舌頭甩在傘面,在傘面留下一道灼燒般的焦黑痕跡,震得傅藍嶼手腕發麻。
  
  傅藍嶼在拱橋上奔跑,熾燃鬼在後窮追不捨,背景是星月黯淡的天色、相互交織的雨與火、暗浪肆虐的河。
  
  如果此時將鏡頭拉長,這樣的抽象又蕭瑟的畫面,像極了末日電影的構圖。
  
  傅藍嶼旋轉著傘柄,將那些襲來的火焰盡數甩落,她側眸一瞥,驀然把傘用力推向熾燃鬼,然後趁對方噴火抵抗的瞬間,腳尖一點躍上了旁邊的欄杆。
  
  她雙手攥緊匕首,從欄杆上高高跳起,對準熾燃鬼的頭顱,以凌厲之勢,從上至下借力劈斬。
  
  這一招準而狠,幾乎用上了她全部的力量。
  
  熾燃鬼的注意力,暫時還在那把油紙傘上,它來不及反應,只聽「哢」的猶如木料被鋸斷的聲音,匕首嵌入它的後頸,沒有任何阻礙地斬下了它的腦袋。
  
  腦袋骨碌碌滾出了很遠,它的身體仍僵立著,站了好久,火焰才慢慢熄滅,像是一具失去熱度的焦炭,轟然倒地。
  
  傅藍嶼單膝跪地,捂著胸口喘息了半天,她覺得自己的胳膊又酸又疼沒了知覺,良久才勉強恢復過來。
  
  她站起身,拎著傘和匕首,急著去支援程媛。
  
  程媛那邊顯然也不輕鬆,藍面鬼從袖中伸出的利爪,堪比十根純鋼利刃,稍微蹭到皮膚,就要削下一片肉來。
  
  程媛目前很被動,只有閃避的份,無力還擊,更不要說去剝對方的皮了。
  
  傅藍嶼快步走到近前,在確定戰局形勢之後,揚聲提高了音量。
  
  「程小姐,閃開!」
  
  程媛果斷依言俯身,下一秒,傅藍嶼就將自己的匕首當成暗器擲了出去。
  
  匕首在半空中折射出一道寒光,刺破風聲,正中藍面鬼的臉。
  
  刀刃在藍面鬼的臉上,拖出了一條長長的血痕,原本是美人的面相,便現出了幾分殘破的猙獰感。
  
  這道缺口,使得藍面鬼全身都開始漏氣,白皙完美的皮囊迅速萎縮,最後猶如皺皺巴巴的樹皮,貼在它的骨頭上。
  
  程媛一個箭步衝上前,雙手舉刀,猛地紮進藍面鬼的額頭,再就勢向下一劃——
  
  於是整張臉皮,就如同花生殼一般朝兩邊裂開,軟綿綿地堆落在地。
  
  她的手有點抖,俯身撿了半天,都沒能把那張皮撿起來。
  
  她低聲道:「謝謝。」
  
  「應該的。」
  
  「你那邊怎麼樣?」
  
  「死了,熾燃鬼的首級還在橋上。」
  
  「那喬先生呢?」
  
  傅藍嶼沒過多停留,登時轉身朝著拱橋的方向走去,背影堅定。
  
  「我去找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9 10:20 PM

第94章墓陣

  橋下的河流湍急,黑浪翻湧,透過陰雲縫隙的那一絲月光,不足以令橋上的傅藍嶼看清整場戰局。.
  
  她能感覺到,此刻河底的爭鬥異常激烈,但她看不清俎鬼,更找不到喬雲錚的具體方位。
  
  水下殺鬼,這無疑是任務中最艱難的一項,如果當時不是喬雲錚先行進入集市,這順序落在她頭上,她連三分成功的把握都沒有。
  
  「時間拖得太久了。」程媛趴在欄杆上,也望著河面乾著急,「再這麼下去,誰也說不好喬先生會不會有危險,我們……誒?傅小姐!」
  
  話音未落,傅藍嶼突然雙手借力撐上欄杆,果斷躍下了河。
  
  毫無疑問,這一幕徹底驚呆了程媛,她愣了好久才回過神來。
  
  但她理解傅藍嶼的選擇,若今天被困河裡的換作程芷,她也一定會做同樣的事,哪怕是與妹妹同生共死。
  
  這不是二選一的難題,這是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河水冰冷,寒意刺骨。
  
  傅藍嶼憋著一口氣在水下潛行,在往前遊的過程中,她發覺儘管這條河看上去漆黑骯髒,實際上在水底卻是可以睜開眼睛的。
  
  她能夠看到前方的景象。
  
  河裡有幽綠鬼火飄過,河底沉澱了數不清的白骨殘骸,那或許是曾經無數玩家所葬身的地方。
  
  她浮至水面深吸一口氣,正欲再度潛下去時,忽覺一股強大的推力襲來,擾亂了她的前進方向,瞬間將她捲入了漩渦裡。
  
  先前在岸邊望見的那條長了滿口利齒的怪魚,此時終於出現在她的視野範圍內,一雙魚眼如同詭異的紅燈籠,在水下也閃爍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光。
  
  是俎鬼。
  
  而在同一時刻,她也看到了被困於漩渦深處的喬雲錚。
  
  腦海中靈光乍現,她猛然間伸展雙臂攪動水浪,盡全力吸引俎鬼的注意力。
  
  果然,俎鬼察覺到她的存在,長尾一甩朝這邊遊來。
  
  漩渦減緩了她行動的速度,她不得不往更深處又潛了一段,而俎鬼顯然比她迅速得多,轉眼間已逼近了她的身側。
  
  她急中生智,在俎鬼張大嘴想要咬穿自己的同時,將匕首遞上前去,豎著卡在了它的齒縫裡。
  
  這麼一來,俎鬼的嘴被匕首卡住無法合攏,殺傷力自然也降了一層。
  
  另一面,喬雲錚終於掙脫了漩渦的束縛,他抓著俎鬼堅硬的鱗片,翻身騎上了俎鬼的背部。
  
  他俯身抬手,將自己的匕首,用力紮入了俎鬼的眼中。
  
  從傅藍嶼的角度,可以看見俎鬼的眼睛如同爆掉的番茄,血漿四濺,她當機立斷,反手拔出卡在俎鬼嘴裡的匕首,也刺進了它的另一隻眼。
  
  瞎了的俎鬼在水中瘋狂翻騰,它像河豚一樣開始膨脹,直至完全脹成一個帶刺的球體。
  
  在它炸成一灘棉絮狀的爛肉之前,喬雲錚意識到危險,及時離開,游向傅藍嶼這邊。
  
  傅藍嶼只覺腰間一緊,下一秒,人已被他用力向水面托去。
  
  因俎鬼自爆而掀起的水浪,拍在兩人背後,猶如重錘般疼痛,幾乎要嘔出血來。
  
  程媛半邊身子都探出欄杆外,見傅藍嶼從水中出現,連忙攥住手將她拉了上來,隨即又和傅藍嶼合力,把喬雲錚也扯上了岸。
  
  喬雲錚剛一脫險就栽倒在地,他連聲嗆咳,喘息不止。
  
  傅藍嶼正想起身,豈料雙膝一軟,頓時摔倒。
  
  她拒絕了程媛的攙扶,擔憂地靠上前去:「雲哥,沒事嗎?」
  
  喬雲錚捂著胸口闔目半晌,複又睜開眼睛,安慰似地摟住她:「沒事,在水下憋氣太久,得緩幾分鐘。」
  
  傅藍嶼歎息:「你嚇死我了。」
  
  「你也嚇死我了。」他低聲道,「都告訴你在岸上等我,為什麼要跳下來?」
  
  「你的任務比我和程小姐要難得多,我不放心。」
  
  對她而言,與其忐忑不安的等待,還不如與他共患難,哪怕一起面臨危機也無所謂,重點是她要在他身邊。
  
  喬雲錚沉默許久,終是緊緊地抱了她一下:「讓你擔心了。」
  
  「總之平安就好。」傅藍嶼說完,忽然又想起很重要的問題,「對了,俎鬼的血要怎麼取?」
  
  剛才在水下,俎鬼直接自爆,她與他根本來不及取血,更何況沒有容器,血也不曉得該放在哪裡。
  
  「在這。」喬雲錚張開手,在他掌心安靜躺著一枚鮮紅的珠子,上面還沾著水跡,「從俎鬼身體裡取出來的,我們試試。」
  
  以首級飽蘸汙血,再以畫皮包裹首級,供奉墓前,可開啟往生之道。
  
  於是傅藍嶼撿來了方才割下的熾燃鬼的頭顱,程媛也拿出了藍面鬼的那張臉皮。
  
  兩人將頭顱放在臉皮之上,喬雲錚將手懸於頭顱上方,用力攥碎了那枚紅珠子。
  
  珠子碎裂,粘稠的血液源源不斷自他掌心流下,完全覆蓋了熾燃鬼黑漆漆的頭顱。
  
  程媛用手指拈起臉皮的四角,繫得嚴嚴實實,最後還打了個結。
  
  她拎著這個臉皮包裹晃了晃,不禁納悶。
  
  「這就可以了?」
  
  傅藍嶼道:「百鬼名錄上說,還要『供奉墓前』,才能『開啟往生之道』——但墓在哪裡,我們到現在也沒找到。」
  
  像是為了回應她的疑惑,這時整座拱橋都猛烈搖晃起來,帶著分分鐘就要塌陷的氣勢。
  
  喬雲錚最先反應過來,他沉聲示意兩位姑娘:「走,快走,橋要塌了!」
  
  三人朝橋下飛奔而去,然而尚未等他們逃到安全區域,前方已有無形屏障拔地而起,堵死了他們的去路。
  
  程媛一頭撞在屏障上,她又驚又疑:「沒有路了?」
  
  不僅如此,四面的霧氣也越來越濃了,濃到近在咫尺,三人都已經看不清彼此的模樣。
  
  傅藍嶼下意識伸出手去,卻並未觸碰到喬雲錚,迷茫間她隱約聽到喬雲錚喚了自己一聲,可她甚至都來不及回答,腳下失重感驀然傳來,人就這麼墜落了下去。
  
  墜落的時間好像很長,過程有多煎熬,具體可想像從地獄的第一層墜到第十八層。
  
  一片黑暗間,傅藍嶼正在琢磨著,自己到底有沒有掉進河裡,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掉進河裡……然後,她就聽到了某種鳥類淒厲的叫聲。
  
  她猛地睜開了眼睛。
  
  事實證明,她沒掉進河裡。
  
  但此時的狀況,倒也沒比掉進河裡好到哪去。
  
  她站在了一座墓碑上,腳底是大片大片被血浸透的灌木雜草,且仍有汙血如同沸騰的開水,不斷從地下噴湧出來。
  
  天際烏雲聚攏,無星無月,照亮這片荒涼之地的,是空中飛舞的成千上萬的幽綠鬼火。
  
  放眼望去,方圓數百米,目之所及之處,都是錯落的墓碑,墓碑的建立毫無章法,甚至還在緩慢移動。
  
  而她腳下的這塊墓碑,也同樣在旋轉移動。
  
  這裡是一座墓陣。
  
  系統是要讓玩家,找到供奉頭顱的那塊正確的墓碑。
  
  談何容易。
  
  她左手撐開了那把油紙傘,右手持匕首,環顧四周,尋找程媛和喬雲錚的下落。
  
  「傅小姐!」遠處傳來了程媛的聲音,「我在這裡!喬先生在那邊!」
  
  她當即轉身,看到了程媛,也看到了另一邊的喬雲錚。
  
  三人正處於三足鼎立的位置,各自距離都很遠,誰也幫不上誰。
  
  她正欲開口,忽覺腳下墓碑震動,幅度之大,險些把她甩下去。
  
  雜草叢生的血泥地裡,驟然伸出一隻枯瘦黝黑的利爪,緊接著是第二隻、第三隻……
  
  數不清的利爪包圍了這片墓地,像是惡鬼邪祟正爭先恐後,等待著破土而出的時機。
  
  可想而知,如果中途有誰從墓碑上掉下去,立刻就會被這些惡鬼拖入地底,死無全屍。
  
  ……這場景真的很熟悉,就像曾經親身經歷過,望去一眼都覺背脊生寒。
  
  傅藍嶼盯著虛空中的某個點,有些晃神,
  
  直到喬雲錚的聲音,及時將她拉回現實。
  
  「藍妹!小心身後!」
  
  她如夢方醒,果斷回頭反手揮刀,將一隻利爪從中間削斷。
  
  四周蠢蠢欲動的利爪,此起彼伏的抻長,完全可以夠到墓碑上方——每一根鋒利的指甲,但凡劃中,就可能置人於死地。
  
  偏巧這樣的時刻,墓碑移動得更加快速且動盪了。
  
  三人在各自的墓碑上站都未必站得穩,一面保持平衡,一面還要應付隨時襲來的利爪。
  
  為壓低重心,程媛蹲在了墓碑上,她左手抱緊那個被臉皮裹著的頭顱,右手不間斷砍著從四面八方舞動的利爪。
  
  「傅小姐,喬先生!」她高聲呼喚隊友,「你們看看周圍,我們要找的那塊墓碑,一定是與其他墓碑有區別的!」
  
  空中鬼火幽幽,所有的墓碑旋轉的角度在不停變換,移動的順序也毫無規律可循,不出十分鐘,就足以令人暈頭轉向。
  
  傅藍嶼做了兩次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平心靜氣,在又斬斷了一隻利爪之後,將油紙傘撐在身前,慢慢俯下身去。
  
  她的視力與記憶,這些年從未掉過鏈子。
  
  在瘋狂切換的視角下,她瞇起眼睛,凝神觀察著每一座被鬼火映亮的墓碑。
  
  那些被血浸染的墓碑,充滿了淒涼蕭瑟的氣息,每一道紋路映在她眼底,都似包含著時光的印記。
  
  她腦海中嗡嗡作響,猶如充斥著遠古的回音。
  
  可眼前的畫面,卻彷彿陡然靜止下來。
  
  等等,她看到了。
  
  其餘墓碑都是空白的,只有右前方的其中一座墓碑,上面刻著兩行字
  
  百鬼行此門,黃泉不渡人。
  
  那座墓碑位置很遠,但若要計算距離的話,相對更近的就是她。
  
  這也就意味著,她要一路穿行墓陣,去往那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9 10:25 PM

第95章黃泉之路

  傅藍嶼單膝跪坐在墓碑上,左手拿著油紙傘當作盾牌,右手仍舊不斷削砍著朝自己襲來的利爪。
  
  那感覺,有點像經驗嫺熟的廚師在剁魷魚鬚子。
  
  她看到了位於自己右前方的,那座刻了字的墓碑,自從鎖定開始,她的目光就彷彿自動追蹤儀,始終盯著目標再沒挪開過。
  
  目前她距離目標最近,要一路前往那裡,只有她還相對容易一些。
  
  ……儘管也沒容易多少。
  
  「程小姐,聽我說!」她提高音量,冷靜指揮,「你選最有把握的路線,儘量靠近雲哥,把臉皮包裹拋給他——雲哥,你再把包裹給我,我們接力進行!」
  
  喬雲錚沉聲回應:「明白。」
  
  程媛也毅然點頭:「好!」
  
  但總是心理建設做得再充分,實際操作也存在著相當難度,程媛剛剛邁出去第一步,就因對距離估算失誤,加之墓碑移動速度過快,她左腿過去了右腿卻沒來得及過去,導致以一個劈叉的姿勢,危險橫在了半空。
  
  「……媽的!」
  
  程媛咬牙罵了一聲,好在她運氣還沒差到極點,墓碑奇蹟般的又朝反向旋轉,令她得以順利實現首次跨越。
  
  她躍過那些密密麻麻從地底探出的枯瘦利爪,調動自己全部的平衡力、定力、準確度與敏捷度,謹慎並果敢地前行,直至來到她認為能夠勝任的距離。
  
  「喬先生!」
  
  她高舉包裹,用力拋向斜前方的喬雲錚。
  
  包裹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只差一點點,險些就要被從地面伸出的利爪半路截走,千鈞一髮之際,幸好喬雲錚反應迅速,用腳尖把包裹勾了回來。
  
  他接住包裹,閃身躍上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座墓碑。
  
  墓碑移動的速度越來越快,位置交錯縱橫,在頭頂萬千鬼火的映襯下,像極了死亡迷宮。
  
  因砍斷利爪而流淌的黏液,浸透了匕首的刀柄,濕潤滑膩,幾乎令傅藍嶼有些握不住。
  
  她一抬頭,就望見喬雲錚身形矯健跨越過墓碑叢林,他的黑色外套在風中獵獵舞起,像是下一秒就要融進夜色。
  
  「藍妹!」
  
  他將包裹遠遠拋給了她。
  
  傅藍嶼身體後仰,在堪堪接過包裹的同時,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朝雜草地墜落。
  
  關鍵時刻,她在墓碑邊緣用力一蹬,整個人以平沙落雁的姿勢橫飛出去,正躺在下一座旋轉而來的墓碑上。
  
  她當即挺身而起,重新站穩,即使這樣,利爪也還是在她頸後留下了一道血痕。
  
  她懷抱著包裹,抽空摸了一下脖子,摸到了一手的血。
  
  還好,傷口不算特別深,皮外傷而已。
  
  要是剛才她動作再慢一點,可能連腦袋都被割下來了。
  
  她轉過身去,大腦飛速計算著前方每一座墓碑間的跨度,在短時間內模擬出了最保險的路線。
  
  前五座墓碑都很順利,越到後面效率越低越艱難,可想而知,對體力的消耗也是巨大的,更何況她之前在橋上已經惡戰過一回,甚至還下了水。
  
  她渾身都疼得厲害,禁不住彎腰喘息。
  
  她回頭看了一眼。
  
  喬雲錚仍站在原先的位置,一瞬不瞬望著她。
  
  他沒有開口,因為此時越講話就會越讓她分心。
  
  有多擔憂,只有自己才瞭解。
  
  傅藍嶼忽然笑了一笑,移開了視線。
  
  她將臉皮包裹的其中兩角,繫在了自己腰間的金屬環裝飾上,而後把匕首咬在嘴裡,雙手將合上的油紙傘當作撐杆,暗中蓄力。
  
  在又一座墓碑移動過來的瞬間,她猛地跳了上去,隨即將傘柄撐在距離稍近的另一座墓碑上,借勢躍起,直接翻身從那座墓碑的上方掠了過去。
  
  這是極為冒險的做法,
  
  目睹這一幕的程媛低呼一聲,渾身都驚出了冷汗。
  
  然而傅藍嶼成功了,她落下時,雙膝正跪在那塊刻了字的墓碑上,力道之狠,膝蓋骨都幾乎要碎掉。
  
  她單手扶著墓碑,另一隻手將臉皮包裹扔在了碑前的雜草上。
  
  她直起身來,朝著程媛和喬雲錚的方向,比劃了一個大功告成的手勢。
  
  劫後餘生,不過如此。
  
  她低下頭,發現臉皮包裹正一分一分地萎縮下去,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吸收了精華,愈發變得皺皺巴巴。
  
  這種變化並未持續太久,包裹很快就徹底化作雜草的肥料,消失在了不斷湧出的汙血裡。
  
  四面浮動的鬼火,突然靜止在了空中,像是成千上萬凝視的眼睛。
  
  整座荒地的墓碑,剎那間向下陷落,猶如墜入萬丈深淵。
  
  傅藍嶼也不曉得自己究竟在混沌中閉了多久的眼睛,直到她感覺自己的身體觸及了地面。
  
  她睜開眼睛,可四面依舊是無邊的濃重黑暗,什麼也看不見。
  
  只有腳下一條通往未知遠方的路,路的兩旁燃著燭火,光影幽幽,無風自搖。
  
  如果仔細去看,會發覺每一根白燭的下方,都有一朵曼珠沙華作為依託,細長的花瓣殷紅似血,宛如蛟龍的觸鬚,肆意延伸交織,有種奇異的怖感。
  
  還有種難以形容的熟悉感。
  
  曼珠沙華又稱作彼岸花,在自古以來的傳說裡,都像征著詛咒和分離。
  
  據說這種花,可以喚醒死者生前的記憶。
  
  那麼……
  
  這條路算是什麼路呢?
  
  黃泉路嗎?
  
  傅藍嶼遲疑半晌,終於試探著邁出了第一步。
  
  她一面放慢速度向前走,一面隨時警惕著周圍的動靜,畢竟誰也不能確定這黑暗裡,冷不防會有什麼鬼怪洶洶而至。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走了多久,也不清楚前面的路還有多長。
  
  喬雲錚不在這裡,程媛也不在這裡,三人在墓地下陷之後就分開了。
  
  現在這樣的狀況,是好是壞、是福是禍,誰也給不了她答案。
  
  ……兩邊的燭火,在一陣忽明忽暗的閃爍後,驀然熄滅。
  
  她徹底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境地。
  
  她在原地轉了一圈,正欲辨清方向,忽聽有急促腳步聲傳來,緊接著是排山倒海般的咆哮聲,由遠及近,像是有人在被大批怪物追趕。
  
  遠方有一團白霧,如同被抽絲剝繭,夾雜著光亮漸漸蔓延開來。
  
  與此同時,她的視野也由模糊轉為清晰。
  
  穿一身白藍色休閒裝的年輕姑娘,染了薄藤紫的捲髮,奔跑起來像是電影中唯美遠景,與她身後緊追不捨的百鬼大軍,形成鮮明又殘酷的對比。
  
  而當那姑娘轉了方向的一瞬,傅藍嶼看清了對方的正臉,登時震驚。
  
  那個姑娘,跟她長得一模一樣。
  
  就在這瞬間,她也後知後覺地回憶起,對方此時穿的衣服和髮色,與她曾經在夢中無數次看到的自己,也是一模一樣。
  
  為什麼?
  
  傅藍嶼根本來不及細想,那姑娘奔跑速度極快,眼看著就要衝到她的面前。
  
  誰知她面前卻彷彿立起了透明結界,光華大盛,姑娘猛地撞上了無形障礙,被迫停住腳步。
  
  姑娘抬起頭來,卻並未與她對視,目光徑直越過她,望向她的身後。
  
  她疑惑回眸,可後方仍舊是一片黑暗,什麼也沒有。
  
  她轉回視線,注視著近在咫尺卻觸摸不到的姑娘,很奇怪的,哪怕兩人長著完全相同的臉,她也覺得,對方和自己並不一樣。
  
  她這人向來淡漠、冷靜、不苟言笑,很少有大喜大悲的時刻,甚至有時很容易給別人一種死氣沉沉的錯覺。
  
  然而這位姑娘,這位所謂的「她」,眼底的光是非常明亮的,那種驕傲昂揚又明媚的氣質,她似乎從未擁有過。
  
  她也很好奇,自己怎麼會產生這樣毫無道理,偏又發自內心的認知。
  
  她更好奇的是,對方究竟在看些什麼呢?
  
  她的眼神落在姑娘的臉上,其實也沒有太久,直至她看到姑娘忽而展顏一笑,卻有兩行淚水悄然垂落。
  
  不知為何,對方在哭,她的心竟也不受控制的疼了起來。
  
  下一刻,那姑娘抬手朝虛空處拍打,像是按下了什麼東西。
  
  她嘴唇微張,只無聲說了一句話,便毅然轉身,迎向了爭先恐後襲來的那群惡鬼。
  
  血色滿眼,傅藍嶼親眼看著她被撕成了碎片。
  
  至此,與當初的每一次夢境,都百分之百的重合了。
  
  心跳聲是從未有過的慌亂,傅藍嶼後退一步,下意識摀住了自己的耳朵。
  
  ……
  
  「藍妹?」
  
  但奇蹟般的,她依然聽到了熟悉的呼喚聲,就在自己的身邊。
  
  理智重歸腦海,她猛一睜眼,見方才的黑暗早已褪去,四周又變成了最初坐轎子的時候,經過的那片陰森樹林。
  
  霧氣仍未完全消散,月光透過茂密枝葉落在地面。
  
  程媛就站在不遠處,而她正躺在喬雲錚的懷裡。
  
  「……雲哥,程小姐。」她坐起身來,神色凝重,「你們剛剛有走過一條開滿曼珠沙華的路嗎?」
  
  喬雲錚蹙眉:「曼珠沙華?我的確走過了一條路,兩側點著蠟燭,但沒有曼珠沙華。」
  
  程媛點頭,表示自己也一樣。
  
  傅藍嶼心底一涼,她繼續問:「那你們看到了什麼?」
  
  「那條路很黑,我什麼也看不到。」喬雲錚歎息,他垂眸注視著她,眼底充滿了難以言說的困惑,「但我聽見有個聲音,一直在耳邊問我,『是否已做好選擇,落筆無悔』。」
  
  傅藍嶼怔然:「那是什麼意思?」
  
  「我不知道,我也想知道。」
  
  程媛說:「我聽到了我妹妹的聲音,她一直在警告我,不要再往前走了,我就停了下來。」
  
  單從大家的敘述上,並不能判斷出太多有用的資訊,可傅藍嶼偏偏就是覺得不安。
  
  她正沉吟間,聽得喬雲錚低聲反問:「藍妹,你看到了什麼?」
  
  「我……」她想了想,選擇了隱瞞,「我只看到了曼珠沙華,還沒來得及看到別的,就被你叫醒了。」
  
  喬雲錚沉默,他收攏雙臂,低頭抱緊了她。
  
  他不曉得自己這一刻的緊張與惶惑,究竟從何而起,彷彿只有盡力抱緊她,才能壓制住那樣反常的負面情緒。
  
  程媛歎了口氣,神情複雜地環視四周。
  
  「二位,你們不覺得這樹林實在安靜得詭異嗎?我們來時可不是這樣的。」
  
  他們來的時候,樹林裡潛行著數不清的惡鬼,每一隻都能和《百鬼名錄》裡的畫像對上號。
  
  儘管那時候,百鬼還沒有對玩家發動攻擊的徵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們遲早要有所行動。
  
  那或許就是三人要面臨的最後關卡。
  
  在這裡,毫無時間概念,黑夜是主色調,黎明可能永遠也不會到來。
  
  危險會在哪一秒降臨,誰也無從知曉。
  
  像是要回應程媛的疑惑,腳下土地霎時猛烈震動,罡風驟起,四面古樹的枝葉簌簌而落。
  
  遠方,傳來了山呼海嘯般,猛鬼的咆哮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9 10:30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9:26 PM 編輯

第96章生死門

  在聽到那熟悉的咆哮聲時,傅藍嶼原本就擔憂不安的心情,算是徹底墜入冰窟,寒意透骨。
  
  她回過頭去,望見了遠方月色裡,正有無數奇形怪狀的黑影在夜幕中出現,且仍不斷有更多的黑影,從地底鑽爬而出。
  
  暗夜侵襲,百鬼潛行。
  
  這的確是他們所面臨的最後一關,逃得出去是喧囂人間,逃不出去則命喪黃泉。
  
  三人甚至都來不及多商量哪怕一句,他們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果斷轉身,朝著樹林的深處飛奔而去。
  
  跑快一點,要跑得再快一點。
  
  生與死的速度,都在此一瞬間。
  
  而那些惡鬼的追擊,卻遠比他們想像中要迅猛得多。
  
  縊鬼脖子上吊著一根麻繩,鮮紅的舌頭垂至地面,飄蕩著在樹林中穿行;魍魎鬼和夜叉的每一次跳躍,落地時都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
  
  通體雪白的疫鬼,提著一盞血紅的燈籠,追逐著虛無的影子;舟幽靈渾身淌著血水,雙目空洞,貼地遊走;
  
  拘魂鬼的鎖鏈佈滿倒刺,揮動時夾雜刺耳風聲;雷鬼頭生長角,背長青色肉翅,飛在最前面,雷電接二連三在樹林各處炸開,逼得人無路可去……
  
  程媛剛剛躲開劈在腳邊的一道雷,慢了幾步,冷不防被九頭鳥的其中一個頭咬住衣角,頓時向後仰倒。
  
  幸好傅藍嶼反應快,在她摔倒之前就拽住了她的手,硬是把她又拖回了原地。
  
  程媛回頭看了一眼被撕成兩半的外套,驚魂未定:「……多謝。」
  
  「應該的。」
  
  說話間,又有許多叫不上名字的小鬼,爭先恐後從覆蓋著殘枝敗葉的泥土中鑽出來,它們個個面目猙獰,發出吱吱呀呀刺耳的叫聲,一彈三尺高,齜著利齒張嘴就咬。
  
  前路被小鬼堵住,三人均左手撐傘,右手持刀,步步揮砍,艱難前行。
  
  身後的百鬼,越追越近了。
  
  平心而論,在場的這三位,都算是優中選優,是【倖存者逃亡】系統中絕對的佼佼者,就算放在白金等級裡,經驗和實力也要排在前列。
  
  但他們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譬如這一刻。
  
  在白金局的戰場,誰也不能確定,下一場會不會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
  
  玩家再優秀,終究也是凡胎肉體,而系統想要掌控玩家的命運,實在太簡單不過了。
  
  可為什麼,還是會不甘心。
  
  即使知道自己的結局,可能只是系統內冰冷的一行資料、一句記載,也依然想要不惜代價去抗爭一回。
  
  至死抗爭。
  
  刀鋒帶起洶湧血色,傅藍嶼正將匕首從一隻小鬼的身上拔出來,忽覺腰間一緊,人已被逼近的惡鬼落頭氏纏住,向後倒飛出去。
  
  落頭氏的脖子又粗又長,上面佈滿鱗片,如同一條巨大的蟒蛇,勒得傅藍嶼幾欲窒息。
  
  她反手抄起匕首,朝著落頭氏的脖子用力紮了兩下,豈料這更激怒了落頭氏,它仰起脖子,將她在高空甩來甩去。
  
  千鈞一髮之際,喬雲錚和程媛終於趕到,兩人一左一右,在同一位置下刀,力道之狠,幾乎把落頭氏的脖子從中央切斷。
  
  落頭氏尖嘯一聲,拋下了傅藍嶼。
  
  傅藍嶼從半空墜落,正被喬雲錚接在懷裡,兩人滾了數圈,狼狽撲倒在草叢上。
  
  喬雲錚正要察看她有沒有受傷,聽得旁側風聲有異,心中警兆頓生,登時閃身擋在了她的前面。
  
  下一秒,從刀勞鬼身體射出的尖刺,就貫穿了他的腹部。
  
  劇痛襲來,他猛地彎下腰去。
  
  傅藍嶼大驚失色,忙扶住他:「雲哥?」
  
  喬雲錚用力摀住傷口,仍不斷有鮮血汩汩從他指縫中流出,他在起身時明顯踉蹌了一下,卻還是堅持把她護在了身側。
  
  「……沒事,叫上程小姐,快走。」
  
  程媛很快就前來會合,三人頭也不回地狂奔,這荒涼陰間,追魂索命,似乎沒有盡頭。
  
  直到傅藍嶼望見了蒼茫霧氣裡,前方古樹彎折,道路被重迭堆起的嶙峋巨石擋住。
  
  巨石之間有一處縫隙,非常狹窄,每次頂多容許一人通過。
  
  喬雲錚先把傅藍嶼推了進去,隨即是程媛,他最後一個鑽進縫隙,是傅藍嶼和程媛在外面合力將他拖出去的。
  
  他腹部的那根尖刺紮得很深,血把身下枯黃的荒草染得通紅,觸目驚心。
  
  失血過多令他渾身發冷,意識到傅藍嶼就在身邊,他反手攥住了她的手。
  
  「藍妹,你和程小姐先走。」他喘息著,一字一句告誡她,「記得待會兒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要回頭。」
  
  「……不可能。」傅藍嶼銀牙暗咬,毫不猶豫地回答他,「我不會把你自己留在這。」
  
  「你明知道,以我目前的狀態,通關概率微乎其微。」他低聲道,「退一萬步講,就算活著回去,我也遲早要死在下一場白金局,我何必拖累你?」
  
  「那我們就一起死。」傅藍嶼不由分說,架著手臂將他扶了起來,她的語氣篤定堅決,「反正我也必死無疑,無非是時間早晚罷了。」
  
  「……什麼?」
  
  「我剛才在那條黃泉路上,看見了自己,和我當初做的夢一模一樣。」她自嘲式地歎息,「也許那已經預示了我的未來。」
  
  喬雲錚一怔,正欲再說些什麼,卻聽得程媛焦急示意。
  
  「糟了,它們好像要闖過來了!」
  
  果然,面前的巨石已搖搖欲墜,沙土飛濺,似乎隨時可能崩塌。
  
  百鬼的破壞力,恐怕是常人所難以想像的。
  
  它們摧毀這道屏障的瞬間,就是三人的死期。
  
  程媛幫助傅藍嶼架著喬雲錚,跌跌撞撞繼續向前行進,隨著時間的推移,越往前跑,他們發現兩側的樹木正在逐漸減少,荒地的面積則越來越大。
  
  荒煙蔓草,四面曠蕩,無處藏身。
  
  只聽雷鳴般崩塌的巨響,惡鬼令人膽寒的咆哮聲,又一次在天地間震起回音。
  
  屏障毀了,它們追來了。
  
  三人突然停住了腳步,因為望見前路濃霧消散,有一扇雕刻著金色符咒的石門,悄無聲息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裡。
  
  這扇石門……
  
  正是傅藍嶼夢到過的石門。
  
  這是最後一道關卡。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程媛靠近石門,左右環視,最終在門邊立著的石獸底座上,找到了啟動機關的石筍。
  
  她緊張地試圖扳下石筍,誰知就在她鬆開手的一瞬,剛剛上升的石門便即下落,速度之快,不給人哪怕半秒的機會。
  
  她悚然意識到,這扇門,是不允許三名玩家同時通過的。
  
  必須要犧牲一個人,一直扳著石筍,掩護另外兩人進入,否則石門無法開啟,後果只有全軍覆沒。
  
  她回頭看向傅藍嶼和喬雲錚,欲言又止。
  
  傅藍嶼懂了,也明白了為什麼夢中的自己會死在石門前。
  
  一切都是註定的,如果這是她的結局,她坦然接受。
  
  前提是能換所愛之人一條生路。
  
  她走上前去,卻猛然被身後的喬雲錚攥住手腕,她掙了兩次,沒有成功。
  
  「雲哥,我命該如此,沒有別的選擇了。」
  
  喬雲錚沉默片刻,抬眸看她,一雙溫柔含情的眼睛,在月光下愈發顯得墨色清亮。
  
  他說:「為什麼你命該如此?我偏不信命。」
  
  「……」
  
  「藍妹,你過來。」
  
  他微微俯身,作勢要同她耳語。
  
  傅藍嶼本能地靠近他,結果在觸及他肩膀時,卻聽到他輕聲說。
  
  「對不起。」
  
  她忽覺頸後一痛,已經挨了他一記掌刀。
  
  她滿心的難以置信,仍想抓住他的衣角,可手卻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
  
  喬雲錚的力度控制得很好,只是令她短暫昏厥。
  
  即使短暫,對他而言也足夠了。
  
  在她身體軟倒的瞬間,他反手從她腰間,抽出了那柄匕首。
  
  他把她交到程媛懷裡,咬牙將兩人同時推向石門。
  
  「程小姐,拜託你了。」
  
  程媛紅著眼眶,一開口嗓音已帶了哭腔。
  
  「我會的,喬先生,多……多謝你。」
  
  百鬼的追擊聲臨近,黑影從霧中顯現,這是三人最後的機會,很快就要來不及了。
  
  喬雲錚將紮在腹部的尖刺隨手拔掉,任憑鮮血狂湧,俯身扳下了那根石筍。
  
  機關啟動,石門再度上升。
  
  他親眼看著程媛半摟著傅藍嶼,將其拖進石門,遲遲沒有移開視線。
  
  那是他今生今世,望向她的最後一眼。
  
  對不起,不能陪你走到這條路的盡頭了。
  
  其實沒有我,你也能好好活著,就像以前那些年一樣,對吧?
  
  我是真的愛你。
  
  細想起來,他與她之間,並不曾說過愛字。
  
  然而有些事,早已銘刻在骨子裡,是不需要通過言語來證明的。
  
  數不清的惡鬼自迷霧中湧現,罡風刺骨,這鋪天蓋地而來的,都是瀕臨死亡的殺氣。
  
  他鬆開了緊握石筍的手。
  
  石門僅存的一道縫隙,也終於轟然關閉。
  
  當惡鬼的利爪穿透他的身體,啃噬著他的血肉,劇痛如潮水肆意侵襲,他臉色蒼白,卻終是深深歎出一口氣,坦然閉上了眼睛。
  
  他攥著那柄從傅藍嶼處得來的匕首,用盡全力刺向自己的心臟。
  
  用刻有她名字的利器自盡,便可視為被她所殺。
  
  系統隱藏的獎勵規則,如果在白金局裡殺掉自己綁定的同伴,那麼玩家將會在接下來的穿越中,多一條生命。
  
  這是他留給她的退路,也是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事情。
  
  不知為何,記憶中唯一存留的畫面,竟是少女時代的傅藍嶼,不過十五六歲的樣子,正站在他面前,手持一朵開放熱烈的桔梗花,仰頭對著他粲然一笑。
  
  她的笑天真爛漫,足以將最深沉的夜色也驅散。
  
  她說:「哥哥,原來你叫喬雲錚啊?好名字。」
  
  步月登雲,錚錚佼佼。
  
  藍嶼。
  
  我們相遇過、相知過、相愛過。
  
  而今,或是永別。
  
  ……
  
  傅藍嶼摔倒在冰冷的地面,後頸仍舊疼痛,但理智卻逐漸清醒。
  
  她不顧程媛阻攔,掙扎著起身,卻恰逢石門合攏,落地轟鳴。
  
  為時已晚。
  
  這扇石門,將她與喬雲錚,徹底分隔在了生與死的兩端。
  
  視線陷入黑暗,但她的手卻可以觸摸到,有鮮血源源不斷沿著石門的縫隙滲出,浸染了腳下大片的青苔。
  
  那是……
  
  那是他的血。
  
  她活了二十八年,從未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樣,無比清晰聽到了世界崩塌的聲音。
  
  冰涼的刺痛感迅速蔓延四肢百骸,像是有什麼東西被從心臟處剜去,像是骨骼與血肉硬生生剝離,疼得她腦海空白,幾欲窒息。
  
  她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
  
  她張了張嘴,語調沙啞破碎,顫得厲害。
  
  「雲……雲哥……」
  
  「雲哥啊——!!!」
  
  她發瘋般拍打著石門,驀然間放聲大哭,彷彿椎心泣血,是將靈魂也撕裂開的悲慟與絕望。
  
  不會再有下一個盛夏了。
  
  她深愛的人,被永遠留在了這裡。
  
  從此清風凋零,星月黯淡,諾言隨光熄滅,只餘蕭瑟背影。
  
  這將是一場永無醒來的哀涼夢境。

  ***************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有結局,不會BE,所以先別急著發刀片,雲哥沒了我也很難過,我寫這章時還哭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9 10:33 PM

第97章歸零

  這一年,喬雲錚三十二歲,穿越系統十三年,生命最終定格在了盛夏八月的白金局裡。
  
  他有著最含情的眼睛、最溫柔的聲音和最堅決的心,多年來披荊斬棘,踩刀尖前行,從未退縮半步。
  
  傅藍嶼是他唯一的弱點。
  
  然後他就為了這唯一的弱點,甘願踏過了生與死的那道坎。
  
  不後悔,至死沒有後悔過。
  
  可惜的是,景鶴最後沒能等來他的雲哥。
  
  那一場三人連線的遊戲,永遠不可能再通關了。
  
  是夜,C城又一次下起了雨。
  
  這是傅藍嶼回返現實的第七個夜晚。
  
  她從回來之後,除了給白簫報了一句平安,再沒見過任何人。
  
  最撕心裂肺的真相,只能獨自承受。
  
  景鶴駕車來到新星公寓,徑直坐電梯上樓,用備用鑰匙開了門。
  
  因為以前會幫喬雲錚照顧貓,他至今仍留有喬雲錚家門的備用鑰匙。
  
  他推開門,見客廳一片漆黑,並未開燈。
  
  他沉默著向前走,穿過走廊,最終在臥室前停住了腳步。
  
  臥室的門虛掩著,但他還是敲了兩聲門。
  
  很快,裡面傳來傅藍嶼的回應。
  
  「誰?」
  
  「是我。」
  
  「進吧。」
  
  他走了進去,看到傅藍嶼正坐在臥室陽臺的鞦韆上,穿著以前和喬雲錚的情侶睡衣,懷裡還抱著那隻緬因貓。
  
  陽臺牆壁上那盞燈,燈影柔和,落在她披散的長髮上,破天荒的,令她有種難以言說的、溫柔脆弱的美。
  
  她頸間的雪花項鍊,兀自閃動著星辰般的微光。
  
  那曾是喬雲錚送她的定情信物。
  
  景鶴走到鞦韆旁邊,半蹲下身去,抬眸看著她。
  
  他一開口,抑制不住的有些哽咽:「姐。」
  
  「嗯。」傅藍嶼側臉沉靜,眼神像是暗夜裡幽寂的古井,毫無波瀾,「都這麼晚了,有事找我?」
  
  「我聯繫不上你,打你電話也不接,只好來一趟。」他低聲回答,「白先生他們也放心不下你,托我告訴你,希望你能搬回公寓去,大家相互之間也能有個照應。」
  
  「不必了。」傅藍嶼搖頭,「我一回去,這房子沒人住就要退掉了,我不太想退掉。」
  
  這裡是喬雲錚曾經住過很久的地方,她也陪他在這住了兩三年,說沒感情,那是騙人的。
  
  這裡的每一處角落,都有喬雲錚存在過的痕跡,他用過的杯子、毛巾、牙刷、碗筷……都還好好地擺放在原地,衣櫃裡的每一件衣服也都迭得整整齊齊,就像他生前一樣。
  
  她能執著的東西並不多,僅存的這些記憶,總要用心守著。
  
  就像白笙,但現在仍堅持給顧墨池交房租,定期打掃,有時候還會添置新的裝飾品。
  
  逝者已逝,生者總要留些念想,才能有動力活下去。
  
  「鶴鶴。」她說,「什麼時候我走了,咖啡就留給你來養,你爸不是養了兩條阿拉斯加嗎?別讓大狗欺負它。」
  
  景鶴眼眶通紅,他強忍著才沒讓淚水流下來。
  
  「為什麼要讓我來養?你又為什麼要走?你這個假設就是不成立的。」
  
  傅藍嶼望著窗外簌簌而落的雨幕,半晌,微微瞇起眼睛。
  
  「可我總是要走的,就算將來通關了白金四,我也一樣要走,我不可能陪你到最後。」
  
  當初他十八.九歲,還是白銀小菜鳥的時候,她和喬雲錚就不止一次教導過他,讓他自己練膽子,自己學本事,畢竟他總會有獨當一面的時候,萬一以後兩人不能繼續陪著他了,他得保證自己有足夠的膽量與狠心。
  
  如今他升了白金,終於也有拿得出手的經驗和實力了,可命中註定的分別,卻也逐漸到來。
  
  時間遠比想像中要無情得多。
  
  他帶著哭腔反問:「通關白金四後的那張契約,我聽別的玩家提到過,可以找回在遊戲裡被淘汰的人,但會付出代價,對嗎?」
  
  「對,不過誰也不知道,代價到底是什麼。」
  
  「沉島的前任首領不是簽了契約嗎?他到現在都沒再回來。」
  
  不僅如此,似乎所有簽訂契約的通關玩家,都沒再回來,沒有人能得到他們的消息。
  
  他們做了同樣的選擇,從此人間蒸發,不知所蹤。
  
  「我要走的路,和沈島首領是一樣的,所以我才跟你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你這樣跟我講,道理我都明白,可……」景鶴坐在鞦韆旁邊,下意識抬手摀住了臉,他的語氣極度崩潰,「我不想現在就做好心理準備,我一輩子都做不好心理準備——姐,你對我太殘忍了,真的。」
  
  他很壓抑,不願意哭出聲來讓她聽見,渾身都顫抖得厲害。
  
  不管再過多少年,在她面前,他也依舊做不到輕鬆控制情緒,永遠是個孩子。
  
  傅藍嶼沉默了很久,她最終歎息一聲伸出手去,在他頭頂不輕不重揉了兩下,算作安慰。
  
  ……
  
  雨越下越大,當晚景鶴留在了新星公寓,就睡在客廳沙發上。
  
  等轉天清晨傅藍嶼走出房間時,發現客廳空蕩蕩的,他不曉得去了哪裡。
  
  誰知半個小時後,門鈴再度響起。
  
  她開門,見景鶴拎著豆漿油條進來,兩人對視,他表現得很平靜,只朝她晃了一下手裡的袋子。
  
  「吃早飯嗎?」
  
  傅藍嶼並沒什麼胃口,但為了不駁他的好意,她拿出一杯豆漿來,紮了吸管自己喝。
  
  景鶴坐在她對面,垂眸思考了很久。
  
  然後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張契約卡,推到了她面前。
  
  「姐,把這個簽了。」
  
  傅藍嶼瞥了一眼,發覺正是玩家長期綁定的白色契約卡,不禁蹙眉。
  
  「你什麼意思?」
  
  「我聽說,你和白笙小姐都不打算和對方一起穿越,是嗎?」
  
  「……對。」
  
  倖存者系統最不需要的,就是同病相憐的陪伴,這算是她和白笙共同的默契。
  
  她與白笙都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感情這回事,是很容易相互影響的,兩人都不希望看到彼此,就回想起最痛徹心扉的那一幕,尤其是在生死攸關的遊戲裡。
  
  她們都已經錯不起了。
  
  「我自己穿越。」她淡聲道,「你會讓我分心,任何會讓我分心的因素,我都要及時規避。」
  
  「為什麼我會讓你分心?我進遊戲也八年了,我如今的水準你最清楚,我早就不需要你的保護了,相反,我還可以保護你。」
  
  傅藍嶼垂眸:「我也不需要你的保護。」
  
  「我知道你不需要,但我要跟你去,雲哥的事情,我經歷一次就夠了,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
  
  乍一提起喬雲錚,景鶴眼底含淚,他咬牙許久,才勉強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足夠冷靜。
  
  他一字一句斬釘截鐵:「既然你遲早會離開,至少通關的最後這兩年,讓我陪你走完。」
  
  「姐,你放心,我能承擔得起一切後果。」
  
  他什麼都不怕,只怕遺憾。
  
  有些遺憾是一輩子的,在那之前,多點回憶也好。
  
  傅藍嶼注視著那張契約卡,久久無言。
  
  她已經沒有眼淚了,她現在比任何時刻都要冷漠從容,可在面對景鶴的時候,她依然會感到絲絲無奈。
  
  她拿他毫無辦法。
  
  「你真的決定了?」
  
  景鶴沒說話,他直接拿筆,在契約卡上簽了自己的名字。
  
  這就是他的回答。
  
  鋼筆在傅藍嶼指間轉了兩圈,在落筆的一刻,她突然本能地閉了下眼睛。
  
  那種猝不及防湧上心頭的酸楚感,沒有言辭能夠準確形容。
  
  這世上萬千的喜怒悲愁,最終都難抵一句,往事難追。
  
  在九月份的白金任務即將到來之前,傅藍嶼和白笙,終於久違的見了一面。
  
  白笙的頭髮又長長了一些,還沒來得及去剪,只在腦後隨意紮起。
  
  她沒化妝,素面朝天,反倒有種堅毅而英氣的美感。
  
  她眼角有一道半寸長的疤痕,顏色很淺,卻仍舊能看得出來,是半年前一次白金局受的傷,差一點右眼就要廢掉。
  
  擱在以前,她這麼愛美,哭一場是難免的,可現在她似乎也不很在意,甚至還調侃自己運氣好,這種情況很多次了,都不痛不癢的,從沒危及過性命。
  
  她的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活到通關,除此之外什麼都無所謂。
  
  「你和景鶴綁定了?」白笙問,「他實力夠嗎?」
  
  「夠,他很有天賦。」
  
  「那就好。」白笙歎了口氣,「算一算,頂多再有兩年,你就能過白金四了。」
  
  傅藍嶼看她一眼:「你還有三到四年。」
  
  「是,不遠了。」
  
  「做好和你哥道別的準備了嗎?」
  
  杯中的咖啡仍冒著熱氣,白笙放了塊方糖進去慢慢攪拌,她沉默半晌,忽而一笑。
  
  「關於這件事,我和我哥一直都在做準備。」
  
  「……嗯。」
  
  「好在還有翎姐陪他,將來我也不至於走得太不安心。」
  
  她不像傅藍嶼,無牽無掛,她背負著對顧墨池的承諾,又放不下白簫,終究要在愛人與兄長之間,做出抉擇。
  
  「藍藍,你說……這天殺的狗系統,還能有徹底停止的那一天嗎?」
  
  「會的。」傅藍嶼略一頷首,「哪怕我們等不到,總能有人等到的。」
  
  會有那麼一天,雲開霧散。
  
  無論這條路多麼漫長,終有盡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9 10:38 PM

第98章金色契約

  景鶴和傅藍嶼整整綁定了兩年半,這兩年半他一路陪著傅藍嶼,完成了白金四的所有關卡。.
  
  細想起來,他以往那些年在遊戲裡,似乎從沒有這麼激進過,事事都要衝在前面,流血拼命,不曾後退半步。
  
  像是懷著無盡沉重的責任,要將過往的時光都補回來。
  
  他知道傅藍嶼不能輸,而他也無論如何,都不想讓她輸。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等級相同的白簫與紀翎先後通關了白金四,在紀翎平安穿越回來的那天夜裡,所有人都在家裡。
  
  當時包括景鶴在內的四個人,集體痛哭失聲,只有傅藍嶼站在旁邊,給他們斟了杯新沏好的茶。
  
  她看著相擁而泣的白簫和紀翎,半晌,反而微微笑了。
  
  多好啊,白金局流傳已久的詛咒,最終沒有在兩位摯友的身上應驗。
  
  綁定玩家是可以雙雙倖存的,未必非有一方要淒慘死去。
  
  這或許是命運對白簫的眷顧,白笙終究有一天要離開他,待分別的時刻到來,至少還有紀翎陪在他身邊。
  
  這已經是最令人欣慰的事情了。
  
  傅藍嶼最後一場白金局,恰逢一月底,在那之前,她還來得及過完自己三十一歲的生日。
  
  但她並不想過,年齡對她來講只是個數字,並且即將永遠靜止在這一年,何必還要特別慶祝?
  
  可能說是追憶和緬懷,更恰當一些。
  
  然而生日的當天晚上,景鶴依然給她準備了一個小蛋糕,香草巧克力的霜淇淋蛋糕,上面插的數字蠟燭,是「22」。
  
  傅藍嶼坐在沙發上,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為什麼是22?」
  
  他低頭專心致志地點著蠟燭,聞言低聲一笑。
  
  「我剛認識你的那年,你就是二十二歲。」
  
  「姐,沒想到這麼多年了,你跟當初比,一點都沒變過。」
  
  「許個願吧。」
  
  傅藍嶼閉上眼睛,只短暫一瞬,隨即又睜開,燭光映在她眼底,明暗交織。
  
  她吹滅了蠟燭。
  
  「謝謝。」
  
  其實她沒什麼願望可許,唯一盼望的,是自己重要的朋友們,將來都能得償所願。
  
  ……
  
  最後的那場白金局,背景是古代墓室,墓中機關重重,充滿毒蟲瘴氣,千年的粽子從棺材裡爬出來,在各處岔道圍堵追擊,每一扇石門都可能通往死路。
  
  景鶴倒提著刀,這一路上不曉得砍斷了多少肆意瘋長的蛇骨藤蔓,還有好幾個粽子的腦袋。
  
  鮮血沿著墓道的縫隙緩緩蔓延,每走一段就可能看見玩家被肢解得七零八落的屍體,觸目驚心。
  
  他帶著滿身傷痕,拼死殺出一條血路,回頭看見傅藍嶼已經跟了過來,且後者手裡還拎著一條剛從粽子身上卸下來的胳膊。
  
  傅藍嶼扔掉胳膊,隨手抹了一把額頭滴落的血,冷眼望向前方。
  
  「那扇門……」
  
  「什麼?」
  
  「我們倆不能一起過去。」
  
  她話音未落,忽聽一聲巨響,靠近石門的道路驀然塌陷,露出了一道普通人無論如何都難以跨越的溝壑。
  
  溝壑的下方,是爬滿蜘蛛、血蛇和毒蟲的墓穴,它們密密麻麻蠕動著,幾乎一眼望不見盡頭。
  
  毒蟲簇擁的石臺上,有一枚機關,按下機關才能將通往石門的這條路,重新閉合。
  
  也就是說,需要有人自願跳下去送死。
  
  遠處墓道,粽子的咆哮聲越來越近,景鶴盯著下方怔然良久,終是紅著眼眶抬起頭來。
  
  他的眼神有種難以言喻的絕望與熱烈,彷彿下了極大的決心。
  
  他說:「藍姐,以後見了雲哥,記得告訴他,我挺想他的。」
  
  他毅然抬手,眼看著那把刀的刀刃已經無限貼近頸部動脈,關鍵時刻,傅藍嶼果斷按住了他的刀柄。
  
  「你的話我會轉達,但你也得好好活著。」她看著他,忽而笑了一笑,「鶴鶴,遊戲快結束了,我沒什麼能留給你的,就送你一道護身符吧。」
  
  她並未給他反應的機會,登時抓住他的手腕,提刀橫向抹過自己喉嚨。
  
  溫熱血色濺染衣襟,她坦然後仰,如同斷了線的風箏朝下方石台墜落,落地時正砸在機關之上。
  
  疼痛一瞬即逝,黑暗襲來。
  
  道路封合,頭頂傳來景鶴肝膽俱裂的嘶喊聲。
  
  ……
  
  石門開啟,景鶴順利通關,失魂落魄地回返現實。
  
  誰知混沌的頭腦尚未清醒,他甚至都來不及痛哭一場,就發現客廳的燈被打開了。
  
  傅藍嶼站在門口,正捂著額頭上的傷口,冷靜示意。
  
  「把櫃子裡的醫藥箱拿一下。」
  
  「……」
  
  淚水還蓄在眼眶裡,就被景鶴硬生生憋了回去,他呆愣半天,忽然扯著嗓子嚎了一聲,撲過去緊抱住她。
  
  「姐!我以為你死了!」
  
  傅藍嶼任由他抱著,無奈歎了口氣:「剛才沒時間解釋,我確實是死了,但在這個遊戲裡,我擁有死兩次的權利。」
  
  「……什麼?」
  
  她掀開他的衣袖,看了一眼他的手腕,果然,在他腕間有一道很淺的紅線,像是紋上去的一樣。
  
  「你聽過系統的隱藏規則吧?在遊戲裡殺掉自己的綁定玩家,可以額外獲得一條生命。」她低聲道,「這是雲哥當初留給我的退路,現在我把這條退路送給你。」
  
  她通關了,就要離開了,以後沒人能再陪著景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儘量提高他的容錯率,讓他今後的白金局勝算更高。
  
  穿越十六年,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結局。
  
  白金四通關之後,傅藍嶼終於理解了白簫當初所說的,「像極了一場夢」。
  
  水瓶吊墜自動銷毀,論壇帳號註銷,一切就好像從未發生過。
  
  這次是真的解脫了,可感覺卻是那麼的不真實。
  
  畢竟他們最好的年紀,都葬送在了這個系統裡,如果可以,沒有誰想再回頭看。
  
  傅藍嶼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和朋友們出去遊山玩水,不舍晝夜的聚餐狂歡,拍了很多的照片和視頻,留作紀念。
  
  月底的那一晚,白簫在家裡做了滿滿一桌子的好菜,都是她最喜歡的口味。
  
  幾人舉杯相碰,各自一飲而盡。
  
  「藍藍,我知道這兩年你從沒開心過,如今總算能和喬先生重逢了,我是真的替你高興。」紀翎放下酒杯,眼底含淚,她握著傅藍嶼的手,將一枚春帶彩的玉鐲子,鄭重其事戴在了後者的手腕上,「姐姐沒什麼可送你的,這鐲子陪了我十年,你記得經常戴著,沒准以後哪天走在街上,還能被我認出來。」
  
  那鐲子半邊粉紫半邊翠綠,玉質晶瑩細膩,觀之便知是上乘的翡翠。
  
  傅藍嶼曾經看紀翎戴過,自然也懂得,這是對方的心愛之物。
  
  她撫摸著腕間的鐲子,沉默許久,輕聲道:「謝謝翎姐。」
  
  白笙顯然是平復了半天的情緒,這才往她碗裡夾了一隻蝦,遲疑著問。
  
  「我們還會再見嗎?」
  
  「也許會的。」傅藍嶼說完,又搖搖頭,重新回答,「一定會的。」
  
  白簫往杯中重新斟滿了酒,他垂眸,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澈溫雅,沉澱著專屬兄長的包容與溫情。
  
  「藍藍,能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傅藍嶼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終究是沒有在他面前掉眼淚。
  
  「能認識你們,也是我的榮幸。」
  
  真心話,不曾摻假。
  
  若是有緣,何處都能重逢。
  
  離開住處時,白簫白笙和紀翎,都站在門口送她。
  
  她揮了揮手,背影瀟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自始至終沒再回頭。
  
  是景鶴開車把她送回的新星公寓,臨近單元樓,景鶴停住了腳步。
  
  見她望過來,他朝她一笑,月光下眉清目秀,眸底有光,依稀是當初少年的模樣。
  
  「姐,我不上樓了,就陪你到這裡。」
  
  「好。」
  
  兩人對視片刻,傅藍嶼終是走上前去,很輕地抱了他一下。
  
  她在他耳邊低語。
  
  「鶴鶴,希望你這一生都自由快樂。」
  
  就保留著最乾淨赤誠的靈魂,永遠,永遠不要再歷經風霜。
  
  ……
  
  客廳的燈光明亮,緬因貓一步一搖晃,喵喵嗲叫著迎接主人。
  
  傅藍嶼俯下身,摸了摸它的腦袋。
  
  「咖啡,明天鶴哥哥會帶你回去,記得健康長大,離他家的兩條狗遠一點,不要打架。」
  
  她徑直走向臥室,關上了門。
  
  書桌上擺放著一張金色契約卡,契約卡右上角畫著懷錶的圖案,和當初她吊墜底部的圖案一模一樣。
  
  契約卡的內容極其簡單,只有兩行字。
  
  時空回溯,改寫命運。
  
  是否已做好選擇,落筆無悔。
  
  底下的落款,分別是「執行人」與「被執行人」。
  
  傅藍嶼坐在桌前,檯燈下,她的側臉安靜淡然,頸間的雪花項鍊,兀自閃爍微光。
  
  她持筆,無比虔誠地簽下姓名。
  
  執行人傅藍嶼。
  
  被執行人喬雲錚。
  
  在寫完最後一筆的瞬間,契約卡驀然光華大盛,將她完全籠罩在內。
  
  世間萬籟俱寂,她閉上了眼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2-9 10:45 P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2-25 09:43 PM 編輯

第99章前生今世(大結局)

  四面靜寂,待傅藍嶼睜開眼睛時,發覺視野內依舊是濃重的黑暗,只有一條點著微弱燭光的狹窄的路,緩慢延伸至未知的前方。
  
  這條路她見過,正是那場百鬼潛行白金局裡的黃泉路。
  
  她沒有猶豫,徑直向前走去。
  
  白燭的光影無風自搖,她獨自穿行,也不曉得時間究竟流逝了多久,直到忽然聽見極輕微的聲音響起。
  
  似乎是一對少年少女在低聲對話。
  
  ——你誰,我憑什麼相信你啊?
  
  ——你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那這線索我就不和你分享了。
  
  ——等等,我改變主意了,我暫時相信你一下,咱倆結個盟,先把線索看了。
  
  傅藍嶼微微一怔。
  
  她發覺隨著自己不斷前行,前方逐漸泛起朦朧的霧氣,霧氣朝兩側蔓延,光線漸趨明亮,彷彿形成了一座天然的放映幕布,畫面也愈發清晰。
  
  她可以自由穿過這些場景,視覺和聽覺卻靈敏得很,像是觀看電影的局外人。
  
  此時的畫面中,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女正盤腿坐在椅子上,板著臉跟桌旁的少年談判。
  
  少年看起來也才十八九歲的樣子,又瘦又高,眉眼溫柔俊美,一笑總有種含情脈脈的錯覺。
  
  他俯身將一張卡片遞給少女,又指了指窗外。
  
  ——剛剛那隻女鬼的臉一直貼在玻璃上,現在飄走了。
  
  ——鬼在恐怖片裡又不是沒見過,大同小異,其實人比鬼可怕多了。
  
  ——你小小年紀的,思想倒挺深刻。
  
  少年薄唇輕抿,笑著看了少女一眼。
  
  ……那大概是十五歲時的傅藍嶼,和十九歲時的喬雲錚,是兩人最初進入遊戲的時候。
  
  然而傅藍嶼並不記得,自己何曾有過這段記憶。
  
  她腳步未停,於是被她觸碰過的畫面自動消散,沒多久,前方又出現了新的畫面。
  
  這次是在色調深紅的電影院裡,女孩左手拿刀,右手拿照相機,坐在最後一排座位上,正看著亮起的大螢幕。
  
  大螢幕上放映著其他玩家被惡鬼折磨的血腥一幕,她盯了半晌,忍不住歎一口氣。
  
  ——果然,和《厲鬼將映》的情節一樣。
  
  ——不用怕,我說能帶你通關,就一定能帶你通關。
  
  年輕男人坐在旁邊,抬手摀住了她的眼睛,語氣溫和,充滿安撫意味。
  
  ……那是十七歲的傅藍嶼,和二十一歲的喬雲錚。
  
  對於此刻的傅藍嶼而言,這一切都是陌生的、不可思議的,偏偏她又心生古怪的直覺,認為這並非幻覺。
  
  她越是快步往前走,畫面就變幻得越頻繁,新舊交替,她又分別看見了十九歲的自己、二十歲的自己和二十二歲的自己。
  
  每一次她的出現,喬雲錚都會站在她身邊,可見始終都在綁定穿越。
  
  即使只是在這短暫的情景重現裡,她也能感受到,兩人之間的信任與默契,與日俱增。
  
  然後她就看到了二十四歲的自己。
  
  算算時間,那應該是黃金四的晉級賽,不僅故事複雜、規則嚴苛、鬼怪兇暴,玩家間的殘殺也異常慘烈。
  
  她剛剛砍倒一隻張牙舞爪的惡鬼,冷不防見喬雲錚閃身擋在了自己前面,而某位玩家手裡的匕首,正刺進喬雲錚肩膀。
  
  喬雲錚神情冷峻,當即一腳將對方踹向牆壁,果斷反手揮刀,兇狠割斷了對方的喉嚨。
  
  ——你瘋了?不要命了?
  
  ——刀尖都離你這麼近了,我哪來得及權衡利弊?
  
  喬雲錚捂著肩膀流血不止的傷口,另一隻手卻仍抽空摸了摸她的頭髮,以示安撫。
  
  保護她的安全,早就成為了他的本能。
  
  這是他與她相遇的第九年。
  
  傅藍嶼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喬雲錚了,她望著畫面,心底酸楚,久久不忍移開視線。
  
  但就算她不繼續向前走,這些零散猶如電影片段的畫面,也很快就會自行消失。
  
  道旁搖曳的燭光,彷彿更亮了一些。
  
  她仰起頭,目光陡然凝住。
  
  她看到了極為熟悉的遊戲場景,高科技蒸汽朋克風的住宅,充滿抽象幾何圖案的天花板與地板,以及兩邊佈滿金色拉丁符文的玻璃門。
  
  正是十三猛鬼的白金局場景。
  
  畫面中,兩人都戴著通靈眼鏡,牽著手一路狂奔,身後是緊追不捨的猙獰鬼怪,慢一步都有可能被當場撕碎。
  
  ——雲哥,還有三分鐘,佈局就要變了。
  
  ——去四樓房間,那扇門上也有符文,我們拖延時間。
  
  ——ok,徽章記得戴好。
  
  這大約是二十六七歲左右的她,從心理素質到實力,都已經非常成熟了。
  
  更重要的是,這一局她竟然重複經歷過兩次。
  
  難怪當初她穿越過這場白金局之後,就開始頻繁做一些不尋常的噩夢,原來是因為曾經經歷過。
  
  那麼……
  
  百鬼潛行的那一次,也是一樣嗎?
  
  這條路,似乎也並沒有多麼漫長,但她卻像是回顧了自己的半輩子。
  
  而後在路的盡頭,她找到了答案。
  
  傅藍嶼再度見到了另一個自己,那個染著薄藤紫捲髮,一襲白衣,驕傲昂揚的自己。
  
  這一次,她與對方之間,沒有了那道透明的結界。
  
  不過她仍舊觸碰不到對方,對方明顯只是立於光中的幻影。
  
  對方的眼神,含笑落在她身上,終是舉步朝她走了過來。
  
  她心存警惕,本能地後退了一步,可對方卻完全沒有止步的意思。
  
  ——哥哥,原來你叫喬雲錚啊?好名字。
  
  ——我叫傅藍嶼,藍天的藍,島嶼的嶼。
  
  她突然聽到了自己的聲音,語調上揚,是專屬少女的明朗歡悅。
  
  下一秒,對方已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亦或者說,是與她合為了一體。
  
  那些遙不可及的星辰光點,最終在靈魂深處凝結彙聚,令所有被塵埃掩埋的回憶,重歸清晰。
  
  曾經愛過的人還記得嗎?曾經許下的承諾兌現了嗎?
  
  生生死死,轟轟烈烈,真實虛妄,執著一場。
  
  而她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她懂了,為什麼那時候的自己活潑明媚,看上去與現在的自己如此不同。
  
  當初的她,十五歲就遇見了喬雲錚,他整整陪伴了她十三年,也保護了她十三年。
  
  他出現在最恰當的時刻,撫平她的猜疑與傷痛,也守住了她的天真與熱忱。
  
  從開始到結束,因為有他在,她才能風雨不懼、肆意盛開。
  
  ——藍嶼。
  
  是喬雲錚在喚她,溫柔沉痛,似穿越了無盡的歲月時光。
  
  【是否已做好選擇,落筆無悔。】
  
  十字架與懷錶,重生與回溯,當年的他與如今的她,都做了同樣的選擇。
  
  他情願重來一次,重新踏上這條殘忍的不歸路,只為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
  
  他真的等得太久了。
  
  傅藍嶼朝虛空中伸出手去,只一瞬間,面前的黑暗分崩離析。
  
  光線襲來,罡風四起,她聽到了熟悉的咆哮聲。
  
  程媛還半跪在她的身邊,低聲哽咽,近在咫尺的石門即將下落,她瞥見了外面熟悉的身影。
  
  所謂時空回溯。
  
  她又回到了失去他的那一刻。
  
  她猛然挺身,在程媛阻攔自己的前一刻,直接從石門的縫隙滾了出去。
  
  石門轟然落地。
  
  她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向前跑去,冷不防腳下不穩,一頭栽倒在喬雲錚的懷裡。
  
  喬雲錚反手抱住了她。
  
  他身上兀自血味濃重,而心跳聲沉穩有力,給予她整個世界的安全感。
  
  孤舟漂泊靠岸,倦鳥有枝可依,大抵都是這樣的道理。
  
  「……藍妹?」
  
  喬雲錚只來得及叫她這一聲,抬頭見陰沉霧氣中,百鬼們已近在眼前。
  
  他下意識轉身護住她,兩人緊緊相擁。
  
  然而預想中的疼痛,卻並未如期而至。
  
  待傅藍嶼試探性睜開眼睛,她發現那些張牙舞爪的鬼怪,全都定格在了不遠處。
  
  整片樹林像被分隔成了鏡面般的兩端,隨著分秒的流逝,兩端區域的界限逐漸模糊,直至融為一體。
  
  也不知到底過了多久,她隱約察覺到,喬雲錚摟著自己的雙臂,用力收緊,彷彿一鬆開她就要消失不見似的。
  
  他貼著她的耳畔,嗓音驀然帶了難以抑制的淚意。
  
  「藍嶼。」
  
  他叫她藍嶼。
  
  傅藍嶼抬眸看他,她小心翼翼抬手撫上他的臉,一開口就哽咽出聲。
  
  「你也想起來了?」
  
  「是,可我……那時怎麼能忘了呢?」
  
  系統給了他復活愛人的機會,卻不允許他再記起以前。
  
  所以直到二十六歲那年,他才遲遲找到她。
  
  喬雲錚如釋重負地笑了一聲,可偏偏有一滴淚悄然垂落,就落在她的指尖。
  
  他輕聲歎息:「你終於還是找來了。」
  
  傅藍嶼也笑:「我哪捨得讓你再等太久。」
  
  說完,她傾身向前,溫柔吻上了他的唇。
  
  鏡面崩裂,霧氣散去,風也停了,天地間被籠罩在一片柔和銀光之下。
  
  懷錶的指針,停留在空間相匯的時刻。
  
  她的十五歲到三十一歲,他的十九歲到三十五歲,失去記憶後雙倍的等待,又一次賭上生死的重來。
  
  前生今世,不過如此。
  
  我愛的人,你要相信,只要我還活著,就必定會遵守承諾,穿過刀山血海,不顧一切走向你。
  
  我心予你,至死不渝。

  ***************
  
  作者有話要說:
  
  【雲哥藍妹這是he,不需要再通這一關,藍妹找到雲哥之後,倆人就能直接回去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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